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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地逗鹦鹉骂自己。十一姨太是胡地去世前最宠爱的姨太太,她显然也对德威俊秀的相貌有兴趣,和鹦鹉逗了一会嘴以后,她又开始用话撩起他来。
那正是雨季开始的时候,天气潮湿而且闷热。十一姨太说她早就听说德威是一个按摩的好手,耳闻为虚,眼见才实,她建议德威不妨为她一试,以便让她可以真正地相信。于是,十一姨太坐在了客厅里的躺椅上,让德威替她按摩肩膀。过了一会,德威还未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十一姨太已经正对着敞开的大门,平躺在了躺椅上。德威像替六姨太按摩一样,先是替她揉胃,然后是小肚子。十一姨太正好身上来了月经,德威的手不只一次在旋转的过程中,碰到了她的月经带,最后被自己的胆大弄得十分冲动的德威,情不自禁地将手伸到了不该伸的地方去。十一姨太面红耳赤地坐了起来,恶狠狠骂了他一声。
〃不要脸!〃挂在门框上的鹦鹉显然也会这句话,它听见十一姨太这么骂德威,也跟着幸灾乐祸一起起哄,〃不要脸!不要脸!〃十一姨太被鹦鹉怪腔怪调的学舌声引得笑起来,看着吓得不知所措的德威,又板起了脸:〃你滚,不长进的东西,你昏了头了。〃德威在鹦鹉一连串的〃不要脸〃和〃二五〃声中,落荒而逃。跑出去了一大截,德威突然想到自己心爱的鸟还没拿,又忐忑不安地折了回去。十一姨太懒洋洋地说:〃鹦鹉先留着,不许拿走,先让你十一妈玩几天再说,听见没有?〃
一个星期以后,德威胆颤心惊地去讨回他的鹦鹉。十一姨太这一次把他带进了自己的卧房,重复几天前发生过的按摩把戏。德威不仅要回了自己心爱的鸟,口袋里还揣着十一姨太赏给他的十个大洋。随着德威一天天的成熟,深知自己罪孽深重的六姨太,已经坚定不移地割断了和德威之间的性爱情丝。乘虚而入的十一姨太正好填补了六姨太的空白,她很快便从每周给德威十个大洋,发展到每周不得不起码拿出二十块大洋来打发他。德威真不愧是在女人身上勒索的好手,他不仅毫不费力地用掉自己每周挣来的二十块大洋,而且同样毫不费力地从十一姨太那里一次比一次多地敲榨出银子来。
直到胡地被埋在地底下之前,十一姨太仍然和德威保持着这种苟且关系。事实上,胡地正是在他们寻欢作乐的做爱同时咽的气。十一姨太为了不让自己性高潮来临时的尖叫声传得太远,每次都喜欢死死地咬住德威的衣服。德威的内衣上被十一姨太咬得到处都是牙印子,胡地咽气的那天,德威从病榻前偷偷地溜到了十一姨太那,因为时间过于局促,加上大白天人来人往太多,不能锁上大门,他们只好站在客厅的窗台下,一边监视着外面的动静,一边迫不及待地像交欢的野狗那样,全无羞耻地连在了一起,十一姨太被情绪紧张的德威弄得神魂颠倒,像丝瓜藤那样死死地缠着德威,没完没了死去活来。德威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盯着窗外,唯恐有人突然走进院子,他机械地动作中,完全忘记了自己正在干什么。等到十一姨太突然紧紧地搂抱住他,一口咬痛了他的肩膀的时候,他听到了不远处让人汗毛直竖的哭喊声。在病榻上已躺了一个多月的胡地,终于在这一刻咽了气。
十一姨太便是德汉的养母,德汉是她姐姐的儿子,自从和德威有了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十一姨太只好一次又一次地将德汉打发出去。只要德汉关键时刻不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德汉去什么地方,十一姨太都不在乎。当她听说德汉跟着他的二哥去妓院之后,不但没有吃惊,反而做出很大度的样子,笑着对传递消息的人说:〃一个十岁的孩子,真去了,又能做什么呢?再说,那地方他迟早都会去的,不是吗?〃即使是在守灵的日子里,身穿白色孝服的十一姨太和德威,也没忘记忙里偷闲继续偷鸡摸狗。他们为即将来临的彻底自由兴奋不已,十分高兴地盘算着自己未来的幸福。
不只是十一姨太和德威在这理应悲痛欲绝的日子里忘乎所以,所有的家庭成员都把刚刚步入老年门槛的胡地的早逝,当作了值得庆幸的节日,响彻云霄的鬼哭狼嚎声,事实上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幌子。在胡地落土为安的前一天,穿着孝服的老二德明,十分招摇地将同样穿着孝服的德汉又一次带到了妓院。无论是嫖客还是卖笑的妓女,包括见多识广的龟头和老鸨,都为胡家两位少爷在这样的日子里出现感到震惊。妓院里因为胡地的去世,梅城中一下子来了太多的奔丧者而爆满,一位妓女吃惊地叫着:〃见了鬼,二少爷竟然穿着这么一身孝服,到这来?〃
德明十分严肃地说:〃什么衣服不能穿,难道你要我光着屁股来?〃
那位吃惊的妓女还没缓过神来,便被德明拦腰搂住了,在涂着血红的嘴唇上重重地吻了一记。〃你二少爷在这样的日子里,都忘不了你,你他娘的还不领情?〃他拥着那妓女往那间熟悉的房间走去,一时间已经忘掉了他弟弟德汉的存在。他是借口带德汉上街买东西溜出来的,一闻到妓女身上的脂粉香味,他就立刻忘乎所以,什么也记不得了。当他把妓女按倒在床上,德汉在背后扯他的衣服时,他才想起来这种事不能让小孩子看见。〃你出去随便找什么人玩去,二哥这会有事。〃他不由分说地把德汉撵了出去,砰的一声将房门闩上。倔强的德汉气鼓鼓地擂着门,一直擂到老鸨赶来,好说歹劝才把他哄走。
老鸨把德汉带到自己的房间,拿出糖来给他吃,还让一位尚未破身的雏妓过来陪他玩。〃十少爷,〃雏妓稚声稚气地问着,〃你爹大概会给你留下多少钱?〃德汉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不知道,到明天就全晓得了。〃老鸨在一旁涎着脸说:〃十少爷这么一点年纪,就成了有钱的主,以后可别忘了我们呀!〃德汉又是想一想,仍然一本正经地说:〃有了钱,以后我会经常来的。〃
老鸨在德汉的额头上亲了一记,说:〃乖,真是好孩子!〃
第二天,胡地的楠木棺在一种欢天喜地的气氛中,被缓缓地放入墓穴。十三养子齐声痛哭,然而没有人能从这种痛哭里,感受到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悲哀。对于十三养子来说,家庭的独裁者已不复存在,他们将继承大笔的遗产,痛痛快快肆无忌惮地尽情挥霍。墓地的工人正在合上巨大的汉白玉墓冠,他们使出了吃奶的劲,咬牙切齿汗如雨下,额头上的青筋像泡了水的蚯蚓一样凸了起来,笨重的汉白玉墓终于合上了,随着一片松了一口气的吁气声,十三养子仿佛大合唱一样,在六姨太的一声突如其来的哀嚎中,又一次十分整齐地放声大哭。
出殡的队伍还没出现,蠢蠢欲动看热闹的人,已经前呼后拥地乱起来。小孩子被吓哭的啼声和女人的尖叫声响彻云霄。这是一次轰动整个梅城的辉煌大出殡,它的声势浩大,完全超过了人们的想象。从胡地咽气的第一天起,梅城主要街道店面铺子里的老板,就意识到他们会有一次千载难逢的发财机会。布店老板纸店老板率先带头涨价,紧跟其后的是茶叶店浴室和旅店。出殡前的第三天,街面店铺里老板们,不失时机地开始像出售电影票一样,出卖在自己店门口观看出殡的权利。凡是付了钱的顾客,都可以在大出殡的那天,来到他所付过钱的店铺里搬一张板凳,然后坐在店门口,静心等待出殡的队伍到来。老板们将根据得到的钞票数额,决定缴款者可以坐什么样的凳子。从小板凳到太师椅,凡是能坐的玩意在大出殡前,都搬到了街道上。
涨价幅度最大的自然是妓院,由于大量的奔丧的人云集梅城,妓院的生意陡然之间非常红火。深谙必须充分利用难得机会的老鸨,不仅只是单纯提高价格,而且把妓女接客的时间,缩短到只有平时接客旺季时的一半。为了和丧事哀悼的气氛相和谐,妓院的布置也做了及时地改变。热闹的大红颜色尽可能地减少,在妓院的门厅里,不伦不类地挂着一张胡地的遗像,在遗像下面是一张香烟缭绕的供桌,供桌上供着水果鲜花,红烛一支接一支地燃着。所有嫖客进了妓院,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得替胡地的亡灵上一支香。虽然妓院一度曾经是胡地经常光顾的地方,但是自从成为梅城最显赫的绅士以后,胡地便再也没有在妓院中露过面。作为梅城中出手最阔的财神爷,无论是爱钞的老鸨,还是爱俏的妓女,都对胡地怀着极大的尊敬。有时候嫖客闹事,睡了妓女不肯付钱,或是对从事为他们提供服务的妓女,采取了过分的出格行为,譬如要求吻他们下面那个肮脏的臭气熏天的玩意,譬如不走前门非要进入屁眼,又譬如要用剃刀剃去妓女下身的阴毛。当这些下流的要求遭到拒绝,蛮横无理的嫖客常常恼羞成怒大打出手,把妓女房间里的各种小摆设砸个稀巴烂。
梅城中唯一能摆平这些发生在妓院中乌七八糟事的人,就是看上去越来越斯文的胡地。只要胡地出面,从来就没有摆不平的事。有许多事,县太爷听了都头痛,然而告到胡地那里,胡地只要送一张名片出去,立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由于有头有脸的胡地不愿意出现在妓院中,因此凡是发生在妓院中的大小冲突,要是胡地的一张名片还不能起作用,最后都在离妓院不远处的茶馆里解决。对于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楞头青,如果只是因为没有钱,胡地将十分大度地乐意提供赞助。如果是因为自己的性变态,又不知害羞,故意寻衅闹事且不知悔改的,胡地将在茶馆里,给他最后一次口头警告。胡地的警告从来不会是说了就算,任何不把胡地的话放在耳朵里的人,都将证明是自讨苦吃。
胡地有许多完全出于自愿的打手,只要胡地有一个看上去似乎很随意的暗示,立刻会有人毫不含糊地认真贯彻执行。有一次,一位山东人路过梅城,在妓院里喝醉了酒胡闹,待他酒醒了以后,被带到茶馆里和胡地见面。胡地笑着和山东人打招呼,山东人却出言不逊地说道:〃在我面前摆什么有钱人的臭架子,你不就是有个弟弟当过土匪吗?〃山东人丝毫也不知道他会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你那个弟弟不是早就死了吗,真是的,你还有什么好神气的?〃
面对无理的山东人,胡地脸上始终带着微笑,他端坐在那,看着山东人气焰嚣张地扬长而去。山东人回到了住所,正为自己今天出了口恶气感到舒畅,两位彪形大汉走进了他的房间,不由分说,揪住了他劈头盖脸往死里打。刚开始山东人还嘴硬,让他意识到自己的两条腿已让打断了的时候,终于趴在地上求饶。两个打手说:〃好,你还算聪明,这会求饶还来得及。〃说了,将山东人抬到了大街上,像扔什么似的,往大街上一扔,又去找了两名抬轿子的轿夫来,扔了一个大洋给他们,吩咐将山东人抬出梅城的地界。
〃要是再在梅城见到了,你就别想活着离开了,〃两个打手活动着手腕,不动声色地说着,〃要是活腻了,欢迎再来。〃
胡地几乎可以不经意地摆平一切事情,除了妓院,大到县里的财政税收,小到邻里之间为鸡毛蒜皮的事吵了起来,只要求到了胡地,大事小事都迎刃而解。商会会长有什么事,总是首先找胡地商量,县长要下什么指令,也是照例先派人和他打招呼。到胡地去世之前,他已经毫无疑问地成了梅城中的无冕之王。在他临死的前一年,小西门东头发生了儿子用斧子在父亲肩膀上砍了一记的轰动事件,大家议论纷纷,可是拿孽子没一点办法。有人提出应该请胡地出来主持公道,然而因为孽子事先放过风,如果谁敢将此事捅到胡地那儿去,他便毫不犹豫地将他全家老小统统劈了。
最后还是挨了一斧子的父亲自己到胡地那儿去告状的,他的一条被砍断了的膀子,像截枯木棍似的挂在一边,见了胡地以后,老泪纵横的父亲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悲伤,扑倒在地,像孩子一样失声痛哭。胡地不敢相信,就在自己居住的城市里,竟然还存在着这样的罪恶。他立刻派人去找那位不肖子孙,让他马上到这来报到。那位孽子忐忑不安地来到胡地的客厅,不知道胡地会怎么处置他。〃我知道我……错了,〃孽子支支吾吾地说着,〃我不是吃的饭,我是吃了屎了。〃
〃你还知道自己是错的,是不是什么时候还想拿斧子,把我也给劈了?〃胡地脸色严峻,但是语重心长,〃想想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也不想想,城里住着多少洋人,这事要是传到外国去,不是丢他娘中国人的脸吗!〃
晚年的胡地不苟言笑,他总是很简短地表达自己的观点。他拿出钱来,让医生替那位不幸的父亲截去挂在那已全无用处的胳膊,同时让那位孽子从此离开梅城,永远也不要再回来,因为梅城不欢迎这样的不肖子孙。类似的主持公道不胜枚举,事实上,当死亡离胡地越近,他站出来打抱不平的热情也就越强烈。由于他一直是在他的客厅里见客,逐渐养成了足不出户的习惯,因此只要胡地偶尔上街,就显得格外注目。行人都停了步来和他打招呼,小孩子却跟在后面看热闹,妓院正在接客的妓女从二楼里的窗子里探出头来,像树林子里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大惊小怪,仿佛从她们的眼皮底下经过的不是人,而是神话故事中具有特殊法术的神仙。
胡地的灵柩从妓女的窗下走过的时候,妓女们几乎不敢相信那个巨大的楠木棺材里,躺的就是不可一世的胡地。她们不敢相信,一个不可一世的人物,死了以后,居然还可以比活着更神气。街上到处都是人,都在夹道欢迎着盼望已久的胡地到来,和正在二楼的窗户里看热闹的妓女一样,大家为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一切,惊得目瞪口呆。他们从未见过,而且再也不可能见过如此辉煌的葬礼。庞大的送葬队伍,使得处于县城中心位置的大街像窄小的集市一样水泄不通。等候在大街旁看热闹的人群,不得不从付了钱的凳子上站起来,站在凳子上踮着脚,眺望远处正缓慢移过来的队伍。人山人海,大呼小叫和吹吹打打的乐器响成一片。
也只有从临街二楼窗户里往下看的妓女,还有妓院的龟头和老鸨,以及花巨资在这关键时刻包下妓女的嫖客,能够较为清楚地看清街面上发生的情景。也只有从高处才可能看清楚,究竟有多少人在抬那装着胡地尸体的棺材。一般的棺材只要四个人来抬就行了,好一点的也不过是八个或者十六个人抬。根据人们所知道的常识,头等葬礼是三十二个人抬,这个数目将意味着棺材里躺的是皇上或者和皇上一样尊贵的人。然而胡地的灵柩却硬是安排了六十四个人来抬,因为参加抬棺的人太多了,结果大家挤来碰去,反而有些寸步难行。
出殡的队伍用最缓慢的速度行进着,远远地看过去,如果大街是一截梗塞的肠子的话,以两面巨大的引魂幡引导的队伍,便是梗塞的症结所在。引魂幡用红绿黑三色彩纸做成,上面贴着斗大的〃回〃字和〃寿〃字图案,连接成七尺七寸长的燕尾巴形彩带,高高地挑在大竹竿上。大竹竿实在是太大了,大得必须三五条壮汉齐心合力才能竖起来。由于引魂幡高高在上,人们只能首先看到它们,待到臃肿的队伍磨磨蹭蹭走近时,才可以看清楚,原来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其实是两个燃烧着的火炬,以及点着蜡烛的灯笼。这后面才是引魂幡和铭旌,是浩大的比真人还要大的纸龙纸马纸狗,纸做的仆人,纸做的轿子里坐着的纸美人,再后面是浩大的吹鼓手,人数之多节奏之混乱,咿里哇啦各奏各的调。让梅城人大开眼界的,不是由为数众多的和尚与道士混合的队伍,也不是倾巢出动前呼后拥维持着秩序的本城所有的警察,甚至不是梅城的小学校里童子军组成的方阵,而是三名头上用头巾裹成喜鹊窝状,穿着奇怪制服的印度锡克教士兵。这三名锡克教士兵是发生过绑架浦鲁修教士事件以后,特地从上海聘请来保护别墅区的洋人,为了这次在送葬的队伍里像演戏似的走一走,他们每人可得十五块大洋。
本地报社的一名小记者,不借花重金,收买了妓院一名干粗活的女仆,这样,当庞大的出殡队伍从妓院经过时,事先已经混进妓院的小记者,便可以从女仆住的阁楼的气窗爬到楼顶上,然后沿着楼顶,小心翼翼地爬到临街的这一面。很显然缓慢的队伍只是在原地踏步,百无聊赖的小记者只好抱着照相机,聆听他脚底下妓女和嫖客之间尖声的调笑。从一个公鸭嗓子发出的笑声中,小记者感到一种久违的熟悉,但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此人究竟会是谁。当他噼里啪啦快揿完了照相机里的胶卷时,不小心脚底下一滑,沿着人字形的屋顶滚了下去。在就要跌落下去的那一刻,他的手抓住了屋檐上的铁皮水槽,像一名受难者似的挂在半空中乱晃。他从天而降的突然出现,吓得从类似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