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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丽江湖之白衣传
作者：谈天
老白家的馒头店
老白馒头店的生意永远那么好。
住在鼓楼街附近的人，早就没有了自己家蒸馒头的习惯了，他们更喜欢每天到老白馒头店买馒头的感觉。大风镖局里刘管家的娘子，也在这里订下镖局里上上下下伙计们每天的馒头，就连西山下靠卖木柴打野味为生的猎户张家小伍都是常客，每天要走上半个时辰，穿过这个不大的边城才能来到馒头店这里。所以馒头店前面常常是排起一条不长不短的队来。
刘管家娘子是体面有身份的人，也算是大客户了，自然不用排队，白小亮每天会给大风镖局预定的馒头准时地送到府上。但是刘家娘子还是喜欢亲自到馒头店里来，就为了坐上一会儿，聊聊天。
张小伍每次都规规矩矩地排着队，还会主动地让后面的人插到自己前面来，总是要过了吃两顿饭的时光才买回自己的一个馒头。
老白家的馒头做的洁白细腻弹性十足，馒头掰开后，里面细细密密大小一至的气孔，不象别家的有大有小，根本不均匀，所以吃起来格外的有咬头。边城的人性格豪迈大方，连吃起东西来口味也喜欢那种韧性十足的。老白家的馒头好，可是老白家的人更加特别，这才是人们这么喜欢这家的真正原因。
早春的边城，和熙的阳光照淡了晨雾，丝丝清风若有若无的吹拂下，垂柳的枝条开始柔软的伸展起来，整个鼓楼大街蒙上一层朦胧的绿纱。这样的早晨其实依然是清冽冰冷的，然而排队的人总是很多，一副欢欢喜喜开开心心的样子，天天如此。
今天馒头出锅得有点晚。到临街摊面前已经有三三两两人排队的时辰，第一锅馒头的香气才飘散在冷冽的空气中。
而且白家大姐白衣没有像往常一样出现，白小亮正式升任掌柜的角色。
白小亮身上穿一身干干净净的灰布褂子，虽然打着补丁，并且显得有点小，脚踝和手腕都露出一大截子来，但是看起来特别的精神，他一边满脸笑容的和老主顾打招呼，一边麻利儿的收钱包馒头，对自己的新职务看起来是得心应手，在他的招呼下，铺子的生意红红火火的开张了。别看白小亮神色老练，长手长脚的样子，只要大姐白衣不在，就做出一副大哥的样子来，其实他今年只有十二岁，只不过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况且曾经流浪街头的孩子。
白小勇跟在他哥后边打下手，递过去包好的馒头，或者把零钱串好收起来，脑门上出汗了，就低头在白小亮肩上搭的毛巾上蹭一下，冲他哥笑一下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
再旁边是自认为最受大家欢迎的白甜甜，穿着厚厚的小棉衣服，头上裹着不知道谁的一条大围巾，只露出两个红彤彤的脸蛋来，因为个子太矮了，只好站在一个小板凳上，把她刚掉了门牙的黑洞洞展示给过往的熟人看，还时不时地给大哥添点乱，帮点倒忙。
买馒头的队伍渐渐变长，但是大家都是一副很悠闲开心的样子，到老白家这里来买上几个馒头，已经成为大家忙碌的一天中难得的休闲时光。只有这个时候，街坊邻居们可以碰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的拉拉家常，扯扯牛皮什么的。
“李大叔，西面山上最近来了一帮子山贼，闹得很凶，山上的猎户都不敢独自上山了，这几天集市上都没有什么像样的野味卖了。”
“是呀，据说衙门里正在增派人手，县太爷已经打过张铺头的板子了，张捕头这几天急的，只能天天到大风镖局门口求见刘老爷。”
“梅花，你们刘娘子今天不来吗？她可好几天没有来了。”
“你不知道，我们镖局里来贵客啦，带了稀里哗啦那么一大堆的随从，我们管家娘子忙得脚后跟打着后脑勺，哪里有空？”
“昨天我看到通达布店里进了一大堆南方人，前呼后拥的好气派！”
“这个事情问我啊，那天正巧我当班，卖出去好多布匹，我们老板娘美的，一整天都没有合拢嘴巴。有个打江南来的小姐，长得真是标致，据说是大风镖局的表小姐，还会武功呢。”
“和我们表小姐一起的，还有一个赵公子，长得……长得好看，我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俊的男人……”
“……”
“……”
猎户小伍今天早早就来了，很快就买到馒头，却磨磨蹭蹭不肯走，眼睛不时看店里面，却被白团团的水汽挡着，什么都看不到。他心中怅然若失，低头细看手中的馒头，幻想能在上面找到一个指印儿……排队等着买馒头的少年郎，多半都是为了能够看大姐白衣一眼才乐此不疲的等待，如果看不到白衣，小伍觉得一天都没有精神，干什么事情都没有意义。
阿牛哥买完馒头，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纸包，递给白甜甜，里面是几块麦芽糖，白甜甜今天守株待兔终于有了成绩，心花怒放，不小心踢翻板凳，一屁股坐在着地上。哼哼唧唧的哭叫起来，“姐姐，姐姐！”
“甜甜？”
当清朗的声音从店里传出来的时候，白甜甜得意地冲着阿牛哥眨起眼睛来，可惜阿牛哥和所有排队的少年郎一样，都莫名紧张起来，没有看见……
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快步从店里走了出来，把倒在地上的白甜甜抱起来，微微笑着把她的衣服仔细的拍拍灰，：“甜甜，四婶昨天和我说，她家里今天做糖豆，你还不赶紧去帮忙捡豆？”看着白甜甜一溜烟儿的跑了，白衣轻轻的笑了一声，接替过白小勇的活来，让他回屋照看着点弟弟。
白衣身上穿的永远是补丁摞着补丁的衣服，馒头店的生意好，并不能阻止她越来越穷。可就是这个零乱的挽起一头长发，双手因为干太多粗活而红肿开裂的姑娘，只要你看上一眼，就会想起传说中泉水里初生的仙子，那样清致灵动的眼睛，那样风姿妙曼的身影！日复一日艰辛的生活，边城的肆虐的风沙，都不能掩盖她的绝世风姿，一摞摞馒头摆在她身边，也变象水边一簇簇兰花那么好看！
没有人知道白衣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三年前，开馒头店的老白把她从大漠里救回来的时候，她什么也不肯说，但是默默的学着干起活来，没有多久，人们发现老白的人和馒头铺子都变得干净整洁起来，馒头也越来越好吃了。老白一生孤苦，没有什么亲人，这个无依无靠的姑娘就认了他义父，全心全意的照顾其这个家来。 老白一般感慨善有善报，一边和白衣一起慢慢收养起街边的孤儿来。
先是在街头流浪的一对兄弟。这兄弟两个不知什么时候就在这条街上游荡了，靠着小偷小摸和剩菜剩饭过活，在老白的馒头铺前偷偷拿馒头的时候，被一双温柔但是无法挣脱的手抓住，拉了过去。那双手扣住两兄弟的手腕，没有用什么力，但是两个人却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以为会被毒打一顿，却发现被拖进了院子里，一口大锅里是滚滚的热水……一个好听的声音在耳边说：“注意你们两个很久了，终于被我逮住了，呵……”
一霎那，说书里面关于人肉馒头的情节浮现了出来，两个人尖声惊叫：“救命救命救命，我再也不敢偷东西了！”
“真的？你愿意在馒头店里干活么？”
“愿意愿意愿意！！”
然后被按在桶里洗了今生的第一个热水澡，洗去了厚厚的泥垢，梳洗整齐干净了，竟然是两个端正的孩子。
街上的人知道，老白有了两个儿子：白小亮和白小勇。
然后是被戏班子丢弃的白甜甜。
白甜甜五岁了，长得倒是玉雪聪明活泼可爱，可是又懒又馋什么也学不会，戏班的班主是看着她长得好看才收养了他，没想到教了一年甚至连个拿大顶都不会……嗓子挺亮可是最简单的数来宝记不住两句……最后班主彻底崩溃了，认为自己捡了个废物，就把她扔在边城凛冽的寒风里嚎啕，带着戏班离开了。
老白把她抱回家的时候，嗓子已经出不了声了，一个小脸蛋冻得青紫。等到恢复过来了，依旧又懒又馋什么也学不会，可是玉雪聪明活泼可爱，整个街上的人都喜欢她，她笑脸甜甜，声音甜甜，最喜欢吃甜甜的东西，大家就叫她甜甜。
最后一个是小虎子，冬天的夜里被人特意扔到老白的铺子门口，奄奄一息的时候才被发现，好容易一天小命保住了，却柔弱的象风中的烛火，随时都可能熄灭。
而他们的大姐，因为刚来这里的时候，一身的白衣，干脆就叫自己：白衣。
从此白衣这个名字，成为少年郎们梦话里最常见的名字。
白衣微微的笑起来，白衣轻轻的皱起眉头来……白衣的每个表情，每个眼神，都让人眩晕。
…
今天白衣的眼睛红红的，仿佛哭过的样子，阿牛慌了张，讷讷的问“小虎子的病又重了？”
红衣少女
2、
小虎子的病果然又重了。本来以为春天来了，万物苏醒，他的身体也会好起来，没有想到春天反而是最危险的一个季节，感冒发烧咳嗽这些健康人很容易就抵御的小毛病，对小虎子那弱小的身子却是最大的考验。
昨天夜里小虎子发起烧来身上都烫人，浑身都憋的通红，张着小嘴儿艰难的呼吸，象一条离了水的鱼一样痛苦而无助。白老爹和白衣一晚上没有睡好，不停的给小虎子擦身子降温，天快亮的时候，小虎子才好一点，恹恹的在白老爹的怀里睡了过去。
大夫早就说白小虎这是胎里面带的毒，什么法子也治不好，只能扛一天算一天。好心的邻居也劝过白衣，说这个孩子能够捱到今天已经是命大，今后就算药水泡大了，也终究是个不中用废人。况且亲生爹娘都撒手不管，丢在路上等死的小命，白衣抱回家来，倾尽全力养了这半年，也是仁至义尽了。
难道终究是留不住这个孩子？白衣心里很难受，对她来说，这世上什么苦都能够忍受，就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亲人的生命，从自己手中溜走。白老爹的眼睛前年开始就不好使了，昏花的老眼里，含着浑浊的泪水，喃喃的表达着他的痛苦：“要是能拿我这条不中用了的老命，换咱娃娃的一命就好了，我这辈子知足了，没有什么遗憾，娃娃还小。”白小亮却不说话，默默的拉了白小勇起床，学着白衣的样子，在蒙蒙的晨光中干起活来。
不管多么痛苦无奈，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
午后，刘管家娘子竟然挤出一点时间过来，帮着白衣料理一下——白老爹的眼睛近来越发看不见了，几个孩子又很小，一大家子的重担都压在白衣一个人柔弱的肩膀上，虽然邻居们自发的来买馒头，白小亮也乖巧懂事，可是都不能真正减轻她的负担。
刘娘子是个热心实诚的妇人，刘管家和大风镖局的刘大侠算是远房的亲戚，家境殷实，夫妻恩爱，只可惜成亲多年没有生育，所以十分喜欢白家孩子们，尤其疼爱白小亮，早先动过收养他的念头，可白小亮死心塌地认了白衣是亲姐，说什么也不离开，就是白甜甜也知道，别人给的糖好吃归好吃，吃完了还是回到白衣的裙边才是安全的。
刚刚过晌午，买馒头的人渐渐稀少了，白依趁着这难得的清闲，抱了白小虎在门前晒一下太阳，看小虎子的精神仿佛好了许多，心中着实欣喜。
刘娘子看着白衣清丽的脸上，平添了一抹柔和的浅笑，简直跟自己家里那幅送子观音一样，说不出的恬静端庄，连自己也不舍得把眼睛挪开一瞬，心中暗自叹息：
“这个天仙一样的模样气度，把我见到得那些自以为是的大家小姐全都比下去了，这样的人材进皇宫当娘娘也使得。这么好的姑娘，肯定出身不凡，偏生就这么命苦，流落他乡，连姓甚名谁都不记得。”
当下轻轻拍着白衣的手说：“小虎子能遇见你，一定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要是能找个好先生看看，开出对症的药来，保不齐三、五个月就好了。我知道你的钱不够使，老的小的一大家子都要你操持，俗话说的好，远亲不如近邻，我家里还宽裕。赶明儿我带你抱着孩子回镖局求司徒先生看一看，他见多识广，说不定有法子。好姑娘你好人有好报，菩萨也会保佑的。”
白衣低声道：“菩萨早就不管我啦，我……”
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一片噪杂声，一队人纵马从西街奔来，一会儿就到了眼前。
正在这个时候，白甜甜从隔壁杂货铺里兴冲冲的出来，她得到了一把糖炒豆作为在杂货铺里一上午的报酬，小心翼翼的掀起小褂子的一角，把炒豆兜住了，路过街心的时候，眼睛光看豆不看路，撒了一半。马队过来的时候，甜甜正蹲在地上找最后几粒呢，打雷也不会抬头。
眼见着为首的那匹骏马铁蹄高扬，就要踩到小女孩身上！
白衣把小虎子往刘家娘子身上一塞，人就冲了过去！
一声清斥，那匹四蹄踏雪的骏马竟然应声顿住身型，堪堪停了下来。
骑在马上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一身着鲜红的衫子，眉目英挺，神采奕奕，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爽利劲儿。
她一眨眼的功夫从马上跃下，来到白甜甜面前，大声叫道：“阿呀，小妹妹你伤到没有，吓坏没有，别哭别哭。”
声音清脆响亮，让人过耳难忘。
“咦～”红衣少女凑近些看白甜甜，立刻大惊失色：“呀！这个小妹妹的门牙都磕掉了，怎么办？”
“追风好象没有碰到……让我再仔细看看！”
白甜甜本来就是人来疯……人越多，场面越乱越来劲儿，根本没有吓倒，兴奋不已：这么多马耶，这么多人哪，美丽的姐姐，英俊的哥哥……都在关注聪明活泼可爱的我喔……
甜甜正陶醉呐，红衣少女伸出手来，把甜甜象小猫一样拎了起来，她是打算仔仔细细的检查一下——这下子甜甜的炒豆全撒了！
白甜甜愣了一下，那叫做追风的马已经低头吃起她的豆子来了，咯吱咯吱……于是白甜甜的哭声，直冲上九云霄。
吓得红衣少女双手一抖……
我们的小甜甜直扑大地的怀抱…… 前，一双手及时接住了她。
白衣微微笑着，把白甜甜揽在怀里，在她背上轻轻拍一拍。哭成这个样子证明白甜甜什么事情都没有：“没有什么事，姑娘放心。”
红衣少女的灵动的眼光在白衣身上一转，又认真地盯着白甜甜看：“真的没有吓坏么？牙嗑掉了，还是看看大夫的好……” 说着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递了过来。
白衣认真地看了银子一会儿，摇摇头拒绝了：“姑娘过虑了，你的马没有碰到我妹妹，她一点事都没有，牙是昨天掉的，小孩儿都掉牙。”
红衣少女看起来有点拿不定主意，转身看向围过来的马队。
其中一个人淡淡的说：“这件事情是终归我师妹不小心。我们是大风镖局的人，回头发现这个孩子有什么事可以再来找我们。”
白衣抬头，正对上一双明亮但清冷的眸子。
四目相对，那人探究的打量白衣一下，微微一皱眉头，不再说话。
白甜甜回到馒头铺子的时候，手里面攥着四根糖葫芦，幸福无比。红衣少女——大风镖局的表小姐，芳名就叫做肖虹宁，这次是来姨妈家里探亲的。白衣见她身出名门，却一派天真自然，丝毫没有那种富贵人家的骄横之气，不由暗暗赞赏。
而肖虹宁没想到市井街头，寻常人家，竟能遇到白衣这样出众的人物，心头也暗暗思忖：“难怪人家说此处人杰地灵，这个姐姐看起来贫穷寒酸，却如此风致，可见我娘说的对，世上果然有‘谪仙’一说！”
两个人惺惺相惜，一见如故，不由得多谈了几句，虹宁得知甜甜哭泣的原因，大笑，当下慷慨赔偿。
白衣看白甜甜的样子，知道今天教训她是没有什么效果了，要是和她说下次过街小心，要不然还会被撞，她那个小脑袋八成会转到 不小心被撞=糖葫芦 这样的逻辑上去，下次见了车马主动迎上去，或者天天站在马路中间等也说不定。而且甜甜小姐现在哪里有空，她正在作有生以来第一个痛苦的抉择，四根硕大的糖葫芦被紧紧抓在肉肉的小手里比来比去，到底哪个更大一点，怎么分配？
刘家娘子笑着和白衣说：“这个就是来我们镖局探亲的表小姐，她家里很了不得，据说是江南望族，四大武林世家之一。你看我们表小姐，这样的家世，长得又和天仙一样，一点架子都没有，对我们很和气，反而显得那些拿腔作势的娇小姐小家子气。”
又说：“刚刚那位少爷，叫赵塬，是我们表小姐的师兄，肖夫人亲手教导出来的——肖夫人武功高强，名气也大的紧，偏偏不肯教表小姐武功。据说和少林俗家弟子张佑哲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