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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仙人容貌并不苍老，但目光与神态，完全显出疲惫沧桑，他慢吞吞的笑了一声：“我今年六万岁，在以前的仙界根本算不得什么，现在整个仙界，除了青辞仙君与灵貅仙君之外，都没有年纪这么长的仙君。”
“前辈是怎么逃脱浩劫之战的？”
“说来惭愧，那是我还是一个真仙，不思进取，随便找了个山头蹲着，这才没被卷进大战里枉送性命“这…前辈五万年滞留在真仙之境，这八千年晋升了一阶？”
“哈，说晋升不妥。从前的仙界，灵气并没有这么充裕，就说这万瀑谷吧，以前外围五十里，还是能进去逛几圈的，随着仙界浩劫，没有那么多仙人修炼，地脉就吸纳了足够的灵气…其他一星半点，也足够一个始终苦修不辍的仙人晋升。”
南鸿子听得眉头一皱。
这么说，仙界衰败，唯一得到好处的就是地脉？
这倒是很符合牢笼这么一说，地脉要是强盛到一定地步，就像万瀑谷无人敢踏入一步，彻底将仙人限制在固定范围。
苍劫原与仙界别说开战了，只怕自顾不暇。
南鸿子遥想了一番那种景象，顿生寒意：仙人将因为地脉，逐渐与这条地脉外面的世界断开联系，起初只有玄仙用法宝飞上天，才能离开，小仙们只能蹲在原地。再后来，因为地脉强盛，就像青元山河谷那样，靠近悬崖缝隙，也会被强行拉下去，仙人只能凭借自身实力，飞得更高，或者不在乎那点真元消耗……
这样慢慢推展，就会变成只有大罗金仙、仙君，才能离开地脉范围。
天河又是从高空落下，如果不离开地面，根本不能得到天河的好处。
——这样会变成什么？
能离开地面的高阶仙人，纷纷前往天空上的仙宫。
不能摆脱地脉影响的仙人，修行愈发艰难，很难晋升，只能不断的往高山上迁徙，找个距离地脉较远的地方，一旦成为玄仙，立刻前往仙宫。
——这听起来像什么？
南鸿子周身如浸冷水，他有了一个不好的，极可怕的联想。
他再也顾不得去听禹仙君的八卦，转身就去找自己徒弟了。
禹仙君这边的飞舟，是七八个巨大宝塔，四面开窗，仙人们进出时，还是保持着撑伞的习惯。
一个衣袂飘飘，气质脱俗的俊美仙人，撑伞伫立仙塔前看着朦胧细雨，这本是挺好画面，然而来十几个，上百个这样的仙人，那就不是美景，让人想发笑了。
更不要说白鹿山的仙人，伞的种类还千奇百怪。
离焰觉得待在这样的地方也有好处，根本不怕被人看，倒是盯着禹仙君这边的仙人，看了没几眼，反被嗤笑“没见识，少见多怪，禹仙君手下就这样”。
鉴于他们现在被白鹿山仙人闻之变色的身份，倒是没有在外面站着，而是在靠近顶层的地方随意往外张望。
宝塔悬浮，能够看到万瀑谷外围。
撇开这里地脉对仙人造成的影响，万瀑谷其实是个极美的地方，那些千沟万壑奔流的河水，随着高低落差出现的瀑布，有的雅致，有的壮观，树木虽然茂密，但都是没有灵气的凡种。
千万年前，它们也曾是灵木。
繁花绿树，勾起仙人的思乡之情，见多了仙界灵气缭绕的奇花异草，回归最朴实的纯粹，恍然发现，凡种草木亦是生机勃勃，自成一格。
“万瀑谷内路径太复杂，除非深入，否则很难揪出藏在里面的妖兽魔修。同样的问题，一旦深入，真元就被禁锢，待久了甚至会被吸干灵力，这里面又是天然形成的上古迷阵，想要走出来谈何容易。”
听到身后的说话声，释沣就知道禹仙君又神出鬼没的过来了。
离焰心里不悦，但是实力悬殊放在这里，他微微偏过目光，掩饰眼底的情绪。
禹仙君背着手，他那五短身材，站在石中火旁边有种莫名的喜感。
“仙君是觉得苍劫原妖兽异想天开？”释沣不着痕迹的站到师弟面前。
“非也，不能动用真元，恰好是妖兽的长处。它们生来凶悍，非同一般。”禹仙君居高临下看着万瀑谷，语气冰冷。
“北玄天尊那边，已与青辞仙君达成共识，派出一些仙人，进入万瀑谷外围，在那里布下陷阱。”禹仙君沉声道，“我从不小看苍劫原那群妖兽的能耐，仙人走不出的阵法，没准它们真能突破。”
“仙君的意思是？”
“如果尔等愿意，本君也将你们派进万瀑谷，只要待在外围，不妄动真元，不胡乱走动，一年半载没有影响，到时候看天空的符箓指示，必定能走得出来。继续留在本君这里，本君就没办法偿还债务了，要是青辞仙君那边派人来问袁清弥下落，你们要怎么办？”
释沣也跟着放缓声音，问：“灵貅仙君真身，难道元承天尊的属下不知道？”
“不，我不知道。”禹仙君喃喃，“实话告诉你，青辞仙君并不是一个人，感觉不到他的神魂，而每次见到的青辞仙君模样都不一样，要是他眉间有个特殊的神纹，根本就无法分辨。”
“……”
“每个仙君，都想成为天尊，青辞仙君在打什么主意，没人知道。如果他那里很安全，袁清弥就不会叫你们来找我。”
禹仙君用一种奇怪的语气说：“本君不想再欠袁清弥什么，你们的安危，本君还是很在意的。”
离焰突兀的开口：“如果仙君真有保全吾等之意，为何不将玉牌上禀南显天尊，也好让我…我们师兄弟在仙界闲散居住，不卷入争斗之中。”
这话自然是说来好听的，以离焰的性情，能隐居就怪了。
禹仙君目光锐利，不善的盯着离焰看，他捋了下胡须，拂袖道：“天尊？他也只是个一个好运气的天尊，本君是他的属下，不是他的牛马，要对他多么忠心。他不清楚真相，与本君何关？”
禹仙君言外之意，更是明显：他只是答应袁清弥要给释沣等人一个安身之所，别的事情，他也不会多加插手。
“万瀑谷不比青元山，冒险进去的事，容我们再考虑一番。”
听了释沣的话，禹仙君勉强点点头：“可。”
说罢拂袖而去。
紧跟着南鸿子赶回来了，他一反常态，满脸肃然。
南鸿子将如今仙界灵气充裕，使地脉强盛，导致万瀑谷成为仙界绝地的事一说。
“释沣，你觉得地脉如果继续强盛下去，会有什么下场？”
离焰还有些不明所以，释沣已经循着这个趋向，慢慢地变了脸色。
半晌，他才长长的出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师父一言，真是令释沣茅塞顿开，许多曾经想不明白的事，这仙界诡秘纷乱的风云，都有了线头！”
南鸿子眉头紧锁：“你也这样想？看来…真的是这样。”
“师兄在说什么？”离焰忍着那份不快。
“地脉使小仙困顿，被迫往高山上搬，然而就算是昆仑，也不是每个小仙都能去的，长此以往，除了昆仑这等高山之外，仙界就没有仙人，他们就像万瀑谷的草木一样，变成了凡人。”
听说万瀑谷里确实有这样的凡人，祖先就是仙人，失去所有灵力之后，他们又能轻易的繁衍子女，一代代，困在万瀑谷深处。
“除了缥缈高峰之外，世间再难见到修仙者，而居住在高峰上的仙人，则是渴望去天上的仙宫，那儿接近天河。”
这次，离焰眼中也慢慢出现了骇然之色。
他听懂了。
人间传说，古荒大陆上，遍地灵草，凶兽成群，那时修士鼎盛。
凡人身体矫健，能与普通猛兽搏斗，比后来的羸弱百姓强大了不知多少倍。
修真门派一个又一个，但是都喜欢在高山居住，不沾凡尘浊气。
据说仙人住在天上……
“没错，地脉强盛到极点，仙界很可能就会变成我们曾经熟悉的传说，如果有朝一日连天河也干涸，仙界就彻底变成了凡间。”
南鸿子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扔下一句话：“为师怀疑，浮初小世界，就是上一个仙界！”
所以八位天尊试图分裂浮初小世界，在小世界崩溃的同时，牵扯最深的两位天尊同时横死。
浮初小世界的特殊，就特殊在这里。
——八千年前，仙人们在三千世界里发现了浮初小世界的特殊，尤为欣喜，因为仙界所有的传承，浮初小世界都能接受，并且兴盛。
“但是仙界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那么事情比推测的更为残酷，当天河干涸，除了浮初小世界不受影响，其他三千世界会尽数毁去，借三千世界之力，形成新的仙界，那些悬浮的仙宫不是被带进新的仙界，而是与三千世界一起成了新仙界的基石。”
第343章摊牌
漆黑的天幕下，金龙将盘旋的身躯缓缓低下，坐在它角边的浣剑，阴沉着脸发问：“还是没有查出情况？”
妖兽们悄悄后退一步，有个魔修忍不住低声说：“尊者，其实这个计策大有可行，早就有人说，穿过平天堑就是仙界，虽然路难走了点，总比留在这破地方好。”
“你们知道平天堑下面是什么？是仙界万瀑谷，七道水灵脉的交汇处！”
浣剑最是无法容忍属下的蠢笨短视，他怒声道：“这条路岂是那么好走的？迫不及待的跑过去，是给别人探路，做了人家的棋子！”
妖兽魔修们听着这话，却无动于衷。
棋子又怎么样，苍劫原这破地方，它们早就受够了。
“你们！”
金龙窜起来，伸爪将暴怒的浣剑按到旁边，慢吞吞的说：“既然你们都想去，我也不拦着，生死有命，看运气吧，勿怪我没提醒。”
在苍劫原收的这群属下，是多大忠心可言的，只是因为畏惧袁清弥与浣剑的力量，想要更好的活下去。
既然有了这么个想法，现在整个苍劫原都在传可以去仙界，他们又怎么舍得放弃？
看着妖兽们迟疑了一下后，毫不犹豫的奔向远处，浣剑的怒气又升。
“崔少辛，你有什么看法？”金龙低下脑袋，感兴趣的看着站在旁边的某人。
“苍劫原这么大，妖兽魔修们除了互相厮杀，平日里也不往来，要把这样一个消息传得人尽皆知，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崔少辛朝浣剑拱手，作出一副乐呵呵的模样：“这般看来，我要恭贺尊者，多年蹉跎，终于找着了那人。”
“你觉得，这是杨心岳搞出来的？”
崔少辛狡猾的一笑：“杨前辈的事，我不清楚，但是尊者身带仙器，下界寻觅一个八千年前的南合宗宗主，这其中的秘密，尊者自己知道便好。”
“哼！”
浣剑懒得搭理这家伙，他并没有将自己的身份，完整的告诉崔少辛，但显然对方猜中了什么。
杨心岳身上有烛龙的气息，这是千真万确的事。
“烛龙一心要杀我们家的主人，煽动苍劫原进攻仙界，难道我等坐视不管？”金龙用神念问浣剑。
“等等，你的次序颠倒了，是元承天尊一心要杀烛龙！”
浣剑嗤笑了一声：“元承的心眼多，性子狠，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烛龙的存在，对他是一个威胁。”
“其实…咱家主人也得感谢烛龙。不然，他也不能从一开始就知道仙界的来历与真相。”金龙晃了晃脑袋，恳切的说，“否则咱们到死，也是稀里糊涂。”
“这可没准！”
浣剑鄙夷的看着自己的半身。
明明同为一体，但性情相差很远，这让浣剑不禁深思，从前他们是一个人的时候，究竟是怎么过下去的？
将灵貅仙君的“丰功伟绩”好好回忆了一遍，浣剑满意的发现，从前的身份有九成就是自己的性情！肯定是那个家伙出了点问题。
打着救人的旗号，以至于到后来仙人们一点也不为自己获救欣喜，竟然觉得灵貅仙君的“帮助”是倒霉，灵貅仙君的拜访是不祥之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情况，这就属于自己半身的好心善念。
清圣元气什么的，差他阴弥戾气远了去了。
浣剑觉得这是一个教训他兄弟好机会，拖长了声音道：“凡间栅栏里豢养的鸡鸭，是啥也不知道高高兴兴吃吃喝喝，临头挨一刀好呢，还是一出生就知道自己要被宰杀好？”
“胡说八道，什么宰杀，是兴盛衰亡，天道之序。”金龙一爪扇过去，“凡人诞生起，就知道自己终有一天要死，不也好端端的？”
浣剑烦这语气。
在人间时什么也不记得的时候就是，关于不能飞升的事，浣剑嘲笑黑渊谷主不是魔修，竟然没把握好机会，不思进取。黑渊谷主坦然的说生死有命，隐约感到缺了什么东西，应该距离飞升差口气，这也是天注定的，一个不能飞升的魔修蹦跶嘲笑个什么劲。
于是不欢而散。
“凡人知道自己百年后必死，这才有了修道成仙！修士知道自己寿长千年，这才需要渡劫飞升……”
“然而仙人活了十万年，还要历劫。”金龙冷冷补上。
浣剑气得瞪眼：“魔修不能飞升，陈禾那小子不是如愿以偿？”
“如果他不是恰好身在浮初小世界，上一个仙界，还能有这等运气？不是哪一个小世界的天道，都有回溯时间的本事。”
轮回再生，循环反复，原本就是世间至理。
“你能不能别跟我抬杠？”
金龙一咂嘴：“不能！”
莫老爷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一人一龙打成一团，崔少辛听不到他们神念传话，见这阵仗，知趣的躲远了。
在地上滚了半天，浣剑被金龙压得没法动弹，只好咕哝：“要是青辞他在这，有你好看！”
“笑话，青辞帮谁？灵貅仙君现在不止是你，还是我。”
“要是我两个徒弟裂天，詹元秋还在……”
“我还有整个黑渊谷的熟人呢！”
“比人多？本座是魔尊！”
“可是缺了我，就不会飞升。”
得，继续打，接着打。
“你这个被蚌壳养大的家伙闭嘴！”
“是蚌妖！蚌壳会说话？你这个被一群狼捡到的笨蛋。”
滚不动了，两人忽然想不对啊。
这笔黑历史的罪魁祸首貌似是元承天尊来着，要不是他偷偷搞鬼，他们也不至于落到这般地步。
“要是让我知道，他到底变成了谁…”
浣剑捋起袖子，阴沉沉的说。
“你打，我看着就行。”金龙盘在旁边打哈欠。
一番混战，几乎将整座山坡夷为平地，岩石粉碎，地裂三尺，崔少辛明智的跑远了，半点也没伤到。
浣剑懒洋洋的伸展手臂，好久没有这么痛快。
“仙界的事怎么办？”金龙却是忧心忡忡。
“随他去！”
浣剑哼了一声：“偷偷摸摸的玩阴谋，却又不告诉我们，现在有事我们帮他收拾残局，想得美，不乖乖上门被我揍一顿，休想我动弹一声。”
暗色天幕下，突兀传来闷笑之声。
“谁？”
金龙与浣剑同时警惕抬头。
能让他们二人，都察觉不到的——
苍劫原暗沉似血的天尽头，缓缓显出一个庞大的影子，像山岳一般，有无形气流托着它一般微微悬浮。
因为太大了，根本看不清这家伙的全貌。
连头颅都是一小部分，依稀有点眼熟…
金龙盘旋而起，将浣剑挡在身后，正要说什么，忽然前方出现了两道刺眼光柱，刹那间驱散了晦暗，整个苍劫原的天空都跟着亮了起来。
“烛龙！”
其视乃明，其瞑乃晦。
睁开眼睛就是白日，闭上则是黑夜，苍劫原深处隐藏的，正是这样一条神兽。
“烛龙，你终于不缩在龟壳里，肯现身一见了……呃？”
浣剑顿住，目瞪口呆的看着前方。
苍劫原不再黑暗，尽管还是一片荒芜，远处更可看到妖兽魔修们不安惊惶的躲藏，以为是仙界打过来了，毕竟太久没有见过光明，淬炼修行的眼睛都感到一阵刺痛。
天空里悬浮的那个庞大身影，变得清晰可见。
那是一条鱼，不是一条龙！
只有老谋深算的崔少辛，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悄悄的又往后退了一些，避免遭遇鱼池之殃。
浣剑与崔少辛都认识这条鱼，正是害得他们掉进其他小世界，在数年拼杀里偶尔能看见的，杨心岳养的那条吞海兽。
——神魂里有烛龙的味道。
原来如此，杨心岳不是烛龙，真正有问题的是他家的鱼！
“沧海桑田，世道变化，没想到烛龙兄已经成了一条鱼。”金龙化作人形，袁清弥摇头感叹。
“成王败寇，当日元承天尊为除掉我，带着八位天尊打进苍劫原，毁掉我的原身，以为这样就能铲除后患？”
吞海兽慢慢俯头，不冷不热的说：“我还能回到从前的仙界，依仗一点元神，借吞海兽躯体，再生转世。如果不是被元承天尊发现，让你们来破坏我的好事，我在南海藏魂渊再修炼两千年，满了一万之数，就能重新化为龙身。”
浣剑已经随着袁清弥变为人形，而化作黑龙，此刻龙头眼神有点微妙。
因为破坏了烛龙计划的，其实不是他们两兄弟，而是陈禾。
上一次离焰尊者把葬魂渊弄塌了，吞海兽还没恢复灵智就被杀死了，这一世吞海兽也没来得及化龙，倒是杨心岳顺利跑了出来。
对了！杨心岳！
“你主人呢？”黑龙冷不防的问了一句。
吞海兽下意识的一摸肚皮，然后反应过来，惊怒瞪视黑龙。
“哈哈，好！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