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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第2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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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张越心下觉得此事极其古怪,但此时此刻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要紧的是老祖母顾氏已经年纪一大把了,若是因此事气出一个好歹来,那就是了不得的勾当。当下他也没功夫和高泉多说,淡淡点了点头便急匆匆进了二门。等来到北院大上房,他就发现堂屋里只有几个丫头。就在这个时候,白芳正好打起帘子从里屋出来。

“三少爷可是回来了!”看见张越,白芳着实是大喜,连忙上前行礼,又低声说道,“老太太连三少奶奶和灵犀姐姐的劝说都不听,打发她们回去了,刚刚又赶了奴婢出来。她说没胃口吃饭,您赶紧进去瞧瞧吧。这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怎么行。”

张越只点了点头,旋即进了里屋。看见顾氏正斜倚在炕椅靠背上,脸上看不出是悲是喜,他便上前轻轻唤了一声。这时候,顾氏方才别过了头,看清是张越,她便板着脸冷笑道:“你也知道了?好嘛,家里几十年都没出过这种事,现如今真是不成体统了。一个说是二房,其实却谁都当作头面主子的留下几句话说跑就跑了;另一个已经是伯夫人的顶尖命妇,遇上这种事竟是先清点东西,连个主次都不分!儿子是这样老子娘也是这样,简直是混帐!”

想到方水心的身份和二伯父张攸眼下的去向,张越自然不可能不担心。黔国公沐氏永镇云南,每逢交趾用兵,其必定是后方支援,而如今听说由于征发太苛,西南夷已经颇有些不稳。见炕桌上还有热茶,他劝着顾氏喝了半盏,眼见祖母不再是刚刚那副咬牙切齿的光景,这才开口劝说了起来。

“事情都出了,祖母还请暂且息怒,如何善后才是最要紧的。如今既要追究人是怎么走的,还要弄清楚她究竟为什么走。您刚刚说留下几句话,她都说了什么?”

“还有什么,之前芒市土司特意让人捎信给她,说是让你二伯父为他们部族多求一些棉布和茶叶,结果你二伯父弄到了棉布,茶叶却是难能,毕竟朝廷有禁例的。她留下话对二房伺候她的那个小丫头说,既然你二伯父走了,她也不愿意呆在张家,宁可去投奔她阿爸,也好劝着他不要因朝廷苛待犯了糊涂……最最该死的是,那个小丫头还说方水心呕吐了好几天却没声张!这若是真的有喜了,几千里跑下来还能有命在?这个糊涂透顶的女人,简直是命都不要了,她一个女人就算有了路引,有那些首饰当盘缠,这一路上天知道有什么凶险!”

张越自然不是傻瓜,闻听此言便再也没有去问什么路引是打哪里来的愚蠢问题,软言安慰了顾氏一番。顾氏先头已经气消得差不多了,这会儿看到张越亲自到外头把食盒提上来一样一样摆满了炕桌,又说亲自陪着她吃饭,她也只能勉为其难动了筷子,但喝了大半碗粥就放下了碗,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仿佛像吃珍馐美味那般吃着那些家常饭菜。

由于今儿个实在是被那场事先预料到却又躲不过去的日食折腾得很惨,因此张越这吃饭的速度自然便快了些,等注意到祖母一直在端详着自己时,却已经是他吃完一碗饭之后的事了。尽管他不在乎惜福少食的原则,这当口也不好只顾自己吃。

“吃得下是好事,看我做什么?”顾氏没好气地哂然一笑,旋即便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次的事情你心里有数就罢了,事情闹大了整个张家都没脸。你二伯父封了伯爵,我原想着一家人蒸蒸日上,谁知道麻烦竟是就不曾断过。你可知道,你二伯父这回临走的时候竟然暗示我说超哥儿的那个外室留不得,这一回则是轮到了……好嘛,他们当爹娘的倒是杀伐果断,可这都是给儿女做的什么榜样!这男子汉大丈夫,做事情桩桩件件都要负责任的!”

说到这里,顾氏实在是连责备的力气都没了,当下便淡淡地吩咐道:“你在兵部多留心一点交南的事,方水心那边我自然会嘱咐人追查下落,希望还能来得及。你娘大约过几天就走,我已经和她提过,这次把菁丫头留下。横竖你家媳妇不用操心家务,让她好好教导一下这个小姑子。咱们家好几个都是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日后彼此也好有个伴。若不是你大姐那一头如今忌讳着前事,我还想让人把昂哥儿也接过来,唉……”

陪着顾氏饭后闲话了一阵,又陪着老人家在外头走了一小会消食,直到把人安置着躺下了,张越方才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进屋子,他就看到赫然只有小五,不禁有些迷惑。毕竟,如今她已经算是他的小姨子,平日也不再住在张家,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杜家?

“小五,你姐姐呢?”

“姐夫,你可是回来了!”

今天第三次听到这么一句话,张越忍不住想要苦笑,但看见小五一下子蹦起来,还四下里张望,他便觉得事情不对头。小丫头向来是阳光灿烂的性子,纵使有话说也不至于避着别人。果然,在确定了屋子里并没有外人之后,她方才把张越拉到炕上按着坐下,这才低声说:“姐姐如今有了静官,以后还要照顾菁儿,整天够忙了,所以我也不敢告诉她……其实我不是有意偷听,两次都是巧合……”

她越是这么吞吞吐吐,张越就越是觉得心里发紧,当下连忙打断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前几天夏原吉夏尚书来见过爹爹,因为我听娘的吩咐正好送东西过去,所以听到只言片语,似乎是在讨论什么国库发拨粮饷的事……”小五自个搬了一张小杌子在张越对面坐下,这才仰着脸说,“这些事情我又不明白,所以也没去理会,谁知道昨日傍晚那位杨学士也来见爹爹,我正好从冯大夫那儿回来,恰逢爹爹送客到门口,就听到杨学士对爹爹说,皇上讨厌朋党,他身为阁臣得更谨慎些。结果人一走,爹爹和我一起进去的时候,就对我说人哪怕不能铁骨铮铮,但至少也应该问心无愧。”

说到这里,她微微停了一停,随即心虚地看了张越一眼:“我只是觉得爹冲我说那话的口气斩钉截铁,仿佛是嘱咐,仿佛是说给自己听,听着怪碜人的。姐夫,爹是不是认为我那天偷听了他和夏大人的话?”

“岳父哪有那么多疑?”张越哂然一笑,旋即便问道,“是哪位杨学士?”

“嗯?就是和爹爹交好的杨士奇杨阁老。”

得知是杨士奇,张越不禁若有所思地蹙紧了眉头。杨士奇一向以沉稳中庸著称,既然有这样的提醒,无疑是得到了什么风声。只不过,杜桢分明是受命和夏原吉一齐整顿钞关重新厘定商税,有些往来也算正常,再说了,他那老岳父要是朋党,天下便全都是朋党之人了。

只是这事情还是先留心一些吧……这一年实在是诡异得很,朝中事情没完没了,千万别家里事情也没完没了就好!

第十卷 燎原火 第030章 暴雨如注,天子雷霆

因三大殿灾,如今的早朝皆御奉天门,遇雨雪百官则服雨衣。这一日恰是大雨倾盆,众官在雨中好容易捱完了早朝,不免都是急急忙忙回衙门换衣裳。所幸六部衙门的柴薪供给向来仅次于五军都督府,都是头一份,因此这兵部衙门的好几个暖炉旁都挂满了湿透的衣服。

好些官员都只是这唯一一身能见人的门面衣服,起初还担心换上破衣烂衫被人诟病,结果等到尚书方宾被宣召去了乾清宫,在衙门里头走动的官员也就不管不顾了起来,竟大多换上了家常打补丁的旧衣,一个赛一个的闲适自在。那一个个头戴乌纱帽身穿补丁衣裳的人往来于各间屋子中,整个衙门中仿佛上演起了一出大明兵部版更衣记。

都知道大明官员精穷,但平日穿着鲜亮官服的时候看不出什么,这会儿面对补丁大军,张越顿时大觉吃不消,索性把跑腿的事情全都笑嘻嘻地推给了万世节。不单单是他,同样家境富裕的崔范之也不愿意穿着绸缎直裰到外头鹤立鸡群,此时也当起了缩头乌龟。

“要是皇上这会儿过来,恐怕看到这满院子的人会吓一跳。”

听到崔范之这话,张越惟有苦笑。厚待官员是唐宋两代的做法,所以那两朝只要出仕为官,这吃穿住行至少都是不用愁了。虽说一做官就能让子孙代代享福有些太过了,但大明朝的官员实在是忒惨了一点。就那么一丁点俸禄,拿到手的还要被折色克扣。要知道,这会儿外头至少有十几个官员穿着补丁的衣服,最离谱的一个甚至是前胸后背六七个补丁!于是,他只得无可奈何地伏案低头,继续开始处理这些天再次堆积如山的公事。

“总算是回来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子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嚷嚷。张越抬头一看,却见是万世节回来了。只见他随手把那把湿淋淋的伞丢在了一边,随即踢掉了湿透的鞋子,扒下袜子到柜子那边去取了一双新鞋换上,然后才回转身走了过来。

“我还以为咱们兵部已经够穷了,谁知道户部衙门那边比咱们这儿更可怕,从上到下就难能找到几个好衣服的人,就连夏尚书也是一袭布衣被宣召入宫了。好嘛,等跑到后军都督府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色绫罗绸缎,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帮勋贵都督们看着我就好像是看猴子似的,真是丧气!”

这话虽说是牢骚,但听着却着实凄惨了一点,因此屋子里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同时叹了一口气就不再作声了。要说如今这六部衙门比起南京那残破的一排屋子已经是好多了,至少下雨天不会漏雨,内中家具也都是房子造好了之后重新置换过的,单单这笔开销就让户部尚书夏原吉愁白了头发。官员们的俸禄能按时发就不错了,谁还能指望公务员涨工资?

暴雨如注的天气里,乾清宫中所讨论的也正是一个钱字。由于吏部尚书蹇义分巡应天府,工部尚书不预军国大事,因此这会儿被召来的便是户部尚书夏原吉、礼部尚书吕震、刑部尚书吴中、兵部尚书方宾。朱棣并没有对这几个心腹臣子多罗嗦,直截了当发了话。

“阿鲁台最是狡猾,这次虽说看似是跑了,其实必定是另有所图。如今已经入秋,朕罢卫所征兵不是因为断定阿鲁台不敢来,而是因为冬天出征不利。你们都是大臣,就在这里商量一下如何进兵如何筹饷何日进发,等有了结果到东暖阁报给朕。”

把四个尚书全都撂在了正殿,朱棣便出了侧门,从穿廊到东暖阁时,看见杜桢上前行礼,他便漫不经心地点头示意其起身,随即又对身旁的海寿吩咐道:“去兵部衙门宣召张越,就说朕有要事问他。”

打发走了海寿,朱棣方才来到正中的花梨木雕蟠龙太师椅上坐下,又对杜桢问道:“杨士奇是朕用来留守的老人了,杨荣金幼孜则是跟着朕数次北巡北征,只有你是新进。你是愿意留守,还是跟着朕去大漠上头见识见识?”

“臣虽说昔日游学天下,但蒙元的地盘却尚未去过,所以有生之年,臣倒是想跟着皇上去大漠上看看。蒙元退出中原之后,北部边患就不曾断过。其实不单单是我朝,汉患匈奴,魏晋时更分了南朝北朝,隋唐时突厥回纥更是屡寇中原,到了宋朝则先有契丹,后有西夏女真蒙古……彼之部族更替,就犹如中原朝代更迭,一直都是中原卧榻之侧的猛虎。”

朱棣并没有发现杜桢没有用现在,而是用了有生之年四个字,闻言顿时笑了起来,当下便点头道:“猛虎?如今的蒙元就算老虎也掉了牙齿,要朕来说,那就是老掉了牙却越来越狡猾的饿狼!你既想随行,那就让金幼孜和杨士奇留守辅佐太子监国,你和杨荣随朕北征。朕还打算带张越一同去,你们翁婿师生这回正好可以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大战!”

皇宫素来是十月初一供柴薪取暖,但朱棣风痹症已经极其严重,渐渐有些畏寒,因此几个掌总的大太监商量了一下,便早早地由惜薪司给乾清宫供了柴炭。平日不觉得什么,但今天外头偏是大雨倾盆,杜桢刚刚一路行来,虽说朝靴外头又罩了软底皮鞋,却仍是湿了大半,衣衫下摆也都在滴水,这有了暖炉自是舒适许多,不一会儿身上的衣服就干了。

由于朱棣如今对于繁杂公务很不耐烦,大多数折子都只批一个可字或否字,其余的都由阁臣酌情添加,因此即使他手脚麻利,小太监从皇帝案前拿来的奏折也在他面前堆起了一大摞。隔了许久,正埋头写字的他忽地听到外头传来一声通报,不禁抬了抬头,看见是张越不禁微微一笑,旋即再次自顾自地处理公事。

尽管兵部衙门就在大明门外头,但海寿传命,张越赶过来却仍然用了小半个时辰。由于这路上走得急,尽管在外头戴正了乌纱帽,可由于这雨下得太大,他不免有些形容狼狈,行礼过后站起身时就看见朱棣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想当初你在求直言的时候上了那个由海运运粮的折子,朕没搭理你。毕竟,河道已经重新疏通,没道理继续用海船。但如今朕若是要明春北征,若今冬运河封冻,只能从陆路运粮不免多有不便,这海运也就成了一条路子,江南的船运到大沽之后就能走卫河运河,运到宣府也还方便。既然是你提出来的这事情,那么朕把此事交由你办如何?”

尽管很是在心里猜测着朱棣召见的用意,但张越仍是没想到皇帝一开口就是这么一个问题。这种事情都是为了十年百年计,哪里那么快就能在战时使用?愣了一愣之后,他便索性直言说:“皇上,臣提出海运,一来是为了未雨绸缪防漕河淤塞封冻,二来是为了巩固海防。然海运用船和漕运不一样,如今海禁初开,能造海船的工匠并不多,造好的海船则更少,若真的要运粮,恐怕只能在漕运不济时加以补充,作为运粮主力则力有未逮。更何况,冬日运河封冻,沿海港口恐怕也要封冻,此时海风也更适宜南下而非北上。”

朱棣如今是满心想着北征,其余都是次要的勾当,闻听此言顿时颇为不悦。想到前一次北征就是因为粮道供应不上,在回程的时候险些酿成大乱,他自是更加烦躁,索性站起身来来回回在殿中踱起了步子。良久,他摆摆手示意张越退下,径直对跟进来的海寿吩咐道:“出去看看那四位尚书,这么长时间总该有个准信,让方宾先进来!”

出了乾清宫,想到朱棣向来就是不听劝的脾气,认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张越不禁仔仔细细考虑了此次北征运粮用海运的可能性,最后还是觉得不可行。毕竟,漕船最怕的就是搁浅,所以需要越轻越好;而海船最怕的就是载重量不够,所以太轻了就容易飘;除非郑和宝船这会儿正好从南洋回来全部用来运粮,否则这一趟北征绝没可能用海运。

由于下雨路滑,张越心里又揣着思量,因此这脚下的步子不禁慢了一些,等回到兵部衙门已经是未时一刻。匆匆扒拉了两口饭又继续开始处理武库司的事务,他渐渐就把先头皇帝的不快抛到了一边,毕竟,他又不是万能的神仙,再怎么厉害也变不出千八百艘海船来。这一忙就是忙到申正散衙时分,此时云板已经敲起,他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刚刚和几个属官笑语两句,外头忽然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喧哗声。

一片骚乱中,一个书吏飞也似地冲进了武库司司房,使劲喘了两口气便急急忙忙地说道:“宫里传来消息,方尚书被罢官去职,户部夏尚书和曾经署理户部的大理丞邹师颜全都给下了锦衣卫狱。听说刑部吴尚书和礼部吕尚书也遭到了训斥,杜学士更是不知道什么缘故受了牵连,这会儿也下了狱!”

此时此刻,万世节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看着惊愕失神的张越,忍不住望了一眼外头的大雨。天空阴暗得仿佛夜晚,而这场入秋以来最大的雨也丝毫没有止歇的迹象,天地间只见一片白色的雨帘,砸得瓦片地面啪啪作响。

第十卷 燎原火 第031章 阴暗之中亦有豪杰

虽然官至正三品锦衣卫指挥使,但袁方向来不喜奢华,因此只是选择了西城距离锦衣卫衙门很近的一座三进小院,用了几个家乡带过来的仆人。素日里官衙办不完的事他常常带回家,因此进进出出都是锦衣卫校尉,从没有其他人,周围住的也几乎都是北镇抚司的军官。

这天午后,袁家那间并不算太大的书房中,袁方正如往常一样接见一个校尉打扮的下属。屋外头凄风苦雨,屋里头灯火摇曳,而那人第一次踏足此间,眼睛忍不住打量了一下四周,却发现四壁没有挂什么附庸风雅的字画,家具也只是用的寻常榆木,俱是半旧不新,却流露出一种温暖宜人的意味。

袁方却仿佛没有注意到对方这些小举动,等到人家奏完事情,他方才若有所思地发问道:“你是说,汉王世子临死之前已经把自己掌握的所有人手和钱财都转给了朱瞻圻?”

“是的,大人。汉王世子只有朱瞻圻这一个同父同母的弟弟,况且他虽然妻妾众多,膝下却并无子嗣,所以病入膏肓之际出此下策却并不奇怪。属下只打听到他硬是进入了被封闭的寿光王府,至少和寿光王谈了三个时辰。等回到王府之后没多久,他就死了。而且,属下还打听到一个最最隐秘的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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