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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五月叹了口气,真希望霍普金森先生能给她些启示。
五月,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太太给你买的那个衣橱?
衣橱?苏五月蒙了:没有啊。
苏五月摇头。即使她准备提意见,也不能承认没有的事。
霍普金森先生叹口气:那好,五月,你来。
霍普金森先生站起来,离开了客厅。
苏五月跟着霍普金森先生向自己和蒂娜的卧室走去。
客厅里的一帮人也都呼啦啦地站起来,她们紧紧地跟在苏五月的后面,好像是一伙早早买了戏票,迫不及待等着拉幕的观众。
门打开,卧室里保持着平日的凌乱。乍一眼望过去,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你看,这个衣柜被糟蹋成了什么样儿。
霍普金森先生轻轻敲打着苏五月的衣橱门。
苏五月循着对方的手,果然发现自己的衣橱上出现了许多不寻常的图案。衣橱上面本来也是有图案的,画的是一些穿着漂亮衣服敲鼓、跳舞、切蛋糕的米老鼠。现在,在这些米老鼠的中间,冒出了一些丑陋的小人儿。这些用五彩蜡笔创造出的小人儿显得营养极端不良,他们大脑袋细脖子,头顶上还挂着诡秘的月亮和太阳。
苏五月望着衣橱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吗?霍普金森先生问。
苏五月无言,像被图画中所隐藏的咒语镇住了。
霍普金森先生又说:也许,你能告诉我这些文字是什么。
其实,真正让苏五月心惊肉跳的正是这些文字。这些歪歪斜斜描在图案旁边的文字跟那些图案一样丑陋笨拙,但个个都掩饰不住那从头到脚的熟悉。〃日,月,人〃。它们是中文的〃日,月,人〃。苏五月不到三岁就认识这些字了。这些有大有小的日,月,人,尽管头重脚轻,横不平竖不直,可仍然挡不住它们是中国字这个事实。它们太有历史渊源太有文化含量了,每个胎毛未褪的中国孩子都能指着它们正确发音,因为他们结识中国字就是从这儿开始的。
它们是中文。
苏五月不得不老老实实地说。
怎么样,我早就猜到了。
霍普金森太太说话了。霍普金森太太洋洋得意,像是攥住了伸向她钱袋的小偷的手腕。
苏五月马上反驳:可这些中文不是我写的。
霍普金森先生踌躇一下:你的意思是,这些图画是你画的,但这些文字不是你写的?
不,这些小人儿不是我画的,这些字也不是我写的。
霍普金森夫妇互相对视一眼。
霍普金森太太冷笑道:那就奇怪了。这个家里除了五月,难道还有别人懂中文吗?
苏五月无法回答霍普金森太太的话。她瞧着那些个笔画难看的中文字,拼命眨巴眼睛。
霍普金森先生微微皱起眉头,说:五月,在我们家里,人人都有犯错误的可能。但关键是要诚实,要有勇气面对错误……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反正不是我画的。
你要我怎么能相信你。
信不信由你,本来就不是我画的!
苏五月梗起脖子,生气地瞪着霍普金森先生。
在这个家里,霍普金森先生是最讲道理,心肠最好的人,也是苏五月最尊重的人。霍普金森先生不相信她,这比指责她在衣橱上乱涂乱画还要让她生气。
苏五月的反应使霍普金森先生难免愕然。他的目光在苏五月的身上徘徊了一会儿,忽然转到三个女儿身上。
蒂娜,苏珊,谢莉,你们能肯定不是你们其中的哪一个干的吗?
霍普金森太太不高兴了。
你已经问过她们了。
我要她们在五月面前再回答一遍。
霍普金森先生的样子十分固执。看样子,他的太太如果不让他这么做,他也要像苏五月那样梗起脖子生气了。
霍普金森太太被丈夫噎回去,只好把怨气发泄在其他人身上。她一把揪过瘦小的苏珊。
苏珊,告诉你爸爸,是不是你干的?
苏珊的胳膊被妈妈攥得很不舒服,她一边挣扎,一边嘟囔:我……我说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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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小兵闯荡美利坚:红色童话
第49节:为了有所创新
你这个最爱惹祸的家伙,除了你,还有谁!
霍普金森太太不肯松手。她一用力,苏珊的脚就离开了地面。
说,是不是你?
不是……不是我。
苏珊可怜巴巴地回答。她拼命忍着眼泪,好像恨不得钻到地板底下去。
霍普金森太太放开手。
你呢,谢莉?
看到母亲严厉的表情,胖乎乎的谢莉早就被吓坏了。她的手摸在裤腰上,连连摇头:不是我,不是我。
那是谁?
妈妈,是……是……我可以去尿尿吗?
霍普金森太太瞪了谢莉一眼,谢莉提着裤子跑了。
霍普金森太太的视线转向大女儿:蒂娜?
干什么?
霍普金森太太的声音明显地和缓了许多:该你啦,蒂娜。
蒂娜不高兴地撅起嘴:我没什么好说的。
告诉你爸爸。
你们明明知道我和苏珊她们根本不懂中文。
是啊,她们根本不懂中文。
霍普金森太太重复蒂娜的话。
但此刻,苏五月的脑子突然一亮。
苏五月大声说:她们虽然不懂中文,但她们会写这几个中国字。
苏五月的话让霍普金森夫妇很吃惊。
这怎么可能?
我过去教过她们这几个中文字。实际上,还不止这几个字。
苏五月想起来了。她全都想起来了。那是刚搬进霍家不久的一个黄昏,雨水打得玻璃窗啪啪直响。苏五月和谢莉苏珊在家里呆得发闷,便带着两个小丫头用五彩腊笔在白纸上涂涂抹抹。苏五月画了山川日月和一些小人儿之后,为了有所创新,又在每个图案的旁边都描上了中国字,然后不无得意地炫耀。
看,这是我们的中国字。怎么样?
苏五月的作品果然引起了谢莉苏珊的好奇。她们羡慕得直咂嘴,随后,忙不迭地照葫芦画瓢开始描那些中国字。
胖胖的谢莉边描,边歪着脑袋问道:五月,为什么这些中国字很像图画呢?
苏五月被谢莉的问题问住了。她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问题。学校里老师没有讲过。家里姥姥姥爷也没有提过。那时的苏五月尽管自诩博闻强识,学富五车,却没有听说过象形字这个词。所以,为了不被这个四岁的胖丫头小瞧,她哼了一声。
太简单了,像画儿才好看啊。你看,这是英文的日,月,人,哪有中文好看?
谢莉和苏珊经过简单的比较之后,由衷地被苏五月的理论所折服。
苏五月真的是有学问。这个从地球那边来的中国女孩儿真的是很有学问。
谢莉和苏珊表现出少有的虚心好学和对苏五月格外的亲近。她们无法掩饰学习的快乐,挥舞着画好的图案在屋子里跑来跑去。最后,她们的异常举止引来了蒂娜的注意。
嗨,疯什么!你们疯什么?
蒂娜不以为然地走过来。但当她看到了妹妹们描画的图案后,竟也动了好奇之心,忍不住拿起笔,试着在纸上歪歪斜斜开始学写那些中国字……
我记得清清楚楚。她们学写这些中国字的时候,还说,写中国字很像画图画。
苏五月争辩着,眼睛向蒂娜姐妹直视过去。
根本没有这样的事。
蒂娜大声说。
有,就是有。
没有!
一直沉默的霍普金森先生看了看蒂娜和苏五月,却转向苏珊。
苏珊,是这么回事吗?
苏珊不吭声。
到底有没有?
苏珊眼睛瞄着别处:我……我记不得了。
苏五月气愤地:你撒谎!
我是真的,真的记不得了。
苏珊,看着我。
霍普金森先生命令苏珊。
苏珊却迟迟不肯抬头。
蒂娜迫不及待地跳到父亲的前面。她仿佛是看到了自己修建的大坝隐隐出现了裂纹,面对决堤的危险而奋不顾身。
我们没撒谎。是五月撒谎!
你就是撒谎!瞧你的鼻子。
苏五月恨恨地指着蒂娜的鼻子。
我的鼻子怎么啦!
你的鼻子长长了。
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望了蒂娜的鼻子一眼。
蒂娜因为激动,通红的两腮中间的鼻子变得雪白,但并没有像苏五月希望的那样变长。
苏珊和谢丽却不由嘻嘻笑起来。
蒂娜又羞又恼:你才撒谎!你从一开始,你就不喜欢我们家,不喜欢我的爸爸妈妈,更不喜欢那个衣柜。
谁?我?
苏五月被蒂娜这个新的指控弄傻了,只怕自己是没有听清楚。
我为什么不喜欢?
我怎么知道。
你他妈的满嘴放屁!
苏五月气糊涂了。她英语已经被用穷尽,不由冒出了熟识的国骂。
轮到蒂娜发愣了。
你说什么?
我说,你狗屎一堆!
你;臭狗屎!
蒂娜和苏五月差一点儿就要扭到一起。这回,霍普金森夫妇不得不一起出手拉架。
五月,住嘴!
蒂娜,你不可以说粗话。
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你们不会忘得那么快吧。五月刚搬进来的那天,妈妈给她买来新衣柜,她只是用鼻子哼了哼,连声谢谢都没有。
蒂娜理直气壮地看着父母。
那是两回事。霍普金森先生说。
什么两回事。她还说过,她一点儿也不喜欢那个衣橱。她要跟我换。
霍普金森夫妇迅速用眼睛交流了一下。
霍普金森太太沉着脸说:蒂娜,五月真的说过她不喜欢这个衣柜?
我发誓。
我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霍普金森太太不理睬苏五月,冲着丈夫低语:蒂娜的话有道理。我记得当时的情况的确是这样的。
这次,大家的眼睛不由都看向了苏五月。
苏五月一口鲜血差点儿从嘴里喷出来。
霍普金森太太踌躇了一下:五月,其实你如果不喜欢,应该直截了当地告诉我。
霍普金森太太,我没有。
即使你不喜欢这个衣柜,也不应该去毁坏它。
我没有。
妈妈,五月是一个没有教养的坏孩子。她刚搬到咱们家的那天,你不就跟爸爸说,真想把她退回中国联合国代表团吗……
好啦,蒂娜,你说够了。
霍普金森太太阻止蒂娜继续说下去。
霍普金森太太硬绷绷地调转身体,对着几个孩子说:就这样吧。苏珊,蒂娜,谢莉,去洗手,到餐厅准备吃饭。
苏珊、谢莉乖乖地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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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小兵闯荡美利坚:红色童话
第50节:唯一救星
霍普金森太太……苏五月试图做最后的努力。
霍普金森太太举起一只手,看也不看苏五月。
好了,就这样。
霍普金森太太那只涂着指甲油的的手将苏五月剩下的话顶回肚子里。
苏五月的嘴唇微微哆嗦着。她感到了面对强敌的身单力薄。她没有后援没有盟军,骨折加外伤,连一瓶红药水都没有。
霍普金森太太走到丈夫身边:亲爱的,你一定也饿了。我们犯不上为了这个衣柜而全家绝食。
她冲着表情犹疑的丈夫使了个温柔的眼神。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她认为可以到此为止了。
霍普金森先生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什么。
苏五月的伤口似乎又被杵了一刀。这是个不讲公道的地方,她无法在这儿存活,就像无法在没有空气的地方存活一样。他们都是一伙的,连表面上忠厚老实的霍普金森先生都是跟他们一伙儿的。他们姓霍普金森。他们当然要向着家里人,而不是自己这个从地球的另一边蹦出来的姓苏的外人。这跟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没有关系,跟是左派还是右派也没有关系。全世界无产者的联盟在这个衣柜前分崩离析,她被彻底孤立了。
这时,蒂娜故作快乐地从苏五月的身边经过。她向苏五月小声说:告诉你,我爸爸妈妈上次之所以没有把你送回去,是怕你们中国政府惩罚你,把你送到劳改营去改造。这回,你肯定是要去了。
你他妈才去劳改营!
苏五月真想对着蒂娜狠狠踢一脚,但蒂娜已经跑开了。
蒂娜奸笑着:我一定把你完蛋的消息告诉大家。你不是最近跟特迪挺近乎?我第一个就去告诉他!
〃咚〃地一声,这一脚落在了衣橱上。
好吧,衣柜就是我弄坏的又怎么样?我看到这个衣柜就恶心,就想吐!我他妈早想毁了它。我现在就毁给你们看!
苏五月对着衣柜又咚咚踢了几脚,大声喊叫着,转身向外面跑去。她沿着走廊,跑过餐厅和客厅。她看也不看那些为她的喊叫而吃惊的人们,一直跑到大门前,拽开门,又狠狠地让大门在她的身后撞上。
苏五月记不清是怎么下的楼。她只觉得她的脸湿了,热乎乎的眼泪拼命往下淌。她用手背擦了又擦,一直擦不干。
后来,她走到了街上,眼泪水被寒风吹成了冰凌子,刺得她的脸生疼。她的头有点儿大。她的胸口被郁结的气恼顶得鼓鼓囊囊。她觉得自己像一个被小孩子玩儿完后遗弃的气球,盲目地在晚风中在昏黄的路灯下一蹦一跳地滚动。多可恶的城市,多可恶的街道,自己成了一个愤怒而郁闷的气球。
妈的!混蛋,你们都是混蛋。
苏五月自言自语。在这个城市里她可以随便地骂脏话,却没有人听得懂。真他妈的没劲!
下班的人群都匆匆地从她的身边走过,走向不同的方向。人们远远地绕开了她,假模假式地瞟着她又像没看见她,仿佛怕把这个气球一脚踩爆了。
夜风吹过来,苏五月滚烫的额头渐渐恢复了常温。她站在路灯下,彷徨了一会儿。开始沿着街道慢慢浏览商店的橱窗。圣诞节快到了。橱窗里摆满了好东西。在五颜六色的彩灯、雪花、星星和圣诞树的装饰下,无论是糖果玩具还是鞋帽衣物,都显得那么高级、漂亮。苏五月没有经历过圣诞节。苏五月觉得圣诞节一定是个好东西,但就像是摆在橱窗里的好东西一样,跟她没有什么关系。
寒冷钻透苏五月的衣服,渐渐钻进她的皮肉里。她打了个战栗,意识到她不能一直在这儿站下去。站下去会怎么样呢?霍普金森一家不会到这儿来找她。联合国代表团的叔叔阿姨不会到这儿来找她。纽约街头的流浪汉、醉鬼倒可能要来找她的麻烦了。霍普金森太太隔三差五地给孩子们朗读报纸上寻找丢失儿童的广告,就像是母鸡警告小鸡门外有黄鼠狼一样。这让苏五月知道了在美国除了有专门绑架红色儿童的反动派特务外,还有见孩子就绑的疯子。所以,无论她多么愤怒,多么伤心,多么失望,多么无聊,她都不可以独自徘徊在黑暗的纽约街头上。这是基本常识,也是来到美国之后,她记住的第一条至理名言。
可是,如果她真的继续在这儿站下去会怎么样呢?第二天的纽约报纸上会不会刊出自己横尸街头的大照片呢。那时候,霍家背的可不仅仅是诬陷好人的罪名,还沾了凶杀的嫌疑。那个时候美国警察来找他们调查,联合国代表团的叔叔阿姨们来找他们要人,妈妈和姥姥姥爷来跟他们算账,看他们怎么办!他们大概会害怕,会后悔。他们后悔没有好好待自己。他们悔得肠子青,悔得撞墙,把脑门子都撞破了!他们还夜夜做噩梦,吓得惊跳起来,祈求自己的鬼魂饶恕他们。自己会不会饶恕他们呢?当然不,特别是蒂娜,苏珊,还有霍普金森太太,自己要让她们一辈子受惊受怕,一帮子受苦。
伤心的泪水又一次涌了出来,像泉水哗哗流过苏五月的面颊。她的心被这泪水冲刷着,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和痛快。
苏五月深深吐出了一口浊气,然后,向四面望了望。天更加黑了,街头的人似乎也比刚才稀少了许多。她现在究竟应该到哪儿去?她一眼望到了马路对过的地铁站。那里有三路地铁线直达中城。她还没有坐过地铁。但她已经把从霍普金森家到联合国代表团驻地的路线看过好多次。她兜里有一块美元。自从搬进霍家之后,组织上额外发给了她们每人两块五毛钱买文具。这是苏五月来到美国后第一次摸到钱,摸到实实在在的绿颜色的美元和银亮的硬币。她曾把手中的钱翻来覆去看了好久。从这两块五毛钱里,她看见了许许多多她渴望许久的美好的东西。
钱在苏五月的兜里足足捂了半个多月,她才从文具店里换来一个淡蓝色带拉锁的塑料夹子。老师早就强调每个同学都要装备一个这样的夹子。苏五月的作业纸总是在书包里里外乱飞,她明白这一块五毛钱不花是不行的。
苏五月对剩下的一块钱更加珍惜。她有过各种各样的设想。尽管在她的头脑中,这钱一次次变幻成了有香水味儿的橡皮,漂亮的玻璃尺子,可口的巧克力糖豆儿,奶油冰激凌,甜面包圈儿……但她还是没舍得花出去。只要这一块钱存在,苏五月就会存在着无数期待。
此刻,她感觉到自己兜里折着的那张美元钞票意义有多么重大,它成为她在关键时刻的唯一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