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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冬天好像真的快要过去了，那些永远像是穿着衣服站在冰冷的寒风里的感觉，灰白色的气息，寡淡的天空，没有一点昆虫响动的夜晚，好像正在慢慢变成回忆。
寒冷的风雪，病恹恹的光线，这一切，都在慢慢地变成回忆。
这座城市，又渐渐恢复了生机。
兰擎和黎清宁出门赶往医院的时候，何嘉文的车子刚好停在了兰家别墅的大门前，他从车上走下来，脸上仍然带着那种，春风化雨般的笑意。
“大嫂这是要去哪里？”他笑着走上前去，问候道。
黎清宁侧过头望向兰擎，她本以为，他脸上会露出往常那种，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的表情，但是今天的他看起来却淡定极了，甚至还微微朝何嘉文点点头致意。
她也并没有多想，说：“去医院，你怎么会来？”
何嘉文仍然微笑着，视线淡淡地扫过兰擎的脸，说：“我来，当然是为了……”
“这些事情改天再说，我们现在赶时间。”兰擎的表情看起来从容而冷漠，用不容拒绝的语气打断了他的话。
何嘉文低头一笑，说：“也好，反正这些事情也不适合在大嫂面前说。”他的声音很低，并不能确定站在几步之外的黎清宁是不是听得到，不过很快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抬起头看着黎清宁，说：“封老爷子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清宁姐，想不到你居然是封迟的姐姐，世界还真是小，拐来拐去，说不定我们还是一家人呢。”
她目前显然没有什么心思去缕清楚这些乱七八糟的复杂关系，只是低头微微一笑，说：“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何嘉文看起来像是瞬间来了兴致一样，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走到他们面前，说：“你看，你和封迟是姐弟，我和林白也是姐弟，和大哥是兄弟，这个世界真是又小又有趣你说不是么？”他挑着眉，注视着黎清宁脸上表情的变化。
此刻兰擎的表情才变得有些不耐烦，微微皱起眉头，说：“我们赶时间去医院，没事的话你先回去吧。”说着，伸手推开了他，揽着黎清宁的肩膀朝停在门口的房车走去。
就在他们上了车，兰擎准备吩咐司机上车的时候，何嘉文也拉开了车门坐到了黎清宁身边，说：“既然是大嫂的父亲生病了，那我作为小叔当然应该去看看，不然显得我们家人不够懂礼貌。”
兰擎的脸依然面无表情，但是他狭长的眼睛里却闪动着异样的光芒，侧过头敏锐地盯着他，半晌，才开口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何嘉文也侧过头看着他，耸了耸肩，说：“没什么啊，就是字面意思，想去探望一下表示一下心意而已。”
这个时候兰擎已经重新在座位上坐好，微微理了一下身上的西装，说：“随你。”
当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肝脏捐献者已经住进了提前安排好的病房接受移植前的各项身体检查。
兰擎扶着黎清宁的肩膀经过那个病房的时候，却意外地透过小小的窗户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
黎清宁的身体渐渐僵硬了起来，兰擎眼中带着一丝疑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沈星辰一脸淡然地躺在洁白的病床上，他握着黎清宁肩膀的手也骤然收紧了。
“先去医生的办公室吧，封迟在那儿等着我们呢。”兰擎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她的思绪勉强拉回了现实中来。
她侧过头望着他，轻轻点了点头，跟着他的步伐朝着办公室走去，但是何嘉文却在那个病房前停下了脚步，推开门走了进去。
沈星辰听到病房门口的响动，侧过头来看，看到何嘉文之后，笑了笑，望着天花板说：“喂，何嘉文，我们不过是一起在清宁的工作室共事过一段时间而已，你要不要这么阴魂不散的啊。”
何嘉文却并没有理会她语气轻松的说笑，看着她身上的病号服，缓缓地走到病床边，低头凝视着她的脸，半晌，才缓缓开口，轻声问道：“沈星辰，要给封董捐肝的那个人，就是你？”
她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说：“有什么问题么？”
“封董肝癌的事情并没有对外宣布，你怎么会知道？还有，你怎么知道你就是匹配的肾源？”
她看着他一脸严肃的表情，也无心再跟他说笑，把头撇向一边，轻声说：“也许这就是命吧，那天我来医院复查，刚好遇见了封迟，是他告诉我的，而且他离开的时候，不小心落下了一张化验单，封董的血型跟我一致，我想很可能我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肝源吧。可我没想到，黎清宁居然也是，我果然没有猜错……”
她转过头，望着何嘉文，嘴角扯出一个带着浓重的苦涩意味的微笑，说：“兰擎是不会允许清宁姐这么做的。”
第五百三十九章 情况不妙
“你为了他这么做真的值得么？”何嘉文站得直直的，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平躺在面前的这个女人，冷声问道，但是声音中却带着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颤抖。
沈星辰看着他的眼睛，说：“我这不也算是行善积德么？更何况……”她垂下眼帘，淡淡地说道：“我失去的已经够多了，一颗肝又算得了什么？”
“沈星辰，你真傻。”
在医生的办公室里，封迟正一脸沉重地听着医生分析目前的状况。
“以封先生目前的身体状况，虽然找到了匹配的肝源，但是手术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
“而且即使手术成功，也有罹患各项并发症的风险，封先生现在身体已经非常虚弱了，这些你都要做好心理准备……”
封迟垂在大腿上的手不禁收紧，紧紧地握成拳头，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如同涨潮时分冰冷的海水一样，一波又一波地将他的胸口翻搅得剧烈疼痛起来。
就在诊室里陷入了沉默，只听得到封迟浓重的呼吸声之后，门口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兰擎扶着黎清宁在一旁的椅子上坐好，然后坐在医生的身边，沉着一张脸，问：“医生，那位自愿捐献肝脏的小姐，曾经经历过非常严重的流产，她的身体……适合捐献么？”
封迟不禁睁大眼睛，望着兰擎严肃的侧脸，他下巴的线条收紧着，眉头还微微蹙起。他着实感到有些震惊，在他眼里，兰擎从来是除了黎清宁谁都不会在意的人，可是现在，他居然来关心起另一个女人的安危了。
医生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说：“我们已经为那位小姐进行了各项的身体检查，照理来说呢，是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可是影响还是会有的，这就要看她自身的身体状况以及后期的调理了，毕竟，是从身体里拿掉一颗肝，影响肯定是会有的。”那个医生表情看起来谨慎极了，说着，还下意识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手术的时间定在了当天的下午，沈星辰躺在移动病床上，被推进手术室之前停在了兰擎面前。
他低头望着她的脸，神情看起来带着一丝复杂，两片薄薄的唇瓣抿成一条锋利的线，仿佛想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过了两分钟，他才开口问道：“你这么做不会后悔么？”
可是沈星辰却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笑着说：“我做得每一件事情，都不曾后悔。你也不必觉得有什么，就当是……我欠清宁姐的吧。”
她的视线落在了站在一旁的黎清宁身上，黎清宁也走到她的床边，说：“阿星，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什么……”
他们看着沈星辰被推进手术室，一群医生和护士从走廊的另一边走了过来，其中，好些医生的面孔看起来都非常陌生，还有些是封迟特别从国外请来参加这台手术的。
过了一会儿，手术室门前红色的灯光亮了起来。那种暗红色的灯光投射在封迟的脸上，他的脸沉浸在黑暗与红色交汇的阴影里，被照亮，被包围，显现出令人心慌的担忧和绝望。
何嘉文坐在一旁，黎清宁双手在胸前交握，不停祈祷着，兰擎则不时轻拍她的后背和肩膀，不停地安抚着她的情绪。
走廊里如同往常一般有些空旷，但是却充满着那种可以压碎人脊椎骨的沉默压力。然而林白的到来却让这里的气氛显得更加诡异了起来。
她在医院vip层的问询台简单询问过后，便朝着手术室走过来。她穿着jimmychoo的白色小高跟鞋，如同一个细长的圆规一样，飞快地走到封迟的身边。
她走过来的时候，封迟正一动不动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就那样始终保持着一个动作，像是一个假人一样，仿佛就算是现在大楼轰然倒塌，世界毁灭，他也依旧岿然不动。
还是黎清宁最先注意到了她的到来，扯出一丝微笑朝她点点头，但是林白的眼神却只是淡淡的扫过她，然后在封迟的身边坐了下来。
“还好么？”她看着他的侧脸，轻声问道。
封迟侧过脸，看着她脸上精致的，无懈可击的完美妆容，表情里带着一丝担忧，刚想说些什么，但是手术室的大门被猛然打开。
封迟赶忙站起身子凑了过去，但是那个小护士只是匆忙地从手术室里跑出来，神情中满是沉重，看都没有看他，甚至没有理会他问出的那句“怎么样了”，直直地朝着走廊的另一端走去。
他的双腿忽然一软，推回到长椅边，无力地坐了回去。
手术室里，手术工具之间的碰撞声变得尖锐而急促起来，心跳监测器持续地发出了尖锐的警示声，如同一道道惊雷划破深沉的夜幕一般。
封逸飞满是皱纹的脸变得苍白如纸，主刀的医生回过头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曲线，皱紧眉头加紧手下的动作，额头不时渗出细密的汗珠。
“血压80——50！”那个负责监看血压的医生疾呼。
“70——40！”
“60——30！”
“血压持续下降！”
那个医生额头的汗珠已经不再像是附着在杯壁上的水蒸气那样，而是汇聚成一颗颗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滴落，一个护士在一旁，拿着一块白色的纱布不停地拭去他额头的汗珠。
气氛渐渐变得浓稠起来，主刀医生神情凝重地命令道：“注射肾上腺素！”
手术室外，封迟看到刚刚跑出去那个护士带着一位从未见过的医生朝着手术室匆匆跑回来，他赶忙站起身来，一把抓过那个护士，惊慌地问道：“手术怎么样了？是出什么问题了么？”
“封先生的生命指征出现异常，血压骤降，我们正在努力，请您不要妨碍我们的工作！”话末，她带着那位医生消失在手术室的大门前，封迟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恐惧和担心让他的身体一阵阵发抖。
林白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不动声色地握住他的手，他的指尖异常冰冷，整个人就像是笼罩在一座冰山中一样。
“血压50——20！”
“继续注射肾上腺素！”
气氛一片紧张的手术室里，医生们正紧急地处理着危机状况，封逸飞躺在那里，面容看起来安详极了，嘴角甚至还带着些许清浅的弧度，像是做了一个很美的梦。
第五百四十章 手术结束
随着时间的推移，黎清宁的身体也渐渐因为紧张而变得僵硬起来，兰擎将她拥在怀里，一动不动，源源不断地向她的身体传送着热度和安心。
“为什么这么久……不会有事的对不对？”黎清宁的肩膀轻轻颤抖着，轻声问道。
兰擎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她的手指冰凉，不禁更用力握紧，点了点头，说：“嗯！手术一定会成功的！”
她死死地凝视着手术室紧闭的大门，上面亮着的“手术中”三个暗红色的大字，就像是三只暗红色的眼睛一样，紧紧盯着她让她没有任何喘息的余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可是手术室那边依旧没有一点动静。
黎清宁的背挺得很直，仿佛生命里所有的力量都全部用在了这一刻的等待上。
手术室里，沈星辰和封逸飞被一块蓝色的布隔绝开来，两个人都因为麻醉而昏迷着，另一边医生们已经开始为沈星辰缝合着伤口了。那边医生还在关注着封逸飞血压和心电图的变化……
“血压开始回升！”
“血压已经基本正常！”
一瞬间，所有的医生都舒了一口气，主刀医生伸手用袖口拭去额前的汗水，说了一声：“好，继续手术，随时注意关注病人血压！”
手术刀具的碰撞声再一次清脆地在一片紧张的氛围中响起。封逸飞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上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是从走廊尽头窗户照进来的阳光变得渐渐不再那么明亮，夕阳的红光将地面晕染成淡红色晚霞。
手术室的大门再一次打开了，封迟反射性地从长椅上跳起来，一下子扑了过去。因为站起来的时候动作过猛，他甚至有些眼前一黑，但是依然快步走过去抓住医生的衣袖，慌忙地问道：“医生，手术怎么样了？！还顺利吗？……我爸……我爸他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和蔼地说：“手术还是比较顺利的，你们不用再担心了。”
医生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办公室方向走去，“那位捐献的小姐，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不过她的身体状况还不错，他们两位，应该都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黎清宁坐直了身体竖着耳朵听着他的每一句话，直到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之后，整个人才彻底放松了下来，靠在兰擎的怀里，眼圈有些发红，轻声说：“兰擎你听到了么，医生说手术顺利……刚刚我还以为……还以为……”她忽然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没过多久，封逸飞和沈星辰相继被推出来，他们安静的面容渐渐变得清晰。
他们一拥而上，凑到封逸飞的病床前，他静静地躺着，脸上看起来无比安详，昏迷中的他脸上依然带着一丝倔强。
这样的他，兰擎忽然在他的脸上看到了黎清宁的影子，看来真的是亲生父女，眉宇之间都是那么的相似，即使痛得再厉害，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将嘴唇抿得更紧，把所有的一切都掩藏起来。
黎清宁和封迟紧紧地握住病床的边缘，随着医生和护士的脚步，推着那个移动病床缓缓地走着，移动病床在走廊里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而何嘉文却走到沈星辰的病床前，跟前面那个移动病床相比，他的身边显得有些落寞，只有几个护士和主刀医生跟在周围，仿佛被遗忘了一样。
何嘉文低头看着她有些苍白的面容，随着她缓缓地走着，但是眼里却闪动着异样的情绪。
经过走廊的那扇窗户的时候，淡红色的霞光将病床上依旧昏迷的沈星辰笼罩起来，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一片柔和。
此刻看着她的这种感觉那么的熟悉，似曾相识，他想，或许他和沈星辰都是同一类人，他们存在着，只不过是为了迎合那些，走在前面的那些人的需要，他们活得，从来都身不由己。
他抬起头，眯着眼睛，视线落在前方一行人的身上。他们正专注地望着病床上的封逸飞，根本已经忘却了这个，刚刚摘下一颗肝的女人。
一种强烈的无力感涌向他全身的每个角落，他伸出手，忽然想要抚过沈星辰苍白的脸颊，但是却只觉得身体一阵阵地寒冷，超越了死亡所带来的那一种。
直到这两张移动病床全部被推进重症监护室之后，他们才停下了跟随的脚步，透过玻璃窗望着里面的情景。
两个人身上都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在昏迷中沉睡着，透明的液体通过橡胶软管一滴一滴地流进两个人的身体，心电图监护器屏幕上的曲线及其有规律地跳动着。
手术还算顺利，只要渡过这段危险期，一切就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在手术的第二天，沈星辰在寂静的重症监护室里，睫毛轻微地抖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睁开眼睛，那种感觉就像是重生了一般，看着这个世界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清澈和明晰。
她转过头，看到何嘉文皱着眉头看向她的眼神，嘴角散发出淡淡的笑意，然后一股巨大的疲倦感向她袭来，她又忍不住沉沉地睡去了。
她在重症监护室里过了一夜，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的状况，便转入了加护病房。
可是接下来的几天里，黎清宁和封迟过得却并没有松一口气。
冬天好像终于要过去了，那个苍白而寒冷，总是把人呼出来的气变成一道白烟的季节，终于要过去了。城市上空总是不时划过一两道惊雷，越来越浓重的乌云翻滚着堆积过来，覆盖着他们头顶的天空。
封逸飞的状况看起来一点好转都没有，三天过去了，他没有清醒过来，心跳检测仪上的曲线，一天比一天更加微弱。
黎清宁和封迟虽然万分揪心，但却也只能隔着厚厚的玻璃看着带着氧气面罩，一动不动的他，却没办法走近，亲自呼唤他醒过来。
他的脸色苍白，看起来又消瘦了几分，整个人看不出一丝血色，他的呼吸很慢，很慢，就像是橡胶软管里缓缓滴落的液体一样，胸口持续地起伏着，眉毛轻轻皱在一起，不知道他此刻，正在经历着些什么。
这个被这场病痛折磨得苍老了十几岁的男人，仿佛停留在了一个他们都去不了的世界，他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或者，是不被死亡的黑洞所吞噬。
第五百四十一章 利大于弊
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