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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径自来到琴帝楚千影的冰棺之前，目光爱怜的拂过棺面，轻轻呼吸，水雾朦胧里棺中的美人。
感受着指间的冰冷，独孤夜怅然一笑，轻声喃喃道：“生门死门，你生我死。”
孤鸿大帝猛然睁开眼睛，望向星空。
一颗耀眼的白星不知何时已经偏离了轨道，直直的坠落而下。
在与洪荒宇宙的剧烈摩擦之中，星辰发出剧烈无比的火光，在天际拖出一条长长的火焰尾巴，看起来炫目无比。
孤鸿的眼眸里倒映着这颗流星的炫光，神情上流露出不可置信。
※※※
因果小世界不断坍塌崩溃，虚空的碎屑如飞雪一般落下，纪无双笔直的伫立，发鬓眉头已经满是寒霜，咳出的鲜血染红了他身上的白袍，在距离他并不遥远的地方站着已经油尽灯枯的犁天大帝，一身长袍在漆黑的虚空之上盛放。
饶是到了这个地步，犁天的目光仍旧锐利无比，他注意到纪无双几乎燃烧殆尽的神魂依旧在散发着最后的火热，他咳出一口血，苦笑道：“看来你我是要一起陨落在此了。”
纪无双只是望了他一眼，嘴角露出几分笑意，许是已经彻底没了气力，他嘴唇微张，最后还是一句话没说出口。
犁天抬头望了一眼还在崩碎的小世界，沙哑着嗓子问道：“她是妖，你是人，值得？”
纪无双扯起嘴角，做了一个嘴型。
我愿意。
※※※
凌雪莫名其妙躲过了一劫，然而心中并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喜若狂，反而有种不知缘何而起的悲伤与慌乱，好像心中最重要的一角似乎突然被挖去了一般。
莫名的疼痛。
哪怕是此时被折剑重伤，也不及此时内心的痛楚。
她猛然望向那身白袍。
纪无双似是从未离开过，一直都站在那里默默守候着她，与灵灭真皇相互对峙。
他注意到了凌雪的目光，报以一个温暖的笑容。
不知为何，凌雪看到这个笑容的时候，就像是心口堵着什么似的，恍然间有了几分想要落泪的冲动。
纪无双转头望向灵灭还有折剑。
折剑深深看了他一眼。
尽管他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过他却能感受到因果小世界内发生的惊天变化，本该已经灰飞烟灭的凌雪如今依旧花容月貌的站在自己的面前，至于受尽东域膜拜俯视苍生的大帝正在悄然陨落，这一切十有**和这个男人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他想不到一个距离神玄境门槛都还有着十万八千里的人要怎么阻止神玄大帝的必杀意志，不过他知道，纪无双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他不觉得纪无双能够拥有什么东西同时去交换凌雪与犁天的两条命，即便是拿纪无双自己的命去换，都还需要赊账，不过就目前来看，纪无双真的成功了。
折剑对着纪无双行了一个礼。
这是对一个即将死去的绝世强者的最大尊敬。
一战之后已经彻底油尽灯枯的他明白此行已然必死无疑，哪怕身旁就站着一个以逸待劳的灵灭也不行，荒古琴宗哪怕如今已经没落，不过到底是当年的第一古宗，底蕴深厚无比。
折剑轻声说道：“杀了我，放过李元仙。”
李元仙缓缓闭上眼睛。
凌雪看了一眼纪无双，对方只是轻轻点头。
她目光复杂的望向折剑，然后远远斩下一剑。
鲜血迸溅而出。
折剑气息断绝倒在了涛声不绝的漆黑沧海之上。
灵灭似是还没有从这些个完全出乎他意料的转折之中反应过来，半晌才回过神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李元仙跳下礁石，捧起折剑的尸首，目光深沉而悲伤。
走了几步之后，他禁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先望向凌雪，尔后又望向纪无双。
他不知道折剑死之前为何要对这个从头到尾都在看戏的男人施礼，不过他知道他的师尊这么做必然有其道理，因此他用尽全身修为去观察这个男人，试图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猛然发现了什么。
他怔在了原地。
纪无双原来旺盛无比的生命之火，竟然在他们离去之后，陡然变得虚弱无比，如同风中摇曳的残烛，甚至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这缕微弱的火焰已经被寒风扑灭。
他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死了？
这就死了？
堂堂无双皇怎么就死了？！
他想破脑袋也没有想明白，还待继续看个明白，却让灵灭阻止了：“别看了，走吧。”
他最后深深的望了一眼纪无双。
这个男人正笑得好生温柔。
千万人如潮水般散去。
大浪拍案。
凌雪顾不上身上的虚弱，她睁大着眸子走近纪无双，想要伸手触摸对方，却如同踩空了一般，她的手直接穿过了对方的身体。
尽管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然而凌雪还是感到猝不及防，纪无双下意识伸出一只手想要抚摸凌雪的脸颊，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机会触摸对方，这具分身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元气支撑，变成了看得见摸不着的幽魂。
他的这道法外分身开始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沧海之中。
纪无双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无奈。
夜深人寂，海上如同飞起了无数萤火虫，好生动人美丽。
望见这一幕的虞小娴情不自禁伸出玉手掩住嘴巴。
凌雪想起了方才那莫名消失的避无可避逃无可逃的窒息危机，她通红着眼眶望着纪无双，问道：“是你救了我，对不对……？”
纪无双并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指了指他手腕上的玉镯。
凌雪马上意会过来，二话不说将玉镯戴上手。
纪无双有些恍惚的望着上面镌刻的那行字“白首不相离”。
他笑得像一个小孩子一样。
紧接着，他这道分身彻底化作了荧光消散在了这片天地之中。
凌雪拼了命想要抓住这些荧光，却发现掌握了数百大道，可以与半步神玄大帝的她在这个时候是这么无能，什么都留不住，这些光芒如同指间飞沙一般，止不住的流散而出。
她怔了半晌，然后泪眼滂沱。
第七百七十二章 你生我死
曾经朝至中州夕灭玄庭的无双皇如今已然化作了漫天的玉尘，照亮沧海。
凌雪泪水止不住的流淌而下，她知道还有转世重生的说法，这一位七劫仙帝就是这么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某种意义上，即便是她自己，也是在地球死后才在神州天下得到新生的，然而如今纪无双已经燃尽了神魂，还能有来生吗？
凌雪知道，纪无双已经死了。
这个与她有着数不清恩恩怨怨的男人，这个曾经让她恨得切齿如今终于得到她认可的男人，已经在各种意义上离她远去了。
唯有这个时候，她才能深刻无比的体会到自己对这个男人的不舍。
她抬起玉手，泪眼婆娑的啜泣道：“纪无双，你做了这么多，不就是想告诉我“你喜欢我”么？现在我接受你了，你却走了，我们的故事这才刚开始，就这么结束了。”
“说好的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呢？”
她猛然抬起头，望向飞往天际已经逐渐要看不见光华，睁着眼眶大声说道：“你说话啊！”
话音落下的刹那，就像是真的有了回应一般，一阵温暖的风拂过凌雪疲惫不堪的身子。
凌雪娇躯微微一震，然后缓缓闭上眼睛。
方才的一刹那，她不仅得到了七劫仙帝的一生气数，而且还得到了一份足够让天下人为之震动疯狂的传承，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在这份传承面前也要动容。
若是搁在平日，她得到这份传承，应该会欣喜若狂。
然而在眼下，因为太过清楚这份传承的来由与意义，在亲手接过这一份传承的时候，她只能感受到无尽的悲伤与空虚。
她仿若豁然开朗一般，她终于知道独孤夜的剑之世界中那些本不该存在的神玄琴道究竟源自何处。
“在我前往剑之世界闭关的时候，师尊不仅传授了你剑胆，而且还带你踏入了生门。”
她从纪无双留给她的传承之中看到了楚千影在魔神之地的不可知见闻，尽管她先前对生门一无所知，不过此时此刻她非常笃定，这就是生门的传承，被独孤夜称之为神玄大帝都不一定有资格接受的传承。
明白过来所有一切的她喃喃自语的说了一句话：“生门死门，你生我死。”
她终于明白了生门死门之间的奥秘与联系。
踏入生门者，将生的机会，将自己的一切，都留给了死门的传承者。
琴帝楚千影将自己一生对于琴道的领悟都留给了独孤夜。
怪不得独孤夜能够抬手便将漫天的深渊蠕虫镇压，无怪独孤夜当年能从斩神台上活着回到神州，因为得到了楚千影一身传承的他，已经半步踏入了神隐，哪怕如今已经跌回神玄，然而他的力量已经发生了不可逆的转变。
这一刻，她将所有的一切都联系了起来。
独孤夜对她隐瞒了真想。
凌雪一念起，无边无际的沧海之水直冲九霄。
她颠倒了轮回，令时空疯狂回溯。
然而，真正回溯的唯有这一处沧海激战的痕迹，东域数万修士已经一去不复返，同样一去不复返的，还有纪无双的神魂。
凌雪祭出妖血，妄图进一步逆转轮回。
猛然，冥冥之中存在的千千万万因果如同雷霆一般在耳畔炸起，震耳发聩。
轰然一声，漫天沧海倾泻而下。
凌雪嘴角渗出几许嫣红鲜血，在光芒下显得格外刺眼，轻声自语道：“做不到啊。”
她伸出手，轻轻涂抹唇边的鲜血。
月色朦胧，她的秀靥苍白无比，然而薄唇却鲜艳的渗人。
虞小娴目光复杂的来到近前，随着纪无双生命之火的熄灭，凌雪斩杀折剑一举拿下神州剑皇之名的喜气已经被尽数冲刷干净，她向来不是迟钝的女人，早在纪无双消散的时候，她便醒悟过来，沧海国这场剑皇之争，只怕远远没有世人看到的那般简单，里面潜藏的激流暗涌比世人所见的还要凶险无数倍，只不过最后表现出来的结果很简单，凌雪没死在折剑的两仪微尘之下，一剑将这位当世最强剑修枭首。
虞小娴欲言又止，不知为何，她觉得此时此刻的凌雪相当危险，不仅是因为她气息莫名发生的变化，还因为她气质的改变。
她轻声叫了一句：“凌雪……”
凌雪转头望向她，苍白月色下的侧脸精美绝伦，薄唇被衬托得愈发鲜艳如血。
凌雪突然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妩媚笑容：“你看我美么？”
她的唇角微微勾着。
笑得颠倒众生。
※※※
血星古庙，独孤夜望着自己唯一的关门弟子，就像是在看着世间最完美的杰作一般，双修剑胆琴心，成就神道，如今又兼具神州大帝还有九州仙帝的气数，帝威超越古今无数绝才，妖仙元三气尽执掌于手，如今再让她与折剑真皇一战，结果必然截然不同，尽管还是神通境的修为，但凌雪已经有资格封帝的资格。
这就是他独孤夜的弟子。
看着凌雪一步步从弱小走到如今这个高度，独孤夜真的有种感慨万千的感觉。
只不过，虽然他给了凌雪最好的一切，但凌雪此时望向他这位师尊的目光却没有那么热情，相反，还有几分冷漠与冰冷。
凌雪平静说道：“你不仅利用了我，而且还利用了纪无双。”
独孤夜说道：“我所有一切的布局，都是为了你，唯有这样子，你才有可能斗得过他们。”
凌雪紧紧望着他，道：“恐怕不单是为了我吧，你这么做也是为了你自己，这是你的复仇。”
独孤夜摇头道：“又有何分别呢，只要我们活下去，迟早有一天，终是要面临魔神之地，只不过我让这一份痛苦提前了而已。”
凌雪默不作声，只是望向独孤夜的目光越见淡漠。
独孤夜并不引以为意，只是平静说了一句话。
凌雪猛然望向他，问道：“这是真的？”
独孤夜道：“你去了就明白了，登上神帝宫，你能够得到一切你想要的。”
第七百七十三章 圣会将至
沧海一战的结果当真是出乎了天下人的意料，不仅是因为凌雪斩杀了当世最接近剑帝这一位置的男人折剑，一战封剑皇，更重要的是无双皇纪无双的陨落，离奇诡异的是，没有人知道纪无双到底如何陨落，又是因何陨落，千万双眼睛也不过是看到纪无双魂飞魄散的刹那，一时间天底下传的沸沸扬扬，都在揣测这个不出意外将来极有可能封帝的男人的死因，有人猜测纪无双为了令凌雪能够战胜折剑，将一身修为造化都传给了凌雪，这才有了沧海决战的一幕幕。
不过这个说法倏一出世，便遭到了众多人的反对抨击，一来，没有人相信曾经将天海柯家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纪无双可能会痴情到这个地步，二来，这个说法太过牵强附会，不仅侮辱了无双皇这三个字，而且委实将天下人心中的神州第一美人凌雪说得太过冷血无情，因此引来了强烈的反驳。
很多时候真相就在一念之间，只不过因为不一样的解读，才有了更多的所谓真相，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真相，天下人无从得知，不论是凌雪还是荒古琴宗都没有人站出来澄清，只是任由众人胡乱猜测下去。
赵无极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即刻快马一鞭从天云赶往沧海国奉江城。
倒不是他发现有机可趁而感到狂喜难耐，只是他隐约猜到了纪无双应该是因为凌雪而死去，他知道凭借纪无双的本事，天底下没有几个人能够收得了他的性命，更何况此番东域就是直奔凌雪而去，征讨凌雪是顺应天意，针对纪无双就有点不知所谓，而且通过这段时间的了解，他对纪无双这个情敌已经改观不少，明白他并不是世人眼中的自私自利之辈，尽管不想承认，不过他认为，若是要为凌雪走刀山火海，纪无双将会走的比他更加果断坚决，因而他很清楚，纪无双的身死必然与凌雪脱不开关系。
正是因为他很肯定这一点，因而他对凌雪接下来的状态非常的担忧。
他很明白，凌雪是一个非常重情重义的人，甚至这一点已经可以称为凌雪的信念也丝毫不为过，否则也不会在彻底化妖之后，仍旧能够坚持自己内心的准则与底线，没有在妖的欲念之中迷失自我。
然而，情义二字，既给了凌雪最坚硬的盾，也为她留下最柔软的弱点。
柯亦梦的背叛，无疑已经在凌雪内心最软弱的地方狠狠插了一刀，只不过侥幸的是纪无双及时赶到，这时候凌雪就像是溺水之人，而纪无双则是从天边飘来的一块浮木，为几乎被绝望与痛楚淹没的凌雪带来了依靠与支撑，同时为她带来了新的希望。
然而在今天，这一块浮木也离她远去。
不必想，凌雪将要承受的痛楚必是难以言明的强烈。
赵无极很担心凌雪会因此彻底崩溃了道心，彻底脱离了人道堕入妖道。
虞小娴望着满面风尘的赵无极，这才几天的功夫，这平日看似惫懒游手好闲的家伙就已经南下数万里来到沧海国，不必想一定是日夜兼程，她忽然有些羡慕凌雪，能够让那么多痴情男儿为她赴汤蹈火，真心以对，虞小娴轻声说道：“你来迟了，沧海一战之后，第二天凌雪就已经离开了沧海国，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去了何处，如今又在何处。”
赵无极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她怎么样了？”
虞小娴知道赵无极问的是什么，她的脑海中不自觉浮现起凌雪站在沧海之上的那一幕画面，她轻声说道：“纪无双死后，我能够感受到她的气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时候她刚斩杀了折剑，理应已经是强弩之末，可我却有一种她比全盛之时更强了几分的感觉，颇有几分像是当初站在落仙天城的三座帝宫之下的感觉，这些是最直观的变化，而且，我还感觉到，她更像是妖了，从前的她有很多人味，甚至比很多人都更像人，然而现在这样却没有了这样的感觉，如今她的妖性已经隐隐压过了她的人性。”
赵无极眉头紧皱，望了一眼愁云惨淡的天际，轻声道：“那就是不好了。”
虞小娴沉默不语。
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这位曾经琴宗代宗主的预料，不论是纪无双的陨落还是凌雪的变化，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得她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
距离百朝圣会只剩下一年多的功夫，然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她不确定凌雪还能否赴会，尽管在这个当口挂念这件事不太合时宜，不过相比感慨纪无双的身死，如今虞小娴更担心的是宗门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