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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土时代-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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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土时代》
作者:赵本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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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木城的记忆
花盆是城里人对土地和祖先种植的残存记忆。——题记
夜空下的木城一直在燃烧。
那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冲天大火。几十年了,大火不仅没有一点熄灭的迹象,反而越烧越旺。
这是一天中木城人感觉最不好的时刻。
但这样的时刻很快就过去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木城每天都演绎着同样的场景。
木城人为此骄傲,把每个这样的夜晚都叫做灯火辉煌。
木城人害怕黑暗,害怕夜晚,但他们并不在乎星星和月亮。
当然,木城人也不在乎春秋四季,他们甚至讨厌春秋四季。因为四季变换对城里人来说,除了意味着要不断更换衣服,不断带来各种麻烦,实在没有任何意义。
木城人没有方向感,东西南北像星星月亮春秋四季一样,他们一辈辈生活在人造的大都市里,对自然界的依赖已大为减少,对东西南北的辨识能力就会蜕化,这很正常。木城人像不在乎星星月亮春秋四季一样,也不在乎土地。
事实上,木城人已经失去对土地的记忆。
又是一个多雨的季节。
潇潇秋雨笼罩了整座木城,木城就有点风雨飘摇的意思。
石陀就很高兴,还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好像他是个局外人。
于是石陀行走在风雨中气宇轩昂,时不时拍一拍路边的树,溅出一簇簇水珠。他知道树和他一样高兴。
石陀走在马路上,并不把伞打开,只像手杖一样提着,往地上一点:“嗒!”人已走出几丈远。
任凭风吹雨打。
他的蓝布长衫先还翻卷着飘,渐渐就坠下来,沉沉的,后来就往下滴水。
迎面走来一个妙龄女郎,深秋季节居然穿着夏装,一袭翠绿长裙裹在身上,也不打伞,半裸着雪白的肩在风雨中悠悠地走,旁若无人。
雨越下越大,人冷得直打哆嗦。
女郎形态毕现。夏裙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纤腰、丰臀、丰胸都显露出来,甚至能看到粉红的乳头。
她居然没戴胸罩!
还有下头……内裤……天哪!……哦,有的,米白色。
石陀明白了,这是木城最时尚的一族。石陀并没有吃惊,相反,他喜欢在木城看到这样的异类。
女郎似乎正享受天浴,完全不在乎秋雨的寒冷。她走路的样子,一点都不着急。
石陀又看一眼,她的确没戴胸罩,乳房挺拔着,雨水从乳峰顺流而下,像两把喷壶,洋洋洒洒。
此时,雨正下得急。
石陀在她面前站住了。他发现她长相体态像个越南姑娘,两只眼睛大而明亮,有些凹进去,左边眉心里藏一颗痣,水灵灵的很俏皮。
越南姑娘站住了。
她发现有人挡了她的路,略显惊奇地抬起头。站在她面前的像个油漆工,身材高大单薄,有点驼背,戴一幅深度近视镜,蓝布长衫有些破,正往下流水,形成一圈小小的水瀑。
她盯住他:“干么挡我的路?”
石陀眨巴眨巴眼:“你知道理论的基本属性是什么?”
越南姑娘愣了一瞬,突然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你知道男人和女人的根本区别在哪里?”
石陀愕然。
越南姑娘已姗姗而去。
马路两旁的人行道上落一层桐叶,雨靴踩上去软软的,冒出一圈水泡,同时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
石陀深深地陶醉了。
踩在桐叶上的感觉像踩在松软的土地上。
他蹲下身,扒开桐叶,从怀里掏出一把小锤子,几下砸开一块水泥砖,露出一小片黑土地。然后把锤子藏进怀里,站起身笑了。
他知道要不几天,这里肯定会长出一簇草,绿油油的一簇草。
石陀迷恋土地近乎病态。
他一直有个雄心勃勃的计划,就是唤起木城人对土地的记忆。他记得作家柴门在一篇散文里说过:“花盆是城里人对土地和祖先种植的残存记忆。”这话给了他信心,他崇拜柴门,也佩服这句话说得精彩,就是说城里人还是有救的。他是出版社的老总,是木城政协委员,可以参政议政。于是在每年的政协会上,他总会拿出一个长长的提案,核心内容是:“……拆除高楼,扒开水泥地,让人脚踏实地,让树木花草自由地生长……”这话无异痴人说梦,当然不会被采纳,也一直被大家嘲笑。
2 石陀的提案
但石陀不灰心,下次政协会,他还拿出这个提案,并且在发言中顽强宣扬他的观点,说木城人所有身体和精神的疾病,如厌食症、肥胖症、高血压、性无能、秃顶、肺病、肝病、癌变,以及无精打采、焦虑失眠、精神失常、疑神疑鬼、心理阴暗、造谣诬陷、互相攻讦、窥视……等等,都源于不接地气。大地是一个能吸纳、包容、消解万物的无与伦比的巨大磁场。但在城市里,一层厚厚的水泥地和一座座高楼,把人和大地隔开了,就像电流短路一样,所有污浊之气、不平之气、怨恨之气、邪恶之气、无名之气,无法被大地吸纳排解,一丝丝一缕缕一团团在大街小巷飘浮、游荡、汇集、凝聚、发酵,瘴气一样熏得人昏头昏脑,吸进五脏六腑,进入血液,才有了种种城市文明病,才有了丑陋的城里人。
石陀的言论不仅荒唐,简直就是混帐话。尤其他把木城人称为丑陋的城里人,一下子引起共愤。政协委员们纷纷站起来指责,说他是偏执狂,说他污蔑城里人,说他企图否定城市建设和现代文明……
对石陀每年一次的同一个提案,有关部门都有很客气的答复,当然内容也是一样的,大体意思是:经研究认为,石委员的提案很有创意,但鉴于目前城市住房、居民就业、行路交通、卫生状况等各方面的困难较大,'奇·书·网…整。理'提。供'一时还不能拆除高楼扒开马路,等以后条件允许时再予考虑,请石委员谅解,并请石委员继续关心木城市政建设,云云。
政协委员多是各界名人,一个领域的权威。他们曾提出不少好的建议,但也有些意见不切实际,难以操作。比如有位老诗人就主张学校教育应当恢复私塾制;一位防治性病专家主张妓女合法化,开个红灯区,持证上岗;一位环保专家鉴于大气污染严重,建议造一个巨型玻璃罩,把整个木城罩起来,再安几个大抽风机;一个小炉匠出身的政协委员,看到郊外炼油厂有个烟囱样的东西日夜喷火,很觉心疼,建议由他主持设计打造一把大茶壶放在上头,烧出的开水免费供应全城;有人提议木城取消汽车恢复马车,不仅减少污染,而且热喷喷的马粪还增添了生活气息;一位养殖大王要求政府发个红头文件,要求市民每人每天吃三只蝎子,滋阴补阳,以利健康……诸如此类,五花八门。其中不少事关重大,根本无法回答。即使在政协会议上也是大有争议,常常吵得人仰马翻。
石陀和他的木城出版社在出版大厦的第九十九层。站在窗前,可以鸟瞰整个木城。但真正能看清全貌的时候很少,因为木城上空老是灰蒙蒙的。
他的宽大的办公室四壁,排放着十几个高大的书橱,上头摆满了各种资料书、工具书。要从上头取一本书,必须借助一架木梯。这架木梯是石陀自己动手做的。石陀喜欢自己动手,除了木工,还会修伞、补鞋、修车,也会修理高级手表和相机等等。
他做的这架木梯粗糙而笨重,和办公室豪华的装修配置很不协调,就像当初装修时木工留下的东西。石陀对自己的这件作品十分钟爱,经常在办公室搬来搬去,爬上爬下,找到一本书,就势坐在上头翻看。后来就干脆坐在木梯上办公和审阅书稿。对于出书,石陀似乎有特殊的嗅觉,他的判断一般都不会错。除了各编辑室上报选题,他还常常直接策划项目,然后派人执行。
石陀在国内出版界被誉为奇才,他策划的书不是赚了大钱,就是有重要的学术价值,这也是出版局特别器重他的原因。
石陀当然也有失误。
为柴门出书,就让他栽了跟斗。
柴门只是一个普通的作者,媒体几乎没谈过他,国内各种文学奖更不沾边。但石陀却认为他是一个伟大的作家。石陀捧读柴门的作品,常常会泪流满面。
他确信自己找到了知音。柴门的作品简直就是他政协提案的最好诠释。他惊异于柴门的与众不同。几乎所有的政治家、哲学家、经济学家、作家及芸芸众生,都在歌颂都市文明,称颂都市文明是人类的巨大进步。在众多作家描写乡下人进城的故事里,乡下人几乎都是一个面孔,就是充满对都市生活的憧憬和向往。为了在城市立住脚跟,他们也许会像仆人一样逆来顺受,也许会像阴谋家一样不择手段,但骨子里还是因为自感轻贱,追求的永远是认同。但唯独柴门说人类错了,城市错了,从垒上第一块城墙砖就错了。城市是人类最大的败笔,城市是生长在大地上的恶性肿瘤,城市并不是个值得羡慕的地方。
3 石陀与谷子
阅读柴门的作品,石陀会感到羞愧。
石陀置身都市并感受着人性的扭曲和种种丑陋,常会产生不可遏止的卑视和愤怒。而柴门却没有。他用他的作品说:“宽恕他们吧!这不是他们的错,都是城市这个怪物造成的。那里人多,太拥挤,任何人放在那个环境里,都会变形和扭曲。”
和柴门大地般的胸怀相比,石陀知道自己仍然是个俗人。
石陀断然决定为柴门出版文集!
他希望让更多的人了解这个作家,了解他的思想,了解他对人类和生命的思考。
但这个决定却在木城出版社引起很多人的反对,特别是社长达克。因为明摆着这是个赔钱的买卖。像这样一个人连“作家”的名头都没有,还只能在“作者”的层面上,出一本小册子算作扶持提携还说得过去,出一大套文集就是乱来了。
如果问题仅限于此,也还罢了。
最荒唐的是世上有没有柴门这个人还很难说。因为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人见过柴门。
据初步了解,这么多年,确有一个署名“柴门”的人,到处发表作品,但就是没人见过他。
可是石陀却坚定不移地对谷子说:“我注意他已经很久了,你必须找到他!”
命中注定,谷子要把自己的命运押在那个叫柴门的家伙身上。
谷子大学毕业刚分到出版社不久。有一天,石陀找她来办公室,说谷子你知道柴门这个人吗?谷子想了想,好像听说过,是一个作家吧?石陀立刻高兴起来,说对对对,是个作家,你读过他的作品?谷子有些不好意思,说没读过,只是有天听刘天香教授讲过。
谷子不知道,她大学毕业分配到出版社,其实是石陀直接要来的。
木城大学中文系主任刘天香是石陀的大学同学,石陀找到她,说天香我那里缺一个女编辑,你给我推荐一个。
刘天香说为什么一定要女编辑?
石陀说女编辑好组稿,男作家都喜欢。
刘天香笑道:“原来你也这么俗。要是向女作家组稿呢?”
石陀说我手下不缺男编辑,都很英俊,也有才华,还很性感,会挑逗女作家。
刘天香说你们出版社就是这么组稿的?真恶心人。
石陀说你不是要个理由吗?给你个理由还这么啰嗦。你到底有没有合适的人?
刘天香说笑话,我堂堂木城大学中文系,还会缺人才吗?你老实说要个女学生到底要干什么?
石陀说我不是都说了吗?就是做编辑,只是有个特殊任务要她完成。
刘天香又紧张起来,说什么特殊任务?不会是当公关小姐吧?告诉你啊,要是搞歪的邪的,我可不答应,我得对我的学生负责。
石陀说你别紧张,我不会害她的,也不会搞歪的邪的,木城出版社是大出版社,不需要歪的邪的。我会重用她,待遇也好。
刘天香说好吧,你要什么样的?漂亮一点?
石陀说也不要太漂亮,但身材要好,能吃苦能跑路,不要娇气俗气。
刘天香笑起来,说身材好是什么意思?
石陀说没什么意思。
刘天香说好吧,我想想再给你推荐。
石陀刚要转身,又回头压低声音说还有一个条件,乳房不要太大。
刘天香吃惊地看着他,说为什么,这和乳房有什么关系?
石陀说乳房太大了,跑路不利索。说罢转身就走。
刘天香呐呐道,这家伙还是这么怪怪的,什么标准啊?
后来,刘天香就向他推荐了谷子。
谷子是个孤儿,性格有些内向,刘天香喜欢和怜爱她,想给她找个放心的地方。
那天石陀接到她的电话,就匆匆赶到木城大学。刘天香把石陀带向大操场,说谷子可能会在那里。
一到操场,石陀果然看到一个身材健美的高个子女生正围着操场跑步,跑起来两条腿十分有力,神态专注,一脸都是汗水。两只眼睛不大,皮肤有点棕色,看上去十分性感。
刘天香指了指:“就是她!”
石陀一声不响,呆呆地看她跑了两圈,“嘎嘎”笑了几声,忽然转身就走。
刘天香忙在后头追,说:“石陀你怎么走了,这个人你要不要啊?”
石陀兴奋地说:“要要!就是她了,你把她分到出版社来吧!”然后大踏步向校门走去,好像内急的样子。
刘天香长舒了一口气,站住了。心想什么人啊!
她现在有点担心了,谷子到他手上,不知是福是祸。
4 搜寻柴门
谷子接到任务后,先把石陀交给她的作品看了一遍,大约有二十多万字,都是零星从各报刊搜集来的,看来石总早就在他身上下功夫了。
后来,谷子就到处搜集他的作品。
谷子在搜集柴门作品的同时,也在到处打听柴门的住址和联系方式,结果却让她失望了。
没有任何杂志社和出版社能回答她。
据这些杂志社或出版社的人说,杂志社和出版社为柴门寄稿酬时,常常大伤脑筋。他当初邮寄稿件的信袋上没有地址,唯一可以查到的只是信袋上的邮戳。可是邮戳上的地址又有什么价值呢?有的杂志社试图按邮戳查找他的地址电话,对方邮局回话说没法查找,因为每天都有许多人寄信,所有的信件都盖这个邮戳。所以很多编辑部至今还存着他的稿酬不知往哪里寄。
谷子每天坐在电话机旁,一百次二百次的往外打电话,手发麻了,耳朵发木了,没有任何结果。
她觉得这件事太难了。
谷子终于鼓起勇气向石陀汇报了寻找的艰难。她觉得自己太无能,领导交办的第一件事就办不好。
她红着脸说完这些时,脸羞得通红,眼泪扑嗒嗒往下掉。
但石陀却表扬了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大堆柴门的作品,说我都看到了,你干得不错,你看这段时间你收集了这么多柴门的作品,有二百万字吧?可以为他出文集了。不过你还是要找到人,不要气馁,直到找到为止。在找到柴门之前,我不会分给你别的工作。
谷子看到石陀的神情充满期待。
其实,她并不是不愿做这件事,她只是怕石总着急,嫌她进展太慢。她非常想见到这个人。柴门的行为方式,仅仅是行为方式,就已经深深吸引了她。而对他的作品,也是越来越喜欢了。她暂时还不能理解,但在阅读中感到了轻松和愉快。这是在以往的阅读中从未有过的体验。
谷子振作精神,又依次向中国作家协会和各省作协去信去电查询,答复是一样的:没有这个人。
在谷子离开木城之前,石陀已经催过谷子,说你光在家里打电话不行,要出去寻找,要像侦探一样抓住每一点蛛丝马迹,从现场开始搜寻,路费资金不是问题。
可是这么大的中国,茫茫人海,究竟从哪里搜寻?
恰在这时,谷子得到一个信息,河南一家杂志社一个月前刚收到柴门一封信,让把他的稿费寄到甘肃敦煌的一家小客栈。这是个极为重要的线索,也是关于柴门行踪的最新消息!
谷子兴奋不已。
不能坐失良机,她决定立刻上路!
走前那天晚上,石陀在一个小饭馆为她送行。席间,谷子试探着向他提了一个问题,说石总听说你每年都在政协会上搞那个提案,土地在你心目中……真的那么神圣?
石陀想了想,说给你讲关于土地的故事。故事是说军阀张作霖应邀出席一个酒会。席间,一个日本人请张作霖赏一幅字,他以为张大帅大字不识几个,肯定会当众出丑。没想到张作霖欣然答应,来到案桌前,挥笔写了一个“虎”字,然后落款“张作霖手黑”,便掷笔而起。众人见了,有人鼓掌喊好,有人大笑不止。这时张作霖的秘书凑上来,小声提醒道,大帅,你落款的“张作霖手墨”的“墨”字下头少了一个“土”字。张作霖眼睛一瞪,说你懂个屁!老子故意把“土”留下来的,别忘了这是给日本人写字,不能把“土”送给日本人,这叫什么?寸土不让!明白吗?
谷子噗嗤笑了,她还点点头。
那你说……土地到底应当是什么?
母亲!
母亲?
她是人类和万物的母亲!知道吗?
石陀忽然提高了声音,眼睛灼灼的,仿佛在和谁争吵。
谷子有些感动。这话并不陌生,过去听人说到这话像在唱歌。可此时从石陀嘴里说出,却有一种揪心的感觉。
……现代人太不把土地当回事了,城里人已经失去对土地的记忆,连乡里人也把土地扔了,纷纷涌进城市,太可怕了……
第二天,谷子终于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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