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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大个子接触到江月照冷厉的目光,心中纷纷有些七上八下,刚想解释,曾卿如淡淡开口道:“不怪他们,我要来,他们也拦不住。”
江月照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失职还是失职,当下她并没有责备他俩,但等他们下去了,自然有人责罚他们。
曾卿如流露出要跟她谈话的意思来,偌大的办公室在瞬息间闲杂人等退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她们母女俩,空旷、孤寂又飘着一股难言的尴尬。
尽管比以前的争锋相对好许多,但她们终究无法像普通母女间那样亲密。
曾卿如见江月照望着自己,脸上明晃晃的挂着“有事快说”,她垂了垂眼,道:“你把范延军放出来吧。”
江月照怎么也想不到会从她口中听到这话。她以为她从哪知道了曾醉墨的病情,来找她问情况的。哪里想得到会听到这番话?
一阵难言的死寂蔓延在办公室里,江月照没说话,望着曾卿如的目光渐趋冰冷。
范延军死不认罪,一直关在司珵辖下军事限制区的地牢里,她没让他死,可也让他活得不痛快,现在估计就吊着一口气,神智已经迷糊了。
可这件事曾卿如怎么会知道?知道了她又为什么要为那个人出头?
余情未了吗?
江月照目光一寒。
她不在乎父母之间的感情怎么样,若是没有牵涉到人命的话。
可是这件事不一样。
它戳到了江月照多年的心魔,这些陈年旧事,她试图去放过的,放过它,也放过自己。可弄了半天,当年的事完全不是她以为的那样,范延军这个罪魁祸首出现了,而如今曾卿如又参与进来让她放人。
她知道她在为谁说话吗?她的杀夫仇人啊!
还是说在她的心里,夫根本就不是夫。
江月照的目光彻底冷了下来,她什么都没说,转身按了内线电话,通了后道:“进来。”
片刻后,她的秘书小心翼翼的从门缝里探了个头,江月照眼光杀过去,秘书缩了缩脖子,安安分分的进来站好,“董事长有什么吩咐吗?”
“让保镖进来,送曾夫人回医院。”江月照声音淡得不能再淡。
秘书一愣,曾夫人不是才刚到吗?说了还没有两句话呢吧?
不过,她还是一个合格的秘书,疑惑归疑惑,不该问的绝不会问,很快应声出去。
曾卿如对江月照的举动仿佛也不生气,只平声静气地道:“你最好听我的——”
话没说完,就被江月照一声冷笑剪断,她抬起眼盯着她,“都说生恩不如养恩大,你觉得你有教养我的资格吗?”
曾卿如闻言脸色一白,嗫嚅了一下,不等她说什么,两个保镖去而复返,推开门的动静也打断了她的欲言又止。
江月照转过身,背对着他们。
两个保镖看了看这情况,对曾卿如道:“夫人,请吧。”
江月照没有回头看,沉默了一阵后,听着脚步声远去,最后门咯噔一声轻轻合上,她硬挺着的肩膀终于垮了下来。
拿话刺曾卿如,她心里并不好受,但如果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在那样的心情下、情景下,乍然听到曾卿如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江月照根本控制不住升腾起来的火气。
父亲和爷爷是她最敏感的神经,不提没关系,只要提起,她的情绪总是不对劲的,只是那么多年过去,她早已经学会了忍,不让人看出端倪来。可今天曾卿如这么一激,那些年埋葬在心底的憎恨和委屈,都在曾卿如要求她放了那个人的瞬间爆发了出来。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经受过什么?
到底知不知道父亲因谁而死?
江月照心里清楚,以曾家的人脉,曾卿如十有*是知道真相的,所以她才更心寒。
过了良久,江月照深深呼出一口气,才平复下来翻滚的情绪。
她走到桌前,拨通了电话,声音冰冷,“人怎么样了?”
“还活着。”
“逼问不出什么的话就给他转移到医院吧。”
“您的意思是……?”
“精神病类医院。”江月照波澜不惊的道。
“……明白了。”
曾卿如提醒了她一点,眼下上面风波起,她的确不大适合再把人留在司珵的地盘上了,毕竟是非法拘禁,还用了刑。
***
半个月后,未出江月照所料,并购世纪君兰的计划搁置了。
政府审批那一关被扣下,并且没有任何官员出来给出任何解释。丽晶那方开始与她疏远,她几次主动联系他们,丽晶都是推托闪烁之词,江月照明白问题出在自己这里,江氏身上戳着司珵的印,所以被针对,丽晶是怕了。
司珵还没什么事呢,江氏就先中招了。
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江月照让管钰年召集各部门老总开紧急会议商量对策,他们的大部门流动资金都投在并购世纪君兰这个项目上了,项目一旦被套牢,江氏面临的就是一个字:死。没二话的。
这件事让整个江氏上下职员都沉浸在一股异常紧张的气氛中,下面的人虽然不清楚事情的细枝末节,但并购世纪君兰那么大的项目突然搁置了,再迟钝的人也嗅到不安了。
管钰年担心人心不稳,建议江月照携夫在公司的例行晚会上露个面,江月照听到这个建议下意识的驳回,得来管钰年很犀利的反问:“您当初和顾先生结婚,考虑的不就是借用顾家在b市的政治力量吗?如今还在犹豫什么?”
江月照恍惚了一下,如果不提,她都几乎忘了她跟顾城是那样子不正常的开始的。可是依靠顾家?她从来没有想过。
如果想依靠顾家,她当初就不会投靠司珵。不然到了现在不是徒留尴尬?顾家和司家站在两个阵营,如今是完全对立的关系,这也是为什么她不想将顾城牵扯进来的原因。
那会让他里外不是人。
可就这恍惚的一瞬,被管钰年认定她默认了他所说的话。
他郑重的道:“眼下只有顾家出手干预,才能挽救世纪君兰这个项目,才能挽回江氏当前被动的局面。”
江月照固然不想连累顾城,但更无法坐视江氏就现在这样的状况继续下去。
权衡再三,她终于点了头。
管钰年松了口气。
就在此时,会议室的门不期然的开了。
两人循声望去,管钰年笑道:“本来想说要您过来才能说服江董,现在已经成了。”
江月照对上了顾城的眼,那一眼他的目光挺深的,让她的心微微一抽,竟然有些慌乱。
她觉得他听到了,她想解释,碍于管钰年在场又不好开口。
可转念一想,真要解释的话,说什么呢?好像说什么都徒劳,毕竟她的决定已经下了。
她有些泄气,目光暗淡了下去,不想顾城走近拉起她的手抚了抚,“晚会不介意多带几个人吗?”
问的是管钰年。
江月照惊讶的抬起头。
管钰年更是不掩惊喜,“您的意思是……?”
“可以的话,我二叔二婶也过来。”顾城道。
那真是求之不得!
江月照怔然地望着顾城,他回望她,目光依然深,只是这次是情深似海,快把她淹没。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顾城带着她回去了顾宅一趟。
江月照做了很多心理准备,江氏对世纪君兰的收购案搁置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她身上妥妥贴着司珵的标记,顾家的人会怎么看她?
她想了很多,顾家人的反应,她该如何应对等,但在踏进他家前的一刻,那些纷纷扰扰的思绪都骤然散了——
她的手被顾城牵住,收紧五指牢牢的握了握。
江月照抬头,正好对上低头望着她的顾城的眼,他一语不发,可眼里的坚定却一下子安抚了她不安的心。
顾宅的气氛的确比较难言,但总归没人给她脸色看,除了顾城的母亲,从头到尾没给她一个眼风。
不过她对江月照的不满也不是从今天才开始的,江月照也没太放在心上。
一餐饭下来,落座时的不自在也消散得差不多了,顾城的二叔二婶最后略提了提江氏的慈善晚会的邀请卡的事情,江月照心领神会,不是不感激的,他们愿意在这个时候提携她一把,她会永远记住。
***
开门进去,屋里一片漆黑,江月照只顺手开了一盏地灯,就拖着疲累的脚步倒在沙发上了。
半晌,门口传来门轻轻阖上的声音,顾城换了拖鞋,踏着不急不缓的脚步近前,江月照合着的眼睫微微扇动了下,顾城也没开顶灯,一路走来只开了盏壁灯,她睁开眼,昏暗的暖色调让她觉得很熨帖。
清浅的呼吸停最终留在身侧,她又缓缓的眯上了眼,身后那人凑上来亲吻她的耳后,她一缩,耳廓边缘的茸毛微微战栗。
他们很久没亲热了。
最近正逢多事之秋,每天不是她早出晚归就是顾城早出晚归,或者干脆两个人都忙得不见人影,今天难得一起回来,也难得能够拥有那么静谧的独处时刻,顾城是想做点什么的。
他沿着她的耳际吻到颈间,明明她也有感觉,可却偏了偏头避开了。
他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脖颈,“嗯?”了声以示疑惑。
江月照手越过肩把他拉到身前,目光垂了垂,然后坚定的抬起,“刚才你在会议室外,都听到了我说了什么,是吗?”
蒸腾在顾城眸光中的热度渐渐消退,他状若平淡的点了点头。
“其实——”江月照刚起了个头,家里的电话突兀的响起。
很奇怪,没有几个人知道她家里的电话,知道的那少数几个人一般不会在这个时候打这个电话来打扰她,除非事出紧急。
江月照立刻起身去接电话。
打电话来的是罗起。
“大小姐,不好了。”
“怎么了?”江月照眉头皱起,让罗起说不好了的事情似乎从来没有过。
“刚刚接到了中央实践小组发下来的通知,要严肃整治会所中的‘歪风邪气’,从下个月1号起,严禁以自建、租聘形式建立任何私人会所。今天已经是28号了,到下个月1号,只剩下两天了啊,上头这什么意思啊?难道真的要把所有会所都关了吗?”
就算是平时最镇定的罗起,此刻也乱了。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打得他们措手不及,一点给他们反应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你先别自乱阵脚,等着,我去问清楚再说。”江月照手紧紧捏成拳。
挂了电话后的江月照一时没有动作,僵坐在那一动不动。
她那模样一看就是出事了,顾城走过来扶住她的肩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江月照恍然醒神,回头抓住他的手道:“阿城,你能不能问一问你的二叔,他们是不是真的要对春意阑珊动手?”
她太着急了,忘记了隐藏平日里被她压在最心底的惊恐和怀疑。她把她自己归为一方,却无形中的将顾家的人推向了她的对立面。
她没这个意思,听进顾城耳里却有一分刺耳,他的声音微冷,“在你心中我家人就是这样的吗?”
江月照一愣。
“二叔要是想对你动手的话,今晚又何必答应你出席江氏的慈善晚宴?”顾城又道。
他从没这样对她说过话,话里的冷意直往江月照心里钻,她后知后觉的发现了方才自己的口误,虽然是情急之下的“口不择言”,可那又何尝不是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江月照话都有些不会说了,她镇定了下,对上顾城冷静的眼,“罗起接到消息,中央要整顿全国范围内的所有私人会所,三天内就要全部关闭,现在两派在斗,中央教育实践活动小组又是你二叔站的那个阵营的人,我只是想知道这个政策会不会波及到我们春意阑珊。”她尽量谨慎措辞。
可顾城是什么人?敏感起来比谁都敏感,哪里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潜在含义?
“你是想问,我们是不是就是针对和司珵有关联的那些私人会所,是吗?
“你甚至是想问,我是不是也知道,是吗?”
江月照心一颤。
可,
是的。
有一瞬间的确是的,可是,她很快就意识到了,不会的,顾城要是知道的话,绝不会瞒她。
可是那一瞬间的目光已经落入顾城的眼,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那一瞬间不作伪的神情也瞒不了他。
两人无声对视了几秒。
短暂又漫长的几秒钟过去后。
顾城率先挪开视线,转身走开几步去打电话,等他转身,江月照的脸上立刻闪过懊恼,人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嘴拙。
她听到顾城打给他二叔了,似乎他二叔也不怎么知情,当下没回复他,让他等等。到了这刻,江月照已经明白自己是误会他们了。
过了一会儿,二叔回电确定道是真的,并且让顾城提醒江月照别拖,立刻关了。
暗黑的屋子再度恢复了寂静,唯一不同的是空气中再没了之前的暧昧与迷离。
“对不起。”
她先开口。
“对不起什么?”
“我不该没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就怀疑你们。”
“你没有错,”顾城看进她的眼底,“你心里这样想,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第一反应,这不是错,你只是不信任我们而已。”
我没有!!!
江月照很想喊,可声音却卡在喉口出不来。
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他眼中微弱的光芒随着她的沉默逐渐暗淡,然后转身回房。
转眼,偌大的客厅只剩下她一个人。
江月照缩起腿,蜷在胸前,抱膝窝在沙发里。
怎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在听他说起你不信任我们时,她心里会那么难过。
她说不出来不,因为她的确没有全然信任顾家,可他的话语里,将自己也囊括进顾家了,他是顾家的一份子,他今晚是代表着顾家和她说的这一番话的。
可是,她没有不信任他呀。
她知道她为什么难过了。
今晚,他也把她推向了他的对立面。
江月照在漆黑的客厅里呆坐了很久,直到手边的电话再次响起,她才记起她把在另一头焦急等待她消息反馈的罗起给忘了。
整理了下情绪,她接起电话,吩咐罗起立即关掉春意阑珊,并且将能抹去的记录一概抹去。一通忙完,已是深夜。
她从沙发边站起身,动了动有些僵冷的腿,走上楼梯,走到卧室门口,手都抚到门把手了,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绕到边上的客卧取了床被子,麻木的铺好,躺上床睡下。
隔壁的顾城其实一直醒着,他听到她的脚步声上楼,听到她走到门口,心都提起来了,可下一瞬她竟然走了?
走了!
直到听清楚她在隔壁安顿下来后,顾城彻底气得气不打一处来,瞪着天花板呼哧呼哧喘了好半天的急气。
本来他还有点后悔今天晚上话说得重了,琢磨着等她回房跟她道个歉,可她这么点小事就要分房睡,现在他恨不得冲过去掐死她。
她心里还有没有他了?
作为丈夫,不应该踹门出去把她扛回来,然后狠狠的教训她一顿?可最终——
他安静的等待了许久,等到他觉得她一定已经睡熟了的时候,才静悄悄的打开门,跟做贼似的进了隔壁的客房,俯身到她床前,透着月色凝视她乖巧得不得了的睡颜。
要是醒着的时候也那么乖就好了。
她太有主见了,让他又爱又恨。
客房的门静悄悄的阖上,一如它几刻前静悄悄的开启。
躺在床上的江月照睁开眼,望着紧紧闭着的房门目光闪烁不定。如果是以前,她一定毫不犹豫地一把把他拉下来一起睡了,多么可爱呀,闹别扭,面上抹不开,却偷偷摸摸的趁着夜色来看她。
可是今天,终究有心结。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还在的小天使们,谢谢你们冒泡,我会尽力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的TUT
今天晚上特别有灵感,大概凌晨12点多开始写的,写到现在就写完了哈哈哈,好幸福,要是天天都那么有灵感就好了~平常一般我300字快一点也要磨半小时:) 慢一点的话……
☆、第55章
春意阑珊已经算是行动得非常迅速的私人会所了,第二天就关门,停业整顿。
但在中午的时候江月照还是接到了司珵给她的“通风报信”:督查小组的人马上会过来,能处理掉的数据就不要留着……
江月照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在昨天晚上,各个包间的隐藏摄像头都已经紧急拆光了,本来留档的视频江月照不准备处理掉的,现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叫来了李经理,“把所有的监控备份全部删除,永久性删除。”
李经理听了面色一肃,二话不说立马去办。
就在他们堪堪处理完所有的东西时,督查小组的人到了。江月照亲自到门口迎他们进来,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对上一副好态度的江大小姐,他们也不好太过分了,只是该搜集的证据一样没少搜集。
如江月照所料,他们果然将关注点放在了“文物买卖”这一块,在所有文物必须上交国家的国度,买卖文物是一件很敏感的事情。
好在她未卜先知般,早早的就在为这一天做准备,所有的手续都过了明路,督查小组的人查来查去都查不出什么马脚,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等他们走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
罗起目送那些人上车走远,回头望向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