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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丝的秘密并不仅仅是像她说起的那样关于杰克的爱恋,露丝真正的秘密,是她从未与她出身的群体真正决裂,如她最终发现母亲和男友的自私之后表现出的唾弃那样。露丝年轻时候,对着杰克说“已经发出500张请柬,城市里所有的名人都会到来,盛大的婚礼”,显然她是认同这种幸福的,否则这种炫耀式的叙述就不能够成立。即使霹丝在不断对杰克表达她厌烦继续她当时岌岌可危的豪门望族生活,这些厌烦仍然是当不得真的。然而天真的杰克居然相信,虽然他没有任何能力来改善露丝的状态,可是他会让她笑,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鼓励她反抗。
露丝对头等舱客人们都遵守的行为规范的冲击和违反必须要有人接应,杰克的出现使得露丝被对比得不快乐,因为没有谁像杰克这样纵容她,这个仿佛还在青春期的逆反心理当中的女孩子,在餐桌上叼起一支香烟,被卡尔取下来。露丝并不能直接就这个行为反抗卡尔,她所能够做的,就是动用了一个也许是来自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大学课堂里的名词弗洛伊德,嘲讽坐在同一张餐桌上的其他男人。
卡尔表现反对和不赞同的,杰克全无禁忌地加以鼓励,露丝和他在一起大口喝酒,或者练习用疯狂颠覆上层社会礼仪规范的方式吐唾沫。身体解放被设计成为双向的结构,不仅仅是杰克以自己流浪世界的无原则形式解放露丝,露丝也在随后,当危机刻不容缓的时刻带着斧头,来解救了受到诬陷被铐在底舱的杰克。这个相互的身体确认过程到这里才算就此完成。
杰克的死是如此必然,像他对露丝描述的命运。即将发生的是不可预料而且完全未知的一切。他怎么知道自己一定能够赢得船票,在最后五分钟里最后一个跳上这只巨无霸的大船?露丝年老以后,说是在心底想念杰克,其实她不想念任何人,除了她自己。在打捞船上的房间里她摆满照片,是年轻的露丝、中年的露丝,骑马的露丝和微笑的露丝。这个女人在照片上以不同的方向和姿式凝视现实中已然老去的自己。最后,在讲完故事、扔下钻石之后,在这些照片前躺下的露丝出现幻觉:一道舱门打开、下一道舱门打开,仍然在当年那条船上,为她开门的侍者殷勤周到、笑容可掬,露丝要路过所有的人,那些或是早已沉没在海底、或是从事故中幸存也早巳辞世的人们,他们用微笑目送她走来,走向楼梯上衣衫整齐、容光焕发的杰克。
这个类似戏剧表演结束演员谢幕行为的结尾,最后将镜头聚焦到一对过去没有机会获得祝福的情侣身上。他们在众人的注视下拥抱亲吻,犹如婚礼场景中屡屡发生的格式化情节,其隐喻的意义早已漫过影片的边界。这既是一个极端自恋行为无以复加的满足,又是一个来自影片之外对成功演绎了爱情故事的偶像明星的提前褒奖,是动用了一切人性中最基础和简易的美德,来强制性调用观众的认同,与此同时,以这样一个场景,提前以一种自作主张的方式宣称已经获得这样的认同。
将杰克推到楼梯顶端等候露丝到来,不仅仅属于影片场面调度的刻意安排,还有露丝讲故事的逻辑意愿。仍然不是杰克占据有效空间,此时杰克仍然只是露丝获取注意的形象手段。从未间断、始终潜伏在故事中的“跟我来,认同他”这样一种意愿现在已经完成,但是这意愿不过是指定了杰克,让他来承担所有发自露丝的想象,对他的认同和他真实的个人品性毫无关系。对于杰克来说,这并没有任何委屈之处,因为同样的挪用也发生在他对露丝的想象过程中。在生产出足够的注意力、并将这些注意力有效地结构成为观看过程中自动的再生产过程里,对故事的内容和形式的编辑使讲述故事本身也成为一种精心选择并且行之有效的手段。
一个“没有人知道的人”,关于他的生平,是露丝向一群以打捞宝藏为业的人讲述的;她并非不知道她所面对的听众,兴趣和利益的指向都是那枚硕大的钻石,而不是一段只是和她自己相关的、早已淹没在那场海难中的往事。露丝的讲述,一种典型的单向度的讲述,所编织出的感人爱情故事因为缺乏任何人的旁证而成为孤本。杰克是一个海难中丧生甚至无法查证其确实存在过的人;而卡尔,露丝说,后来只是在遇救后的船上看见他走过,听见有人对他说这里不会有头等舱的客人。他的眼光和神情仿佛在寻找谁,那是她最后一次看见他。关于卡尔的结局,露丝说,她从报上得知他在1929年那次大萧条的灾难中开枪自杀。这个对她说过自己永远也不会输的人,已经在露丝这里遭遇了一次失败,再次失败就是终结。在露丝的叙述剪裁当中,这仿佛是一种非此不可的策略:容许卡尔的存在意味着对真相的寻觅并未完成。无论如何,一旦在卡尔这样一个男人那里存在另一种关于事件的叙述文本,对于以露丝为中心,通过所有人注意所唤起的对“唯一”集中的关注,就会不由自主地转变为一个罗生门式的悬疑。
但是与泰坦尼克号这样一条即使沉没了也无可比拟的巨轮相似,这个关于泰坦尼克号的故事讲述,也必然杜绝其他任何形式的讲述可能。所以在很大程度上,《泰坦尼克号》这样一个典型的爱情故事,类似确定目标之下包含确定推广意图的广告。这个工程浩大的广告不过是一次市场行为的旗舰,招展出后面成熟的市场机制中合谋的成功销售行为,参与并掩护投资一收益关系的是炙手可热的明星、著名导演、令人眼花缭乱的巨大航船。经过有效整合的注意力集中在船上,而船,以其经历了海难而无与伦比的纵深空间,以其汇聚了诸多符号的杂货铺般的丰富,提供了所有来历不同的目光进一步探询的可能。影片《泰坦尼克号》通过精密的市场策略,在广告投放、公关行动和各种销售促进之后有效地吸引了全世界观众的目光,从而成为一个文化工业产品的成功范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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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卡奇的《历史与阶级意识》是二十世纪西方哲学史上与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维特根斯坦的《哲学研究》齐名的里程碑性质的著作。深刻影响二十世纪西方左派哲学思想发展的大多数重大主题,大多能够在这里找到某种源流。就像另外两部巨著一样,《历史与阶级意识》也是历史的产物。虽然在创作《历史与阶级意识》的时候,卢卡奇不过三十七八岁,但他在思想上经历的东西却太多太多:从新康德主义到新黑格尔主义,他差不多经历了上一个世纪之交德国哲学主流发展的全程。但令人遗憾的是,我们对卢卡奇这一早期思想发展历程所知甚少。这种情况在相当程度上影响到了我们对《历史与阶级意识》以及对整个卢卡奇思想发展史的理解:面对《历史与阶级意识》中那八篇并不特别艰涩的论文,我们很容易形成自己的理解,并按照晚期卢卡奇提供的自我批判思路,居高临下地形成对它的批判,然而,当我们自得地完成这些后,却尴尬地发现我们再也不能将《历史与阶级意识》还原到那段大师云集、巨著迭出的历史中去了。
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我们的困境是由不了解卢卡奇的早期思想发展历程引起的,那么,正确的解决之道就是回到《历史与阶级意识》之前的卢卡奇那里去。《卢卡奇早期文选》(以下简称文选)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而编译的。《文选》收录了卢卡奇在《历史与阶级意识》之前最重要的理论著作——《小说理论》的全文,被戈德曼称为现代存在主义哲学先声的《心灵与形式》一书的部分内容,以及卢卡奇1915年间的六封书信,主要展现了卢卡奇从“精神科学”运动向黑格尔哲学转变的思想历程,反映了《历史与阶级意识》中一些核心问题(总体性、物化等)的“史前史”形态。
甫一看到这本书的目录,每一位对卢卡奇有所了解的读者都会奇怪译者的安排:《小说理论》这部写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早期的作品,包括1962年卢卡奇自己写的序言在内,得到了完整的翻译;而更早完成的由十篇文章组成的《心灵与形式》却仅仅翻译了与前者相关的三篇文章;最后选译的六封书信也都是与《小说理论》的写作密切相关的。显然,《文选》的编选是围绕《小说理论》进行的。这种编选充分表明编译者对卢卡奇的早期思想发展的认识是非常准确的:《小说理论》是卢卡奇在从新康德主义者转变为黑格尔主义者的思想发展过程的最终产物,它是卢卡奇前期思想发展的终点,又是卢卡奇后期思想发展的起点。相对于《历史与阶级意识》来说,《小说理论》显然比主要受新康德主义影响的《心灵与形式》重要多了。
作为卢卡奇试图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对马克思思想提出新理解的尝试,《历史与阶级意识》受到了黑格尔思想方法的深刻影响。这主要是体现在对辩证法的研究上(具体体现在对总体性、历史、阶级意识等概念的阐述上)。但就像卢卡奇并不是一个天生的马克思主义者一样,他也不是一个天生的黑格尔主义者。同十九世纪后半叶出生的大部分哲学探寻者一样,卢卡奇最先接受的是新康德主义的精神科学,受到的是韦伯、齐美尔、狄尔泰等人的影响,可是随着理论研究和现实的发展,卢卡奇却从被当作死狗踢开的黑格尔哲学那里找到了自己理论上新的生长点。
这种理论上的探索在《小说理论》中已经初见端倪,在《历史与阶级意识》中不断出现的总体性概念和历史的分析方法,在作者评论小说时已经屡见不鲜。在《小说理论》第一部分,卢卡奇从文化入手引出了对于艺术形式的历史性分析,在第二节《形式的历史哲学问题》中,作者提出不同的艺术形式应该因为不同的历史哲学问题而有所不同;接下来对作为艺术形式的史诗、戏剧、小说,也是按照历史的方法来进行深入分析的,古希腊、中世纪、近现代不同时期的生活凸现出不同的历史哲学问题,相应的艺术类型——史诗、戏剧、小说也就应运而生;在第二部分《对小说形式所作的类型学尝试》中,无论是对“理性主义小说”、“浪漫主义小说”及“教育小说”的研究,还是对托尔斯泰的分析,都体现了历史分析的方法,简言之,不同的时代产生了不同的小说类型。但是在对不同的艺术形式、小说类型按照历史的方法进行的分析中,一条红线贯穿始终,这就是总体性概念。只有从对于世界总体性的把握出发,不同的类型才得以区分开来,也就是说,不同形式的艺术作品都服务于艺术家把握世界总体性的目的。在古希腊史诗中可以直接发现世界的总体性,因为希腊人本身就生活在总体性的世界之中;而小说却必须通过赋形、反讽的方式去发现那个总体世界,因为世界的总体性已经被深深遮蔽了。在这个遮蔽了总体性的世界中,谁将把我们从奴役中拯救出来?《小说理论》隐含的回答就是那些能够帮助我们发现总体世界的艺术家,是他们的艺术作品帮助我们趋向一个新的世界。这个寻找新世界的旅途是一个我们的心灵主动去发现的过程,这会令很多读者联想到卢卡奇对阶级意识的阐述。
虽然在《小说理论》中可以发现很多黑格尔式的思维和术语,但是正如卢卡奇自己承认的,当时“对于所谓‘精神科学’方法的态度丝毫没有改变”,这种态度来自于他在青年时代阅读狄尔泰、西美尔、韦伯的著作时所留下的种种印象。也就是说,作者虽然已经成为黑格尔主义者了,但却并不是一位绝对或者正统的黑格尔主义者。这种“精神科学”运动的明显特点就是抽象的综合方法,而对这种方法的否定恰恰是黑格尔的一项重要遗产。在对小说类型的分析中,这种方法得到了具体的体现,卢卡奇根据对于心灵与世界的关系设定了不同的小说类型并进行分类,而对其他形式的小说漠不关心;虽然小说类型的分类与世界的历史进程联系在一起,但是在不同的小说类型、艺术形式内部我们却看不到内在的历史性联系:虽然史诗、戏剧、小说,理性主义、浪漫主义及对两者综合的尝试都表现为与历史相关的三个阶段,但是在不同阶段之间缺乏历史性的联系,这种不同阶段间的过渡完全不同于《精神现象学》中各种意识现象的历史性发展,前者更多是根据类型分析的需要而排列在一起的,在这里C.H.R.帕金森甚至直接发现了狄尔泰的影子。
所以,正如卢卡奇在后来的序言中所说:如果有人读《小说理论》是为了更熟悉地把握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重要的意识形态的思想前史,那么,用批判的方式阅读它,将能够获益匪浅。《文选》虽然并不能将处在马克思主义学徒期的卢卡奇完全呈现在我们面前,但是对于理解青年卢卡奇所处的历史环境、早期思想及其历史效应本书都具有重要的意义。随着《文选》的出版,《历史与阶级意识》将会以一个更加丰满的形象展现在我们面前。
精基政治的困惑
■ 于建嵘
政治是精英们的事情。这种“常识”一直在影响着我们对当今世界政治领域的分析和判断。就是对于被称为“草根民主”的中国农村村民自治,人们也将其解读成了精英们的政治活动,而村民的政治参与只不过是精英们动员和影响的结果,是精英们争斗过程的道具,没有村庄精英的政治活动,村庄政治也就失去意义。仝志辉博士的《选举事件与村庄政治》就是在这种逻辑指导下完成的有关中国农村政治状况的学术专著。
这本书是以具体案例为分析研究样本的。作者为我们详尽地描述了四个村庄所进行的村民委员会选举的故事。作者通过实证的方式,试图构建这一种“事实”:村庄精英是农民政治参与的发动者,由于他们占据优势地位,就可以通过宣传、劝说、引诱、胁迫等动员活动,调动关联体中其他成员的资源,形成关联体对特定政治参与内容的共识,并因此把普通村民带入政治参与的过程。
作为学者的这种努力以及这本书所达到的成就,我是肯定的。应该说,作者讲述的故事符合某种“事实”。因为中国农村的选举与其他领域的选举都有一个十分明显的共性,就是“选官”,也就是使那些掌握着社会各种资源的“社会精英”对社会的统治有一个更为“合理”的外衣。因此,我们看到的最好结果,是这些通过各种“民主形式”成为了“官”的“社会精英”对民众的“关怀”,他们那些类似“父母”一样的“父爱”行为也就成为了媒体和学者们颂扬的焦点。而正是这种“关怀”让我们忘记了他们如何体现选民利益这一因选举而赋予的责任。当然,作者的立意并不在此,我们从作者的全部表述中,可以看到他在力求寻找一个答案,一个能解释现实的村庄精英政治行动框架。
那么我们从这本书中获得了什么样的答案呢?作者告诉我们,精英们在社会政治过程中起到了主导作用,就是在当今的村庄政治中,有关社会利益的调节、公共道德的形成及政治规范的建立都可以归结为一部分“村庄精英”发动和实现的结果。而促使精英或村民参与村庄政治活动的根本性原因,则可以归结为作者等人“锻造”的“村庄社会关联”这样一种分析模型中。这个以村民间互动为核心内容的“村庄社会关联”认为,“村民在选举中互动时是以村庄社会网络中的一定身份进行的,因此,互动中的村民是一定类型化的主体,并不是完全个体化的村民”。也就是说,在村庄政治中,“身份”类型决定行动性质。而什么决定这种至关重要的“身份”呢?我们在这里得不到答案,只看到了那些政治人物在村前庄后奔波鼓噪,而更多普通村民则面无表情地观望和跟从。由于有了这样的理论假设,作者在列举了精英的种种动员手法和技巧后,也就没有办法回答,为什么“普通村民在参与选举时既表现出被精英动员、服从精英意愿的一面,又表现出独立于精英意愿、自主参与的一面”这样的基本事实了。这也许正是精英政治的困惑。
我们正是在作者对村庄选举故事的详尽描述中,迷失了对村庄选举的认识和村庄政治的理解的。如果我们抛弃那些高深的分析工具或理论结论,也许问题要变得简单得多。事实上,就政治的外在形式而言,在一定的意义上,选举政治也是精英政治。与专制政治所不同的是,选举政治具有两个方面的规定性:即一方面,精英们在主导着选举,主导着选民;而另一方面,则是选举制度在改变着精英,选民的社会需要也在制约精英政治。而就政治的内在特征来说,任何政治,无论是专制政治还是民主政治,都是社会利益关系博弈的外在形式。政治精英们的活动,从来不是凭空进行的,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