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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子仙却不愿意下去。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古人所说的“近乡情更怯”吧。
见到他们要说什么？该哭还是该笑？子仙心里一点准备都没有。何况三年了，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有了别的师父，有了别的掌门……
想到这点，子仙心里没来由地一紧。虽然她一开始并不想当什么逍遥掌门，也没想过会收徒弟，但是当这一切都已经发生，并且根深蒂固在她心里的时候，那种难以割舍的感觉却是如此真实。
那映着粼粼波光的凌波仙府、星星点点的花草磷光、逍遥湖畔如烟霞一般绚烂的十里桃花、乖巧听话的七彩神鹿，像峨眉山的金顶佛光、云海、药园、灵凤一样，深深地印在了子仙的心中，抛不下亦离不开。
哑姑抱着五弦断魂琴，曲易提着逍遥剑，猝不及防地闯入了子仙的视野。
哑姑比以前更漂亮了。长长的黑发以一根墨色丝绦随意地系在脑后，面上脂粉不施，却如最精致的瓷器一样莹白光润。只是身体却很是消瘦，显得身上的黑色布衣有些宽大。看来自己不在的时候，她又开始不好好吃饭了。
曲易的身量拔高了不少，俊郎的面容显得更加成熟了。他如从前一样微微地笑着，给人一种和煦温暖的感觉。头上依然戴着书生最常用的青色纶巾，虽然是在极速前行，却如闲庭信步一样从容不迫。
两人身形飘忽，几步就从林地边缘行至众人面前，迅捷诡异得令人咋舌。
“大师姐，大师兄，掌门，掌门她在附近！”赵溪玉三人看到哑姑和曲易，忙道。
“师父！师父你在哪里？易儿好想你，师姐她也好想你……我们以后一定听话，你出来好不好……”曲易害怕子仙离去，忙不迭地大声道。
兰剑阴阳怪气地嘲讽道：“逍遥派大师兄？你师父不是早就死了么，在这嚎什么？还能把她嚎回来不成？咯咯咯，真是好笑。”
这些日子以来，老是听别人说自己死了，子仙早已积压了一肚子的邪火。好死不死的，这个兰剑竟然又说起了这个话题。况且他侮辱自己的徒弟，更是不能容忍。
“哑姑，易儿。”子仙淡淡开口，清冷的声音在树林上空盘旋萦绕，清晰无比地钻入每个人的耳朵。
直到此刻，哑姑和曲易才真真正正确定了自己的师父确实尚在人世，而且就在自己的身边。
巨大的欣喜将心脏涨满，扑通扑通地快要跳出胸腔。喜悦的笑意尚没有爬上脸颊，眼泪却掉了下来。
曲易沉默了好久方找回自己的声音，哽咽道：“师父！弟子在！师姐也在！”
哑姑一边掉泪一边猛点头。
“看来竟然是真的。死了三年还能复活，墨盟主还真是阴魂不散啊。”梅剑冷冷道。
菊剑急忙扯他衣角：“师兄你快别说了……”
竹剑也小声道：“师弟说的很是，我们还是快跑吧。”
哑姑眼睛一红，指尖在琴弦上一拨，一道极其凝练的琴音极速向着梅剑的喉咙飞去。这琴音听起来不复三年前的尖锐，但是杀伤力却更胜从前。
梅剑没想到哑姑上来就动手，猝不及防之下险些中招。还好菊剑平时惯爱搜集各门各派高手的资料，知道哑姑的脾气就是说动手就动手，不说动手也动手，所以早就有所防备，这才抽出长剑替梅剑挡了这一下。
琴音撞在剑身上，发出“锵”的一声金石交击的脆响，若非菊剑所佩的金蕊流霞剑乃是玄铁打造，恐怕已经被折为两截。
“师父，这两个人对你出言不逊，待弟子将他们铲除，再来拜见师父！”曲易道。
“去吧，让为师看看你这三年有无进步，若是输了，师父可不饶你。”子仙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微笑道。
曲易嘿嘿笑了一声：“师父放心，看易儿怎么收拾他们。”言罢，将黑色的衣袖一挽，拎着逍遥剑就冲了上去。
此时哑姑已经抱琴席地而坐，悠扬的琴声响起，周围的树木被波动的内力震得一阵颤抖，落叶如雪花一般纷纷扬扬地洒落了下来，更平添了一股肃杀之气。
第九十三章 如有来世
“江湖上流传你们二位是琴魔、剑神，今天我梅剑就领教领教两位的高招！”梅剑被刚才那一道琴音惊了一跳，同时心中也窜起了一股火气。
曲易嗤笑了一声，道：“杀你还不用我们师姐弟同时出手吧？我打赌你们四个加起来也撑不过我师姐半首曲子。但是既然我师父说了要看看我们这三年修炼的成果，那我就跟你玩玩吧。”
子仙暗自好笑，易儿说话还是那么气人啊。不过，这“琴魔”、“剑神”的称号是谁给他们起的？当真是霸道得紧。
哑姑听说曲易要玩玩，也便没有使出杀招，而是默默地弹起了清心普善咒。
轻灵悦耳的琴声让在场众人紧张的情绪一扫而空，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一般，说不出的轻松畅快。
曲易和梅剑都是剑术高手，甫一对上便响起了一阵“乒乒乓乓”的金属交击的声音。
天山派的功夫向来都是以刚猛凌厉著称于世，尤其是剑法，要义全在一个“快”字上。梅剑在剑术一途上造诣颇高，手中长剑的速度极快，几乎看不到剑身，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剑光闪烁。
而独孤九剑有个特点就是敌强愈强。现在曲易面前的这个梅剑乃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剑术高手，经过他的触发，独孤九剑的精妙之处才渐渐发挥了出来。
一开始曲易面对梅剑狂风暴雨一般凶猛的攻势，颇有一些不适应。但是十几招以后，曲易就渐渐地跟上了梅剑的节奏，开始寻找对方剑法的破绽。
又拆了二十招，曲易的速度已经快过梅剑，一招接一招地攻向梅剑的要害，梅剑只得步步后退而毫无还手之力。
子仙微微点头，看来易儿在独孤九剑上没少下功夫。以攻代守的要义被他理解的非常透彻。
但是通过刚才的对战，子仙也看出了独孤九剑的一些问题。
虽说以攻代守是不错，不过前提是速度要比对方快。若是出招比对方慢还不防守，就是自寻死路了。
而且，幸亏曲易对上的是梅剑，若是对上自己的师父冷凝霜，她老人家才不会管你怎么出招，直接以强大内力催发“灭绝剑法”，就算侥幸砍到了她，也难免被她的剑气所伤。
奇怪，自己在想什么呢？难道想教自己徒弟怎么对付自己的师父？真是该打。
晃了晃脑袋将这种怪异的想法抛出脑后，认真地思索起了如何改进独孤九剑的事。
兰剑眼看着自己的大师兄快要落败，眉头不由得皱成了川字形。想要出手帮忙，却忌惮着观战的子仙。
墨子仙的实力实在是太恐怖了，简直已经突破了武学的范畴……况且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琴魔哑姑，她的琴音攻击距离远且攻击范围大，正是用剑者的克星。
望着在自己的剑下一个劲躲闪的梅剑，曲易嘴角挑起一丝嘲讽的笑：“你就只有这点水平么？我玩够了，你上路吧。”
兰剑大惊失色，挥手撒出数道生死符，想要阻止曲易斩杀梅剑。然而，曲易的剑实在是太快了，不待生死符飞到他身前，他手中的逍遥剑便狠狠地刺进了梅剑的胸膛。
“唔……”梅剑嘴角沁出血丝，僵直了身体。
“师兄！！”兰剑哭喊着冲了过去。
曲易闪身躲过了生死符的攻击，一招手，逍遥剑似有所感，“嗖”地一声飞回曲易手中。
随着逍遥剑的飞离，一道血柱从梅剑胸口飙射而出。
“啊！”梅剑一声惨呼出口，脸色瞬间煞白，身影晃了一下，被赶来的兰剑接在怀里。
“大师兄，你别死……”兰剑慌乱地按住梅剑不断涌出鲜血的胸口，可是那血却还是一直流淌，将他颤抖的手指都染作了鲜红。
竹剑和菊剑默默立在一边，面上是一片哀伤。
梅剑轻咳一声，更多的鲜血顺着嘴角涌了出来。
费力地伸出手，在自己怀里一阵摸索。良久，终于掏出了一个淡粉色的香囊。
“师弟……”胸口的剧痛让梅剑的呼吸都变得困难。
“师兄，我在，我们都在。”兰剑哽咽答道。
“把这个，还，还给华山派的芳伊师姐……告诉她，不必等我了，我恐怕不能，不能娶她了……”
兰剑接过香囊，含泪点点头：“大师兄放心，我一定会将你的话转告给她的。”
“别哭……你从小就这样，一点都不像个男孩子……师父和我都不在了，你……”
话还没说完，梅剑就脑袋一歪，倚在兰剑怀里，再无生息。
兰剑抱着梅剑，泣不成声：“师兄，兰剑懂，我以后再也不会哭了，这是最后一次。”
言罢，兰剑站起身来，抹干脸上的泪痕，轻轻地笑了。
粉色的香囊被抛到空中，鲜艳饱满的丝缎泛着润泽的柔光，像极了一颗含苞待放的花蕾。数道剑光闪过，那花蕾便化成了无数细小的粉色花瓣，在空中飞舞盘旋了一番之后，无力地落在了灰尘泥土之中。
做完了这些，兰剑又蹲下身，纤指轻触梅剑已然冰冷的脸颊。
“师兄，我骗了你，我不会去见那个什么芳伊，她也不配知道你的消息。”
“师兄，你知道么，从我六岁你把我捡上山来，我就认定了今生今世都会跟着你，你去哪，兰剑就去哪。”
“师兄，没有你，兰剑不知道怎么生活呢。我一直都学不会怎么照顾自己。胃疼的时候，只有师兄煮的粥才喝的下去。”
“师兄，你说过，不会再让人欺负兰剑。如今你不在了，兰剑一定会被人欺负的……”
“师兄，你慢点走，等等兰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孤独地活在这人世间。”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兰剑手中的空谷摇翠剑猛地割开了自己主人的喉咙。
师兄，来生，我还要遇到你，但绝不要再做你的师弟。
“二师兄，大师兄……”竹剑本就胆小，如今望着与自己朝夕相对的两位师兄相互依偎着躺在血泊里，二师兄的面上还带着安然的笑意，只觉脊背发麻。
枯瘦如竹竿的身体瑟瑟发抖，冷汗和眼泪一起流了下来。
第九十四章 久别重逢
子仙身子一轻，如一片雪白的羽毛一般慢慢从树上飘落了下来。
哑姑和曲易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从天而降的师父，鼻子一酸，刚止住的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里，他们曾经无数次地思念起自己的师父。现如今，当子仙真实地出现在他们眼前，却仿佛梦境一般让他们不敢相信了。
哑姑很想扑进那个带着清冷香气的温暖怀抱里，痛快淋漓地撒撒娇，或者大哭一场，但是她不敢。她怕自己这样做以后，这个梦就会像以前一样突然醒过来。
曲易也是一动不动，痴痴地望着子仙，却并不上前。他的呼吸放的极轻，像是害怕稍微沉重的呼吸就会惊扰了自己的师父，她就会飞走。
“怎么，不认识为师了？”子仙忍住心中的酸涩之意，微笑地望着呆愣愣的两个徒弟。
“师父！”曲易唤了一声，忽然跪在地上端端正正地一拜，“弟子曲易，拜见师父！”
哑姑同样一拜，抬起头的时候，眼中又氤氲起一片晶莹。
身后的赵溪玉三人也忙对着子仙行了一礼，齐声道：“拜见掌门！”
子仙走过去亲手将两个徒弟扶起：“好徒儿，快起来。玉儿你们也起来罢。”
还是记忆中的模样，记忆中的语气，记忆中的气度，那么的温和，那么的让人心安。
哑姑的眼泪决堤而出，什么也顾不得了，猛地扑进子仙的怀里，紧紧地抱住那日思夜想的身影。
温热而真实的触感再次确认了她这次并不是在做梦。师父她，真的回来了。
似有若无的清冷香气萦绕鼻端，真实而又恍若隔世。
哑姑好想喊一声师父，但是她喊不出来，只能一个劲地用眼泪发泄自己的情绪，并且撒娇似地把泪水都涂抹在了子仙洁白的衣襟之上。
子仙的心中一片柔软，一手轻轻揽住她，一手一下一下轻抚着哑姑的背，柔声哄慰：“哑姑不哭了，师父回来了，不哭了，乖……”
“师父，这三年来，师姐和我都好想你……”曲易的声音艰涩而低沉，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
“师父也想你们。”子仙伸出手，拍了拍曲易的肩膀，“易儿高了，也壮了，修为更精进了，为师很高兴。”
曲易闻言，吸了吸鼻子，原本有些忧伤和委屈的脸上终是绽开了喜悦的笑意：“那当然了，易儿一天都没有中断过修炼呢。师父你看，看我的手。”
只见修长白皙的手上，分布着一块一块的薄茧，一看就是经常习剑留下的。
哑姑闻言，从子仙怀里抬起头，鄙视地望了曲易一眼。随后伸出了自己的手。
哑姑的手指细滑柔嫩，完全没有常年习琴的人特有的丝丝缕缕的划痕。
“师姐你这是偷懒，还敢让师父看！”曲易不服气道。
哑姑冷哼了一声，北冥真气的蓝光从指端沁出，形成了一层保护的光罩。
子仙心中一震。哑姑的护体真气竟然已经练的这么厉害了？不光凝成了实体，而且似乎……已经能够做到收放自如了？
想当初，自己刚接受了独孤师父的北冥真气之时，都没有做到收放自如。要不是这样，也不会被师父误会，最后挨了顿打……
子仙并不知道，其他人传给自己的真气，自然是不如自己练出来的容易控制，只道是自己学艺不精。
曲易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只得拱手尴尬一笑：“师姐厉害，师弟甘拜下风。”
哑姑昂起头，傲慢地扫了曲易一眼，安然享受师弟的膜拜。
子仙好笑地看着两个徒弟的互动，摸了摸哑姑的脑袋道：“哑姑乖，竟然已经这么厉害了。等回到门派，师父给你个奖励怎么样？”
哑姑一听说师父要给自己奖励，也开心起来，心中满满的都是期待。
菊剑趁着众人不注意，拉起失魂落魄的竹剑就向着树林外奔逃。
他跑的太急，再加上这半天一系列的变故，早已在他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饶是他再冷静，也无法做到脚步如常。
双腿颤抖得完全不听自己使唤，脚下坚实的泥土好似变成了棉花。踉踉跄跄地跑出百步，竟然四次险些跌倒。
子仙自然察觉到了，嘴角微微勾起，但是却并没有急着去追。
待到菊剑跑到百步开外，子仙才对两个徒弟道：“师父最近研究出了一门功夫，叫六脉神剑，你们看好了。”
在哑姑和曲易好奇的目光中，子仙右手食指对着远处一点，商阳剑气透指而出，“嗖”地一声射穿了拼命向前奔逃的菊剑的小腿。
菊剑惨叫一声，身子一晃跌倒在地，抱着小腿不住哀嚎。
“这？！”曲易震惊得瞪大眼睛，“这莫非是传说中的仙术？”
子仙淡淡一笑道：“这不是仙术，而是一种剑气功夫。只要你们努力修炼，等到你们足够强的时候，师父就把这六脉神剑传给你们。”
哑姑欣喜地点点头，曲易却不乐意了，撒娇道：“徒儿现在就想学，师父你教我好不好，好不好……”
子仙敲了一下曲易的脑袋，笑道：“你这劣徒，师父什么时候藏过私？到你们可以习练的时候，自然会传给你们的。”
江湖上武功高强的人不在少数，但是这么多年来，能够徒手释放剑气的只有子仙一人而已。
三年前唐门门主虽然施展过一门叫做“气剑指”的功夫，但是那气剑指乃是将真气引入体外，然后再以暗器手法抛射而出的，根本算不得真正的剑气。
其实这释放剑气一途，子仙早在十四岁的时候就已经做过了。
那时候子仙听闻子仙和慕容行云已死，怒火焚心之下，真元乱窜，将经脉毁了个七七八八，却阴差阳错地打通了一些前人没有开发出的经脉，并以此释放出了史上第一道不需要借助宝剑便具有杀伤力的剑气，将本已被救走的楚枫打了个半死。
之所以只有子仙徒手释放剑气，说到底，还是因为她的经脉被真元锻造过。
若是其他人，别说经脉里那点真气不足以凝成剑气，就算是凝成了，脆弱的经脉也根本承受不住剑气的冲击。
目前曲易就是属于后一种情况。虽然他的内力也算深厚，勉强可以凝聚剑气，但是他却没有子仙这么强韧的经脉。若是非要强行修炼六脉神剑，后果不堪设想。
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子仙绝不会拿自己徒弟的性命开玩笑。
第九十五章 不杀之恩
听得子仙这么说，曲易不由得脸上一红。刚才那一招太过刺激，他实在是按捺不住想学的欲望，才会如此失态。
细想想，刚才自己的言行可不就像个耍赖的孩子吗？也难怪师父会用教训小孩的方式对待自己。
想到这里，曲易的脸更红了，低声道：“徒儿知道了，今后一定更加努力修炼。”
子仙点点头。说话间，几人已经慢慢踱步到了菊剑的面前。
子仙冷哼了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菊剑，嘴角漾起一丝轻蔑的笑意：“我让你走了么？嗯？”
菊剑的冷汗唰地一下就流了出来，只觉眼前这个绝美的女子竟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怕。
“墨盟主，请你看在敝派祖师天山童姥曾经也是逍遥弟子的份上，放我们师兄弟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