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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忧郁-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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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儿园里猜谜的孩子一样的稚气。
  他写的是一个司机跑长途的故事,司机一出车,司机的老婆就跟一个比她小八岁的大学生睡觉;因为山洪,司机被困在山区,他只好找了个小学校住下,费了半天劲,追上了个乡村教师想浪漫一下,可是上了床以后,司机竟阳痿了……这不是明摆着影射我嘛!洪荒说得唾沫乱溅,就像一头发情期的牡马。
  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我问道。
  格林他们几个王八蛋总怀疑我的老婆红杏出墙,所以才这么写,洪荒说。
  我想说,要不是你自己告诉他们,他们的怀疑又是从何而来?但是终于没说。
  至于那个乡村教师,是我体验生活时结识的,她追我,我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在他说这些闲言碎语的时候,我不时的看表,估算着翩翩即将到达的时间。
  可能是说累了吧,洪荒总算要走了,偏巧在门口与翩翩撞了个满怀,我只好简单地给他们作个介绍。也许是因为翩翩穿了连衣裙的缘故,她显得更加的亭亭玉立,皮肤也白得透明,洪荒显然被她所吸引,刚刚迈出门的腿又褪了回来,我硬是把他推出去了,然后,砰地关上了门。
  当病房只剩下我们两个的时候,我们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我们那样做是不是太草率了?翩翩羞答答地垂着眼皮说。
  我喃喃低语道:是,是草率了些。
  但是一秒钟之后,我们就吻了起来。
  刚才还腼腆得要命的她,竟一下子变得热情奔放起来……后来,许多的细节我已经记不起来了,只记得我们仿佛像是分别了一百年似的,如饥似渴,我们相互的激情电流一般地通过皮肤传来传去,结果演变成一场接力,当我停止的时候,她要继续;当她慢跑的时候,我又加速。见证过无数的生离死别的病床,这时候成了战场,肉搏战中我们都把对方整得伤痕累累,她甚至在我的肩膀上咬了一个月牙,怕是十天半个月也下不去了。等我们平静下来了,我把脸枕在她松软的乳壕里,我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那是一种酷似新鲜荞麦的香味。
  我们拥抱着躺了许久,好像两只泄了气的皮球,连一点弹性都没有了。你太滑头了,我说。
  她撅着嘴巴问道:我怎么滑头了?我捏了捏她胸前的小蓓蕾说:你不是说你喜欢做爱时做驭手吗?
  她说,我现在更喜欢在下面看着你策马扬鞭,你知道吗,那时侯,你特像一个蓝色的轻骑兵,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水蛭,一直钻进你的内心深处去。
  为什么我是蓝色轻骑兵,而不是别的颜色呢?我问她。她嘻嘻笑着说:谁叫你穿了一身蓝色病号服的!
  
第一本打开的书
出了一点不大不小的麻烦。摇篮说,印刷厂可能要拖延一个星期才能交活,因为有的书中加了彩色插图,给装订带来了一定的难度,而且厂里还有期刊要印,那个是不能耽误的。
  我不急,我其实一点都不急,急的是几何他们,他们说再有十天就要公布群众创作大奖赛的获奖名单,如果不及时把样书交到评委的手里,就失去了参赛资格。那天,几何说这些的时候,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我把这些也都跟摇篮说了,叫他与印刷厂再去交涉。他凝视了我半天,那眼神仿佛是在说:哥们儿,骑士时代早就过去,现在已是毫无诗意的二十一世纪了。
  快去吧,还磨蹭什么呀,我催促他道。
  我知道了,就去,摇篮转身就走,匆忙中把我床头挂着的病员卡都给碰掉了。
  冒失鬼,我骂了一句,弯腰把病员卡拾起来。病员卡上写着我的姓名、性别和床位号,最后一项居然是婚姻状况。婚姻状况填的是已婚。
  我跟堇子结婚是一个突发事件,在此之前,我们始终没有涉及到这个话题,不知道堇子是怎么想的,但是我总觉得娶妻生子对我来说还是十分遥远十分遥远的事情呢。那时侯,我正在写一篇报告文学。一度,报告文学很是吃香,是报刊杂志上的重头戏。我准备去河南去采访。堇子问我要去多久。我说半个月。她倒吸了一口冷气说,要那么久啊!我随口说道:我们又不是夫妻,要是夫妻的话,你就可以跟我一起去了,你们家也不会拦着了。透过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我看见堇子神秘地笑了。
  我们去登记吧,转天我还没睡醒,堇子就闯进我的屋里来。登什么记呀?半梦半醒之间的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我们登记结婚呀,你看,我把家里的户口本偷出来了,她说。可是,我除了这么一间9平米的小房,连橱柜、双人床和电饭煲都没有,不仅如此,你叫我摆两桌酒席我甚至也摆不起,我感到一种以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惶恐。没有怕什么,将来我们可以置办呀,她说。看来,她是心甘情愿地要喝干酒杯里面的最后一滴苦酒了。
  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是在地板上过的,地板上只铺了一个凉席。为此,我一直觉得我欠下了堇子一笔债,一笔永远还不了的债。
  我觉得我这一辈子没干过别的,光他妈的欠债玩了,我欠的债要是记录下来,够写成厚厚一本书的,而堇子是厚厚的这本书打开来的第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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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这么愣在那,回想着这些往事,仿佛在做梦,而且是那种在做梦的时候还不住地提醒自己我是不是在做梦的梦。直到迢迢进来半天,我才清醒——
  想什么心事了,看来,有心事的不光只有我一个,迢迢对我做了个怪相说。
  我也冲着她做了个鬼脸,我知道我做鬼脸,呲牙咧嘴的特像仍然活在上古原始森林里的猿猴:你是稀客呀,这么久不见你来陪我说说话了?
  我懒得说话,懒得说一句话,只想一个人冷静地待着,她说,显然她正被痛苦折磨着,看她那表情,要是有一座敞开的墓穴,她会径直走进去,躺下,自己给自己举办一次葬礼。
  喂,你那个跌宕起伏的爱情故事到现在还没有个结果吗?我问道。
  唉,说来话长啊,迢迢满目沧桑地说。
  
讲故事者的故事
只要你活着,你的烦恼就会像飞来飞去的苍蝇,撵也撵不走,迢迢说,最近我一直在研究,研究怎样才能摆脱掉烦恼。
  研究的结果呢?我问她。
  除了死,没有其他选择,她说。
  要是那样,放下尘世的生活,去给造物主做伴,从此与烦恼绝缘,岂不很简单吗?去做就是了,我说。
  哪有这么简单啊,要叫我服毒或投河,我可不干,要找一种既不痛苦又不破坏形象的死法难着呢,,反正到目前为止,我没找到,她做出一副很伤脑筋的样子。
  我告诉她,在亚马勋河流域生活的土著,有这样一种风俗,人到了一定的年纪,活也活腻了,就摆下盛宴,一通畅饮,在沉醉中让人把他浑身涂上最甜的蜜,抬到一个茅草屋里,就不管他了。转天,人们再去的时候,茅草屋里就只剩下一堆白骨了,血肉都叫当地的一种叫阿南戈的蚂蚁吃了……
  哎呀,别说了,简直是太可怕了,她像一匹受了惊的小马驹,嘶鸣着尥着蹶子阻止我,不让我说下去。
  那么好,我住口,你来说,我举双手投降。
  我说?我说什么呀?我有什么可说的?迢迢撅着嘴巴,装模作样地反问我。
  说说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当然,如果你认为你可以对我说的话,我眯起眼睛瞧着她。我始终把她作为智力相等的伙伴来对待,从来没觉得年龄和性别有什么差异。
  迢迢说:我爱的那个人,比我大十岁,是一家渔具商店的经理;那个爱我的人,则比我小两岁,是一个出租汽车司机。
  你跟他们俩是等距外交,还是均保持零距离接触?我问她。
  她说:我倒是想跟我爱的人多亲近点,可是不能,他有妻子,有一纸法律文书制约着,只有周末的时候,他才招呼我一起去泡吧。你知道,我不会喝酒,就托着腮坐一边看他喝……
  我都能想象得出,迢迢坐在那个卖钓鱼杆的家伙旁边,痴情地凝望着他的表情。我跟堇子刚结婚那会儿,我写作的时候,堇子也是那样痴情地凝望着我的。那时侯,她已经怀孕了,一边抚着自己的肚子,一边笑眯眯地端详着我的一举一动。我们有过很和谐的一段快乐时光。唯一不和谐的地方,就是她有洁癖,我要是哪天没洗澡就睡了,她一定要把我叫醒,洗过才行。我写作的那群哥们儿来侃大山,谁不小心把烟灰弹落在地下,她总是不等人走,就用墩布去擦干净,弄得人家很尴尬。不管怎样,我们的那间小屋,在堇子的精心呵护下,永远是窗明几净,被街道评为卫生之家,还在门楣上挂个小锦旗。
  每次从某个作家家里串门回来,无论对方多么知名,她都说:你写你的,早晚你会超过他,我相信。我常常被她的话所感动,感动的结果是,熬更多的夜,写更多的字,却并未像她所期待的那样,知名到茅盾或张天翼那种程度。茅盾和张天翼是她最喜欢的作家。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堇子变了,这种变化是潜移默化的,以至于等到我发现了,已经晚了……
  就在我的思绪四处飘荡找不到地址停留的时候,迢迢又讲起爱她的那个人:那天,从酒吧出来,已经很晚了,她爱着的那个人怕他老婆跟他翻脸,就匆匆地告辞了。我醉了,摇摇晃晃地爬上了一辆出租车,由于喝得太多了,她几乎连自己的住处都说不清楚。等她第二天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早有人给她准备好了洗澡水、浓咖啡和挂面汤,那个人就是开车的司机,也正是爱着我的那个人。我们就是这么相识的。
  
不单单是靠面包
我的脸,据说,从生下来的那天起,就这么沧桑。十二的时候,就跟二十差不多。不过,教授说,这样的脸孔一般来说,不显老,到六十岁上,也还是现在这个模样,顶多会头发白一点而已。
  究竟到六十岁,我的光辉形象会怎样,我不知道,但是我起码知道,截止到目前,我这个配备了五官的椭圆形的玩艺儿,给人的第一印象虽谈不上纯洁天真,却也没有发育成对龌龊都已经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地步。
  所以,当我再一次走进教授的心理诊所的时候,又面对着那些跟我一样的病人们审视的目光,那目光锐利而警觉,锐利而警觉得让被审视的人手脚都无处放,尽管我紧张,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但是我故意摆出一副地下工作者打进敌人内部时通常有的那种表情,那种大义凛然、临危不惧的表情。


  西西去跟教授接洽,而我一个人只好孤零零地站在那,座位已经没有了,整个客厅就跟春运期间的火车车厢一样拥挤。一个打扮得像修女一样的女孩过来,问我:你也忧郁?她的舌头似乎不太灵光,含糊得嘴里好像含了一颗话梅。我也忧郁,我说。“修女”死死地端详了我半天,仿佛我这张脸生来不配忧郁似的。所以,我赶紧补充了一句:我总想从二十层楼上跳下去。哎呀,你竟然都有自杀倾向了!“修女”的惊叫吸引了差不多所有人的眼球。但是,我发现他们注视我的眼神发生了化学反应,柔和了,甚至亲切了,这让我觉得客厅里的氧气充足多了,可以做深呼吸了。
  又过来几个人跟我握手,做自我介绍,可惜我一个都没记住他们的名字,我觉得很对不起他们,因为他们显然已经把我当成“自己人”了。这时候,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那是一张乜斜着眼睛的脸:你总想从二十层楼上跳下去,却从来没跳过是不是?他个头很矮,嗓音却很高亢,遗憾的是,声调稍微死板一点,他是那种能把朗诵《红楼梦》里的“枉凝眉”整出车间主任竞选时唱票的效果来,也能把车间主任竞选时的唱票整出朗诵《红楼梦》里的“枉凝眉”的效果来。后来,我才知道,他以前是电台DJ。我对他说:我只是想想而已,从没真正地跳过,否则就不会站在这里跟你扯淡了。他拍着胸脯说:我虽然现在站在这里跟你扯淡,可是我确实跳过楼,不过是在五层跳的。“修女”悄悄咬着我的耳朵说:他在这里很有权威,因为他跳过楼,而且不止一次,而是两次。
  这里的价值观和审美观显然与众不同,谁的病情重,谁就是老大,谁就可以气使颐指地指手画划,而轻微的焦虑或抑郁的人,在这里只能做唯唯诺诺的可怜虫,不管你是英国某公司住中国的总代理,还是歌舞团领唱——这是我后来知道的。
  “修女”的职称是图书馆馆员,相当于大学教授,在这里就只能垂着黑黑的眼睫毛,很乖的样子。也许,是因为穿了一身黑衣的缘故,她的皮肤显得又白又嫩。她告诉我,她对黑色有歇斯底里似的酷爱,不光着装是黑的,家里的所有家具甚至墙壁的颜色也都涂得是黑色的。
  西西过来招呼我去见教授,电台DJ叫住了我,问道:你信服我们教授的医术吗?我只好实话实说:半信半疑吧。那不行,你要我们的教授给你治病,你就得拿他当上帝来崇拜,他才能施展他的魅力,让我们不再忧郁,他说。我发现这里所有的人都称呼教授为“我们的教授”,而且称呼得津津有味。临走,DJ又神秘地问我:你知道我们忧郁的症结所在吗?我说:不知道。DJ说:那是因为我们没有信仰,没有一个具体的信仰,现在摆在我们眼前的就有一个,就是我们的教授,我们干吗不去信他呢?要知道,我们活着不单单是靠面包!
  
奇境
翩翩就是快乐,就是快乐本身,而不是快乐的一个组成部分。我把我的脸埋在她的胸口上,乳香将我熏陶得什么感觉都丧失了 ,只感到快乐。翩翩也拼命地抱着我,一边哭,一边狂吻我,没有一处不吻到了。在翩翩以前,我从不知道,女人在高潮来临时会哭,而且哭得伤心欲绝。第一次这样,简直给我吓坏了,她战栗着将她的乳头送进我的嘴里,破涕为笑道:我快乐,傻瓜,我是因为极度快乐才哭的。我这才放心,用舌尖舔去在她眼窝里徘徊着的泪珠,那泪珠有海水一样的滋味。
  她在爱,或者是她在被爱的时候,她是那么的透明,没有顾忌,更没有羞涩,跟婴儿一样。交欢其间,摇篮来了个电话,铃声像叫魂似的,她呓语似的说:不理他,我们不要去理他。可是,摇篮的耐性实在是太好了,就是执着地不把电话撂下,我只好接了:有什么事?摇篮说:印刷厂说了,你要准时交活,就多付五千块钱。我不耐烦地说:好吧,既要准时交活,也要保证质量。摇篮说:我会嘱咐他们的。在我接电话的时候,翩翩哼了一声,从我的身边滚开。撂下电话,我把她抱在怀里温存着,央求着,老半天,她才恢复了热情。
  弥漫的硝烟散去,翩翩从不跟别的女人那样,仰面朝天地摊开四肢,心满意足地说一句:好舒服啊。那种成批量生产出来的表情和腔调,翩翩断然没有。她却像个男子汉似的点上一支烟,自己吸上两口,然后把烟放在我的嘴上。这一点又跟堇子和西西不一样,她们在做爱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穿衣服,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又梳头又洗脸,然后端庄大方地坐下来。翩翩不,翩翩就穿我的一件跨栏背心,裸着在屋里走来走去,跟我说着话,说着没什么禁区的无所顾忌的话。后来,我才意识到我着一辈子还没对谁这么坦白过,她问什么,我就回答她什么。
  你跟你的妻子,究竟为什么疏远?她那圆溜溜的眼睛一片泥泞,因为我的背心短,她该遮挡的地方都没遮挡住,整个一走光。
  我跟堇子为什么疏远,对我来说,还真是个要动脑筋想想才答得上来的问题。我们也曾像一对辛勤的小燕子一样,精打细算,隔俩月就拿节省下来的钱,添置一件家具,或是一张双人床,或是一个衣柜,很快,我们的家就初具规模了,而且我们的小女儿也呱呱落地了。我刚刚松了一口气,堇子就变了,变得总是喋喋不休地唠叨起来:既然写作难以使你成名成家,你就该另辟蹊径,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啊。你看人家——渐渐的,这就成了她的口头语,一天到晚的告诉我,谁谁谁不写了,下海倒腾服装发财了;谁谁谁辞了杂志社的职,去海南买卖地皮暴富了,等等等等。我只好忍着,我对她说:我这个人太感性,不适合经商。听我这么说,堇子脸上的曲线一下子呈垂直状态,她说:人家都适合,怎么就你不适合,难道你打算一辈子让我们娘俩住在这个火柴盒一样的小屋里吗?终于有一天,我暴跳起来,指着她的鼻子说:你整个一小市民,看人家富了,你就眼红,就受不了,就亦步亦趋。这话显然伤了她,堇子的眼睛里放射出愤怒的火焰:不是我小市民,是我的丈夫无能,我的丈夫废物,我的丈夫笨!我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就摔门走了……以后的日子,就越发变得烟熏火燎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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