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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倾城-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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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天明看蓝墨亭挺着背,扬着下巴不屑地样子,心里怒气更腾。抬腿就想踹他。“主管息怒……”众人大惊,纷纷跪下。到底不是在家里,好歹是一营副总管,不好当众拿出管教子弟的架势来。都天明硬咽回这回气,踹出一半又缩回来,狠狠跺回地上。

“执刑。”他一甩袖子,沉哼。

铁律严令,执刑期间,在场铁卫,均不准开口,更逞论求饶,求情。都天明一声沉喝,厅内外铁卫都凛然,不敢再乱说乱动。众管代齐刷刷跪伏。

都天明暗恨,他不知爱惜羽毛,这一回殿前失仪,让礼监司的人抓了把柄,履历上有了污点,以后前程该有艰难了。也怪他平日眼睛长到天上去,从不对那些太监假以辞色,结果,这下落到人家手里,还不拼命整治?平时行事就不留后路,这性子,打多少遍也改不回来。

都天明越想越气,沉声,“执刑。”

蓝墨亭侧目看了看身边的大刑凳和倚着的几根大杖子,饶是他硬气,心里也发寒。这东西,挨一次和次次挨,都是一样地疼,人说打多了就习惯,可他总是习惯不了?蓝墨亭看身后大杖已经磕在凳上,他咬咬牙,早死早托生,他也不要人架,霍起身,自己俯身爬在冰冷的刑凳上。

凳身黑里透着暗红,又冷又硬,夹着不知积了多久的血腥气。蓝墨亭展臂刚搂紧身下的凳板,就觉身后衣衫被人一掀,下身一凉。他脸腾地红了。

☆、自责

这是去衣责打。倒是兄弟们好心,礼监司监刑,这打多少还不得人家订,先褪了裤子,也好过打碎了布丝掺进血肉里,治伤时遭二遍罪强。这里除了男人,就是不是男人的阉人,倒也没啥害臊的。身为铁卫,这也是司空见惯。可上位目光炯炯的,是他的大哥都天明呀,蓝墨亭存了那样的心思,怎么能不气短。他只脸烧得滚烫,只得深埋进臂里。

“不按着点胳膊腿儿,看一会蓝大人吃疼不过,跌下来,摔坏了。”那太监轻笑揶揄。众人皆怒目。都天明淡淡摆手,“不必,小墨受得住。”

那太监讪讪笑笑,退了回去。

这一顿的功夫,可苦了蓝墨亭,晾在凳上吹冷风,脸上却烧得滚烫,他把脸深埋进臂弯,头一遭,竟盼那大杖快快打下来才好。

后背终于挟一阵冷风,他终于松了口气。不自觉地绷紧翘臀,一杖结实抡下,一声脆响。蓝墨亭一咬牙,扛过这头棒。那太监盯着杖头,见它足陷进肉里,抬起时,才见几尺宽的僵痕高高肿起。果然是铁卫刑杖,气势和效果都是惊人的。太监抿唇,笑声尖利。

蓝墨亭忍过这最初也是最疼的三下,缓了口气。两杖就一左一右,抡起来。

蓝墨亭搂紧凳板的手臂绷得紧紧的,没说多少,报数的也没有,每一下都结实砸下来,十几下后,臀腿上再无处着棒,俱都肿起来。再打,就渐渗出血来。几十下后,他双肩开始打颤,冷汗打湿了内衫。

都天明沉着脸看着。蓝墨亭脸深埋着,看不清表情,只见搂着凳板的手指使劲抠着,指节都泛了白。知道,他这是疼得紧了。大腿及臀,无一处不肿起,暗紫的僵痕,每下一杖,就会皮开肉绽,血肉淋漓。铁卫的刑杖,哪里是这么好挨的?等过了百,才见真章吧。都天明抿紧唇。

礼监司的太监袖着手站在一边,脸上似笑非笑,半眯着眼睛,仿佛很享受这啪啪的声音。众人都怒目而视。

“公公?”一个小太监跑进来。

“何事?”他正享受,不耐烦地问。

那小太监很是机灵,俯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脸色变了变,万分嫉恨地剜了蓝墨亭一眼,摆手,“停吧。”

“咦?”众人一惊,怎么才五十不到,就过关了?这死太监发的什么癔症。连都天明,也诧异。

那太监面色很是不自然,说了几句官话,就落荒而去。

众人顾不得他,反正停刑了。就都围过来看蓝墨亭伤情。虽是不及五十下,蓝墨亭也是伤势惨重。身后血肉模糊,冷汗顺着额滴在地上,洼成了一小汪水,他冲众人摆摆手,虚弱地笑笑,一话句也说不出来,又疲惫地伏在凳上喘息。

都天明脸色沉似水,负手站在一边。看着蓝墨亭被移下凳来,一动又疼出一头冷汗。都天明目光跳了一下。

疼得厉害,却未伤及筋骨,是蓝墨亭记忆中挨得较轻的一回。不过也疼得直吸冷气。铁卫们谁没挨过板子,这样的伤,倒不放在眼里。大家见蓝墨亭轻易过关,心情都开怀起来,兄弟们你一言我一语开玩笑,逗他释怀。蓝墨亭人爬在软藤床上,嘴上也不让份,众人嘻嘻哈哈闹起来。

都天明在众人外围,侧头从人缝中看了看自己最疼惜的弟弟,停了一会儿,转头回内厅去了。

蓝墨亭透过众人,目光追着都天明的背影消失在内里,才轻舒了口气。都天明虽然从始至终未对他假以颜色,甚至伤情也没看一眼,就甩手离开,但他却能敏锐地感觉到大哥的情绪,生气,发狠……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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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务司。

礼监司的主管黄德向魏公公探消息。

“您说一个铁卫营的副主管,圣上却亲下口谕保他,为的什么?”

魏公公精神不太济,他斜倚在长椅上,几个孩子跪坐在身周,有捧水果盆的,有捶背的,有拿暖炉的,俱都是清秀的男孩子。

“老黄,你脑子不转弯?”他斜挑着眼睛,笑问。

黄德看着魏公公一脸色笑,把手伸进一个男侍的裤子里。他赶紧赔笑,“我脑子笨,想不透。”

魏公公轻笑声,抬手将众人斥退,唯留那个男侍,裤子已经被退下了一半,露出下身。黄德看见他胯下,亮亮的银丝,牢牢地缚住身前,身后还露出小半个玉势的头。

上了锁阳?难道?

魏公公笑笑摇头,“这事不可说,你自己琢磨吧。”

黄德如梦初醒。这些男侍,莫不是都给皇上预备的?难道皇上就要充实后宫了?

他脑子里映出蓝墨亭英挺的面容,明白了八九分,莫非是皇上看上了蓝统领?可蓝统领已经是有妻的人了。他摇摇头,想不透。

魏公公也不管他,只慢悠悠地说,“反正,你们礼监司莫再找他错处,打上门去,而是要处处小心伺候,好处自然少不了。”

黄德点头称是。

送走黄德,魏公公脸色阴了下来,突然伸手狠拧那男侍身下,那男侍猝不及防,痛叫出声。

“上不得台面的狗奴才,去了势。”魏公公狠狠地将他提起来,小美男被牵得脸痛变了色,哭得岔了音。有太监进来,拉他出去。被去了势,就没有侍奉皇上的资格了,这年纪去势,九死一生。他哭喊声渐远,方才退出来候在外面的男侍们,皆颤抖着跪伏,生怕祸及自己。

魏公公脸色阴郁。陛下亲自见平氏,许以利益,听说册封的诏书,已命内阁草拟了,如果平氏翻了身,还掌了后宫,那自己岂不是被动之极。而且圣上身边能人渐多,恐渐渐也不会再多重用他。一失势,还不由得平氏将自己处置了?他狠狠咬牙,多年宫中生活告诫他,生死存亡间,自己要早做打算,方可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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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县云家。

夜,透凉。云家祠堂里灯光昏黄。一个挺拔的身影,笔直地跪在供桌前的方砖地上,已经很长时间没动了。

窗外刮过一阵凉风,悉悉索索地,云扬垂着的目光一动,急转头看向门口,等了半晌,无人进来,他叹了口气。

出京这一路上,云扬回忆这半年来的过往,点点滴滴,从大漠救人那一天的事发的蹊跷,到大哥拿着那把短刃后惊诧的表情,此后一连串的异常决定,直想到城门送别时那女子的种种隐瞒。越回想,他心里越沉重,越理清,越心惊。所有的疑点,都归结到那女子扑朔迷离的身份。

最让他不愿相信,最令他心惊的事实,竟是在出城后,城郊茶肆里得到了答案。当时在茶肆里歇脚,那些常客们,仍津津乐道月余前,于城门外迎驾回朝的盛况。听着他们对当时还是公主的圣上的描述,云扬几乎一下子与那女子的形容外貌相对应,不觉愣住。

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可细想想公主从封地潜回京城,时间,路线上,都能对上。云扬顿觉五雷当头,难道自己当日救的,并且埋下情种的女子,真的是圣上?

自己她她定情在前,幽会在后,却仍未觉察她的身份,这话,在谁听,都似难以相信。

那日,圣上微服出宫,于城门送别的事,估计当日天明后,就会传遍朝野上下,京城内外,自己就以这样惊世骇俗的天子私闻的主角身份,走进了众人视线。这让一直想方设法回护他的大哥怎么想?云家又该如何自处?大哥舍了前途保下自己,自己就要这么回报他吗?

云扬不敢往下想。途中,几次想返回京城,可心里明白,返京已经万万不能,可是就这样离开,他一生不得心安。

从京城出来,赶路经过沁县,云扬就在云家老宅里歇脚。这一歇,就是两天未走。每夜,他都在祠堂里跪到天明。

云扬叹口气,举目见窗外,月已经西沉。自回到沁县,就满心希望大哥能来听他解释,哪怕狠狠责罚他一顿。可是,两日夜过去了,也没等到大哥的人,难道大哥真的对自己失望至极了吗?云扬一想到这个,就觉得五内俱疼。

云扬吸着冷气,轻轻挪了挪失去知觉的腿。一股难以忍受的刺痛从膝上袭来,疼得他直咬牙。

身后有轻轻开门声,该是侍从来催他休息的。云扬松下肩,跪坐在脚跟上,疲惫地说,“无妨,我再呆会,你们再睡会儿吧。”

身后那人顿了一下,未走。

云扬心里猛地一动,他扭回头,后面就是叫赵甲的侍从,哪里有大哥的影,他亮起一半的眼睛黯了下去。

“三爷。”赵甲吞吐了半句,低头捧出一封信,“元帅……有信来。”

“大哥的信?”云扬怔怔地看着他手里捏的一个信封。

赵甲垂下目光,不忍看云扬的神情。赵甲本负责与元帅的飞鸽传说,消息是传过去了,不知人未等到,只等回来一封信。

赵甲抬不起头,只觉是自己讯息没传明白,才让三爷如此难受。这一想,手中信就似有千斤重,再拿不住。烫了手一样,信放在供桌上,躬身离开。

云扬盯着案桌上的信封,久久不敢拆。月已经西沉,窗口透出白。云扬咬了咬牙,抱着早死早托生的想法,撑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挪到案前。抖着手,拆开了信。竟是五张白宣纸,纸质细致,厚薄适度,正适合书小楷或画工笔。云扬不死心地翻了翻信封,果然还有一个薄便笺,展开,果然是大哥雄浑有力的字迹。字数不多,谈的都是让他将那五个假冒钦差的人相貌画出来,越形象越好。严令他不许再插手此事,即刻启程奔边境去。除此,并无更多私底下的话。于圣上的事,也只字未提。但既然能动平贵妃的人,定是已经走了圣上的明路,自己的事,大哥信中,不言自明。

云扬捧着信封,大哥威严夹着关切的面容,又映在脑中,他咬着唇红了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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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议

云逸立在城北一座府门前。里面有人匆匆迎出来,正是都天明。

两人相识,却不熟。也是因着蓝墨亭的原因,有意回避着。

云逸略打量了一下都天明略青白的脸色和微黑的眼圈。今天并不是旬休日,都天明却仍在家中,可见其中原因就是那个受了伤的蓝墨亭吧。

“都大人,云逸打扰了。”

都天明忙还礼,“侯爷多礼。”侧身将云逸从中门让了进去。

蓝墨亭的房间在后府左厢,云逸随都天明直接走过来,一路上,只有几个家院。人丁可谓稀薄。

推门进去,都天明示意云逸稍歇,自己进了内间。云逸负手四周环顾。房间里,没有什么装饰繁复的摆设,古朴的条案上,青皮的线装兵书,撂了几本,转头见墙上挂着一张雕皮大弓,古拙中,透着金戈铁马的气息。

屋里传出蓝墨亭略哑的声音,“逸来了,快请进。”

云逸转过屏,内间的大床上,蓝墨亭只着浅色中衣,都天明正扶着他俯卧在自己膝头,额上有此许冷汗,估计是刚穿衣服,抻了伤处,疼的紧。

“侍君万安。”当着都天明,云逸执子侄礼。

一句侍君,让蓝墨亭苍白的脸上,愈白了几分。

都天明欠身冲云逸客气,“舍弟不肖,劳老大人挂记。”

转回头,摆出脸上万年的冰茬,狠瞪了蓝墨亭一眼。

蓝墨亭俯在都天明膝上,真切地感受到了大哥的不豫。他侧头,歉然地冲云逸笑笑。云逸心里也不好受,父亲着他来探病,就是代表了云家。不这么问安,还能怎么说,他歉然地垂下目光。

房中一时寂静。

三个大男人共处一室,又是如此错综的关系和神情,不免尴尬。

滞了片刻,蓝墨亭打破沉寂。

“大哥,我想跟逸回去住。”蓝墨亭故作轻松地笑道,“家里人多些……”云老爷派云逸这个大侯爷亲来问安,自己随侍云老爷多年,怎么会不明白老人的心思?为了不让大哥多心,索性自己先开口好。

一句“家里”果然让都天明本就黑下来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蓝墨亭挑起眉。惯有的,浑不在意的笑意,让都天明又气又无力。自己再怎样恨这小子不争气,可人毕竟还是人家的侍君。伤也好,病也好,他再心疼,碍着身份,他也只能隔着云家,远远地挂念而已。何况这小子,根本不在乎这尴尬的身份。枉他这么多年手把手教导,就教出了这么个不知进取,性随意的东西。越想越气,恨不得揪起蓝墨亭打醒他,可当着云逸,他不得不提醒自己——蓝墨亭,是云家的人,要教训,也轮不到自己。

都天明压下心中酸涩,冲云逸点点头,“侯爷稍候。”一把推开蓝墨亭,霍地起身出去。

蓝墨亭疼得爬在床上直吸气。

云逸苦笑着上前扶住他。转头看都天明大步已经出了房门。

蓝墨亭缓过一口气,冲云逸轻摆手,“你别在意,大哥是粗人……”

云逸见他这样,心里发涩,“我在意不在意有什么要紧……”

但见他颤着唇,硬撑着要自己起身,云逸话再说不下去。父亲着他来接蓝墨亭,动静不可谓不大,其中道理,不言而喻。自家侍君,当众去衣受责,饶是开明如云老爷,再疼惜蓝墨亭,礼法上,也不许。其二,身为侍君,放着妻家不住,只报备了一声,就连着几天住在大哥家里,更与云大儒心中的礼法相悖。

蓝墨亭如墨似的长发瀑布般泼洒在枕上,衬着白玉样的面颊,星目澄澈,未笑,唇自上扬,潇洒自然天成。云逸搭住他手,扶他起身,入手但觉手指肚间薄茧清晰,昭示着他铁卫营剑术的顶尖高手的身份。如此人物,却以侍君身份,陷入尴尬境地里,小墨,你心里真不在意?小墨,为什么要自己逼得这么苦,这么不堪呢?云逸心里发疼。

蓝墨亭强撑着下了床,慢慢着了衣裳,扎腰封时,额上又挂了一层薄汗。云逸知道他硬气,只站在一旁,看着他。蓝墨亭扶着桌角缓了口气,侧目看着云逸笑道,“铁卫向来不怕打,这点小伤,不作数的。”

蓝墨亭顿了一下,似想起了什么,“呃,虽然不怕打,不过打上了也是疼的。以后,你对你家扬儿好些,便不用看他如我这般难受喽。”

“小墨呀。”云逸无奈,这家伙,何时也不忘和自己斗嘴。

“扬儿的事……”蓝墨亭欲言又止。

两人神情都是一顿,默契地对视一眼,掩住话题。

想到云扬,云逸心里又揪紧。扬儿收到自己的信,一定是失望至极。又想到那五个假冒钦差之人,扬儿估计也只得一面之缘,事隔半年,若要工笔画出样貌,难度可想而知。云扬的性子,自己交待的事,必要殚精竭虑,做到最好,恐怕这次画像,又要耗他精气神,不知身子受不受不得了。这一想,想立时回沁县去看看他的想法,又袭上来。

云逸心里叹息,京城里的事,一时也办不完,自己还是该腾出时间,回去看看云扬了。可现在各方势力都很敏感,又逢圣上大选充实后宫,自己此刻离京去见云扬,是无法掩人耳目的,倒把云扬,推到了风口浪尖里。他叹了口气,放弃了回沁县的想法。

幸而云扬是铁卫,禀承了铁卫的硬气和坚强,性子又乖顺通透,小小的失落和不安,还不足以打败他悉心裁培的弟弟。云逸甩甩头,将对云扬的不放心,压在心底。

……………………………………………………………………………………………………………………………………………………………………………………………

梁席廷领着几个阁老,在城南一处茶楼喝茶。雅间里,几人浅品清茶,面上却都不似那么轻松。

礼监司的侍郎梁成,是他内侄,不安地看着梁相,“叔叔,这一回,圣上亲自发话,替蓝副统领免责,是明显着要拉拢皇城铁卫了?”

梁相摆手,淡淡道,“铁卫本就是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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