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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他以快得出奇的手法拔出枪来,向前轰击。
“砰砰砰砰”一连响了六响,他仍然不断地在扳著枪机,子弹早已射完了,他扳重
枪机的结果,只是不断发出“克列”、“克列”的声音。
在寂静的雨夜,在只有“沙沙”雨声的境地之中,那六下枪响所引起的回响是极其
惊人的,在墓地看守员屋中的警员,一起冲了出来。
而由于杰克拔枪,射击的动作实在太快了,而且当第一颗子弹穿破车窗而出的时候
,窗上的玻璃已碎裂不堪,无法再透过它而看到外面的东西。
我明知杰克绝不是胡乱发枪的,他一定是在我转头望向他的时候,又看到了甚么,
所以了突然拔枪向外轰击的,可恨我在那时,竟因为转头向他望去,而未曾看到他所看
到的东西。
而如果在那一刹间,我不是转过头去的话,我是一定可以和他一样,看到那令他一
见,便猛地拔枪的东西的。
当警员奔到警车旁边之际,杰克仍然在板动著枪机,我伸手在他的腕际,重重地敲
击了一下,他五指一松,手中的枪落了下来。
他也不去拾枪,却徒然踏下了油门,警车引擎一声怪吼,车子像是受了惊的野马一
样,突然向上,猛地跳了起来。
他和我两人的身子,一起弹了起来,我大叫道:“你疯了么?”
我一面叫,一面用力踏下煞车掣。车子发出了一下难听之极的怪叫声,停了下来,
但已经向前冲出了几码,也就是说,离那个墓穴更近了。
在那样近的距离,我们都看到了那个墓穴变得多么深,纵使不是通向地狱,也是一
眼望不到底。
杰克推开了车门,跳了出去,我也跟著跃出了车子,杰克给大雨一淋,神智似乎清
醒了些,只见他徒然一呆,大声喝道:“列队!”
奔出来的警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情,但是他们每一个人都可以在他们高级
长官反常的面色上,看出事态的严重性来,他们站立成了一行。
杰克叫了一口令之后,喘了一口气,又道:“领队尽快带领全队离开!”
那领队的警官答应了一声,全队警员都已上了警车,杰克回过头来,道:“卫斯理
,快走吧。”
杰克这时,分明已恢复了正常,他要我快走,自然也是好意。
但是我却不接受他的好意,我只是道:“这里一定已经有了甚么反常的怪事,我不
走,我要弄个明白才走。你先走吧。”杰克指著那个墓穴道:“你,你还嫌不够明白么
?”
我道:“我知道,陈天远的预言已实现了,那……些……殉职的人,果然成了怪物
,可是那种怪物是甚么样的,我还未见到!”
杰克尖声道:“上帝保佑,别让第二个人见到,千万别让第二个人见到。”
我大声道:“我不但要见到它,而且还要消灭它,我不能明知他们的危险性而让它
们存在,你可知道,陈教授曾预言他们的体积,会不断长大,直到难以想像的庞大么?
”
杰克不再说甚么,只是喃喃地道:“算你对!”
他一面讲,一面已向警车上跳去,高叫道:“开车!”警车吼叫著连同强光灯,一
起向后退去。
杰克在车上还叫道:“不要逞英雄了,快上车来,和我一起退却,你怎能和超自然
的……东西作对?”
如果说是固执,我可以算是最固执的人了,我摇著头,道:“不,我不来了,我见
过一切古怪的东西,有许多是人们根本难以想像的,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独享看到怪物的
乐趣!”
杰克从警车中探出头来,雨点撒在他的脸上,使得他苍白的脸,看来就像是一个怪
物。
他没有再说甚么,只是摇了摇头。警车一直向后退去,倏地转过了头,便已经疾驰
出坟场去了。
警车才一离去,整个坟场之中,变得死一样的寂静,和漆一样地黑。
我的身子早已被而水湿透了,我感到一阵阵的寒意,像是带著千万根刺针一样地利
入我的体内,我连忙返到了那间小屋子中。
小屋子中是有电灯的,我直到自己置身在光亮下面,才略为松了一口气。
我向前一眨也不眨眼地望著,前面除了雨点在黑暗之中闪著神秘的光芒之外,甚么
也没有。
约莫过了几分钟,在我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嘶哑的声音,道:“先生,究竟是
甚么事情?”
那声音突如其来,将我吓了老大一跳,我陡地转过身来,只见在我面前,站著一个
灰衣老者,满面皱纹。他当然不是甚么怪物,而只是这座坟场的管理人,只不过他一直
不出声,忽然讲了一句话,所以才令得我突然吃了一大惊而已。
他望著我,善意地笑了一笑,道:“先生,你不必害怕的,我在这里已经十多年了
,夜晚只有我一个人睡在这里,刚开始几晚,只觉得到处都是怪声,时间一久,也就根
本不害怕了!”
我一直自认为一个十分胆大的人,但这时,我的面色,我面上的神情,一定也显得
十分异样,要不然那老者也不会这样安慰我的了。
我勉强笑了一下,道:“我倒不是害怕,只不过我觉得如今的情形 ”
我讲到这里,便决定不再讲下去,因为我如果向那老者讲出,在众多的墓穴中,有
一个已变成了一个极深的洞穴的时候,我想那老者一定会禁受不住的。
所以,我的话只讲到了一半,便停了下来。
那老者又笑了笑,道:“喝一杯热茶吧,你会觉得好一点的。”
他一面说,一面已准备转过身去,在他身后,一只小小的电炉上,正有一壶水在沸
腾。可是也就在此际,突然间,他的身子变得僵硬了。
而在那一刹间,我的身子也变得难以动弹了起来。
我并不知道那位坟场管理人是看到了甚么而突然之间身子僵硬的,而我之所以在那
一瞬间呆住了不能动,那全是因为他面上神情的缘故。
我从来未曾看到过一个人的面上,现出过如此恐怖的神情来的。
那老者的脸上,本来是满面皱纹的,但倏忽之间,皱纹完全不见了,代之以一根一
根的青筋,而他的眼眶,像是想将他的眼珠硬生生地挤出来一样,他的口张得那么大,
使他的口唇完全不见了,而他的手指,却奇怪地蜷曲著,不知是甚么用意。
我敢说,我被对方那种骇然欲绝的神情所镇慑而发呆,至多也不会超过二十秒钟的
时间,我立即转过头去。可是当我转过头来,面对著窗子之际,我却已经甚么也看不到
了。
我所看到的,只是一扇窗子已被打开了 这扇窗子刚才肯定是关闭著的,因为刚
才我曾目不转睛地透过窗子,注视著窗外。
雨点斜斜地由洞开著的窗子之中打了进来,落在靠窗而放的一张桌子上。从桌面受
雨点湿润的程度来看,那窗子的打开,正是二十秒钟之前的事。
我连忙踏前一步,双手按在窗子上,将身子探出窗外去,可是窗子外面,仍然十分
平静,甚么也没有,和以前一样。
我正想夺门而出,但是我的身后,已传来了“砰”地一声响。我连忙转过身去看时
,只见那老者已经倒在地上,他一手按著胸口,一手指著窗外,仍然不断地抖著,他张
大著口,像是想讲些甚么,可是却已没有力道将话讲出来了。
一看这情形,就可以知道他是因为惊骇过度,而心脏病发作。
我只得走向前去,将他扶了起来,他喉间“咯咯”作声,我将他放在椅子上,问道
:“你看到了甚么?你究竟看到了甚么?”
我连问了好几遍,他并没有回答我,只不过他的脸上,竟现出了一种十分滑稽的神
情来:我一松手,他的头靠在椅背上,已不动了。
我心中的寒意更甚,我呆了片刻,在考虑我是不是应该退出,离开这里 如果不
是当时的情形,实在太过可怖的话,我是绝不会想到这一点的。
我知道那老者的死因,他一定是看到了甚么,而他所看到的东西,一定也就是杰克
所曾看到的。
那东西出现了两次,只不过两次我都恰好背著“它”,所以才没有看到。
“它”既然已出现了两次,当然会出现第三次的,我难道就此离开去么?我深深地
吸了一口气,抓了一根铁枝在手,然后,我背靠墙而立,注视著前面。
小屋子的灯光,似乎格外地昏黄,但是当那灯光照在已死的管理员面上之际,却又
嫌它太强烈了,我紧握著铁枝的手在冒汗,我屏息静气地等著,等著那种不可知的怪物
的出现。
然而那种怪物并不出现,窗外依然是漆黑的一团,除了雨水的闪光之外,我看不到
任何东西。
我觉得双脚麻木,我拖过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就在我坐下之后不久,我觉得似
乎有甚么东西,跌在我的头上,我抬头向上看去,只看到小屋天花板上的白垩,正在纷
纷下堕。
同时,在沙沙的雨声之中,我也听到了一种不应该属于雨声的怪声,那种声音越来
越响,而小屋的整个天花板,似乎也在岌岌动摇。
我想夺门而出,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我却竟难以移动,我仍坐在椅子上,
仰头向上望著。天花板上的白垩,落得更急,突然之间,一大片石灰砖屑木片和碎瓦,
跌了下来,天花板上已出现了一个大洞。
可以想得到,那个大洞是直穿屋顶的,因为若不是直通屋顶,就不会有瓦片跌下来
了。
可是我却不能由那个大洞看到天空,而且,那有一呎方圆的洞中,也没有雨点进来
。小屋中的灯光还没熄,我的头也一直仰著,我看到有一种暗红色的东西,正堵著那个
洞。
那种暗红色的东西是半透明的,看来像是一块樱桃软冻。但是那种红色,却带有浓
厚的血腥味,使人看了,不寒而栗。
第十部:它们回去了!
我不知道那是甚么东西,我只是突然大叫一声,将手中的铁枝,向上疾抛了出去。
抛出的铁枝,从洞中穿过,射在那一大团堵住了大洞的暗红色的东西上。我听到一
种如同粗糙的金属磨擦也似的声音,从上面传了下来,那根铁枝没有再向下落下来。
那也就是说,我唯一的武器,也失去了!
我站了起来。在那样的情况下,我确是完全没有了主意,不知该如何才好。
然后,我看到一只手,从洞中伸了下来!
那是一只手,它有五指,有手腕,有手臂。它是暗红色的,像樱桃软冻,那条手臂
从洞中伸了下来,伸到了一个正常人的手臂应有的长度之后,停了一停。
然后,忽然之间,那条手臂像是蜡制的,而且突然遇到了热力一样,变软了,变长
了。
老实说,我十分难以形容当时的实在情形,只是那条手臂忽然之间,像烛泪一样地
“流”了下来。在它“流”下来之际,我的感觉是:这是极浓稠的液体,而不是固体。
而当它“流”下来的时候,它也不再是一条手臂,而只是向下“流”下的一股浓稠
的,血色的红色液体。那股“液体”迅速地“流”到了地面。
在它的尖端触及地面之际,又出现了五指,又成了一条手臂。只不过五只手指和手
掌,都是出奇地大,那种大小,是和“手臂”的长度相适应的。
而这时,“手臂”的长度,则是从天花板到地面那样长。这只“手”按在地上,五
条手指像是章鱼的触须一样,作十分丑恶的扭屈。
我毛发直竖,汗水直流,口唇发乾,脑胀欲裂,我不等那只手向我移来,就怪叫一
声,用尽了生平之力,猛地一脚,向那只手踏了下去!
那一脚的力道十分大,我又听到了一种如同金属磨擦也似的声音,来自屋顶。
同时,那条“手臂”,也迅速地向上缩了回去。
我不断地怪叫著,冲出了屋子,我刚一出屋门,一声巨响,那座小屋子便已经坍下
来了,若是我走慢一步,非被压在里面不可!
我一出屋子,便滑了一跌,手在平地上一按,连忙向上跃了起来,转过身去看时,
只见许多股那种流动著的液汁,正在迅速地收拢。
然后,在离我只有七码远近处,一个人“站”了起来。
那个“人”其实并不是站起来,而是在突然之间,由那一大堆聚拢在一起的暗红色
液汁“生”出来的,首先出现一个头,头以下仍是一大堆浓稠的东西,接著,肩和双手
出现了,胸腰出现了,双腿也出现了,那堆浓稠的东西完全变成了一个“人”,一个暗
红色的“人”。
那“人”和我差不多高下,是正常人的高度,它“望”著我,我僵立著,也望著它
,只听得它的身子中,不断地发出一种古怪的,如同金属磨擦也似的声音来,然后“它
”走了。
“它”倒退著向后走去,步伐蹒跚,可是在它向后走去之际,我却并不觉得它是在
倒退,像是它天生就应该这样走法一样。
它离得我渐渐远了,终于隐没在黑暗之中。
而我则仍然不知道在雨中站立了多久,心中也不知道在想些甚么。
陈天远和符强生两人的推断都是正确的,那几个人并没有“死”,由巨蜂的蜂刺进
入他们体内的生命激素,迅速繁殖生长,已经将他们的生命,变成另外一种东西,那东
西就是我看到的那个“人”。
这种东西是地球和海王星两种生物揉合的结果,它其实不是一个人。而且是一大团
暗红色的,浓稠的液汁(这可能便是海王星生物的形态),但它却是在人体内分裂繁殖
而成的结果。
而这种东西的力量是极大的,刚才当然是由于它压在屋顶之上,所以才令得那间石
屋坍了下来的,它如今离去了,是到甚么地方去了呢?如果它竟闯入了市区的话,如果
它不断地分裂、吞噬,而变得更大的话,如果它竟分裂成为几个的话……
我简直没有法子向下想去,我只觉得脑中嗡嗡嗡作响,而身子则僵立著难以动弹。
我不知道我自己僵立了多久,忽然有两道相当强烈的光芒,从我身后,传了过来。
同时,我听得符强生的声音叫道:“他在这里,他果然在这里!”
我并不转过身去,只是怪声叫道:“强生,快离开,快离开这儿。”
但是符强生已到了我的身边,到我身边的,还不止符强生一人,出于我意料之外的
是,和符强生在一起的,竟是殷嘉丽!
我向殷嘉丽望了一眼,她冷冷地回望著我。我忽然喘起气来,道:“强生,你快离
开,最……最可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雨点打得符强生抬不起头来,但殷嘉丽却昂著头,问道:“可是那种地球上从来也
未曾有过的怪物,已经诞生了么?”
雨水在她美丽的脸上淌下,但是她脸上那种被雨水映得充满了妖气的神情,却使我
厌恶,我大声道:“不错,已经诞生了!”
殷嘉丽的手臂一扬,只见她的手中,已多了一柄精致的小手枪,只听得她尖声道:
“那也是你魂归天国的时候了!”她一说完,立即扳动枪机。
由于她的动作是如此突然,而我和她又是那么地接近,所以我实在是绝无可能躲得
过她这一枪的。
可是,就在殷嘉丽刚拔出枪来之际,符强生刚好一抬头,看到了她手中的枪,他像
是看到了一条最毒的毒蛇,正在向他自己的咽喉咬来一样,怪叫了起来。
我和符强生相交多年,我也绝想不到,像符强生那样的人,竟会发出如此惊人的呼
声来,他的呼叫声,令得殷嘉丽的手臂,猛地一震,那一粒本来可以取走我生命的子弹
,呼啸著在我耳际掠过!
我不能再呆立不动了,我是不可能再有第二个这样机会的了!
我顾不得在我面前的是一位美丽的妙龄女郎,我只将她当作是最凶恶的敌人,我猛
地一低头,一头撞了过去,正撞在殷嘉丽的胸腹之间,她发出了一下呻吟,便向下倒了
下去。
我紧接著跃向前去,准备用脚去踏殷嘉丽的手腕,好令她放下枪来,但是就在这时
,在一旁的符强生却发出了吼叫声,打横冲过,向我撞了过来,那一撞的力道之大,竟
令得我一个踉跄!
而下雨的时候,地上是十分滑,我在一个踉跄之后,身子站不稳,竟一交跌在地上
!
我竟会被符强生撞跌在地,这可以说是天大的笑话,但这却又是事实!
我手在地上一按,正准备站起来时,一眼看到了面前的景象,我又不禁呆住了。
我看到殷嘉丽正倒在地上,但是她的手中仍握著枪,雨水、泥水将她的身子弄得透
湿,她的长发贴在脸上,雨水顺著发尖往下淌著。
而符强生则正站在她的面前,伸手指著她,大声叫道:“原来是真的,原来卫斯理
讲的,都是真的,他的话是真的!”
可怜的符强生,他真的对殷嘉丽有著极深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