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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曲鸿之言,忽有所感,自顿悟里醒来,当然有想法要与师父说一说,如今落了个空,怎能不失望?
“他向来是这样,以前做北玄派掌门,也很少有守在大雪山的时候。”
释沣见陈禾一脸惆怅神色,久未出现的妄念竟然冒了出来。
尽管莫名,但释沣直觉就不想看到陈禾这种模样——
“我还在这里,功法所得,修为深浅,为何不与我谈?”
“啊!”
陈禾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
——自己犯错了,只惦记曲鸿,明晃晃的把师兄搁在旁边!
“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禾急匆匆的辩解,“我是担心师父的修为,没准一时有,一时无,有心算无心能驱逐渊楼杀手,但这里太乱…”
声音越来越小。
陈禾感到自己又说错话了,对师父的安危牵肠挂肚,这么正常的一件事,偏偏在他与释沣这里变得微妙。
良久,陈禾决定还是直接向释沣告饶算了。
“师兄,我错了。”
陈禾把头埋得低低的,眼神却不是这么回事。
一只手忽然伸来,陈禾没避开,就被托着下颌,脑袋硬抬了起来。
随后陈禾就感到自己手里被塞了面铜镜。
“你自己看看,把你眼底的笑意收一收。”释沣拆穿陈禾的伪装。
陈禾将这面镜子塞进自己的储物袋,试图挣脱出去。
释沣伸臂一揽,就将师弟牢牢禁锢在怀里。
气息挨近,同出一源的功法,更因几次双修彼此熟稔,不由自主就融汇在一起,陈禾被激得耳根一红,赶紧示弱:“师兄,我真的错了!”
释沣松开手,陈禾立刻窜了出去。
行了大约几里路,见释沣没有追上来的意思,陈禾只好放慢脚步。
师兄弟俩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又认认真真的谈起小阳山而今事态。
“裂天尊者,吞月尊者,还有豫州的魔修,前日已经赶到了。”
提到吞月,陈禾就想起倒霉的滕波:“蛊王还好吗?”
“不清楚。”
吞月尊者急红了眼的模样,释沣还记得。
因为陈禾在顿悟,释沣也没有去找他们,只有那些人路过时,他才偶尔一瞥。
吞月尊者满身煞气,声音嘶哑,呵斥一众魔修在小阳山附近找宝贝似的东翻西找。别人不情不愿的进大瓮里蹭药液,小心翼翼的走进浓烟覆盖的焦土,吞月恨不得把大瓮里的药汁全部喝下去,好让他在里面待得更久些。
看来滕波侥幸逃脱的事,吞月尊者还不知道。
“兴许是错过了。”陈禾猜测。
恰好此时,远处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修士。
陈禾觑着那为首那人,足踏青色飞剑,一身道袍,容貌端正但神色轻浮,陈禾怎么看觉得怎么碍眼。
蜃珠里找了找,没有。
陈禾只能靠猜:“凉千山?”
“嗯。”释沣应了一声后,忽然回神想起陈禾没这段记忆,“你怎么知晓的?”
“除了他,也没人长这么讨嫌。”陈禾撇嘴。
第235章多想
凉千山当然不像陈禾说得那么不堪。
想也知道,倘若他模样难看,也不可能在大雪山乾坤观里混出头。想要博得师门长辈的赏识,除了会钻营,哪能长得讨嫌?
如果凉千山真的一无是处,年轻时也交不到释沣这个朋友。
他只是目光短浅,多疑智低而已。
——同样出身微末,被世情磨砺,有些人不需功成名就,也是一身卓华气质,谈笑从容,而有些人就算有了不凡的身份地位,骨子里还是那么浅薄。
前者说的是詹元秋,后者是凉千山。
乾坤观能压住凉千山的人都死完了,他愈发自大起来,连当年往上爬的时候挖掘出来的聪明劲都用干了,幸好大雪山远在关外,没人跟他争那一亩三分地,不然像凉千山这种自诩脑子明白的人,聚合派寒明宗一坑一个准。
乾坤观是前朝供奉出来的国师,如今落魄,那排场还是端得足足的,一溜道人站出来,没一个东张西望神采飞扬的,一下就吸引了众多散修的目光。
“那是?”
“雪山神师,就是——被浣剑尊者赶出中原的那个门派!”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有的互相嘀咕:
“瞧来气势也足,比聚合派顺眼。”
“算了吧,乾坤观与聚合派是一丘之貉。”有知道内情的啧了一声,“听说想要在大雪山混出头,得把师门长辈当主子供,弟子间还勾心斗角的。你没听说前段日子大雪山闹出一桩是非,凉神师的大徒弟设计陷害自己师弟,结果事情败露,那小弟子性情比较愣,抄起法器就砍,闹得不可开交。”
“还有这样的事,这等门派,与魔道有何区别?”众人惊奇。
他们自以为声音低,凉千山是什么修为,这些小话他听得真真切切,胸口一阵憋闷,却又不好宣泄出来。
人就是这么奇怪,凉千山自己用尽手段,爬上了现在的位置,但对于同样野心勃勃的弟子,却看不顺眼。
倘若浣剑尊者知道凉千山的心思,必然嘲笑说,京城高坐龙椅上的天子,通常都是这德行。自己做太子的时候处处制肘,微小谨慎,腹诽上头那位老糊涂瞎了眼猜忌心重,等到自己看儿子的时候,又是各种敲打试探,怎么苛求怎么来,储君还不能流露出半点不满。
只因为天子把那个位置,看得比什么都牢。
凉千山这一生值得称道的事,也就是坐上了大雪山乾坤观掌教之位了。
早年凉千山野心勃勃,在北玄派与聚合派,少年故交与能获得的好处之中,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利益。明明发现聚合派在大雪山附近动向不明,却坐视放任了,更没有对释沣提起一个字。
有时候,卑鄙的人豁出去了,未必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北玄派覆灭,禁地被烧得干干净净的,聚合派铩羽而归,凉千山也什么好处都没捞着。
他开始觉得自己做什么都不顺——偷到浣剑尊者那边的消息,抢先一步在荒石滩上翻找,结果“北玄密宝”的盒子跟“上古魔宗传承”还是落到了魔修手里。
凉千山听闻“浣剑尊者暴毙”的消息后,深信北玄密宝已经落入释沣手中,屡次派人在豫州一带放出流言。
成效没见着,修真界反倒众口一致的说聚合派赵微阳得到了北玄密宝。
凉千山气得不行的时候,大徒弟私下暗害小弟子的事被人揭穿了。
——乾坤观暗地里互相陷害的事多了,闹得要直接杀人的,倒是不多,也不是那些弟子不想这么干,只是能耐有限。
凉千山这个大弟子,低眉顺眼,对凉千山恭恭敬敬,小徒弟反倒愚得很,办事总不得凉千山的心。平日里凉千山很不喜欢小弟子,照理说他这么偏心,该动心思坑人的应该是那个小的,结果让人瞠目结舌。
小弟子的笨拙,几乎都是大徒弟刻意误导的,这才让凉千山对小弟子很不顺意。
要说这大弟子,心思阴毒,还想着把对手打得彻底翻不了身才罢休,于是精心设计了一出“小徒弟心怀不轨,逆师叛门”的戏码,结果还没演呢,就被揭了个底朝天。
——今日敢拿凉千山做筏子,明天弑师的事也不是做不出。
一个居心叵测,一个太蠢闹得修真界都知道了这丑事,凉千山彻底恶了两个徒弟,索性前来中原另寻良才美质。
正好赶上小阳山天灾,凉千山直接来碰机缘了。
凉千山最憎恶被人指指点点,他冷哼一声,生生以神识震得那群散修坐倒在地,最碎嘴的那个七窍流血,眼见就不行了。
“凉道友好大的脾气。”
闻讯迎上来的寒明宗长老冷嘲热讽。
河洛派赤玄真人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正道五大宗派这次凑了个全乎,只是再也没有办法往日维持的和气,你挤兑我,我讽刺你,各自都不干净,各家也有问题,就差直接撕破脸。
赤玄真人乐得轻松,连寒暄劲都省了。
凉千山也没把这位河洛派掌门放在眼里,就在赤玄真人闲闲看热闹的时候,忽然感到一丝警兆,紧跟着肩膀就被拍了下。
“赤玄掌门,许久不见。”
“……”
这个声音是血魔的师弟,那个——据说可做魔道魁首的陈禾!
赤玄真人僵着脸,完全想不明白,作为一个大乘期修士,他怎么没看穿陈禾的隐匿法术?身周还是空荡荡的,丝毫破绽都没有。
“不知两百里外的阵法布置得如何?”
紧跟着说话的是释沣。
赤玄真人疑惑顿消,在他看来,定是释沣用法术瞒过了自己的感知。陈禾修为还差一个大境界,不可能做到这点。
“布阵倒挺顺利,再过三五日也就成了,只是……”
赤玄真人瞥那边互相嘲讽的正道修士们,无奈的说,“他们不同意这么快封锁小阳山,还打着收服三昧真火的主意,白日做梦不肯醒!”
“哦?”陈禾感到诧异。
通常正道修士不想要三昧真火,也提防着魔修走运得到,尤其在修真界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候,一丁点风吹草动,都会刺激到他们。
“贫道算过一卦。”赤玄真人轻轻摇头,“这是不该来的东西,也不该被人得。”
这么准?
陈禾下意识看释沣,有些不信。
好歹他上辈子也是魔道魁首,做天衍真人对头好多年,也没见着天衍有这样的本事!
“不该来的东西,为何会出现呢?”陈禾存心为难赤玄真人。
河洛派掌门一愣,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
陈禾一心想挖出点东西,迂回着问:“世间万物,皆有存在之理,是这样吧?”
这句话正合河洛派功法的宗旨,赤玄真人听了立刻赞同,“不错,不该出现在世间的东西,想来是有人付出代价,希望它能达成什么事,才会…”
“轰!”
一道天雷直直劈下。
赤玄真人滚倒在旁边,惊魂未定。
原地出现了一个深坑,这雷来得太快,又猛,若不是河洛派专精“不慎泄露天机,得及时何逃脱”这项修养,堂堂一派掌门就被当众出丑了。
赤玄真人一头冷汗的站起来,天幕雷光再闪。
他仓皇而逃,天雷就追着他劈,留下一路焦灼痕迹。
修士们惊骇得合不拢嘴,半天才琢磨出味:难道河洛派算出了三昧真火归属的天机?
“赤玄掌门稍待!”寒明宗大长老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喊着追了上去。
其他人哪肯落后,连同看热闹的,转眼就走得一个不剩。
陈禾无语很久才说:“师兄,我不是有意坑害赤玄真人。”
“我知道。”
“师兄知道没用,要是天衍与长眉老道以为我们故意设计河洛派怎么办?”陈禾想想这么多人一窝蜂追着赤玄真人问天机,就忍不住同情起河洛派。
“不必,赤玄真人只要说一句他不想死,没人能逼着大宗派的掌门被雷劈死。”
“……”
师兄说得太有道理,无法反驳。
“阵法一成,小阳山便被封锁,不管那个别有用心者在计划什么,空中火只是一招废棋了。”释沣目光幽深,好似盯着一个地方出神。
陈禾愣了一阵,这才想到那是凉千山走的方向(别呀,那是所有人追着赤玄真人去看热闹的方向,凉千山也不例外),刹那间就明白之前释沣塞给他镜子,不让自己提曲鸿的感受了。
“师兄,你为什么放过凉千山?”陈禾阴沉沉的问。
“嗯?”
释沣确实在想凉千山。
他修为日深,北玄派功法又擅长感应天地灵气,释沣这次一见,才发现凉千山困顿不堪,神光微弱。别说飞升,凉千山能到这个境界,本身就超过了他的能力。
“他汲汲营营,最后空忙活一生,何必我去找他麻烦?”
释沣说得轻描淡写,听在陈禾耳中,却是另外一个意思。
——释沣与凉千山,是早早相识的,大雪山住着两个门派,三百年的交情,就是再淡薄,还是有的吧!
陈禾带着杀机想,果然凉千山是个很碍眼的人。
第236章找麻烦
就这么数天光景,那些志得意满,一心想要捡便宜的修士已经灰头土脸,颓然不振。
小阳山附近天地灵气耗损剧烈,平时修士们感觉不到,但逃命的时候就被这个事实坑住了——能用的灵气不多,躲避焰流的速度就慢了,那些机敏点的人仅是狼狈,而过于自负实力,离火焰近些的人,当场丧命。
死亡,是最有效遏制贪欲的方法。
各门派折损的修士不一,有些人已经悄悄离开。
至于不死心的人,悄悄将目光从空中火移到了别人身上,逮着落单的人,就追上去偷袭。害人性命,夺去储物袋,再将尸体丢进烈焰之中,端得是神不知鬼不觉。
接连有两个不长眼的家伙,打劫到陈禾头上,下场可想而知。
其中一个,是陈禾俯身看尸体时,自以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猛地跳出来“找死”的。陈禾当然不会让这家伙失望,干脆利落的请他跟地上那具尸首作伴了。
释沣回来时,陈禾恰好在翻他们的储物袋。
“长仙门、聚合派…啧,他们胆子挺大啊,正道五大宗派的弟子也敢下手?”
储物袋的主人死了之后,上面的禁制自然就失效了。
也有那等加持符箓的储物袋,即使其主死亡,落入他人手中,宗派也能追得回来。只是这种储物袋比较稀有,普通弟子够不上资格拥有。
“青玉髓,灵芝浆,培元丹。”
陈禾用神识在储物袋里扫了一圈,没兴趣的将它丢到旁边。
放在散修眼里,可能要为这些东西打破头,但在陈禾面前,这些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好比一个吃羊肉汤的人,你非要给他阳春面,能放在眼里就怪了。
“嗯,没有河洛派的?”陈禾诧异。
倒不是因为他对河洛派另眼相看,而是这两个“劫道的”家伙,不多不少,金丹后期的修为,偷袭个把大宗派的后起之秀是绝对没问题的,一般散修都要遭殃,在眼瞎找上陈禾前,他们战果颇丰,两个人加起来,身上有十几个储物袋。
大宗派的弟子,储物袋是门派发的,上面自有标记,很好辨认。
“以后回黑渊谷,拿长眉的储物袋予你一观,你便知晓了。”释沣不以为意,河洛派道士们神神叨叨,储物袋里除了丹药外,满满的揣着算筹、龟甲、黄历(…)、罗盘、星图这种东西。
同样是打劫,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没人愿意抢河洛派的穷酸道士。
陈禾不需要看长眉老道的储物袋,前世离焰尊者获得的战利品不少。
“所以上辈子正魔两道大战时,河洛派幸存率高,不是因为他们能掐会算,而是没人把第一目标选为他们?”
陈禾喃喃,有种认知都被颠覆的惊奇
离焰不是好人,他与诸多散修争抢灵药灵丹,甚至进过渊楼,但还真没做过拦路抢劫这码子事。
陈禾将手上的储物袋一丢,那几个跟着释沣回来的魔修,很知趣的过去收拾“情况怎么样?正道魔修们吵出决意来了?”陈禾问。
他跟那些极力想在众人之前表现自己的年轻修士不同。
陈禾一不需要在修真界扬名,二不需要在门派之中争什么位置,除了没有得力的属下,天下魔道不尽数握于手中外,陈禾现在的生活与前世差别不大。
释沣做魔尊,是让别人觊觎北玄密宝时投鼠忌器,也想让陈禾过得轻松,如今事情变成陈禾管豫州魔修管得很顺手,也习惯这样的势力,倒像释沣一开始就给陈禾这种最熟悉的生活似的。
豫州魔修私底下琢磨着,他们家魔尊跟师弟到底什么关系。
别说双修,在魔道中弑师杀徒,道侣翻脸的事比比皆是,天长日久,变数多了去了,近日的情深意重,没准明天就因一件小事渐行渐远,貌合神离。
尽管很多人笃定日后这对师兄弟必然翻脸,但现在没这个苗头。
释沣不在意陈禾收拢势力,陈禾也没有避讳师兄的意思,整个豫州魔道气氛都有些诡异,那些自称跟着陈公子的魔修,与正经投靠释沣的魔修之间泾渭分明。
他们倒想争锋相对,可惜两边仰仗的人,朝夕相对着呢。
刚有点矛盾由头,就被释沣陈禾掐灭了。
对陈禾来说,属下最重要的是能干,没能力就得听话,人人肚子里都有小算盘,他管不着,但要为利益掀风弄雨闹事的,二话不话,灭了清净。
陈禾看那群极力展现自己本事的修真界后一代佼佼者,天才修士们,就像看杂戏一样。
谁跟谁师门有矛盾,谁跟谁又是门派切磋比试里结下的怨仇,甚至谁跟谁都对某某派一位清丽动人的女修有好感……这不就跟戏文一样?
看戏是消遣,有了麻烦,当然就不会去。
陈禾担心自己被死里逃生(恼羞成怒)的赤玄真人瞪,索性没去凑热闹。正道魔修吵来吵去,也就那么回事呗。
释沣皱眉:“对付空中火?他们主意说了一箩筐,只是没一个管用。”
看来阵法封锁小阳山,是唯一的办法。
世事与戏文还是有差别的,要是茶馆说书人口中的劫难,必然会出现一位年少有为的俊杰,力挽狂澜,收服空中火,解决整个修真界都束手无策的问题。
现实却是一群修士兜兜转转半天,满腹怨气。
那个能让天下修士跪服的英雄人物,连影都没有。
“阵法将成,今夜我们就启程回豫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