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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的身手格外灵活,电光火石间就转移到了她的身侧!
卫夕眼眸一怔,暗道不好,然而已经为时已晚。脖颈处遽然一痛,她眼皮突突直跳,随后就是翻江倒海的黑暗……
杨柳伸臂一捞,将不省人事的卫夕护在胸前。
“对不住,让你受疼了。”他浅浅低吟,手指轻轻勾了勾卫夕嘴角的淤青,眸中溢满了疼惜,“不用怕,我这就带你离开。”
第七十五章
来顺客栈在京城最南角,一个偏僻安静的小巷子里。平日里客栈的客官很少,店家是个中年男人,周围人喜欢叫他贺爷,身穿一袭棉质长袄,正靠在帐台前算账。
客栈唯一的小伙计往门外看了看,一瘪嘴,拿着鸡毛掸子继续打扫起来,“我说贺爷,今儿妥妥是又没生意了,还不如早点关门算了。”
“嘿!你这混小子,怎么整日里就知道念叨?生意能好也变差了。”贺爷瞪他一眼,“少你工钱还是少你吃了?哪那么多废话,埋头干活!”
小伙计十三四,正是不服说的年纪,忍了忍,还是没大没小的咕哝道:“要开客栈还选这犄角旮旯的地方,没客官来还不让人说……迂腐老头。”
“诶,我说你小子皮痒了?”贺爷气呼呼的拿起了算盘,朝他晃了晃:“看我不砸……”
这话还没说完,门口进来几个人。
“店家,上房一间。”说话的是为首的男人,戴着幕篱,衣着淡雅却抵不住面料昂贵,一看就是有银子的主。一个身着男装的人缩在他怀里,头上也戴着幕篱,看不情真面目。两个丫头跟在他身后,都是穿着新衣裳,脸上却有多处皴裂,眼神也怯怯的。
这队人说不出来的诡异,贺爷只是瞥了一眼,一看有生意上门,也顾不得多想,立马喜笑颜开道:“好!好!上房一间,快把客官带进去!”
言罢,贺爷看了小伙计一眼。
小伙计如梦方醒,登时摆出招牌笑容,举手朝楼上比了比,“客官里面请!”
进了二楼上房,里头自然不及大店里雍容,好在还算干净整洁。
小伙计点头哈腰道:“客官,这间是我们店最好的房,你看如何?”
为首的男人环顾一圈,颔首吩咐道:“去打点热汤过来,我要沐浴。”
“好嘞,您稍等!”
待小伙计走远后,杨柳这才摘下幕篱,将怀中昏迷的卫夕放在床榻上,踅身让身后的俩丫头一会伺候卫夕沐浴。这俩丫头是他在城门外买回来的,贫贱人家的孩子们,胆子怯的很,使唤一次就准备还她们自由身。
热汤打好之后,杨柳便踱步出了屋门,甭管卫夕是不是迦元,他定是不能看她身子的。
客栈的廊子很窄,靠近屋子的窗台上摆着一个粗陶花盆,里头种着一株君子兰,橘红色的花开得又肥又旺,煞是好看。
然而杨柳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凝着远处淡淡的白云出神。忐忑不安的情绪塞满了胸臆,他期待又害怕。如果卫夕就是迦元,那他漂泊了多年的心总算能沉淀下来了;如果卫夕不是迦元,那未来的寻觅之路漫漫,他还能再坚持多少时日?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小丫头打开了房门,眼神落在前方时,脸颊登时浮出了红晕。
杨柳迎着光,面容泛着浅浅的莹白色,侧颜好看至极。人们都说男人天生就是铮铮铁骨,然而这个人却像是一朵妖娆的花,柔弱又娇媚。
清冽的风从窗棂外灌进来,小丫头感觉到了料峭的寒意,这才回过神来,喏喏道:“公子,姑娘洗漱好了。”
杨柳循声看过去,会意的点点头,跟在小丫头身后进了屋。卫夕换了一套雪白的中衣平躺在床榻上,朱红的锦被盖在肩头,乌发黑亮的披散开,还未完全干透,衬得她面如凝脂。
杨柳眼光一滞,这阖眼的模样简直和迦元如出一辙。胸口那块巴掌大的地界开始疯狂的律…动起来,他按捺住急不可耐的情绪,回头淡淡吩咐道:“你们走吧,不用再来了。”
这是要……抛弃她们?
两个丫头一怔,皆是不解的望向他。本就生在贫苦人家,体型瘦弱,如此一来更像惊弓之鸟,让人生怜。
杨柳叹了口气,自然是知晓她们在想什么,从腰间抽出钱袋,将剩余的银子全都扔给了她们,“走吧,这些银子足够你们找个安定的地方过日子了。即便是嫁给老实巴交的农家,也比沦为人婢好。”
“这——”
幸福来得太突然,两个丫头登时毛了爪,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唯有两双大眼睛里溢满了晶莹的泪雾。在杨柳二次谢客时,她们这才抹掉眼泪,叩首拜别恩人。
好不容易送走了吵吵嚷嚷的两个毛丫头,杨柳坐在床榻边沿,凝着卫夕愣了会,这才慢慢地撩开了她的锦被。
卫夕身型娇小,他扶住肩膀将她往里侧翻了个身,这才解开她的侧襟,慢慢拽下衣裳,露出她的香肩。
中衣渐渐下滑,露出的后背竟然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疤,映衬着白皙的皮色,触目惊心。杨柳深觉刺眼,猛地吸了一口气,说不出的疼惜从心底轰然浮起。
如果她真是迦元,那他罪该万死。
……
衣裳褪下不过是须臾的功夫,对杨柳而言却像是过了一年半载。当那红色胎记撞入他眼眶时,他稚弱的心如若千刀万剐,整个人登时僵在了原地——
他真的……
罪该万死!
第七十六章
过往的回忆如潮水般汹涌而起,杨柳的手不自然地颤抖着,干涩的指腹摩挲过她的肩头,将衣裳重新阖上。
期待了许久的会面如期而至,幸福之余他却有些难以接受。身边躺着的女人格外安静,这间不大的屋子一下子变得如同梦境一般,让他难辨真假。
一股躁动从胸口生起,杨柳缓缓抬起手触摸了一下脸颊,指腹上的滚烫灼伤了他的眼。
迦元……
他真的找到迦元了!
幽深的眼眸中登时点亮了繁星,他如梦方醒,垂头看向陷入昏迷的卫夕。
带走她!
不管如何,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将她弄丢!
无数声音在他脑海里恶劣的叫嚣,顾不得回去跟王爷回禀,他心一横,伸手扳过卫夕的肩膀。
就在这时,楼下忽然喧哗四起。客栈老板在嚷嚷什么,听起来惊惧异常。
杨柳一蹙眉头,未及多思,一个醇厚的声音让他遽然瞪大了眼——
“锦衣卫查案,封楼!挡者杀无赦!”
噔噔噔——
楼梯上的脚步声愈发接近,听起来不在少数。
万万没想到竟然撞到了锦衣卫!
杨柳忿忿的咬紧了牙,这个节骨眼绝不可以在大华制造事端。他留恋的看了眼卫夕,将她重新放回床榻上。既然已经找到了迦元,那他唯有忍耐几日再将她接回去。
耳畔不时传来踹门的“嗵嗵”声,此地不宜久留,杨柳攥紧了拳头,一个跃步来到窗前。
如他所想,楼下重兵把守,小巷被围的水泄不通,皆是清一色的锦绣袍。
这究竟是怎么了?如果是来找迦元的,一个小小的王府侍卫至于出动这么多锦衣卫吗?
杨柳心头云山雾罩,外头的锦衣卫在这个功夫已经到了他门前。余光瞥到了一片影影绰绰,他眼神一凛,戴上面罩推窗而出。
门被踹开的瞬间,牧容飞鱼服加身,率先冲进了屋。眼光落在床榻时,他高悬的心轰然落下。
发现卫夕失踪后,受伤的逍王抢了农户马匹,直奔镇抚司衙门,将事情的始末告诉了他。好在锦衣卫的眼线密布京城,很快就发现了四位可疑人士。探子尾随在后,发现四人进了这家小客栈。
不出所料,真是劫走卫夕的人!
然而,牧容只看到了大敞的窗口——
被他给跑了!
牧容狠嗤一声,对着身后的锦衣卫打了个手势,厉喝道:“严守城门,追!”
“是——”
一溜人拱手得令,旋即退出了房间。
君澄跟在牧容身后行至床榻前,急匆匆的看了眼卫夕,确认她并无大碍,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牧容躬身将她抱起,浓淡相宜的眉心始终攒在一起,担忧的将她打量了一遍又一遍。卫夕并没有大伤,唯有脚踝伤了筋骨,却被抹上了膏药。嗅嗅味道,是上好的活血散。
“大人,您猜究竟是谁挟持了她?”君澄率先问出了他心头的困惑。
牧容薄唇抿成了一条线,沉吟道:“不好说。”
许是朝野政敌,许是江湖人士……他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他身边有了女人,难免透出风去,让卫夕成了众矢之的。
可是如果想要害她,这人为何要把卫夕弄到小客栈,为何又为她疗伤?
太多的不解占据心扉,牧容的思绪混乱如麻,将卫夕的头按入怀中,深深嗅了嗅她发间的清香。
得知消息时,有那么一瞬,他真以为天踏了。如果她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该如何苟活?
他阖起眸子,神色稍显哀凉。君澄知晓他的心焦气躁,不忍打扰他,自顾噤了声,左手扶着绣春刀,一步步一点点的在房里勘查起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窗下的花盆下他发现了一个黑色异物。君澄眼眸一怔,俯身将那东西捡起来,放在手里掂了掂——
是个腰牌!
“大人!”他几步走到床榻前,将那乌黑的腰牌双手呈上,“窗下找到一块腰牌,像是嫌犯慌忙逃脱时遗留在此!”
腰牌可是能印证身份的好物证!思及此,牧容登时睁开眼,从他手中接过腰牌细细端详起来。
这块腰牌是精钢所制,上头刻一异兽,麒麟身,面带象牙,脚踏互不相容的水火。配着乌黑油亮的底色,显得格外诡异。
末了,牧容狠狠捏住腰牌,半阖起眼眸中精光隐现,“查。掘地三尺也得给本官查出这腰牌的由来。”
#
指挥使府。
青翠忙前忙后的熬药熬热汤,虽然放心不下,却还是被牧容冷着脸撵了出去。
陈忠方才过来瞧过了,卫夕只是扭伤了脚筋,并无大碍。可她不知被对方灌了什么*药,一直都没有醒过来,嘴里还吵吵嚷嚷的说起了胡话。
“杜冷丁,吗啡……芬必得……给我,疼……”
牧容听得一头雾水,这些名讳并不熟捻,从未听她提及过。
反复听她念叨许多次后,他推门而出,对着守在门外的花六吩咐道:“去给本官寻几个人……”
天光乍破时,卫夕这才慢悠悠醒过来。
记忆停留在那个臭乎乎的大坑,黑暗如同泥淖,她仿佛挣扎了几个世纪才获得自由。身体虚脱无力,周围是熟悉的味道,眼前是熟悉的床幔……
这里是……指挥使府?
她木讷的眨眨眼,好半晌才确认自己回家了!
萎靡不振的她重新被点燃,噌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然而脚踝却被牵连的刺痛,阻止了她下一步的动作。
“啊……神烦!”她不满的呶呶嘴,穿越之后受伤就是家常便饭,这次伤什么不好,偏偏要伤了脚脖子!
卫夕咬着唇,抓着脚,滑稽的样子即刻烙进了牧容的眼瞳中。他疼惜的心尖发酸,叹气道:“别动了,老实躺下吧。”
言罢,他轻轻扶住卫夕的肩,试图将她带回床上。
然而这个动作却被卫夕打断,她顺势扑进了他怀中,将脸埋进他的胸口。不知哪来的委屈,她就想这样抱着他,这样才能获得一阵心安。
最好,谁也别来打扰她……
两人在一起久了,他也习惯了她的聒噪。如今少见的安静悬浮在空气中,氛围显得格外美好。
牧容抬手摸着她的后脑勺,眸子里浮起绻缱的波澜。没有嗔怪,没有质问,只是给她一个安定的怀抱。
过了许久,卫夕才嗡哝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找到我的。”
环在他腰间的手不自然地紧了紧,像是怕他跑掉。牧容愣了愣,继而淡淡“嗯”了一声。
两人虽然相处不久,却像是过了三年五载。他笃定他们之间的默契,有些话不说,她也应该明白了——
上天入地,海角天涯。
他对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卿卿我我的黏了许久,卫夕这才满意的躺回了床榻上。
牧容为她盖好被子,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本官无用,没有找到你说的那些人。”
“……我说的那些人?”卫夕愕愣的眨眨眼,“我说了什么?”
“杜冷丁,马飞,还有那个……分必得?”牧容颇为认真的凝视她,坦言道:“花六其实寻来了几个,但那些人貌似都不认得你。”
卫夕:“……”
为等她反应,牧容抬起她的下颌,幽怨的望着她道:“昏迷中也能念叨这些男人,别告诉本官又是你在关外结识的,你到底置本官于何地?”
后半句他碍于面子没有说出口:不把她娶进门,就是不放心。
卫夕抽了下嘴角,半晌后终于忍耐不住,弯起眼眸咯咯地笑起来。
艾玛,她该说这些“人”都可以用来止痛吗?!
“你笑什么?”牧容有些懊恼,俯下身拿额头撞了撞她。
这力道很轻,卫夕还是被他这个幼稚的举动逗乐了,捂着前额笑的更欢,“我的大人呀!这不是人名好吗?这是几种止痛药……材!”
牧容俨然不信,旋即摆出一副严肃震慑她,“一派胡言!哪里的药材叫这不三不四的名儿?”
“真真的!”
卫夕笑成了一朵花,脸色也红润了许多。见牧容沉默,面色愈发阴沉,她赶忙敛了笑,又一次半坐起身来,将脸往他面前凑了凑。
“看到了吗?”她冲牧容眨了眨乌亮的眼睫,认真道:“大人,我的眼里只有你,容不下别人。”
要说卫夕哪里最美,不外于这双脉脉含情的眼睛了。白日里阳光璀璨,夜幕里中盛满星辉,会说话,会勾人,让人稍不留意就会跌入这两汪秋水里。
如今,这双眼睛里清晰的烙着一个清隽的面孔,气韵淡雅,神情愈发恬适。
两人的眼光胶着许久,牧容抬手揉了揉卫夕的眼角,唇角斜斜一勾,淡淡吐出两个字:“邋遢。”
卫夕:“……”
#
将卫夕哄睡之后,牧容这才唤来了青翠照拂,自己则坐上轿子赶往镇抚司衙门。
君澄带着一个身穿飞鱼服的中年男子站在衙门正堂,已经等待多时了。远远看到牧容,两人回身行了一个力道,齐声道:“见过指挥使。”
牧容颔首示意,意味深长的眼光落在那位中年男子身上。这人名唤陈天晋,官至百户。锦衣卫等级森严,陈天晋自然是鲜少和他会面。
“这是……”他不明所以,遂而看向君澄。
君澄直言:“大人,陈百户知晓那腰牌之事。”
这腰牌当线索,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从何查起他也是一筹莫展。说来也巧,路过的陈百户一眼便看到了他手中的腰牌,竟然忘了自己的身份,疾步走到他身边,夺走了腰牌……
牧容端坐在官阁之上,闻言蓦然一愣,蹙眉看向陈百户,沉声道:“快说。”
“是。”陈天晋一拱手,挺直腰板徐徐道来。
早在南魏夺嫡之时,沈贵妃所出的五皇子公仪恪处处拔得头筹,深受南魏先皇宠爱。
公仪恪八岁时,在切磋比武中力挫长他六岁的三皇子,南魏先皇便赐给他一队受过严苛训练的暗卫,名唤“麒麟崖”,用以昭显天家厚爱。
就这样,五皇子一路顺风顺水,太子之位似乎已经注定落在他头上了,谁知天不遂人意。
当年南魏和大华边关频发骚乱,五皇子带着昭平公主随军北上,一方面勘查历练,另一方面是因为妹妹昭平公主喜好玩乐,厌烦宫中循规蹈矩的生活。
谁知这一去,昭平公主竟然离奇失踪了。
南魏先皇多次寻找无果,为保皇家颜面,便昭告天下公主病殁。五皇子回都城后大病一场,静养了半年多。
次年春,沈贵妃妒忌萧妃有孕,下药让其流产,被先皇打入了冷宫。打这开始,先前支持五皇子的势力全部倒戈,五皇子也变得一蹶不振。
“由于公仪恪平日里树敌太多,朝野中再难有他的立足之地。若不是因为麒麟崖的守护,恐怕早就命丧黄泉了。后来他顶着赢山王的身份成为南魏质子,出使大华,也算是逃出生天了。”陈天晋回忆往事,笃定道:“这腰牌就是麒麟崖提领的东西。”
陈天晋言罢,便不再吭声。
君澄早已经听过一遍,面色沉重的杵在堂下。
牧容则是面露诧哑,秀长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陈天晋,好半晌才缓过乏来,张弛而出音调是前所未有的深沉:“本官记得,你曾经暗伏南魏朝廷,是在赢山王入华之后替换回来的。”
“大人好记性。”陈天晋并不隐瞒,“麒麟崖在无意间救过卑职的命,所以卑职才对这腰牌上的图案如此熟悉。”
沉默了须臾,牧容摩挲着腰间金牌,仰眸看向他,“你先退下吧,腰牌之事不要向外透露半分。”
“是,卑职告退。”
陈天晋谦卑的退出后,君澄瞥了眼门外消失的身影,复又意味深长的看向官阁,抬手在脖颈前抹了一下。
牧容并未答话,只是气定神闲的颔首示意。等君澄得令退出正堂后,他这才压低了眉宇,拿起那枚物证腰牌放在手里把玩,随后又重重摔在桌案上。
锦衣卫职责繁多,收揽敌国情报也是必然。麒麟崖这南魏的深宫组织他势必听过,不过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