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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硬生生扛了七天之久的秀才们,终于从贡院的大门源源不绝的走了出来。有十六七岁稚气未脱少年,有的头发花白,垂垂老矣老人,大多数是三十岁上下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的中年人,唯一相同的是,出来的人一个个面无人色,脚步漂浮,仿佛下一刻就要倒在地上。
可见一场秋闱,拼的不止是学识和头脑,还有体能,也难怪那些下人家眷如此心急的挤在门口。
莫清泽和韩之蕴相携着最后走出来,相比前面随时都能晕过去的那些人,他们的状态看起来很不错,虽然同样满脸疲惫,但是脚步沉稳,显然没有受多大的罪。
莫颜提供的食物和水,的确帮了两个人大忙,不止让他们节省时间,能抓紧时间多休息一会儿,灵泉水和老参片,更是能快速补充他们流失的体力,让他们保持头脑清醒,顺利的撑过这场秋闱。不然早就跟同其他人一样,被人搀扶或直接抬着回家了。
莫颜眼利,莫清泽和韩之蕴刚出现在贡院门口,她就发现了,见他们的状态还不错,松了口气的同时,快步迎了上去。
韩之蕴的侍从就等在门口,比莫颜先一步走到了两人的身边,机灵的接过两人食盒、小火炉等。
“爹,韩叔叔!”莫颜笑着喊了一声,连忙从韩家侍从的手里接过了自家父亲的东西。
韩之蕴笑眯眯的应了一声,扭头征询莫清泽意见:“子瑜兄,眼下天色已晚,你也累了,要不你们先就在小弟那里休息一晚再回家?”
在贡院那种小考室里吃喝拉撒的七天,虽说能换衣服,洗澡却是不能的,他们的身上看起来整洁干净,但是内里散发出来的淡淡的酸腐味儿,却无法瞒过自己,恨不得立马回家泡在浴桶里用刷子刷。
莫清泽看着快要落山的日头,摇了摇头温声道:“天快黑了,为兄就不去叨扰了,等过两天你休整好了,就带着你弟弟妹妹来咱们家,到时候咱们俩再好好聚聚。”
“哈哈,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们可得多准备些好吃的,三日之后,小弟可要带着一大家子过来,到时候可别嫌弃,哈哈!”
韩之蕴爽朗一笑,也没有勉强。莫清泽若是不去那小院,他是打算直接回家的睡它个三天三夜,也是真没有多余的精力好好招待好友。
两人说定了相聚的日子,就迫不及待的钻进了自家马车,挥手道别后,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离开。
随着马车摇摇晃晃的行驶,连日来不曾好好休息过的莫清泽,睡意一阵阵袭来,最后实在撑不住,跟莫颜说了一说,就靠着车壁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莫颜让大红枣放慢了速度,等出了城门,就钻到车厢里,打开右边的坐板,拿出一条兔毛毯轻轻给父亲盖上了。
莫清泽睡的不大安稳,眉头紧锁隆起了小丘,似乎在睡梦中遇到了难以解决的事情。
莫颜看着,也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虽然父亲很看重这次秋闱,考前也出现了焦虑的情绪,但是现在考完了,成绩如何已经成为定局,依照父亲的性子,不该是为秋闱的结果烦忧。
眼下父亲如此忧愁,是发生了她不知道的事情吗?
莫颜埋头苦想了半天,依然没有头绪,就暂时放下这事,跟空间里的雪团子聊起天来。
雪团子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又曾生活在不同的时空,知道许多莫颜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情,一个说的停不下嘴,一个听的兴致勃勃,不知不觉间,马车就到达了柳杨村的地界,这时,西边最后一丝余晖也隐去了。
莫颜意犹未尽的从雪团子绘声绘色的故事中挣脱出来,正要叫醒父亲,就看到父亲的虽然睡着了,脸上却露出极为不安的神情,额头上渗出汗珠像小溪似的流了下来,显然陷入了深深地梦靥。
莫颜心里一慌,连忙伸手推莫清泽:“爹,快醒醒,您快醒醒!”她猜不到父亲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但是直觉告诉她,这个梦跟父亲先前皱眉头有关。
莫清泽却并没有醒来,只是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呓语,模模糊糊叫人听不清楚。
莫颜把耳朵凑过去听,就听到父亲急促而又惊惧的声音:“颜儿,跑!颜儿……快跑,危险……这里危险!”
莫颜心中一凛,看着深陷梦靥的父亲,也顾不得细想,继续推着父亲,叫喊的声音也大了许多:“爹,您是在做梦,那些不好的都不是真的,你快点醒醒啊……”
许是声音太大,莫清泽猛地惊醒过来,他坐直了身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看到满脸担忧的莫颜,欣喜地说道:“颜儿,你逃出来了?”
莫颜一听,就知道她爹这还没有完全清醒呢,便试探着问道:“爹,是谁要害我?”
莫清泽脸上浮现出愤恨之色,正要开口说什么,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一下子把人颠的清醒了。看到莫颜脸上的担忧,他脸色一变,露出了勉强的笑容:“颜儿,你放心,爹方才只是做了个噩梦,没有谁要害你!”
“没有?没有就好,爹方才的样子,可是吓到我了!”莫颜长长地松了口气,神色轻松地说道,像是真的相信了父亲的话。
事实上,她哪里真会相信父亲的托词,只是看着父亲心有余悸的样子,到底不忍心追问下去。如果父亲真的有事情瞒着她,一定有瞒着的理由,他不愿意说,她就自己慢慢查。
莫清泽一听,同样松了口气,摸着长女的头,认真的说道:“不管今后发生什么事,爹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保护你们姐弟平安!”
莫颜眼皮一跳,抱着父亲的胳膊安慰道:“爹,就算真遇到麻烦,女儿也会尽其所能,护着咱们一家平安!就算女儿做不到,当今圣上还欠着女儿一个承诺呢,女儿求上去,他总不能出尔反尔!”
“也是,有当今圣上的承诺,爹倒是放心了!”莫清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安心的笑容,话虽如此说,眼中的忧虑却更深了。
莫颜眸光一沉,抿着唇没有再说什么。
回到家里时,厨房已经烧好了两大锅热水,莫清泽暂时放下了悬在心头的事,痛痛快快地泡了个热水澡。
等莫清泽换好衣裳出来,看到桌子上摆着的清粥小菜和粗粮饼,就知道这是莫颜特意交代过的。这些天吃的清淡,若是做一桌子大鱼大肉,且不说有没有胃口吃,就算吃下去,肠胃也受不了,用些清粥和粗粮饼再好不过了。
饭桌上很安静,谁也没有提考试的事,就怕莫清泽听了心里有压力。秋闱放榜要到十月初十,是好是赖,到时候就知道了,眼下又何必想那么多。
莫清泽放下饭碗,早早的回房休息了。明天又是吴氏一家暖房宴请的好日子,莫颜她们肯定得一早过去帮忙,遂各自提了热水洗完澡,也早早回房睡觉了。
☆、第238章 大闹
吴家的房子建的很宽敞,那时吴氏花三两银子买了三亩的地基,一亩地用来建了房子,剩下的两亩全部用青砖圈了起来,一部分用作菜园,一部分养家禽家畜。其他的则听从了莫颜的建议,打算明年春天栽些稀有果树,果苗自然也是莫颜提供。
为了尽快建好房子,吴氏就请了村里不少人帮忙,加上又是秋高气爽雨水少的天气,是以房子建的虽然不小,前前后后也只花了一个月就建好了。
吴家五口在房子建好,置办了简单的家什后,就赶紧着搬出了莫家,住进了新房里。
房子的格局也很简单,共有六间正方,六间偏房,吴氏的意思是,以后铁头和石头两兄弟成亲了,如果关系好,就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如果关系不好要分家,就直接从中间砌一堵墙,兄弟俩一人一半,免得到时候为了争一砖半瓦闹矛盾,教外人看了笑话。
十二间房屋和一人多高的院墙,用的全部是青砖,外观看起来方方正正,十分气派。虽然整体只有莫家一个小院子大,内里的布置装饰也没有莫家的精细雅致,但是在整个柳杨村,是除了莫家之外,最好的房子了。
房子建的宽敞,用的又是好料,花费的银钱自然不少,在添了家什后,吴家的家当也去了大半。好在一家人有了安身之所,以后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吴氏花了大把的银子一点也不心疼,还打算过后,就把石头送到城里的学堂启蒙,看样子是想供个读书人出来。
不过未免莫洪氏眼红,没脸没皮的上门折腾,吴家五口对外口径一致,只说盖房子用的银钱是向莫家借的,以后可是要还的。
即便这样,也挡不住村民们的艳羡,再一想到村里同莫家亲近的人家,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这或多或少沾了莫家的光,心里更是希望哪天能入了莫家的眼,也能跟着把日子过起来。甚至有几家家中有适龄姑娘的,开始打听起铁头来,有意跟吴家结亲。
吴氏倒是觉得有两个姑娘不错,问过铁头的意思,只是铁头一句话也不说,脑袋却摇的很坚决。
第二天一早,简单的用过早饭,莫颜就拿着五套簇新的被面儿作乔迁贺礼,同馨儿李秀她们一起来到了莫家。
吴氏接过被面,见摸着柔滑细软,就知道这是极好的料子做的,不由得嗔怪:“你这孩子,能抽空过来帮忙,姨就很高兴了,送这么贵重的礼做啥?家里的被褥尽够了。”
莫颜笑眯眯的说道:“今儿个是吴姨家大喜的日子,我这个当侄女儿可没脸空手上门,再说这些料子都是别人送的,我不过是借花献佛!要是用不上,留给大妮儿姐做嫁妆也使得。”
吴氏哪里不知道这是侄女的托词,无奈的点了点她的额头,到底领了她的一番好意。
分好工后,众人就忙活开了,馨儿李燕唐心三个小的洗菜,莫颜李秀大妮儿切菜。一时间,刀和砧板相触之声夹杂着水声,让原本空旷显得安静的院子,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太阳渐渐升起,与吴氏交好的妇人也陆陆续续的来到了莫家,正要撸起袖子帮忙,却见该洗的菜已经洗完了,只有部分还没有切完,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忙不迭的接过莫颜她们手里的刀,让她们去歇着。
莫颜她们忙活了一个早上,的确有些腰酸手酸,乐得有人来帮忙,便痛快的放下菜刀,解下了围裙。
这时,大妮儿端了茶水过来,给过来帮忙的人一人倒了一碗。
莫颜端起来喝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弥漫开,却是搁了糖的。她对这样的糖水不感冒,勉强喝了半碗就放在了桌子上,却不想被一个七八岁的小孩看到,乐颠颠的冲过来,一口气将剩下的半碗糖水喝了个底朝天,还意犹未尽的把碗底添了一遍。
莫颜看的瞪直了眼,伸手想制止却是晚了。她倒不是觉得小孩没礼貌不请自拿的喝了她的糖水,只是纯粹觉得这样太不卫生了,让她多多少少有些不适应。
“哎呀,你这贪吃的玩意儿,咋把你莫家姐姐的糖水给喝了?”
孩子的娘亲,也就是过来帮忙的其中一个妇人,原本见孩子喝了半碗糖水,还觉着孩子机灵,此时见莫颜变了脸色,还以为她舍不得,连忙放下碗,拉过孩子拍着他的屁股大声骂道。
“呜哇呜哇——”
几岁的小孩懂什么,见极少对他动手的娘亲对他又打又骂,吓得哇哇大哭起来,不一会儿,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看起来可怜极了。
原本不是什么大事,被这么一闹,倒是让莫颜很是尴尬,连忙冲上去拉住了还要再打孩子的妇人:“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不过是半碗糖水,要是知道他爱喝,我就一整碗给他了。婶子可不兴这么打,打坏了孩子遭罪,你也难受不是?”
妇人有了台阶下,顺势停了手,嘴里却说道:“孩子可不能惯,做错了事就打到他知错为止,不然长大了,不知道还会惹啥祸事呢!”
“婶子教子有方,这孩子看着也乖巧,婶子是个有福的!”莫颜笑着附和了几句,其他人也跟着劝,妇人总算松了手。
这个年纪的小孩,已经知道维护自尊心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娘亲又打又骂,先前的恐惧感过去,又开始委屈起来。他愤愤的抓起先前把玩的小泥人儿,小腿儿飞快的跑出了院子,很快就没了影儿。
莫颜见状,有些不放心,提醒妇人把孩子找回来。
妇人却拿起菜刀继续切菜,头也不抬的说道:“这死小子胆儿比兔子还小,不敢到处乱跑,待会儿坐席自然就回来了!”
莫颜想着村子还算安全,就算大人之间有龃龉,也不会背后对孩子动手,便没有再说什么。
这个小插曲,谁也没有放在心上。眼见太阳越升越高,院子里临时搭建的炉灶也烧起来了,切好的蔬菜肉类一盆盆倒进去,翻炒后再出锅,就变成了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
除了莫家,吴家在这里没有别的亲戚,这次邀请暖房的客人,都是平时跟吴家关系不错的。
快到正午的时候,已经休整过来的莫清泽扛着家里的桌子就过来了,其他被邀请的人也带着桌椅板凳过来了,杨保和几个村老在开席前到场,送上贺礼后,被铁头引着坐在了头席。
头席坐满了,其他人也纷纷找到自己的席位坐下来,等着上菜开席。每张桌子边儿上,还围着一溜的小孩。小孩子不能上桌,带孩子过来的大人,就让孩子端着碗筷站在边上,到时候菜上来了,就给他们夹一些。
有几个妇人明明带着自己的孩子早早的过来了,结果这会儿孩子不见了踪影,正要下席去找时,就看到莫洪氏却拽着莫永福不请自来,无视旁人异样的目光,径直闯到了头席。
见头席已经坐满,根本没有预留他们母子的位置,莫洪氏顿时指着作陪的铁头破口大骂:“你这个不孝的东西,你亲爹还在,这里哪有你做的份儿,还不快给老娘滚下来?”
铁头下意识的站起来,紧张地盯着莫洪氏母子,明明很不想看到他们,很想立即开口赶他们出去,却在对上莫洪氏凶狠的目光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端着满满一托盘菜肴走进来的莫大妮儿看到这一幕,惊得险些把手里的托盘砸姑婆去,看向莫洪氏母子的眼光,充满了充满了愤恨。
不止是铁头,大妮儿三个对莫洪氏的畏惧也早已经深深地烙在了心底,哪怕他们一家已经脱离了莫洪氏的掌控,这份畏惧被很好的埋藏起来,但是在看到莫洪氏后,还是会跳出来,叫他们害怕,叫他们不知所措,唯恐这样美好的生活被打破,他们又会沦为莫洪氏的努力,看不到希望,苦苦挣扎。
莫颜坐在二席,正好就在旁边,见莫洪氏母子没脸没皮的跑来,还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刚要站出来替铁头兄妹俩出头,正对面坐着的莫清泽却冲她摇了摇头,
莫颜见状,只得按捺下来,眼睛死死地盯着莫洪氏。
莫清泽缓缓站起身,略过还在辱骂铁头的莫洪氏,对进来后就低着头不发一言的莫永福道:“铁头虽是你儿子,却已经另立门户!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他坐在这里招待客人天经地义,如果你是来道贺的,就坐下来喝杯酒,如果是来捣乱的,就别怪我不给你脸面,把你们母子轰出去。”
这番话说的很不客气,莫清泽也嫌少发脾气,可见是真看不惯莫永福的所作所为了。
莫永福闻言,终于抬起了头,但见他的面如菜色,原本就没多少肉的脸颊更是凹陷进去,看着比先前硬生生的老了十多岁。
再对比莫洪氏穿着莫二妮儿送来的好料子做成的新衣裳,他的身上却还是补丁摞补丁的破旧衣裳,可见他听自个儿老娘的话,逼迫吴氏带着孩子离开后,他不止没有讨得亲娘的欢心,日子反而过的更差了!
莫永福神情麻木的看着莫清泽,随即目光移到了铁头的脸上,那是一张和他格外相似的脸,上面却带上了一抹极深的冷漠,心瞬间被针刺一般尖锐的疼,也激起了心头那股强烈的不甘:“他就是另立门户,变成了一家之主,我也是他亲爹,他敢不让我进屋,敢不让我坐在这里,就是不孝!”
这话确实没有错,当初铁头要带着弟妹们另立门户,吴氏到底顾忌着兄妹四个的名声,担心以后说亲难,就只是约定老莫家的人,不能再插手铁头兄妹的事,又用三十两银子买断了这段关系,但是这些都无法改变铁头兄妹是莫永福孩子这一事实。
若是莫永福当真胡搅蛮缠闹将起来,对兄妹四个也没有好处。再则哪天莫永福穷困潦倒,铁头兄妹却过着吃香喝辣的好日子,大概又会有人觉得兄妹几个太冷血,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不顾了。
吴氏得到消息从厨房里出来,就听到莫永福的这番话,一时气红了眼,破口骂道:“你要是还当铁头是你儿子,今天就不会跑来闹场,更不会说出这样的话败坏他的名声!莫永福,我告诉你,户籍上写明的户主是我吴青花,这房子也是我的,你想坐在这里,门儿都有没有。”
吴氏从孩子们脱离老莫家的那天起,就提防着老莫家的人出尔反尔,所有到衙门重新上户籍时,就让书吏在户主一栏里写上了她的名字。没想到,她担心的事情这么快就发生了。
“啥?你是户主?”莫洪氏死死地瞪着吴氏,声音尖利的骂道:“你个遭瘟的贱人,用我老莫家的银子盖这样的好房子,竟然还敢自己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