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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话说得语重心长,就跟个九十岁的老太太一样,钟铭之实在无法将这些话跟眼前这双十年华的女子凑在一起。女帝、长辈、弱女子,这三个词简直就像秋阳冬雪夏雨一样,不能并存。
谢凝看着钟铭之瞪大了眼的样子,又是一叹,对陆离说:“太尉,你看你表弟这样子,可真是愁人。”
陆离不接她的招,“陛下天资聪慧,自然有办法叫世子服服帖帖的。”
谢凝笑道:“太尉说笑了,朕一个弱女子,如何能管教表弟呢?还要请太尉出手。太尉,这是朕继位以来要你办的第一件事,太尉不会拒绝吧?毕竟,咱们还要君臣共处挺长一段时间。”
意思是说,如果他不听她的捉弄,她就共处的时间短了,又来那套“你不支持我我就稼别人”?陆离忍着心中怒气,拱手道:“陛下有旨,臣自当遵命。”
你看这个人,权势就是他的命啊,就为了个皇位,连她的话都听了。谢凝心中感慨着,忽然兴趣缺缺起来。“那就请太尉教给表弟御前之礼,免得表弟再御前失状。在朕面前不要紧,若是……”
她没继续说下,只是笑了:“呵……开始吧。”
钟铭之皱眉,什么叫在她面前不要紧?她在暗示她在位的日子不长了吗?
陆离放下茶盏站起来:“臣遵旨,钟世子,过来。”
什么叫过来?钟铭之不服气,决心跟陆离对着干。他慢吞吞地走过去,笑道:“我可没见过圣面,陆太尉,御前如何行礼,你给做个示范?例如……被传到陛下面前了,如何跪拜呢?”
他是不能要陆离对他三跪九叩了,难道还不能让陆离跪谢凝?嘿嘿~对自己的前妻下跪,这滋味不错吧?
陆离的脸色却不变,道:“那就请钟世子看好了。”
他说着上前一步,撩起下摆便要下跪。
谢凝不由得叫道:“慢着!”
陆离的动作一顿,望向她,谢凝立刻不自在地别开眼。
要死了,她怎么会不忍心呢?早晚有天她要为自己的心软付出代价,鲜血淋漓地被他踩在脚下。谢凝心中清醒地哀叹着,嘴巴却完全管不住,说道:“来人,给世子做示范。太尉先坐吧,三公之首,不必行跪拜之礼。”
哦。陆离不用跪拜,他就要学着跪拜么?钟铭之心中不忿,却也无可奈何,谁叫陆离官比他大呢?
一个宫女莲步轻移,款款而来,却穿了男子的衣袍,先给谢凝行礼。谢凝抬手让她不必了,赶紧地做示范。宫女便退了几步,再上前,撩起下摆,跪在地上俯身道:“参见吾皇,吾皇万岁。”
“嗯,不错。”谢凝点头,望着钟铭之道:“表弟,可学会了?若是不会,朕让宫女多做几遍。”
钟铭之十分想跟谢凝对着干,但看看那宫女又心软了。这宫女不就是方才被陆离抓过来挡他那个么?他方才差点被迫对人非礼,现在难道还要为了给谢凝逗乐,再去折腾她?
“不用了,我会了。”钟铭之昂首道。
不就是君臣之礼么?他行礼的是那个位置,不是那个女子,只消将那位置上的人替换成他爹爹那老头子的样子,自然也就没什么了!
钟铭之大步上前,撩起衣摆就跪下,俯身道:“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嗯,不错。”谢凝含笑点头,仿佛真是为了教导他,一点捉弄的意思也没有。“表弟快起来吧,以后可要记得了,礼仪不可废。”
钟铭之愤愤地站了起来。
“钟世子。”陆离道,“陛下若叫你起来,你当说‘谢陛下’。”
钟铭之冷笑道:“我不学无术,当然不知道这礼仪两字如何写,太尉不如给我做个示范?”
陆离的神色语调皆不见起伏,这等小孩子斗气的把戏,他几时放在眼里?
“陛下点名,当称‘臣在’;陛下问话,当称‘回陛下’;有事要奏,当称‘启奏陛下、禀陛下’;陛下恩赐,无论赐坐、赐茶,都要称‘谢陛下’,若是隆恩深重,当称‘谢陛下隆恩’。”陆离一串串地说了出来,“在陛下面前当自称‘臣’,便是陛下宽容,也不可‘我’来‘我’去的。君为臣纲,三纲五常,不可轻废。”
钟铭之听得一阵阵头疼,哪来这么多规矩?
谢凝也没见过陆离对她这般听话守礼,便叫道:“太尉。”
陆离立刻回身作揖:“臣在。”
“今日寒冷,太尉可带了保暖之物?”
“回陛下,臣自幼不畏严寒。”
“天寒地冻,太尉身为国之重臣,系朕之切切关怀与将士殷殷希冀,不可有所闪失。禄升,去取件大氅来。”
“是。”禄升早有准备,迅速将鹤氅取了来,双手奉给陆离。
陆离躬身受之,“谢陛下隆恩。”
谢凝一笑,对他毕恭毕敬的样子非常满意,哪怕不过是一场戏,也足以小开心一阵。她怕自己的眼睛泄露太多情绪,忙转头看着钟铭之,问道:“表弟可会了?”
钟铭之眨眨眼睛:“我没学会,再让陆大人来一遍呗。”
再来一遍她可受不了,她要忍不住折腾陆离了,但也不能拒绝钟铭之。谢凝只好恋恋不舍地站起来道:“既然表弟没学会,那便请太尉继续教导。时辰到了,朕该去给先帝念经了。”
语罢起驾离开,谢凝没觉得哪一刻像此刻这样,她心里火急火燎的,急需念经平息。
然而某些浮动的情绪又如何能真的念经就压下去?谢凝在紫宸殿里呆了几个时辰,没一刻不想起陆离的样子的。
那时候的陆离,当真是端方如玉、谦谦君子。
有匪君子……实劳我心!谢凝终究是忍不住,没让人跟着,自己悄悄去了轩枫阁。
怪她头发长见识短,没见过这样温和守礼又平易听话的陆离,一时竟像鼻尖上沾了蜂蜜似的,想得抓心挠肺。
“唔——”
但是她一走进轩枫阁,就被人捂住了嘴巴。
第13章 赏赐
整个皇宫,敢做这等胆子取代脑子之事的人,除了那位小世子,谢凝不作第二人想。
“别动,别叫,陛下,我给你看个东西。”钟铭之一手捂着她的嘴唇,一手搂着她的腰,足尖一点,如燕子掠水一般几下腾挪便带着谢凝到了楼上。
还是在檐角上,对着一扇开了缝隙的支摘窗。
钟铭之虽是长宁侯府的世子,却十分有宵小之徒的天赋,他十分不避讳地舔了舔手指,然后在窗户纸上戳出个洞,再轻轻地推了推谢凝,暗示她看里边。
谢凝凑过去,不由得笑了。
陆离在里头坐着,但里边不止一个陆离。
他身边侍立着一个美貌宫女。
那宫女长着一张瓜子脸,尖尖的下巴,十分我见犹怜。因是先帝丧期,宫女穿着一身白色的麻衣,却反而将她衬得肤白如雪、唇如点朱,颇有些东邻之子“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之姿。
可惜,陆离跟瞎了眼似地看着手里的书,对旁边的美人视而不见。
“你可知这是谁?”钟铭之在谢凝耳边轻声说,“白天她被陆离抓来挡在我面前,又主动为我做示范行礼,晚上她便跑过来,说是陛下有话,直接上了陆离的楼。看这眉眼传情的,陛下,你的前夫在跟人*呢,你心中作何想?”
作何想?谢凝心里叹了口气,只觉得蠢而已。
陆离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窗户,将手里的书放下了,问道:“你站在我旁边也快半个时辰了,女帝的话呢?”
“奴婢……奴婢大胆!”宫女嫣红的唇一咬,跪了下去,楚楚娇声。“奴婢自知不该,身犯死罪,但今日见了太尉,便对太尉一见倾心,愿为太尉足下奴婢,不求名分,只求随太尉一世,做太尉的女人,便此生足矣!”
抓在谢凝肩上的手蓦地一紧,谢凝清楚地感觉到少年喷着热气,就像被心中的怒火烧得随时能炸了的水壶,就等着嗷嗷叫呢。
她更觉好笑,饶有兴味地看了下去。
陆离问道:“为奴为婢,不求名分?”
“是的,太尉。”宫女膝行到他身前,双手撑在地上,扬起小小的脸,含羞带怯地看着陆离,声音娇软得就像一束飘荡在水里的纱,伸手轻轻一挠就能缠上手指,绵绵不绝。“太尉,奴婢……奴婢心仪您呢。”
陆离低着头看着她,没有说话,却也没拒绝。
宫女便大了胆子,一双白如雪柔如无骨的手便轻轻地搭上了陆离的膝盖,她咬着嘴唇看着陆离,生怕陆离拒绝一般停了一会儿,见陆离没拒绝,便如蔓延的藤蔓一样往上游走。
越来越近,表情越来越柔媚……
“砰——”窗子忽然被人打破了,两道人影跳了进来,喝道:“陆离,你放肆!”
“哎呀!”宫女吓得娇呼,扑进陆离的怀里。
陆离依旧保持着放在的姿势,没动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闯进来的人。
钟铭之气得满脸通红,就像一只随时要斗起来的小雄鸡,谢凝呢,则是一脸抱歉。那样子仿佛在说,太尉别见怪,朕被钟世子胁迫而来,并非有意撞破鸳梦的。
陆离的牙根都痒了。
宫女一看到来人,登时面如土色,扑在地上哭道:“女帝……女帝饶了奴婢吧!求女帝看在奴婢对太尉一片痴心的份上,放了奴婢吧!”
“你还敢求饶?”钟铭之上前一脚将她踢开,骂道:“贱婢!先帝国丧,你竟敢做这等无耻之事!诛灭九族尚不能抵消罪过!”
宫女被他踢得脸色煞白,抱着肚子在地上哀哀地哭着,说不话来,只是看着陆离。
而陆离眼中依旧没有她,他只是看着谢凝。
这时候她必须说话了,谢凝笑得温柔宽和。“太尉不必歉疚,那个……情之一字,也是人之常伦嘛。来人,将她扶起来。”
伺候的宫人们赶紧冲进来,将受伤的宫女扶起来,但也是扶着,什么都不敢做。
陆离这时才问道:“女帝这是何意?”
“太尉,你不必在意。”谢凝体贴道,“虽则国丧期间,但太尉不在五服之内,虽朝廷礼度尚在,但……朕看这宫女对太尉一片痴心……禄升。”
“奴才在。”
“小心将这宫女抬到太尉府上去,别让人看到了,免得被朝中人说太尉的不是。”
“谢……!”陆离愤怒。
谢凝摆手,“太尉不必言谢,罢了,今日找太尉进宫也不过是为了钟世子的教导罢了,朕还需太尉为朕操劳国事,天色不早,禄升,你亲自将太尉送回府去。对了,为表谢意,去库房拿些今年新上贡的缎子,就说是朕赐给老夫人的。哦,对了。”
她转目关心地问道:“朕尚且不知,太尉府中可有夫人?”
“不曾有。”陆离铁青着脸色,此时反而冷静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嘴角忽然露出个温和的笑来,宛如春雪乍消,融融暖意。“臣府中三年未变,有什么人,陛下不是最清楚么?”
他这是第一次在人前暗示两人的关系,谢凝心里颤抖抖的,但她不想示弱,也深知只有面对才能过去,便笑道:“是了,朕差点忘了,太尉府中还有个娇妾呢。也是国事耽误,眼下要过了三个月才能扶正了。禄升,你去点一份赏赐给太尉之妾,一并送去,就说朕赏的。来日国丧过了,朕当为她主持大事。”
她边说边往外走,最后一句恰好走到门前,也恰好被陆离抓住了手腕。
所以说有些人就是这样叫人嫉妒,大冷天的开着窗,不烧炭火,手心仍然滚烫,哪像她,即便裹着狐裘,手腕还躲在狐裘里呢,仍然冻得跟一捧雪似的。大概有人天生就是富贵锦绣中人,过着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日子,她却只配在深山重雪中修道。
谢凝轻轻挣开他的手,叫道:“回宫。”
禄升便叫道:“起驾——”
那抹白色的身影便裹在白色的狐裘里,渐渐远去了,只剩陆离一人站在廊下与风里,徒劳地握了个满手风雪。
“哎……这……唉!”钟铭之连着换了三个词,最后只能跳跳脚,风也似地冲了上去。
第14章 幼弟
钟铭之仗着自己有那么一点身手,几个起落间便赶上了銮驾,叫道:“等一下!”
谢凝只当没听见。
钟铭之登时生气:“你再不停下,我可要跳上龙辇了!”
谢凝无奈,只能命人停下,下了龙辇,温和地问道:“表弟还有事?”
钟铭之脸上还带着怒容,问道:“你方才为何不下旨杀了陆离?国丧期间竟敢做这等无耻之事,这是诛九族之罪!就算你忌惮陆离手中兵权,也可将那宫女凌迟,你竟还要赐给陆离?你胆子究竟是多小?还是对他旧情难忘,如此宽容?”
“皆非如此。”谢凝摇头,平静道:“朕不过是没本事罢了。”
钟铭之一愣。
谢凝又问道:“表弟,你身手如何?”
钟铭之皱眉道:“还行。你别岔开话题!”
谢凝看了一会儿,问道:“那边有羽林卫走过来,你能听到脚步声么?”
钟铭之看去,远远地紫宸殿的另一端有隐约的人影,但这距离少说四十丈,风雪声又大,如何能听到脚步声?不过他自来好强,不愿说自己不行,只好抿着嘴不说话。
“但陆离可以。”谢凝道。
钟铭之眼睛微睁,“不……”
“可能。”谢凝道,“朕曾是陆离之妻,表弟忘了?他的功夫有多好,朕心中清楚得很。”
若陆离的身手真如此了得,那方才……
“方才他故意的。”谢凝道,“他能听出窗外有人,你一说话,他便知道外边是我们了,你没留意么?先前他一直看书不语,你说话之后,他才问那宫女的话。他呀,是故意逗我们呢,想知道朕手上的筹码能有多少。”
夜色渐深,风冷雪重,谢凝不禁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呵出一口气,道:“表弟,你可知如今谁娶了朕,谁就能拿这皇位?”
这口气……将自己说得如市场上待价而沽的货物一般。钟铭之皱眉。
谢凝笑了:“表弟,这可不是货物,便是货物,只怕也是砧板上的一块肉,群狼之中,谁凶狠,谁便能咬一口。满朝文武,都想着叫朕给他们家族生个孩子,最好还能一举得子,这么一来,朕便可尸骨无存了。”
钟铭之被她的比喻弄得哑口无言,生平第一次讷讷地不知怎么说才好。
谢凝低头看着狐裘上细密的绒毛在寒风里一次次无依地飘摇,“陆离是朕的前夫,目前而言,他的胜算最大,故而他也最自信。但朕今日将你从侯府带过来,陆离便担心朕是否心仪长宁侯府——哦,表弟不必担心,朕便是心仪,也只是心仪长宁侯府,并非对表弟存有觊觎之心。”
“你……你胡说什么!”钟铭之满脸通红,“我稀罕你的心仪么!”
谢凝一笑,没跟他纠结这个问题。“陆离着急了,朕今日对你又纵容得很,他便想找法子确认朕是否依旧对他心心念念。男女之间,爱恨无常,醋海生波是最好的法子。他用那不知死活的宫女刺激朕,朕明白了,虽则不受,但也要给他一点信心,让他知晓,目前而言,朕这株菟丝,所能依靠的也不过是他这棵大树而已。”
“所以你不仅不生气,还将拿宫女送给他?”钟铭之道,“做皇帝怎能做得这般委屈!”
谢凝笑了:“朕手上无兵无将无人,连你都能在皇宫里大呼小叫,扯住朕的銮驾,面对陆离,朕还能如何?表弟,你过来。”
“做什么?”钟铭之问道,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谢凝忽然凑近他,两人的脸近在咫尺。
“你……你不是说没心仪我么!”钟铭之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头顶,脸红得跟个猴屁股似的。
谢凝却只是将头上的兜帽摘下,道:“慌什么?没打算占你便宜,你还是个孩子呢!你看看,朕脸上有什么?”
“我才不是孩子……你的脸……!”钟铭之震惊得无以复加。
女帝柔白的脸上,一道伤疤从眼角划到脸颊,就像一滴泪滑下的痕迹。
“朕在山中修道时,被人推下山崖。”谢凝后退一步,将兜帽戴上,淡淡道:“未曾经历生死之人,总以为生死一掷是件容易的事。表弟,朕如今为了活着,不得不如此。这等苦楚,只怕侯府锦绣中长大的你不能体会一二。”
钟铭之完全没想过这点,他已经震惊得说不话来了。
谢凝对他温柔一笑,慈爱平和如长姐,“表弟,今日传你入宫,确实是想刺激刺激陆离,想让他知晓朕如今选择谁都行,不必挂死在他那棵东南枝上。但朕心中也真心实意地希望你莫要再胡闹下去,你是长宁侯府的世子,身在京城权力漩涡之中,一言一行当小心谨慎,思量前因后果。瞻前顾后并非怯懦,而是为了保护家人。想想你的母亲,我那长公主姑姑,她如此骄纵鲁莽的性子,今日皇位上坐的是朕也就罢了,若是别人……长宁侯府可还有活命之人?”
钟铭之不说话。
他自来骄纵,长宁侯府是拥有丹书铁劵的世家之一,尊贵荣耀,满京城都让他三分。但他从未知晓,原来京城权贵中,便是一件小小的事也能牵扯到生死。也未曾料到,即便是皇帝也会随时身亡。若皇帝已是如此临渊而危,手中并无一兵一卒的长宁侯府,又当如何和?
大冷天的,钟铭之被她的话说出了一身的冷汗。
“噗……”谢凝忽然展颜一笑,也不知想到什么了,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