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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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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忠和张谦待张越亲切乃是瞧在张辅面上,而沐宁则是知道人家和袁方关系菲浅。这年头为人处世不外乎人情二字,对后辈关怀备至本就是应当,更何况张越为人处事深有一套?所以,彼此没有往来的三人在萱仁堂外遇见了踏雪而来的张越,于是都笑吟吟的,单单瞧那模样绝对难以看出他们对今日受邀的目的都是糊里糊涂。

汉王未到,众人没有提早登堂入室的道理,因此即便漫天飞雪仍是站在堂外等候,少不得提防挟带着雪团直往脖子里钻的寒风。可彼此站在一块儿少不得有话要说,几句话一交流,张谦三人总算是明白昨儿个发生了什么事,张越也从张谦那儿得到了原本来自沐宁的二手消息,于是四人全然忘了这是隆冬腊月冰天雪地,都站在那儿沉思了起来。

张越咂舌于朱瞻圻把手伸到了朱高煦的天策卫头上;张谦担心待会朱高煦盛怒之下不顾国法打杀了逆子;刘忠惊怒于朱瞻圻竟然敢派兵截杀朝廷命官,庆幸没出大事;沐宁则是出于锦衣卫的敏锐,总觉得这事情似乎另有隐情。

就在众人琢磨得脑袋发昏,干等得手脚冰凉之际,汉王朱高煦终于坐着肩舆拥着伞盖来了。他也没在意多了一个人,当先入了萱仁堂,在居中的殿座上坐了,见众人行礼便摆了摆手,吩咐各自就座,当即喝令带上人来。

首先被带进来的乃是几个被捆成粽子似的军官,个个光棍得很,一口承认昨天的事情是受了朱瞻圻指使,总共收了一千两银子的好处。听到这些,满脸阴霾的朱高煦便吩咐将人堵了嘴带到旁边跪着,随即又有几个卫士将从寿光王府抓来的那个总管给押了上来。

那中年总管一被丢下就磕头如捣蒜,鼻涕眼泪齐流:“启禀王爷,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小的什么都是听寿光王吩咐,一个月前,寿光王支取了纹银三千两,之后又是一千两,小的还劝过他要俭省些,结果却挨了几鞭子。寿光王还骂小的说,人在世上便是要快活,没了管束的人才好,还说以后他的事情没人能管,就是王爷也不行……”

“该死的奴侪,你胡说八道什么!”

虽然只是过了一夜,但朱瞻圻在柴房中冻得死去活来,被两个太监架着进来时恰恰听到这一句,登时气得七窍生烟。骂了一句之后,他终于看到一边跪着那几个军官,刚刚提起来的气势登时熄灭得一干二净。然而,昨晚上想了一夜,他终于想通是有人借着昨天的事情要害他,因此挣脱两个太监往地上一跪,竭力想要把自己撇干净。

“父王,昨天的事情确实是我鬼迷心窍,可我只是带着人想要去出出气,并没有什么杀人灭口。我带着人在淄水北岸等了好久,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等到!父王,您难道宁可相信外人也不相信我么?我和这张越有仇在先,肯定是他在陷害我!父王,你一定要相信我,您不能凭这次的事情就认为什么都是我做的,我怎么有那样的胆量……”

张越听到朱瞻圻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甚至还指斥是他陷害。他不禁心中冷笑,甚至连厌恶的心思都懒得起。虽说他原本还有些怀疑某人是否冤枉,但之前那总管所说的三千两银和一千两银两笔支出实在是太巧合了些,如今就是他也在心里怀疑是朱瞻圻对父亲心怀怨忿,于是暗地里花银子雇人行刺。可看到那家伙的脓包相,他又觉得这着实荒谬。

这朱瞻圻含含糊糊苦苦哀求,分明是明白不能因小失大,就连昨天的事情都只承认了一半,要他承认主谋弑父决计不可能,但朱高煦是否相信就只有天知道了。

“够了!”朱高煦显然不想无休止地任凭儿子辩白下去,忽的喝止了他,旋即便伸手捂着肩膀,大口大口地吸着气,“护卫指挥王斌何在?”

“卑职在。”这时候,堂外便闪进了一个人,正是天策卫护卫指挥王斌。他趋前两步单膝下跪,朗声道,“卑职恭聆王爷吩咐。”

“但凡是昨日跟随这个逆子出去的那些人,从上至下一律二百军棍!天策卫本是京营上十卫,跟随本藩之后素来忠心耿耿,所以就是先头遭人行刺,本藩还是保下了他们,谁想到如今竟然会出了这样不听钧命擅自妄为之辈,你这个护卫指挥怎么当的!”

王斌吃这一喝,顿时低下头去,面上露出了深深地惭愧之色:“卑职罪该万死!”

“你是该死!”朱高煦冷哼一声,又捏紧了拳头,岂料受伤的肩膀更是剧痛难忍。良久,他方才深深吐出了一口气,“回头发落了这些无法无天的东西,你先好好整治天策卫上下,若有和外人勾结的都一体处置。如果再有下一次,本藩决不放过你!”

“昨日跟着这个逆子的那些随从,全部拖出去打杀了!吩咐老大,在王府中抽几个可靠的帐房过去,但凡一百两以上的花销,都拿过来让老大看过再说,原先的这几个总管管事一体开革,全山东内不许有人收留他们!至于这个逆子……”

说到这儿,朱高煦的脸上露出了森然戾色,继而便冷笑道:“让他在柴房再呆十天,每日三餐,不许送衣被,让他好好闭门思过!”

别人都是重重处罚,偏生朱瞻圻却是轻轻放过,张谦刘忠和沐宁却觉得天经地义。毕竟,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只是百姓们随便说说的勾当,这处置起来怎有同例?而张越瞧见朱瞻圻如释重负的脸色,却微微皱了皱眉。

他当然不会天真到认为朱高煦会为了他把朱瞻圻怎么样,可是,瞧先前的光景,朱高煦分明是真的怀疑朱瞻圻主谋行刺,着实难以想象最后竟是雷声大雨点小,居然才关十天柴房。倘若就为了这种处置把此时青州最重要的人物都召集在了一起,这似乎太小题大做了。

果然,朱瞻圻等人才被带下去,王斌还未退走,朱高煦却再次发了话:“本藩遇刺的事情如今已经有了些眉目,便不劳诸位追查了,到时候本藩自然会向父皇禀告。本藩只想问各位,如今青州知府尚未到任,按察司的位子全都空着,还有人抢了寿光县的粮行,朝廷于此究竟是什么章程,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

第五卷 试锋芒 第040章 众望所归的代价

大明立国已有五十余年,对于臣子而言,这三公三师容易,得爵位却难,得世爵更难,要得一个世袭罔替的国公恰是难上加难。然而这一切张辅却是一样不缺,顶尖的国公爵位,顶尖的圣眷,顶尖的功勋,要说唯一的遗憾,大约就是年过四十却依旧没有一个子嗣。此次王夫人生下一个女儿,他虽然在人前欢喜,暗地里仍不免有些叹息。

然而,眼看着如今朝堂上的那副模样,他却不得不感慨儿子太多也是个麻烦,尤其是对天子而言。太子在南京,赵王在北京,汉王在乐安,这一母同胞的三位皇子恰是犹如一个三角,端端正正地钉在大明的那张地图上。向来谨慎的太子也就罢了,汉王是三日一封信送来英国公府,赵王是常常派王妃来探望王夫人,害得那些文官的眼睛时时刻刻钉在他身上。

自从三年前第四次征交趾归来,他便没有在五军都督府任职,只是不时应皇帝召谋划军国重事。然而近来这不时应召却变成了天天应召,甚至连杨荣蹇义等人伴驾的时间都及不上他,却又不曾真正谋划什么大事。这一日傍晚,他又是一身风雪回到家中,解下那件半湿的斗篷就盘膝坐在了炕上,长长嘘了一口气后,他竟是发觉从头到脚都用不出半点力气。

“老了!”

“老爷莫不是在说笑话吧,您要是说老,朝中那几位尚书和学士又该怎么说?”

惜玉指挥着几个小丫头将几个碟碗摆上了炕桌,因笑道:“外头风雪大,老爷操劳一天,这一路冒雪骑马回来定然是没有胃口,只不过好歹却得用一些垫垫。这是暖房里头刚刚收来的韭黄炒豆芽儿,这是麻油拌萝卜丝,这是早先就酱制好的黄瓜,还有玉米面小饽饽和我亲手熬制的辣酱,再加上这热气腾腾的油茶,都是清淡可口的东西。”

张辅原本是一丁点胃口都没有,见炕桌上满满当当都是素食,倒是不免笑了起来:“你倒是会动心思,这时节你要是端上来一桌子肥鸭子酱鹿肉,只怕我连瞧都不想瞧。这油茶盛一碗给我,其余的我实在是没胃口,你拿去看看夫人那儿如何。”

惜玉忙亲自从汤罐中盛了一碗油茶。然后又加上捏碎的散子、切成小块的大头菜、捣碎的花生米、椒盐、葱花、红油,然后递给了张辅,见其趁热一口一口地喝了,她便又解释道:“夫人那儿我下午就去小厨房看过,早早安排好了晚饭送去。夫人如今还在坐褥,可不能和老爷这样一味清淡。对了,晌午的时候有一封信送过来,荣管家已送到了老爷书房里。”

“信信信,我现在最烦的就是一个信字!”

脱口而出埋怨了一句,张辅恼怒地搁下了碗,只觉得脑袋又是隐隐作痛。见惜玉讪讪地不敢言声,他便意兴阑珊地问道:“这送信的是打哪儿来的,有什么话没有?”

“是南京来的信,听荣管家说是杨士奇送来的。”

杨士奇?张辅此时倒是愣了。他和杨士奇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去,更何况眼下那位谨慎得几乎一丝破绽都不露,辅佐太子兢兢业业,怎么会想起来给他写信,不怕被锦衣卫知道参一本?他皱眉正琢磨着,外头却忽然又响起了一个丫头的声音。

“老爷,外头有人求见,说是翰林学士杨荣杨大人。”

倘若说先头杨士奇来信就已经是奇谈,这会儿杨荣登门,张辅就更觉得心中不安。历来文武不相统属,即便是张越是杜桢的学生,他与杜桢也不曾有过私下往来,更不用说作为阁臣的杨士奇杨荣了。杨士奇来信,杨荣更是亲自登门拜访,这两位究竟打算干什么?

然而,人家既然都已经找上了门,张辅自然不好将人拒之于门外。虽然实在不想挪窝,但在内院见客决没有道理,他便只能让惜玉另找了一件半旧不新的干燥斗篷,穿上棠木屐冒雪前往前院的小花厅见客。到了地头,他在廊下解下斗篷脱下木屐,才一进门就看到杨荣迎上前来深深躬身,忙含笑为礼。

往日的杨荣最重仪表风度,这会儿那天青色的披风被雪濡湿了大半,他却丝毫未觉。甫一落座,他便开门见山道出了来意:“若非万不得已,我也不会冒昧雪夜来访,实在是因为有些事情没法再拖。英国公日日伴驾,应当知道山东的事。如今山东按察司按察使、副使、佥事一概被锁拿进京,山东阖省刑名竟是无人管。这还不算,青州知府迟迟未定,这下雪天多有天灾,若是再拖下去只怕要出大乱子。”

这几天张辅虽然日日伴驾,但常常风痹症发作的皇帝并不和他谈国事,多半就是忆往昔金戈铁马那段岁月,再加上张越来信时只说奉旨查案,因此他还是刚刚知道,那几个皇帝曾经咨问过他的职位居然还是空缺。他虽然是武官,但是也能想象到青州府那边群龙无首的情景,脸色就渐渐变了。

“此事归吏部蹇义尚书管,杨学士为何来找我?”

“蹇尚书前后挑选过三批人,第一批皇上说资历不够,第二批皇上嫌弃太老,第三批皇上说他们……并非正途!总之皇上这一次似乎对山东那儿的文官颇为失望,而且……”

说到这儿,杨荣已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当今皇帝乃是靠靖难之役硬生生夺过的江山,之后诛方孝孺十族,黄子澄齐泰等等杀了无数,结果早年那些文官除了他和杨士奇蹇义夏原吉等等,几乎不是获罪就是隐匿不出,如杜桢这般最后愿意出山的寥寥无几。虽说几批科举也取了不少文官,可常常还需要从监生举人当中选官,甚至拔擢征辟布衣,这会儿山东一下子空出了那么多高品官职,吏部本来就够为难了,哪里能架得住皇帝挑三拣四?

杨荣即使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张越心里也明白。朱棣对于武臣素来优容,即使是大罪也不过是贬谪,重新起用的更是不在少数。但对于文官却动辄就是一个杀字,再加上文人当中有不少心怀建文帝,肯出仕的未必有才,有才的未必肯出仕,这竟是一个难题。

见张辅心有所动,杨荣不禁稍稍安心了一些。若在平时,他只要竭力设法总能够说服朱棣,可如今朱棣这一病,他竟是连人也见不着,于是只能把主意打到了张辅头上。虽说他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仍盼望这关键时刻张辅能够谏言一二。

“杨学士放心,明日我面圣的时候必定会提及此事。”

都知道张辅为人一言九鼎,杨荣登时如释重负,忙站起身深深一揖。这正事办成了,他却情知多留必遭嫌疑,当下就匆匆告辞。而张辅亲自将人送到花厅门口,令荣善代为送至大门口之后,他连斗蓬都来不及披,急急忙忙来到了书房。

取出杨士奇那封信一目十行看完,张辅不禁面露苦笑。人道是这内阁双杨常常不谋而合,如今看来还真是如此,这正在南京城辅佐监国皇太子的杨士奇,竟也是为了山东之事写来的信。后者这信中还询问了张越的近况,显然,送往南京的奏折并不会关心一个微不足道的安丘知县,所以杨士奇并不知道张越已经接下了一个烫手山芋。

正沉吟的他冷不丁看到旁边的镇纸下还压着什么,挪开一看方才瞧见那儿还有几封信。想到之前自己在惜玉面前的埋怨,他只得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无可奈何地一封封拆开看,待看到汉王朱高煦那熟悉的粗豪笔迹时,他的眉头登时皱成了一个大疙瘩。

举荐山东按察使和青州知府?开玩笑,他要是想举荐,早就将堂弟张信举荐了上去,怎么还会等到今天!当初张信若不是因为和汉王朱高煦来往得稍稍密切了一些,区区一桩下属贪赃的小案子,怎么会劳动锦衣卫出马?而他千辛万苦从中设法,张信仍不免贬谪交趾?

他随手将那封信扔到炭火盆中烧了,心中忽地想起张超张起兄弟已经入了军中,稳扎稳打已经小小有了前程,比张越在外反而更稳妥,倒颇有些无奈。有他这个国公在前头挡着,张越日后的前程怎样,他还真是说不准,若那是他的儿子……

摇摇头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驱出了脑海,又拿起一封信,见是张倬的署名,他倒是颇为意外。拆开一看其中的内容,他的面上倒阴晴不定了起来。因为张倬在信上提起用了一个来自海南的幕僚,又道此人言说昔日淇国公丘家人在海南生活得很不如意。

都已经是快十年的事情了,张辅本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忘记,却不料只是一个引子便能勾起那许多回忆。当初初定江山时,他不过是信安伯,因丘福朱能的竭力劝说方才得封新城侯。然而朱能病卒军中,丘福北征大败身死爵除,现如今靖难功臣和他一样是国公的,就只剩下了成国公朱勇。他至今仍记得当日丘福兵败消息传来时,朱棣那无与伦比的暴怒,也正是因为如此,事后朱棣迁怒丘家满门时,他和其他武臣都不敢劝谏。

因为丘福之败是所有奉天靖难推诚宣力武臣的耻辱!而最终挽回这一场败仗耻辱的,竟然是皇帝本人!丘家人当初因为一个丘福而坐享荣华富贵,这丘福兵败自然要牵连族人,倘若他张辅当初征交趾出了差错,这大明世族中也同样不会有张家的名字!

就好比如今的张越,众望所归的代价,恐怕他本人暂时还想不到。

第五卷 试锋芒 第041章 坏消息和好消息

大明藩王虽尊贵,却不预民政,纵使是以燕王朱棣当初在北平的赫赫威势,仍不免受制于北平都司和北平布政司,因此汉王这一问,张谦和刘忠虽满心惊疑,但仍是含含糊糊蒙混了过去,沐宁和张越则是默不作声。待到出了汉王府,刘忠和沐宁借口有事要走,张谦则趁势邀了张越同车。一放下那厚实的松花色棉帘子,他便敛去了脸上笑容。

“小张大人,如今汉王既然发话说遇刺之事不用查,皇上那儿他自会去交待,这事你就暂时搁下。只不过,有一条你需得记着,按察司衙门的空缺到现在还没能补上,青州府衙也是一样,这蛇无头不行,虽说看似和你无关,但这毕竟是你日后的上司。”

因接了个烫手山芋,张越本来满心都惦记着汉王遇刺的事,如今虽说解决得不甚圆满,但能够丢开他就心满意足了,因此乍听得此语,他不禁皱了皱眉。

他这次查案乃是额外,知县之职才是本分,他能够暂时丢下安丘县衙的事务是因为起头安排好了,而且还有典史马成和十几个精通各项事务的长随在那儿顶着,可是这按察司和青州府衙的事务何止比县衙事务繁杂百倍?这几日天天下雪,若是府衙无人顾得上……

张谦知道张越年轻,和他说这些,也不过是希望张越回头能够知会张辅想想法子,毕竟这大府空缺总不是办法。接下来这一路他倒是轻松了许多,毕竟,他此次下来乃是为了宣慰汉王查办遇刺一案,其余的不用他多问,这回京便是指日可待。虽则他极是好奇汉王究竟会向朝廷报说什么,但那毕竟和他无关,于是他乐得闲话家常,倒和张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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