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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第1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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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如今算不上国丧,因此李茂芳在服饰上头只是稍稍收敛了些,不用大红大紫这样的颜色,但仍然额上勒着滚珠金冠,穿一件金线绣牡丹花锦袍,腰间束了玉带,不肯丢了身份。从甬道匆匆来到二门,见一个看到自己的丫头正匆匆跑去里头报信,他眉头一皱,不禁想起今天和别人吃酒时听到的几句戏言,更觉得心烦意乱,随即便紧赶两步一路到了上房。

见到儿子上前行礼,永平公主忙把他拉了起来,看到那一身装扮不禁眉头一皱:“如今虽不是国丧,可毕竟还犯着忌讳,你穿衣裳也该小心些,要是万一让对头抓了把柄可怎么好?皇上如今向来是一怒之下当面发作,你大姨父袭封侯爵多年,结果说停禄就停禄,说杖责就杖责,你难道也想尝尝大棍子的滋味?”

李茂芳自打生下来便是父母疼爱,家中除了一个已嫁的庶出姐姐,再没有别的兄弟姊妹,平日里自是娇生惯养任性使气,直到数年前一直疼爱自己的舅舅汉王朱高煦几乎丢掉了王爵,又被打发到了乐安,他这才有了些收敛。这会儿虽不以为然,但他仍是低头应是。

永平公主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自然不会一味教训,使了个眼色便把屋子里的丫头都打发了出去。把李茂芳拉到身旁坐下,又亲自为其解下了束发金冠,她这才嗔道:“若不是正好出了这么一桩丧事,你都是要娶妻的人了,也该好好收心。不拘是读书还是谋一个武职,总比在家当一个闲散的侯爷强,也可以在其他事情上帮帮你二舅舅。”

一听到娶妻两个字,李茂芳顿时恼了上来,他霍地站起身,却是瞪眼睛看着母亲:“娘亲既然说娶妻,那么我想问一句,您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我也是世袭侯爵,京城的公侯伯那么多,为什么我非得娶一个小小的神策卫指挥使的女儿?凭咱们家的身份地位,就算要娶,也只有英国公的嫡千金方才般配,外头人如今都在笑话我!”

“谁敢笑话你?”永平公主脸色倏地一沉,一字一句地说,“身份高贵有什么用?我这个公主在父皇面前也是想骂就骂,说打就打,那一点尊荣体面不过是给别人看的!你永乐二年才三岁就袭封了这个富阳侯,可到如今你有什么正经职司?你就连神策卫指挥使这样的职衔都没有!眼下是我在,若是我死了,你说你会不会变成你大姨父那般光景?”

想起原本张扬跋扈的大姨父袁容如今却是好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李茂芳顿时哑口无言。可即便如此,他却仍是有些不服气,只是在母亲的铁青脸色下选择了一声不吭。

“若不是张辅的嫡女如今两岁不到,你以为我不想替你聘下那一门亲事?”永平公主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儿子一眼,旋即深深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是因为上次冒犯过你的那个人如今反而得了机缘,但我那回都碰了钉子,你就不能暂且忍忍?”

“可张輗分明和三舅舅过从甚密……”

“你三舅舅我也讨厌,但我要的就是他们的过从甚密!”

此时此刻,永平公主索性也站起身来,拉着李茂芳来到了里间。这里乃是她平日闲来无事写写画画的书房,四壁上挂着几幅颇有些格调的山水,只有正中央的那幅笔法拙劣。然而,比起其他几幅画,这一幅却是装裱得极其精美,紫竹杆绫边象牙轴头,单单这些便是价值不菲,而且,那画上更有两方极其显眼的大印。

指着墙上的那幅画,永平公主便沉声对李茂芳说:“你看看,这是你二舅舅画的画,你三舅舅题的词,上头两方大印便是他们的亲王大印。就是因为他们单个人没法撼动东宫之位,这才常常会有同气连枝之举。你以为我不知道张輗和你三舅舅走得近?可是你别忘了,你二舅舅那儿,还死死攥着张軏的要紧把柄!其实,谁在乎他们俩,人人盯着的都是张辅!”

李茂芳自然知道张辅这两个字在朝中意味着什么。洪武朝的国公都已经是老皇历了,如今永乐朝曾经封过的三位国公里头,淇国公丘福已经是过眼黄花,成国公朱勇完全都是靠的父亲朱能的功劳方才坐上了如今的位子,唯有张辅是既有家世又有战功。这样一个人,哪怕不在五军都督府任职,他说一句话却能代表一多半的勋贵!

“再说,我亲自让人去看过那丫头,花容月貌亭亭玉立,也不怎么辱没你。再说了,你喜欢女人,以后多多纳妾在屋里,难道她还敢二话?再说一句不好听的,十年八年后若是她死了,那时候大事已定,你再娶年轻貌美家世好的也不是难事,如今闹什么别扭!”

“要说这个,娘你当初不是答应过把雨卿给我,结果转手就让她去姓范的身边窝着,白白送了她性命,我还不曾上过手呢!”

一听到这话,永平公主不禁狠狠瞪了儿子一眼:“以后不许提这个范字!我看那丫头能读书认字,对她抱有那么大的期望,结果她竟是被范通那个蠢才给杀了。别成天惦记女人,你身边的女人还不够多?赶明儿我把芙月给你,这总行了吧?”

李茂芳自从懂事起就几乎没见过父亲,因此对母亲言听计从惯了,此时有了这样的饶头,刚刚一时情急下说的那番话顿时被他忘在了脑后,连忙点头答应,那点火气早就平了。想到家门外头那绿油大门,想到公侯伯府的金漆大门,他的嘴角渐渐就翘了起来。

大明制度,朱门方为至尊至贵,什么时候门前若是涂上朱漆,那才是扬眉吐气!

从里间出来,永平公主就打发李茂芳回房去沐浴换衣服,自己又回到了炕上坐下。然而,厨房的晚饭尚未送来,一个丫头却进来报说,她先前派去乐安的一个信使有了回音。听到这个消息,她立刻把其他事情都丢在了脑后,忙吩咐把人领到前头外书房等候,自己换了一件大衣裳便匆匆赶了过去。

由于母子俩都不是喜读书的性子,这外书房不过是公主府的一处摆设,平日也就是用来接见一些见不得光的要紧人。此时吩咐两个心腹妈妈在外头守着,永乐公主便推门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了里头书案边上正站着一个身穿灰褐色衣裳的中年人。

“小的叩见公主。”

永平公主也不理会这个跪下的人,径直来到书案后头,在那张黄花梨交椅上坐了,这才问道:“汉王那儿怎么说?”

“汉王听说此事后大怒,说是手下并没有岳长天这样一个人,是有人冒用名义欺骗了公主。”尽管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但话才出口,那中年人便感到了一股深切的寒意,忙解释说,“小的生怕搞错了,设法又见了一趟世子殿下,结果世子殿下愣了一会,告诉小的说,那个人和汉王无关,当初却曾经为他做过事情。”

得知自己竟然错信了人,永平公主顿时又惊又怒,悔不该当初看他有汉王府金牌便信以为真。而且,由于乐安到北京这一路素来是锦衣卫监视的重点,她一直都没有派人过去查证,谁知道竟然是冒牌货。

“朱瞻坦竟然这么大胆子,背着他父亲捣鬼?”

“回禀公主,世子殿下病得极重,小的听说就是这几个月的光景。”那中年人又磕了一个头,这才低声解释说,“世子殿下还让小的带话回来,说是那个人胆大包天,说不定还会再来找公主,公主还请伺机格杀,不可容情。此人武艺高强,心计也颇多,留不得。”

“他做出的好事情却让我来收尾!”

永平公主怒不可遏地重重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想到朱瞻坦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却也没法和他一般计较。朱瞻坦若是死了,朱瞻圻幽禁,难道汉王世子之位会落到一群庶子手里?

第九卷 群魔舞 第021章 痛斥

由于杜绾已经怀胎四月不便坐车走动,张晴又因为吕夫人忽然急病而分不开身,因此陈留郡主朱宁去孟家这一天,便只好收了两家特意赶过来的小五和抱夏,乘车前去孟家。

宅院还是旧宅院,人还是旧人,昔日办丧事的白布丧棚等等都已经撤去,但朱宁冷眼旁观,却总觉得孟家多了一些冷森森的气息,生面孔亦是不少。尤其是瞧着孟敏身边那个面生的丫头,她更是不肯轻易说话,直到在二门口临告别的时候她拉着孟敏的手,这才深深叹了一口气。

“眼下说什么都是空的,趁着你守孝这三年,好好管教你那几个弟弟。只要他们异日成才,你这长姊的担子也就能放下了。”

孟敏感到朱宁用力捏了捏自己的手,心头自是清明。即便从前不懂世道艰难,不懂人心险恶,但这么经历了一趟,她就是再迟钝的人也能把握到其中道理。重重点了点头之后,感到身边的翠墨轻轻拉了拉自己的袖子,她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抱夏跟着张晴原本是常来常往的,自不愁没有说话的机会,临别之际只是嘱咐孟敏好好保重身体。而小五如今也渐渐懂了这些事,觑着光景不对,终究还是没有说出什么等小姐平安生产之后再来看你诸如此类的话,只是说让孟敏试一试自己带来的那几张滋补方子。

一阵依依话别之后,朱宁等人便由管家引着离开,孟敏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翠墨打起帘子,她弯腰跨过门槛,见屋子里并没有一个人,和刚刚待客时满屋子站着好几个妈妈和丫头的情形大相径庭,眉头便微微皱了起来。

“小姐,不是我有意拦着你和郡主说话,实在是因为后头那两位妈妈……”

孟敏转过身子,瞥了一眼局促的翠墨,便苦笑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是我那时候差点糊涂了,就算不为自己家着想,也得为了郡主着想。她已经够难了,却还能这时候来看我。家里如今各式各样的人都有,不论我这里说了一句什么,明日别人就会知道得清清楚楚。虽说我上次发落过一回,他们不敢太过份,但这种大事情是一定会留心的。”

翠墨点了点头,心中这才如释重负。在王府只呆了仅仅两年,但所看到的一切就让她对富贵人家的幻想完全破灭,尤其是当母亲为了保下自己的清白,竟是被人一脚踹中了肚子,失去了已经六个月大的胎儿,她更是想要远远逃开那个地方。于是,虽说父母都仍然留在安阳王府,她临行前又受到了安阳王一番严厉的告诫,但她更在乎的是母亲的那句话。

“孟家四小姐是好人,那份恩德我是没法报了,所以你不能对不起她。”

由于郡主翟车实在是太过显眼,因此朱宁进京之后便再不曾使用,如今进进出出用的都是一辆寻常青幔车。今天为了不惊动别人,她甚至只挑了一个武艺不错的护卫作车夫,其他随从都没有带。出了孟家之后,她就打发了抱夏先回去,随即和小五一同上了车。

马车缓缓行驶了一小会,她忽然叹了一口气:“有些话我实在是不能在那儿说,看孟家的光景,赵王对孟大人是且用且提防,这不是什么好兆头,若是聪明,他就应该在把常山护卫整肃好了之后尽快想办法请辞或是调任,否则今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在孟家连说话都说不畅快,真是憋气。”

有杜绾这么一个主人,小五虽很少把国政大事放在心上,但想着孟家如今上上下下古怪得紧,她不禁本能的嘟囔了一句。直到听见朱宁又说起如今宗人府和司礼监再次大张旗鼓给她选仪宾,列出来的名单足足有四十二个人,她方才惊咦一声。

“既然有这么多可挑的,郡主你可有看中的?”

“勋贵子弟虽说列了不少,但那些不过是充数的,我这个郡主能挑的也就是翰林院庶吉士和国子监监生。可前者寒窗苦读数十年就是为了前程,娶我这个郡主有利无害;后者倒是兴许能挑挑……我如今实在没什么兴致,所以待会还是到你家让你家小姐帮我参详参详好了,她的眼光比我准。”

尽管说的是自己的终身大事,但朱宁却是满脸漠然。随着车轱辘的声音,她的思绪更是飞出去老远。王贵妃临死前求了皇帝两件事,一是免除了整个秀春馆几十个人的殉葬,于是让这些自忖必死的太监宫女感恩戴德;二就是让皇帝能给她一个如意郎君;却是根本没有提到王家的其他人。对于这位心善的贵妃,她自然是极其感激,但却知道所谓如意乃是妄想。

天家之中,哪有如意事?

随手挑开旁边的窗帘,见此时这条胡同的一边尽是一排排的官建廊房民居,她不禁想起了之前的天财库传闻——尽管这不是司礼监该管的勾当,但那个贪得无厌的黄俨却又是横插一脚中饱私囊。要知道,那个老太监当初狠狠得罪了太子,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就在这时候,她瞥见不远处一座宅子前有两个人正在东张西望,愣了一愣后就轻喝了一声。

“停车!”

马车嘎然而止,里头的小五这才回过神来。这时候,朱宁却是把前头的车帘挑开了一条缝,对她努了努嘴:“你认认,这是不是跟着张越的那两个小厮?”

这么一提,小五连忙凑上前去。只看了一眼,她就使劲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连生和连虎,他们天天都跟着姑爷出门的。这会儿马上就是大中午,他们到这里来干什么?偏还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肯定没什么好事,咱们赶紧下去看看!”

“一共是四匹马,就算加上他们俩,还有张越,里头也还有一个人。”朱宁皱着眉又看了两眼,心中思量了一番,却也不想多事,当下就笑道,“说不定是张越陪着友人到这里来找人,这又不关咱们的事,算了,赶车吧!”

然而话音刚落,一直不肯挪开眼睛的小五却是忽然嚷嚷道:“人出来了,是姑爷和……大少爷?”

尽管刚刚还说不用管闲事,但一听到是张超,朱宁顿时愣住了。顺着小五手指的方向朝那边远远看去,她赫然瞧见张超和张越正站在那门前,两人身前还有一个身着银红衣裳的女子,虽看不清头脸,可却能看出体态妖娆。当瞧见那个女人上前亲密地为张超整理着衣服,她不禁大吃一惊,原本已经舒展开的眉头完全拧紧了。然而,就在这一瞬间,身旁的小五却跳下了车。

“姑爷!”

张超昨儿个傍晚在家门口遇上张越的时候,得知他今天不当值,于是就费尽唇舌说通了张越,今儿个一早就死活把人拉了出来。让他欣喜的是,今天的凤盈极其柔媚小意,待人接物一丝不差不说,而且还流露出一种款款大方的大家闺秀仪态来。虽说张越的态度一直都是淡淡的,但他觉得要说通这个三弟麻烦并不大,这时候已是心头大石落地。然而,听到那突如其来的叫唤,看到那个气冲冲走上前来的人,他顿时呆住了。

“小五!”

张越看到小五那柳眉倒竖的样子就知道不好。虽说他自忖光明磊落没做什么对不起人的事情,奈何被张超硬是拉出来这么一趟总归是有错的。果然,小五三步并两步上来之后,先是用刀子一般的目光狠狠剜了他和张超一眼,随即就紧紧盯着那个女人。

凤盈今日刻意经过了一番打扮,上穿银红色绉纱衫子,下穿白绫裙,淡扫娥眉轻敷朱粉,有意遮掩了那种风尘气息,却是让自己看上去更年轻了几岁。因她见过张越,张越却不曾见过她,她倒是不虞身份泄露,只没想到半路忽然杀出了另一拨人。听到张越管这个俏丽丫头叫做小五,她虽弄不清对方身份,却愈发流露出楚楚可怜的姿态来。

想到刚刚张超和这个女人的亲密姿态,小五只觉满心窝火。毕竟,张家上下对于善于做人待人宽厚的李芸全都深有好感。若是换成别人,总会记着张超的身份,但小五却是有什么说什么的爆炭性子,当即冲着张超冷笑道:“大少爷,她是谁,怎么不见你告诉家里?”

张超虽没和小五多打过交道,却是知道这不算是自家丫头,因此这时候也不好摆出大少爷的谱,只得讷讷说:“我原本想过一阵子再告诉阿芸……”

就在这时候,张越就看到不远处停着的那辆马车缓行过来。透过那掀起的车帘,看清了里头那个人,他顿时愣了一愣。果然,等马车停下,朱宁便从上头利落地跳了下来。

“过一阵子?你的意思是说,等到她有了身子,你就可以光明正大迎进门去?”

才站稳的朱宁冷冷瞪着张超,劈头盖脸地训斥道:“你家老祖宗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若是知道这种事情怎么能容得下?若是气出了什么好歹来,你这个孙子就是忤逆不孝!堂堂大家子弟做出这种不着边际的事情,你对你娘如何交待,对你媳妇如何交待?婚后才两年多就养外室……张家还从来没出过这样有出息的!”

第九卷 群魔舞 第022章 大变

朱宁自然不是那种一味锁在闺阁学女红,只读过几本女训女德的皇室郡主。她是周王朱橚从云南回到开封之后所生的女儿,自小充男儿教养,行事素来凭借本心。虽说周王和张家曾经同在开封府,但一边是藩王,一边搭连着勋贵,彼此之间并没有什么太密切的往来。然而,如今她的密友杜绾嫁给了张越,她自是对张家的事情更留心了些。

当头痛斥了一番之后,见张超面色狼狈,她便又转头看着这个身穿银红色衫子的女人,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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