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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擎忽然怔住了，他的话，就像是淬了毒闪着冷光的利箭一般，直直地射向他的心脏。
可是他说的，又何尝不是事实呢？
此刻，兰擎心就像是在滚烫的铁板上不停炙烤着，一点点，没了知觉，沉下去。
何嘉文越过他的身体，径直走到黎清宁身边，静静地打量着她，目光看起来那么温柔。
医院的走廊里无比寂静，因为是下雨天，走廊的地板上看起来还湿漉漉的。
兰擎的脑中一片混沌，重复播放着过往的片段。
黎清宁说：“兰擎，我不是不爱你，我只是不敢爱你了。”
何嘉文说：“黎清宁能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拜你所赐？”
母亲说：“你们不适合，你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沈星辰说：“兰擎，我可以为了你去死，可是你从来都不在乎，你知道为什么么？因为你真的很自私，你只顾自己的爱恨感受，却从来不会去在乎别人是怎么想的。”
……
无数个声音在他脑海中不停来回盘旋着，组合成一首悲壮的交响乐，像是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一般，扣人心弦，悲从中来。
夜晚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降临了，下午挪病房的时候。
兰擎无数次好像看到黎清宁的手指动了动，但是最终，医生告诉他那些不过都是他的错觉而已。
他在一片黑暗中久久的，沉默地站立着。月光透过病房的窗子照进来，照亮她的脸庞。
他的眼底暗淡无光，高大的身形看起来那么落寞，心里不停地拉扯着。
他俯下身，轻轻地，轻轻地握起她的手。她的手心带着一丝温热，那种熟悉的触感却让他一阵心痛。
他多么希望此刻，她能像是那些日子一样，像是触电一般，灵敏地从自己的手心中把手抽走，可是她的手，却只是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兰擎就守在她病床边的沙发上过了一夜，第二天的时候，黎清宁却依旧没有醒过来，身上的热度也不像一开始那么温和，露在被子外的手甚至有些微凉。
一大早，李琳请来的国际知名的三位外科医生对她进行了会诊，他们神情严肃地开了两个小时会议，尝试了各种针剂疗法之后，黎清宁仍然没有醒过来，生命特征却变得越来越微弱了。
最后，三位医生的代表无奈地告诉兰擎，现在他们能做的也只有维持现状，一切都还要长期的观察。
病房里，白茫茫的一片，看起来那么苍白而空洞。黎清宁躺在病床上，身体上插着各种细小的软管，连接着旁边的观察设备。她看起来那么安静，就像是陷入了一场沉睡一样。
“都给我滚出去。”
兰擎在她的床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把脸埋进她温度微弱的掌心，他的脊背从后面看起来寂寞地耸起，还有些不易为人察觉的颤抖。
李琳在门外看着病房内的一切，眸子里闪过一丝黯然。她将那些国外请来的专家安排妥善之后，开车去买了一份午餐带到病房里。
“兰总，您该吃点东西了，这样怎么能等到太太醒过来呢？”她看着坐在病床边，一直轻轻握着黎清宁的手的兰擎，轻声说道。
她的话，果然触动了兰擎，他的动作机械般的看起来有些僵硬，脸上的线条紧绷着，匆匆吃了几口之后，便放下了餐具，又开始守候在她的病床边，仿佛他的视线，才是维持黎清宁生命的养分一般。
第四百五十四章 苍白无力
就这样从天光乍现，到黄昏迟暮，兰擎除了去洗手间之外，一刻也不停地守候在黎清宁的病床边，困了就在一旁的沙发上稍微合一下眼。
他下巴冒出了暗青色的胡须痕迹，拒绝了李琳提出的请一位高级护工的请求，他每天都亲自用温热的湿毛巾替黎清宁擦脸和胳膊，那样的小心，好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样。
“清宁，是我太自私了么？当初，我只是一心想要把你留下，却没有想到给你带来了这么大的伤害……”
“这些天茜茜打了很多电话给我，问我为什么爸爸和妈妈不回家，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我该怎么回答呢？你快醒过来，不然茜茜该伤心了……”
“你知道么，以前我难过疲惫的时候，总是喜欢喝酒，可是现在却彻彻底底地明白了，真正的伤心不是想要喝酒，而是像我现在一样，就什么都不做，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副空空的躯壳一样，什么都做不了。”
“清宁，我宁愿躺在病床上的是我，我愿意替你承担一切的痛苦，只要你醒过来，你醒来看看我好不好？……”
“清宁，你妈妈的事情你还没有弄清楚，你甘心就这样一直睡觉么？只要你现在就睁开眼睛，我就告诉你……”
“老婆……是不是我……真的错了？难道我们之间……真的没有做夫妻的缘分么？你现在睁开眼睛告诉我……我就放你走……”
几个日日夜夜，他就这样一直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喃喃低语，他的声音那样轻柔，眼波里流转着满满的温柔，仿佛这个世界上，他的眼里就只有她的存在一般。
她手指的冰凉从他的手心一直传向他的心底，将他的心一寸一寸满满撕裂开来。
为什么会这样在意她？在她面前……他永远……都是输……
可是在爱情面前，从来都没有绝对的赢家，最终的结局，往往是两败俱伤。
到了第六天的时候，兰擎的样子已经让人不忍直视，一向精致得近乎完美的他，如今看起来却像是一个落魄的流浪汉一样。
连日里来的疲惫让他的眼眶发青，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上长出了明显的胡茬，头发有些乱糟糟的，身上的衬衫也有些发皱，看起来那么狼狈而让人心疼。
然而李琳只能在他身边默默看着这一切，无论她说什么，对于他来说都如同耳边风一样。
最后实在无奈，她只好打电话求助杜医生，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后一个也许劝得动兰擎的人了。
没过多久，杜子昊就赶到了医院。他在病房门前跟李琳简单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便轻轻走近病房。
此时窗外阳光明媚，但是病房内却弥漫着一丝寒意。兰擎正握着黎清宁的手，仿佛耳语般地低声跟她说着什么，声音听起来那么柔和，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男人这样的一面。
他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是把手搭在兰擎的肩膀上，淡淡地说：“你跟我回去。”
但是兰擎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依然握着黎清宁的手，坐在那里岿然不动。
“你他妈给我起来！”杜子昊目光一沉，一向笑嘻嘻的他此时看起来无比严肃，一边压低声音，一边伸出手用力拉着兰擎的胳膊。
兰擎猛地起身一甩手，杜子昊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被甩得一个趔趄，差一点跌坐在一旁的地上。
他依旧沉默，面色阴沉着，漆黑的眸子里仿佛有一整个黑色的森林一般。
但是杜子昊站稳之后，却依然不死心一样，又大步走上前去，死死拉住他的胳膊朝外拖去。
几天没有好好休息的兰擎此刻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狠狠地甩开杜子昊的手，压低声音说：“你他妈有病吧？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杜子昊气极了，一只手紧紧握成拳头，转过身猛地一挥，落在了兰擎那张五官完美但却写满倦意的脸上。
这一拳头是他始料未及的，毫无防备，兰擎就这样被打得一只手撑在病床边上。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在他的口腔里渐渐晕开，也唤醒了他心底里那份积压已久的情绪。
他站直身子，走到杜子昊面前，一把攥起他的领子，将他的身体死死地抵在最近的那一面墙上，冷冷地说：“我看你是找死。”
杜子昊却突然勾起嘴角，唇边浮现出一个不屑的笑容，直直地对上他泛着猩红的双眼，说：“对！你有种来弄死我啊，别只会在这个女人的病床边装死人！她现在的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难道你守在这里她就能马上醒过来么？你的家，你的女儿都不要了么？兰氏也不管了么？就算是你爱她，但是也不能这样全然不顾自己身上的责任吧？我杜子昊没有服过谁，就只有你，兰擎。可是现在呢？作为一个男人，我真看不起你！”
他语气里带着满满的坚决与认真，每一个字，无一不在敲打着兰擎的每一寸敏感神经。
兰擎手中的力气加重了些，死死地攥着他的衣领，眼中带着腾腾的杀气盯着他。
杜子昊被他按在墙上动弹不得，脸涨的通红，有些喘不过气来，但是仍然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的躲避。
半晌，兰擎缓缓地放开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朝病房外走去。
他的眼神淡漠地扫过站在病房门口的李琳，冷冷地说：“先回别墅吧。”然后手插在口袋里大步朝医院的停车场走去。
杜子昊怔怔地看着静静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种软管的苍白的人影，自言自语般地说道：“黎清宁，这应该也是你希望看到的吧？毕竟，他已经为了你付出这么多了。”
兰擎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阳光变得不再如中午那般热烈，天空中浮动着厚重的云朵，一大片一大片纯净的白色，把剩下的阳光散射成无数闪着金光的碎片，天空被装点得无比华丽，看起来那么美，又是那么的不真实。
茜茜像是跟他有心灵感应一样，他刚刚下了车，她就一路小跑着从别墅里迎了出来，一头扎进他的怀抱里。
第四百五十五章 败给她了
把茜茜抱在怀里的时候，兰擎的心里才总算得到一丝丝的慰藉。
茜茜的小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他的目光充满了温柔，像是夕阳西下的薄暮，周身都笼罩着一层暖洋洋的热度。
他把头埋进茜茜小小的怀抱里，忽然嗅到一丝熟悉的味道，像是黎清宁的味道，他不愿抬起头来面对，黑白分明的双眸中，带着悲伤混合的希望，还有些许留恋。
“爸爸，你怎么了？你和妈妈为什么好多天都没有回来过？我可想你们了。”茜茜懂事地搂住他的脖子，亲昵地说道。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着她，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说：“爸爸妈妈也想茜茜啊，不过美国那边临时有工作她就过去啦，等一切都结束了就可以专心地陪着茜茜啦，这几天就让爸爸陪着茜茜好么？”
她的一双大眼睛眨巴着，问：“那是不是妈妈结束那边的工作以后就可以一直陪着我啦？”
兰擎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她脸上绽放出灿烂的微笑，在他的怀里兴奋地扭动着身躯，然后他兰擎的脖子在他脸上印下响亮的一吻。
她看起来那么开心，就像是一个光芒四射永远那么开心的小天使一样。
自从上一次在茜茜的生日派对上，喝醉了跌进那个巨大的蛋糕里之后，沈星辰就狼狈地默默消失在兰擎的生活中，那么无声无息。
她最后一次见到兰擎，是在兰家别墅门前。她坐在车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因为紧张，手心还不停地渗出温热的汗。
天台咖啡厅那边发生的事情，一时之间悄悄在整个城市散播开来。媒体虽然忌惮兰氏的势力，并没有什么深入的报道，但是人们口口相传，一时间，竟然也传到了沈星辰的耳朵里。
她看着兰擎狼狈的样子，他有些苍白的面容，背影看起来那么落寞，心脏猛地收紧，仿佛被汹涌的海水淹没，全身的血液都簌簌地极速流动。
她知道，如今已经没有任何再见兰擎的必要了。不管她如何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变得更像黎清宁，他的心，始终都不会改变。
苦笑一声后，她掉转车头，朝医院的方向开去。一路上，她想了很多要对黎清宁说的话，可是在进入医院的那一刹那，她突然没有勇气了。
深吸一口气，她面无表情地走进黎清宁的病房，站在她的病床前，看着一脸恬静柔和，安静躺在那里的黎清宁，她的脸看起来苍白得近乎透明，像是在隐隐发光。
自己就是败给她了么？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一种涌动的热感在眼眶翻涌着，浓密而修长的睫毛下，漆黑的眸子流转着悲伤的光芒，呼吸开始有点急促。
“清宁姐，也许一切的相遇从最初都是错的吧？以前上高中的时候，看到一句话，‘一见误终生’现在大概才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是不是一切都太迟了？我最终还是输给了你们，一败涂地……”
她吸了一下鼻子，继续轻轻地说：“这大概是我们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了吧，希望你能醒过来，可是我不想祝你好，我们之间，到这儿就算了吧。清宁姐，你知道么？我好恨你。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她的脸上忽然绽放出一个笑容，看起来那么美艳，就像是五年前初见的时候，她脸上那种灿烂而阳光的笑容一样。
她伸出手在脸上匆匆地抹了一把，转身快步离开了病房，低着头直直地冲了出去，以至于并没有注意到站在门边，若有所思的何嘉文。
沈星辰第一次把车开得这样快，宝马车的引擎在深夜的街头呼啸着，她的心也随之狂跳。推开别墅的门，照样是一片冷清迎面袭来，暖黄色的灯光也透着寒意。
她关掉了所有的灯，厚重的窗帘将月光严严实实地挡在室外，整个房间一片漆黑，如同宇宙的原始状态，又像是母亲温暖的子宫一样，让她心里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安全感。
周围一片寂静，一点声音都没有，她嘴角始终带着一丝微微的笑容走进浴室里。打开水龙头，温热水流缓缓地流淌着，渐渐填满了白色大理石的浴缸，温热的水流让她紧张的心情稍稍缓和了下来。
她缓缓站起身来，身上还穿着大红色的雪纺连衣裙，就那样慢慢地平静到近乎麻木地踏进浴缸里，然后小心翼翼地躺下去，直到整个身体都浸润在温热的水里，水面泛起轻柔的涟漪。
像是重新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一样，那样的安心，突然有了一种很久不曾有过的，被温暖的感觉了。
此时兰擎正站在黎清宁的房间里，看着她曾经睡过的床，床单上还有一丝她曾经坐过的褶皱，可是转眼之间，她就已经躺在医院里沉睡不醒了。
他的手中握着那条海蓝宝的手链，温热的指尖在冰冷的宝石上反复摩挲着，心里漾开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沈星辰微笑着，从一旁的大理石台上摸索到了一个冰冷而锋利的小物，往纤细的手腕上狠狠地划了下去。
手腕上瞬间裂开了一道狭长的口子，像是一张悲伤的嘴巴一样，鲜血开始不停渗出来，渐渐地，如同一个新鲜的泉眼，温热的液体潺潺地从她身体涌出来，带着一种腥甜的味道，把身边温热的水染红，一丝一缕，如同一朵朵血红色的花朵，在洗手间窗子透进来的微弱的亮光中绽放着。
渐渐的，心跳开始加速，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可是她的脸上带着淡然的笑容。
原来，如果心中如果足够痛的话，身体上的痛就可以变得如此微小而不足称道了。以前总以为，这是一个无比痛苦的过程，可是现在看来，鲜血缓缓流出体外的过程，是如此的平静而麻木。
她满足地闭上眼睛，把那道鲜活的伤口浸在温热的水里……
殷红的血液依然不停地从张开的口子涌出来，源源不断地，在水中妖艳地摇曳，然后荡漾开来，清澈透明的水渐渐变成触目惊心的红色……
第四百五十六章 结束自己
白色的雾气从温热的水面轻柔地升腾而起，温柔地将沈星辰包围笼罩。
水明明是温热的，可是她却越来越感觉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寒冷。心脏被一阵没由来的重压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感到一阵阵眩晕，眼前的世界开始疯狂地旋转，身上的衣裙在水面上轻轻飘起来，她的身体变得愈发冰凉，像是与温热的洗澡水隔绝开来一般。
突然想到了那个孩子，那个在她肚子里，和她相处了一百多个日夜的小生命。他离开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寒冷和恐惧？
她的手紧紧地覆在腹部上，想要哭泣，但是却觉得眼眶无比干涸。
“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兰擎的声音嗡嗡地回荡在耳边。
她绝望地闭上了双眼，身体开始缓缓向下滑，水里的血腥味让她皱紧了眉头。
水开始从浴缸中涌出来，浸湿了整个地面……
她唇瓣上最后的血色渐渐褪尽，眼前一片漆黑，她的生命一丝丝地从手上溜走。
何嘉文在门外敲了敲门，但是门内却没有人应答，他听到沈星辰对黎清宁说的话，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于是一路跟着沈星辰回到了别墅。
“沈星辰，开门！”他用力砸着门，但是门里依旧没有一点动静。
温热的水流从水龙头里源源不断地流淌着……
浴室整个被白色的雾气蒸腾着，洁白的地面上满是鲜红的混合着鲜血的液体。
“沈星辰……！”
“沈星辰！”
何嘉文的声音伴随着用力的砸门声在寂静的别墅区显得格外刺耳，不一会儿，便引来了安保巡逻的注意。
在那两个保安的协助下，他们一同把门撞开之后，淡红色的水流已经蔓延到了客厅。
何嘉文心头一紧，赶忙朝着浴室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