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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记-第1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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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文秋举考的很不错,郑太太不免又赞了一回,待听得赵长宁得了个孙山时,郑老太太郑太太婆媳都笑了,道,“一样的,那解元是举人,你也是举人,还不都一样。只管安心复习功课,明年定能金榜题名。”

今日郑大人在家,大家闲话几句,郑老太太就让夏文、赵长宁去了书房,女人们方说起话来。郑太太笑,“你也忒小心了,老爷虽是御史,也不是没朋友,咱们坦坦荡荡的来往,没事的。”这是说昨天赵长卿打发人送信来的事。

赵长卿笑,“我是想着,每科春闱必有御史台监场的,只是不知要何时避讳,宁可小心无大过,别给些小人可乘之机,连累了郑伯伯就不好了。”

郑太太笑,“你这样缜密,以后夏公子做官也是不怕的。”

“您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赵长卿笑,“看老太太、伯母的脸色极好,我就放心了。咱们自边城一别,十来年没见了。”

郑老太太笑叹,“可不是么。我们离开边城时,你还是小女孩儿,我瞧着,个子又高了。”

郑太太笑,“卿丫头的个子比寻常女孩子要高一些,那会儿她个子就跟颖丫头差不离。”说到女儿,郑太太笑,“还有件事,你知道了定高兴,颖丫头说明年要来帝都。”

赵长卿惊喜至极,“再想不到的?不知是明年几月?”

大家经年不见,自有许多话要说。郑家与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午饭时人手不丰,赵长卿还跟着去忙了忙。郑太太看赵长卿这般熟练的收拾厨事,感叹道,“你说,十来年没见,头一遭见,还要你来跟我一起忙。”

赵长卿笑,“伯母若不叫我跟着忙,才是把我当做外人呢。许多富贵人家的太太奶奶们最司保养享受,其实,适当的干些活,对身体极有好处。”

郑太太笑,“我是做惯了,若是哪天不做些活,反倒觉着闲的慌。”

“伯母早上还练五禽戏吗?”

“练的,我跟老太太,一早一晚都会练。”郑太太笑,“上回去西山寺,老太太还是自己走上去的。对了,有空可一定得去西山寺,那儿的香火极灵验的。”

赵长卿道,“我听说帝都天祈寺名气最大呢。”

郑太太笑,“天祈寺是皇家寺院,样子宏伟,皇家有佛事多在天祈寺,庄重些。西山寺去的寻常人家多,承恩侯家自来就是在西山寺烧香。”话到最后,郑太太还八卦起来,“如今有女儿的人家多是在西山寺烧香。”

“这倒有趣。”赵长卿一笑,难道谁去西山寺拜佛都能闺女做皇后不成?若前生,她定然得觉着皇后乃天下女人至尊至宝之位,只是如今想想,听说皇后娘娘的年纪与她相仿,陛下却是垂垂老矣,何况还有三宫六院,妃嫔无数。皇后之位,贵则贵矣,只不知皇后娘娘是否真正欢喜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世间,谁又能永远欢喜呢?或者大部分人都是在寻求欢喜的过程之中吧。

“待冷些时候,西山上还有老梅大长公主的万梅林是一道盛景,不过那里寻常不准人靠近,是大长公主的别宫。”郑太太在菜上洒一些调味粉,便出锅装盘,笑道,“西山寺的位置高,自西山寺往下看也能赏梅景。若论现在,栖凤山的红叶最好看了。”

在郑家用过午饭,一行人方起身告辞,郑太太叮嘱赵长卿,“有空只管过来说话,我跟老太太都不大出门,就盼着人过来玩儿呢。”

赵长卿自然满口应下。

回家时,正赶上梨子也自外头回来,一行人便去赵长卿夏文的院里说话,梨子叹道,“可惜郑大哥外放做官不得见。”他与郑妙嘉有交情。

赵长卿笑,“就是外放做官也不是没见面的时候,郑姐姐明年就来帝都了。”

梨子倒是为郑家和赵长卿高兴,只是他又不认得郑妙颖。丫环端来梅子茶,梨子呷一口道,“你猜我今天去哪儿了?”

“我连帝都都未逛过,哪里知道你去哪儿了?你就直接说见到什么大场面就行了呗。”赵长卿深知梨子显摆的性子,小时侯穿件新衣裳都得在她面前晃悠八百回,你不夸他,他便一直晃悠。

梨子咋舌道,“今儿我真是长了见识,以前说起帝都的威风,都是六部九卿衙门如何如何,如今方知传言不真哪!我去朱雀大街的铺子里办事,经过一个衙门,那叫一个气派!六部九卿根本没的比!”

赵长宁慢慢喝着梅子茶,听梨子说的绘声绘色,不禁瞪着眼睛问,“梨子哥,你该不会是走到皇宫里去了吧。”在赵长宁看来,比六部九卿更气派的,当然是皇宫了。

“切~我就是想去,你以为皇宫是谁想进都能进的?”梨子道,“再者,我说的是衙门,衙门!知道什么是衙门吗?”

夏文含笑听着梨子显摆,赵长宁道,“你就直接说吧,看这吊人胃口的。你今儿不说,明儿我自己去朱雀大街逛一圈也能知道。”

梨子道,“那你明天自己去看吧。”

“快说快说。”赵长宁催促。

梨子钓足了人们的胃口,方道,“监察司!监察司!知道是什么地方不?”

尽管赵家出身寻常,赵长宁也是有一些基础官场知识的,赵长宁迷惑道,“只听过六部九卿,哪里有个监察司?这是做什么的地方?”

梨子压低了嗓音,神秘兮兮地,“听说里头都是皇帝老子的秘探,监察司的司长便是天下秘探的头子!我的天哪,你们没见监察司的气派!别的衙门都是红色大门,就监察司的大门,那是黑色玄铁铸成的!大门那个气派啊!门前都没人敢走!连鸟都不敢从上头飞过,你们说,气不气派!”

赵长卿唇角抽了又抽,问夏文,“相公,这叫气派?”

夏文忍笑,“梨子,这是恐怖吧。”

梨子少年便开始经商,见的世面绝对不小,且小时候也念过几本书在肚子里的,眼睛贼的很,梨子竖起一根手指道,“我跟你们说,不管气派还是恐怖,反正一个理,如今这帝都,监察司可是了不得的地方,不好惹的很。你们以后都是要做官的人,如今监察司在外头名声不好,你们可别跟那些酸秀才似的去讨那个口彩。今天我就去茶楼做了半个时辰,我的天哪,都是不要命的,一些个帝都来春闱的举子们,能知道什么国之大事?屁股往凳子上一坐就骂监察司,我想,监察司又没刨他家祖坟,至于嘛。都是脑子有病。”

赵长宁好奇的问,“监察司都干什么了,这么多人骂。梨子哥,你知道么?”

“我哪里知道。”梨子道,“反正监察司没干过对不住我的事,我主要是给你们提个醒,如今外头的无知酸生多,你们别跟那些人学。”

赵长宁道,“那哪儿能,没事出那风头做甚,还不如在屋里多念两篇书。”

赵长宁是个直性子,夏文想的却细,明白梨子的意思,道,“阿宁,你去跟阿白他们都说一声。我去跟阿殷他们说一声,就是出门也不要去议论监察司。”

赵长宁不解,“姐夫,咱们是来春闱的,念书还怕时间不够,哪个还会出去骂监察司啊。”

夏文笑,“你我与监察司没仇,外头那些人难道就与监察司有仇?他们不见得真的想骂监察司,如今在帝都来的举人,除了念书磨练文章,也要寻门路走人情。如今骂监察司,恐怕就是人情。”

赵长宁皱眉,“这算什么人情?骂了监察司对他们有好处?”

夏文徐徐引导赵长宁,“对他们没好处,但是,对监察司的对头是不是有好处?”

话至此处,赵长宁恍然大悟,“这么说,他们不是平白骂的,竟是受人指使?”

夏文一笑,眼中十分不屑,“说指使都是抬举他们,邀宠罢了。”

第199章

赵长卿真正见识到书生的颠狂是与夏文赏栖凤山的红叶回来,赵长卿忽发童心,道,“咱们去茶馆儿坐坐再回去。”

“去茶馆做什么,想吃茶,我给你煮。”两人都是爱茶之人,还顺便自栖凤山取了两罐子山泉水回来。

赵长卿笑,“去听听书生怎么骂监察司。”

夏文笑,“难不成还会天天骂?”

“若是不骂咱们就回家自去喝茶。”赵长卿吩咐车夫,“书生爱去哪个茶馆,就去哪个茶馆。”

书生们偏爱清谈的茶馆那叫一个热闹,不知道的还得以为进了庙会呢。赵长卿刚迈进茶馆,当头听到的一句便是,“如今国之大患,何也?监察司是也!”接着便是对监察司的种种批判与控诉。

赵长卿险笑出声来,侧头望夏文一眼,夏文拍拍她的手,唇角也泛起一抹笑意。伙计迎上前招呼,夏文见一楼的大厅实在热闹,笑道,“安排个雅间。”

伙计见这两位穿戴不俗,便心里有数,忙将人往楼上请。赵长卿让永福平安在下面自用些茶水点心,出来大半日,也得叫他们歇一歇。赵长卿问,“你们这儿每天都这般热闹?”

伙计苦笑,“咱们打开门做生意的,这些个瘟生,天天来骂,烦得人耳朵疼,也不好撵他们。”殷勤的问茶问水。

赵长卿偏爱龙井,夏文则是喝惯了云雾茶,余者干果蜜饯让伙计看着安排,赏了半钱银子,伙计倍加殷勤的去张罗了。

书生们嗓门实在响亮,在楼上也听得清清楚楚,赵长卿听一时,笑道,“女人骂街无非是些粗话,这读书人骂起人来,当真是引经据典、洋洋洒洒,可见的确是有学问。”

夏文笑,“学问用在骂人上就可惜了。”

其实,不论男女,骂人的套路都差不多,女人大都直接,男人念了些书,学会了含蓄,其实骂起来更加恶毒。监察司不见得刨了他们的祖坟,可这些书生骂起人来,当真是把监察司祖宗十八代都骂进去了,而且是越骂越刻毒,越骂越兴奋,癫狂时,还要行诗论赋,想着千古万年的流传下去方好。

原本这茶楼该有说书人或是唱曲娘子的,书生骂到兴奋处,哪个还要听这个,便也没人说书了。赵长卿觉着书生骂人比说书人说那几套说烂了的书好听多了,她正听得津津有味,楼下忽然一阵躁乱,书生们已不是行诗论赋的骂监察司,而是大为失态的嚷嚷起来,“你们做甚!凭什么抓人!”这还算冷静有姿态的,有些惊慌失措的已大声尖叫,“监察司抓人啦——”更有硬气的,“你们敢抓人!好!你抓爷爷试一试!”

赵长卿脸色微变,“永福、平安还在下面。”

夏文立刻起身推开雅间窗户,下面大堂情形一清二楚,通身玄裳的监察司的人已将整个大堂包围,夏文道,“糟了,我下去看看。”

赵长卿拦了丈夫,道,“先等一等。”楼下人不少,监察司不见得全都抓进去吧。永福平安一看也不是什么念书人。

书生们什么模样,监察司一眼就能瞧出来,何况人家来的时候这群人骂得正热闹,让人抓个现行。不过片刻,楼下那些个书生便一个个的堵嘴捆了个结实,当然,若有反抗的少不得挨三拳两脚,永福、平安只是挨了两下推搡,并无他事。

接着监察司的人又上了楼,挨间踢开门挨个检查有没有非法聚会,一并撵到楼下去。永福平安寻到赵长卿夏文后,连忙挤了过去。

就有个小喽罗指着赵长卿一行道,“好啊,这是一伙的!”

夏文不着痕迹的大半个身子掩住赵长卿。

打头的百户有双无比锐利的眼睛,只瞟了赵长卿等一眼便道,“瞎了你的狗眼,两个女扮男装,这也是书生!倒是那男的是个举子,另一个明显是跟班儿小厮。他们是从楼上下来的,兴许小夫妻出门游玩儿,谁会带着自家婆娘出来骂街!蠢才!”打个手势,“收兵!”带着捆了一串的书生威风八面的走了。

监察司这一离开,茶楼里剩余的人方松了口气,小声窃窃的说起话来。赵长卿与夏文交换了个神色,两人直接出了茶楼,赵长卿道,“咱们去朱雀街逛逛。”

夏文也是想去的,问,“不怕?”

赵长卿笑,“我会武功,你怕不怕?”

“我又不会议论监察司,难道朱雀大街还不叫人走了?”

两人亲自去瞧了瞧监察司的气派,然后给大家带回了最新的消息:都安心的复习功课吧,好些个举子都给监察司抓进去了,竞争对手少了,金榜题名的机会大大增加。

当然,大家对于监察司这样大举逮捕举子的事还是有些不满的,也有人觉着,监察司一下子抓了这么些人,法不责众,迟早还得放出来。

对此,夏文与赵长卿还私下讨论过,赵长卿对镜敷桃花白玉膏,看向映入镜中的丈夫道,“要是我的话,即使放人,也得给这些举子们一些颜色看看。”

夏文握一柄小玉梳给妻子梳栊着一头乌黑长发,道,“得看什么样的颜色了。”

赵长卿道,“最轻也要取消这些人今科春闱的资格。”

夏文叹道,“先时我也这样想,只是刘兄说的也对,一科就是三载光阴,有多少人耽搁的起。若监察司因此撤消这些举子考取春闱的资格,那就是大仇。这些人,并非无才,若再有运气,将来一样站在朝堂上。”

赵长卿对于这些成日说人是非不干正经事的长舌举人没什么好感,她道,“这些事,咱们想得到,监察司肯定也想得到。我倒觉着这些举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夏文忍不住笑,“这话何其狂妄。”

赵长卿笑,“我看人,素来不看名头。有句粗话,我想想怎么文雅的翻译一下。”

夏文好笑,“你就直接就就成了。”

于是,赵长卿便直接说了,“老话说的好,咬人的狗不叫。越是叫嚷的厉害的,一般都不是厉害的。这些成日吵吵嚷嚷、夸夸其谈的举人,大都是外强中干的,我都不大看得起,何况监察司那种地方。若是怎样抓怎样放,以后监察司还有什么脸在朝中立足。再说,监察司敢抓人,自然有所准备。”

“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秧。”夏文轻声一叹,“以往觉着这些举子大骂监察司,哗众取宠,未免钻营太过。如今见他们被抓,倒是兔死狐悲了。”

赵长卿劝他道,“那些人又不是小孩子,纵使是小孩子,做错了事一样要受过的。”

夏文有着敏锐的政治触觉与天生的柔软心肠,赵长卿觉着这是因夏文自幼习医的缘故,但,这种特质对夏文无疑有着极为深切的影响。

譬如,当蜀中的举人来找夏文联名上书的时候,夏文便有些意动。不过,夏文毕竟是冷静的,先看过联名书后,他并没有急着联名,先是问来人道,“说来各地举子多了去,难不成别处也如咱们蜀中这般联名上书?再者,咱们现在无官无爵,就算联名,谁又能替咱们上书呢?”

来人姓吕,单名一个秋字,吕秋年过而立,仍是满腔热血,满腹不平,激动的难已自抑,道,“前天一日,监察司便抓了二百五十一名举子!那些举子有什么错,无非就是心直口快,但有不平,直抒胸臆而已!若说说话便抓人去监察司,而今以后,还有谁人敢言!墨山啊,咱们也不只是为了这些被抓入狱的举子,更是为了咱们自己,为了咱们东穆国的千秋万代啊!”种种忧国忧民之悲怆,难以言喻。

夏文想着,若是能为搭救举子出一份力,他也不会吝惜,可他问了两件事,吕秋一件都没说,反是感叹了这么一番大空话,夏文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夏文冯殷没说话,倒是一道来的刘崇颇为吕秋的情绪感染,刘崇激动道,“吕兄所言极是!监察司抓人一事,委实令人气愤,若今日不言,怕将来再抓的就是你我了!联名书在哪儿,我签!”刘崇取了笔墨便要在联名书上添了自己的名字。

夏文劝道,“刘兄还是且再思量一二方好,朝廷之事,纵使监察司有冤案,也该按规矩向刑部申冤,这般联名,不大妥当。”

刘崇正色道,“墨山兄,我们联名就是向朝廷申诉冤情了。”夏文,字墨山。

夏文道,“申诉冤情该写的是状子,这算是什么,通篇说监察司的不是,说监察司冤了朝中官员,冤了城中举子。先不说举子的事,先时监察司办的官员的案子与咱们有甚相干,你我又怎能知其中内情,那些说不定都是御裁的,你们说是冤枉,难道说陛下是错的不成!就算说监察司的好坏,也该就事论事,怎能带有偏狭之心,难道监察司所做诸事都是错?还是说监察司本身就是错的?我们不过是来春闱的举人,对国家大事知之甚少,万不该出此轻浮言词,失了你我的本分!”夏文是打过官司的人,他哪怕不了解官场,也知官场不似同乡想的这般简单。他们不过是来春闱的人,何苦掺和到这些政治争斗,白白坏了心志,做了牺牲。

夏文当真是一片好心,那吕秋却是愤怒至极,高声道,“凤武皇帝都说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我习得圣贤文章,安能不以天下为己任!墨山堂堂七尺丈夫,焉何这般畏缩自私,只顾自身安危前程,置那些无辜的被关在监察司的举子们于何地?墨山可知,那两百五十一名被关举子中,别的不论,咱们蜀中举子便有十人。就看在同乡的面子上,也不该这般冷心冷意才是。“

夏文也有些不悦,道,“救人的法子何止千万,何必要用这等以众胁君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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