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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往事随风
阳世，明教总舵光明顶。
南宫羽身着血色长袍，站在圣火坛前，望着熊熊燃烧的圣火发呆。
那个人，就像这团烈火一样，明媚又暴戾，带着焚尽一切的勇气，琢磨不透，又掌控不了。
这些日子以来，南宫羽时常会感觉到一阵阵钻心的剧痛不时地从身体各处传来。心里时而恐惧，时而悲伤，时而焦急，时而愤怒。
虽然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可是却让他心安，因为他知道，那个人还存在。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在一个他不知道的角落，痛苦却真实地存在着。
现如今，这些感觉全然消失了，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就好像之前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她解开了同命符吗？抑或是……南宫羽不敢再想下去。或者说，他已经猜到了，却不愿意去承认。
好想再见她一面，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她是那么的出类拔萃与众不同，让人一见倾心。但同时，她又是那么狠辣决绝，以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方式，去结束自己的痴心妄想。
“教主，峨眉、武当、少林三派联手，正在攻打我光明顶，五行旗的旗主们按照以往教主的吩咐，布下了五行大阵迎敌。”一个教众急促的通报声打断了南宫羽的思绪。
“哦？这次逍遥派竟然没来吗？很少见啊。”南宫羽摩挲着手里的圣火令，淡淡道。
逍遥派人数虽少，但是个个武艺高强，并且恨自己入骨，每次攻打光明顶，他们都是担当先锋的。这次竟然没有来？
这名教众偷眼看了一下南宫羽的脸色，欲言又止。整个明教都知道教主的逆鳞在何处，只要一涉及到那个人，教主就会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事情。
南宫羽见那名教众支支吾吾的，心里有些焦躁，冷声道：“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启禀教主，听说，好像是，是……逍遥派掌门的遗体出了什么问题。”教众跪在地上，头垂得低低的，尽量降低存在感，生怕殃及池鱼。
南宫羽一愣，圣火令“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教主息怒！”这名教众立时吓得抖如筛糠。
“滚！”南宫羽随手一甩，一股霸道的劲气透掌而出，将那教众轰出数米。教众顾不得擦拭嘴角的鲜血，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仙儿，难道你连最后一面的机会都不肯留给我？”南宫羽神情落寞，眼中是无尽的悔恨，喃喃自语道：“如果当初我没有逼迫你，是不是情况就会不一样了？就算你怨恨我，骂我，甚至想杀我，都没有关系，只要你还存在，就比什么都重要。仙儿，你知不知道，初遇那天，你拦住我的样子，真的好美。”
圣火熊熊燃烧的噼啪声，将南宫羽的这些话淹没，唯留一声叹息，经久不绝。
逍遥湖底，凌波洞最深处，一个由寒玉砌成的洞府中，哑姑正抱着琴发呆。
原本放在寒玉床上的师父的遗体，不见了。
“师姐……”曲易不知何时来到了哑姑身后，一向敏锐的哑姑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哑姑转过身，对着曲易淡淡地点了点头，正要像以往一样离去，却被曲易扯住了袖子。
“师姐，师父离世已然有三年了，你却还不肯放下，你看看你都憔悴成了什么样子！师父在天有灵，一定会很难过的。”曲易看着哑姑一天天地消瘦下去，忍不住劝道。
哑姑披散着长长的头发，本就瘦削的脸显得更加苍白憔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如同一潭死水一般毫无神采的眸子。自从子仙去世，哑姑的眼中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情绪。
听到曲易的话，哑姑缓缓抬起头，望着曲易。直到那空洞的眼神将曲易看得寒毛直竖的时候，她才慢慢地走了出去。
曲易抹了下脑门上的冷汗。幸亏彼此熟悉，如果是陌生人，看到师姐这个样子，一定会以为遇到了女鬼。
曲易又将整个洞府仔细检查了一番，仍然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师父，你一生坦荡，竟然会有如此丧心病狂之徒，扰得你死后都不得安寝。如果让我知道是谁，必将其大卸八块。”言罢，逍遥剑脱手，循空飞行了一圈，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与此同时，远在地底的地藏王菩萨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菩萨，你怎么了？”子仙瞪着一双水汪汪的清澈眸子，关切地望着地藏王。
饶是地藏王这种佛界至圣，此刻也被子仙那祸水级的凝视弄得有些脸红，连忙背过身去。
天界和地府的时间过得比人间快得多，虽然不至于真有民间传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那么夸张，但是过得快却是真的。
子仙的胞妹子灵，此时已有十八岁了。作为姐姐的子仙，因为身躯被寒冰冻结了三年，看起来却是要稚嫩很多。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色不亦空，空不亦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地藏王双手合十，一阵念叨，看得子仙一头雾水。
“菩萨？”子仙愣愣地拉了拉地藏王的衣角，地藏王回过身来，面上已是一贯的风轻云淡。
“墨姑娘感觉可好些了？你的肉身在阳世被冰冻了三年，还魂之初可能有些不适应，慢慢就会好的。”地藏王的声音很是温和，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多谢菩萨给我疗伤，又助我还阳，此恩此德，墨子仙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想起自己刚被地藏王带回来的时候，心中又绝望又愤恨，于是把自己从瑾悠那里学来的骂人的话一股脑地用在了地藏王的身上，此刻想起来却是羞愧不已。
地藏王看着子仙羞得粉嫩的脸颊，再想想她刚被自己抓回来的时候那副想把自己挫骨扬灰的恶狠狠模样，不由得好笑。
地藏王岂是那种小心眼之辈，自然不在意子仙急怒之下的恶言相向。但是看着她此刻那乖巧的样子，却是忍不住想要戏弄一番。
第六十三章 尘缘如梦
“相遇即是缘分，我救了你也是缘分，又何须放在心上。只是我本善意相救，却遭到恶言辱骂，心中冤屈愤懑一言难尽。虽以佛法化之，亦难解心结。为今之计，唯有墨姑娘为所造口业获得应有果报，方能化解一二。”地藏王一脸严肃地看着子仙，半点都不像开玩笑。
“啊？这……”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责难，子仙有些手足无措，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子仙素来心思通透，自然明白地藏王话中之意。说了这么半天，不就是想要报复自己吗？偏偏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让人无言以对。
地藏王看见她那副纠结的样子，心里早就笑翻了，但是面上却不动声色，依然板着脸望着子仙。
子仙试探着开口道：“菩萨，你不是来真的吧？人人都说地藏王菩萨最是心胸宽阔悲悯众生，早有佛的境界只不过不愿成佛而已。既然如此，却怎地这般小心眼？”
子仙这番先扬后抑的说辞却并没有触动地藏王分毫，他只是淡淡回道：“佛，弗人也。我既未成佛，自然有人的喜怒哀惧，爱恨恶欲。多说无益，我这便带你去拔舌地狱。”
“菩萨不要，我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啊，你大慈大悲，就放过我吧。”子仙看到地藏王一副认真的样子，终于开始慌乱起来。
“哦？你之前不是挺有骨气的？现在怎的这般胆小了？”地藏王好听的声音此刻在子仙耳里怎么听怎么有一股嘲讽的意味。但是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子仙虽然心里恼怒不已，还是能够审时度势的。
“之前是之前，为了朋友当然死而后已了，可是为了几句话就太不值得了。”子仙闷声道。
地藏王不动亦不说话。
“菩萨，我以为您要加害于我，才会说出那些话，真的很抱歉，你就原谅我吧。”子仙一脸愧悔地低声道歉。
地藏王还是没有说话。虽然他心里已经笑疯了，但是面上却是波澜不惊，定力之强果然非同一般。
“好菩萨，我错了。”子仙清澈的眸子氤氲起水汽，可怜兮兮地望着地藏王。
地藏王心里一颤，只得背过身去不看她。
“我以后真的不敢了，要不然我让你骂回去？”子仙的声音软软糯糯的，拉了拉地藏王的衣角。
地藏王的心里又是一颤。暗叹一声，果然是妖孽啊。明明要戏弄她，为什么现在慌乱的却是自己？即使知道不对，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感到很受用？
仿若飞絮点乱湖水，清风吹开百花。
再也不忍心，刚要开口说原谅她，谁料子仙却道：“菩萨对仙儿恩同再造，这次也确实是我的错，既然菩萨心意已决，仙儿愿意领罚。”
言罢，紫光一闪，子仙不待地藏王回答，便自行向着地狱而去。
一听这话，地藏王赶忙回头，却不见了子仙的身影。一时之间有些愣了，这是什么情况？受罚还跑这么快？
来不及细想，立刻追了上去。
地狱里空空荡荡的，零星几个新招聘来的鬼差正靠着固定鬼魂用的槐木桩子打着盹。几盏忽明忽暗的绿色鬼火在周围浮动，照得地面上零散堆放的铁链越发森然。
“大哥，鬼差大哥，醒醒！”子仙摇醒了一只鬼差。
鬼差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看了子仙一眼，顿时吓得睡意全无，又赶忙揉了揉：“竟然是个凡人？你是怎么进来的？”
“就直接走进来咯。”子仙指了指门口。
“我的意思是，你一个大活人怎么进的阴世？难道你是个法力高深的道姑，会过阴之术？看打扮不像啊。”鬼差诧异道，连忙推醒了旁边另一个鬼差：“兄弟，快醒醒！咱们地府竟然有活人！还是带着肉身进来的！”
子仙无语的看着两个鬼差像看怪物一样上下打量自己，无奈道：“鬼差大哥，我是奉了地藏王菩萨之命来此受罚的，戴罪之人没什么好看的，麻烦你们手脚快些。”
这下两个鬼差更诧异了，这世上竟会有人自己跑来受刑？还这么急不可耐？莫不是疯了？
虽然纳闷，但是既然对方说了是奉了地藏王之命，两个鬼差自然不敢怠慢，着手准备起刑具来。
将子仙用铁链一圈一圈地固定在木桩上，看着那绝美的容颜，两个鬼差不由得咂嘴，真是太可惜了，地藏王一向慈悲，怎么这次如此狠心？
刚要动手，一道佛光照亮了这方天地。地藏王菩萨随手一挥，铁链应声而断。
“跟我走！”地藏王抓住了子仙的手，又一道佛光闪过，两人皆不见了踪影。
两个鬼差大眼瞪小眼，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
地藏王看起来好像很生气，子仙也就没有开口去自讨没趣。一路无话，很快便回到了位于地底的九华宫之中。
刚一进门，地藏王便狠狠将子仙的手甩开，怒道：“你是不是傻？”
“呃？原来你会好好说话。我还以为你只会讲佛经。”子仙轻轻地笑了。
“你还笑？你就不想想后果？”地藏王清修这么多年，极少动怒，但是看着她那样子，怒火真是压都压不住。
“反正你会救我的。”子仙一脸理所当然。
“……”地藏王顿时无语。
“菩萨，我来阴世这么久，也不知道阳世的亲友会不会担心。我想我是时候回去了……”
“你不能走！”地藏王脱口而出。
子仙诧异地瞪大眼睛：“不能走？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啊？凭什么不让她回阳世，凭什么让她在这阴冷昏暗的地底陪着他这个迂腐无趣的菩萨？她应该有更精彩的人生。
可是私心里，却真的不舍。遇到她以前，世界只有黑与白，对与错，遇到她以后，一切都变了，变得丰富多彩起来。哪怕明知道没有任何结果，哪怕明知道这样是错的，却甘心沉沦在这场短暂的迷梦之中，不愿醒来。
“你现在是天庭重犯，天庭正在全力缉拿你，还是不要冒险的好。”想了半天终于想出这么个理由。
“我不怕。该来的总会来，难道要我躲一生一世？而且我有重楼之力，一般神仙也奈何不得我。”子仙坚定道。
第六十四章 陌路非罪
“可你记忆全失，就算回到阳世，你又能去哪呢？”地藏王不禁问道。
“我不知道，但我总感觉我应当回去。好像，冥冥之中有人在挂念我。”子仙轻笑了一下，嘴角微微翘起：“这些日子以来，我时常会在梦中听到一阵琴声，凄楚哀婉，似乎想要对我说些什么。那些曲子有我知道的，也有我没听过的，其中竟然还有我自创的清心普善咒。”
在地藏王身边转悠的谛听，闻听此言停下了脚步，眨着一双虎目，看了看子仙，又看了看自己的主人，欲言又止。
“谛听，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告诉我好不好？”子仙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柔声问道。
在九华宫疗伤的这些日子，子仙已经与谛听混得很熟了。
“不可说，不可说。”谛听摇摇头。
“那你知不知道我以前的事？我在阳世是什么身份？身边有哪些人？”
“不可说，不可说。谛听不会撒谎，所以只能告诉你真话。但是说了真话，你就会更想回阳世，菩萨就会不高兴的。菩萨不高兴，就会不给谛听饭吃，所以你就不要为难我了。”谛听露出可怜的表情。
站在一旁的地藏王恨得牙根痒痒，偏偏子仙在一旁不好发作。有这么给自家主人拆台的神兽吗？
子仙不满地看向地藏王，略带责备道：“菩萨，你怎么能这样？虐待谛听是不对的！”
地藏王一时间有些脸红。
“咱不理他，走，我带你去阳世吃好吃的。”子仙说着便向门口走去。
“好，走。”谛听立刻欢快地跟了上去。
“你们两个，给我站住！”一声低吼自身后响起。
子仙转过头，一脸无害的表情：“怎么？”
地藏王叹了口气：“罢了，谛听，你告诉她吧。”
“我得缕缕思路，从何说起好呢？”谛听像只小狗一样蹲坐在地上，歪着脑袋思索。
“先说说，那琴声是谁所奏？”
“是你的大徒弟，哑姑。”
“我竟然都收徒弟了？收了几个？”
“两个，还有一个叫曲易的。”
“我到底是什么人？”
“你是逍遥派的掌门，也是这一届的武林盟主。”
“听起来很厉害啊。那我怎么会死了？谁杀的我？”
“你自己。”
子仙无语，心中仿佛有千万头神兽奔腾而过。
正要问下一个问题，忽然佛光乍现。地藏王暗道一声不好，想要将子仙藏匿起来却是来不及了。
一个两丈来高的金身在空中缓缓浮现开来。地藏王上前一步，恭敬道：“世尊。”
子仙一听这称呼就知道来者乃是西天如来佛祖。据传仙佛关系一直都不错，现在天庭满世界的缉拿自己，如来佛祖不可能不知道。也许，他就是天庭找来捉拿自己的。现在这个情况，自己逃还是不逃？
头莫名地一疼，紧接着是一阵眩晕，险些栽倒在地。一系列的记忆碎片冲入脑海，那些记忆是那么熟悉，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迷梦仙居门口，小小的自己拉着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娃，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八阵图中，自己颤抖着捂住脑袋，为着要不要继续向前走的问题而痛苦挣扎，最终还是闯了过去。
幽暗的凌波洞，还是凡人模样的师父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刀，逼问自己要不要投入逍遥派门下。一滴眼泪由于极度的恐惧，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下来，最终还是没有答应。
师父化为一片烟尘，转眼间一阵娇柔的女声由远及近，记忆中的自己有些焦急，想过逃走，最终还是平静下来，坦荡地等着那人寻来。
……
逃与不逃，不是早就有属于自己的答案了吗？
墨子仙从来都不是胆小怕事之辈。生前如此，死后如此，还魂后理应还是如此。
一道蓝光从天际划过，落在了子仙的身上，完美地与命魂契合，竟是七魄之一。
原来如此……子仙的眼中划过一抹了然。这七魄，竟是自己的七种精神力以及与之相对应的记忆。看来要找回它们，非要唤醒相应的记忆不可。
找回灵魄的事以后再做打算。既然心里有了决断，那便没什么好怕的了。
“佛祖。”子仙盈盈一礼，语调平静地唤了一声。
一股力量将子仙扶了起来，佛祖的声音不喜不悲：“修凡上仙本是创世神灵，不必拜我。”
什么？！
早知自己的前世很是强悍，但是没想到竟会强悍到这个地步。
地藏王也有些愣住了。修凡上仙是创世神？
“世尊，你说修凡上仙是创世神？怎么会呢？创世神不是只有鸿钧老祖、女娲娘娘、陆压道君和您的师父混鲲祖师四位吗？”。
“此事说来话长，而且涉及到天界辛秘，吾亦不便多说。”佛祖微合双目，面露难色。
“佛祖此番前来，不是专门来告诉我身世的吧？”子仙垂下眸子，心头转过万千思绪。
“吾受玉帝所托，前来捉拿于你。”佛祖语调依然平静，内容却足以让人无法平静。
“世尊！您应该知道，她是无辜的……”地藏王开口求情道。
“地藏，有些事情，不是无辜就能够解释的。”佛祖面上露出一丝悲悯：“你以后会懂得，吾亦不愿如此。”
“世尊，不是说因果循环吗？她，她何罪之有？她放掉恶鬼亦是为了自保……”不知道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