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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嘱作者:约翰·格里森姆-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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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印第安人在树荫前停住了脚步,雷切尔则继续向前。她取下了草帽。她的头发很短,是褐色的,已经开始花白了。她在离雅维和内特几英尺的地方停住了。
  “Boa tarde,senhor”她对雅维说,然后看了看内特。她的眼睛是湛蓝色的,几乎呈靛蓝。脸上没有皱纹,也没有化妆;她应该有42岁,但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年轻,散发出柔和的光泽,就像一个从不知紧张和压力为何物的人。
  〃Boa tarde。”
  她没有主动和他们握手,也没有自报家门。她在等对方说话。
  “我叫内特·奥里列,是从华盛顿来的律师。”
  “你呢?”她问雅维。
  “我叫雅维·卡多佐,是科伦巴人,他的向导。”
  她面带微笑地打量着对方。她没有不快,她很喜欢这次接触。
  “你为什么来这儿?”她问。她说的是不带任何口音的美国英语,没有一点路易丝安那或蒙大拿的口音,而是萨克拉门托或路易斯的那种平平的标准的英语。
  “我们听说这儿钓鱼挺不错的。”内特说。
  ——没有反应。
  “他是开玩笑。”雅维抱歉地说。
  “对不起。我在找雷切尔·莱恩。我有理由相信你和她是同一个人。”
  她听了这句话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你为什么要找雷切尔·莱恩?”
  “因为我是律师,我的事务所和雷切尔·莱恩之间有一件重要的法律事务。”
  “什么样的法律事务?”
  “我只能告诉她本人。”
  “我不是雷切尔·莱恩,很抱歉。”
  雅维叹了口气,内特的肩膀耷拉下来。她把对方的每一个举止、反应和脸部肌肉的抽动都看在眼里。
  “你们饿吗?”她问。
  两人都点点头。她叫来印第安人,吩咐了几句。
  “雅维,”她说,“跟他们到村里去。他们会给你吃的,还会让你带上足够的食物给这儿的奥里列先生。”
  他们俩坐在光线越来越暗的长凳上,望着印第安人把雅维带进村子。途中,雅维回头看了看,只想知道内特是否安然无恙。
  第二十七章
  印第安人离开后,她不再显得那么高大了。她从来不吃容易让人发胖的食物。她的腿又细又长,穿着皮革凉鞋,在这没人穿鞋的地方显得尤其突出。她从哪儿弄到这双鞋的?从哪儿弄到那件黄色的短袖衬衫和卡其短裤的?他有问不完的问题。
  她的衣服很简朴,已经穿得很旧了。如果她不是雷切尔·莱恩的话,她也肯定知道雷切尔在什么地方。
  两人的膝盖离得很近,几乎挨在了一起。
  “好多年前雷切尔就不复存在了,”她凝视着远处的村子说,“我保留了雷切尔这个名字,但不再用莱恩这个姓了。事情一定很重大,不然你不会来这儿的。”她声音轻柔,语速很慢,每一个音节都十分清晰。
  “特罗伊死了,他是三个星期前自杀的。”
  她的头微微一低、闭上眼睛,像是在祷告:简短的祷告后是长长的一阵沉默,无声的氛围一点不妨碍她。
  “你认识他吗?”她终于开口问。
  “我只见过他一次,那是在几年以前。我们事务所有许多律师,我从未办过特罗伊的案子。不,我不认识他。”
  “我也是。他是我世俗生活中的父亲,我花了很多时间为他祷告,但他始终和我形同路人。”
  “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内特也说得很慢,很轻,她能让人感到平静。
  “好多年前。那时我还没有上大学——你对我的情况知道多少?”
  “知道得不多,你没留下什么生活的痕迹。”
  “那么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特罗伊帮的忙。他生前就想找到你,但没办到。他知道你是为世界部落传教团工作的传教士,就在这一地区。其余的事情就靠我自己了。”
  “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有的是钱。
  “这就是你来这儿的目的?”
  “是的,这就是我此行的目的。我们有正经事要谈。”
  “特罗伊在遗嘱里留给了我一些财产?”
  “你说对了。”
  “我不想谈正经事,只想聊聊天。你知道吗,我很少听到有人说英语。”
  “我能想像。”
  “我一年去一次科伦巴买些补给品。这时我才给总部打电话,说上10分钟的英语。我总是感到害怕。”
  “为什么?”
  “我很紧张。我拿电话的手在发抖。我认识电话那头的人,害怕会说错话。有时甚至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一年就这10分钟。”
  “你现在讲得很好,”
  “我很紧张。”
  “放松些,我这人很随和!”
  “你还是找到了我。一小时前我在替一个病人看病,男孩跑来说来了个美国人。我跑进我的茅屋开始祷告,上帝给了我力量。”
  “为了全人类,我平安地来了。”
  “你看上去像个好人,”
  你还不知道我的底细呢,内特暗想。
  “谢谢。你,嗯,刚才说在看一个病人。”
  “是的。”
  “我以为你是个传教士。”
  “我是传教士,但我还是医生。”
  内特的专业就是起诉医生。但现在提这个话题既不是场合也不是时候:“我不了解这个情况。”
  “大学毕业后我改了姓,那时候我还没有上医学院和神学院。我的生活记录也许就是那个时候消失的。”
  “一点不错。你为什么要改姓?”
  “原因很复杂,至少在当时有许多因素。现在已经显得不重要了。”
  一阵微风从河边吹来。快下午5点了。森林上空的乌云压得很低。她见他瞟了一眼手表:“孩子们会搬来帐篷的。今晚睡在这儿挺不错的。”
  “谢谢。我们会平安无事吗?”
  “是的。上帝会保佑你们。做祷告吧。”
  内特一时真想做一番虔诚的祷告。他顾忌的是来自河边的威胁:他能想见那条蟒蛇这会儿正向他的帐篷游来。
  “你平时也做祷告,是吗,奥里列先生?”
  “叫我内特。是的,我做祷告。”
  “你是爱尔兰人?”
  “我是混血儿,德国人的血统多一些。我父亲的祖先里有爱尔兰人。我对家族史根本不感兴趣。”
  “你是什么教派?”
  “圣公会!”天主教,路德教,圣公会,反正都一样。自第一次婚姻后,他就再也没有进过教堂。
  他不想谈及自己的灵修生活,他对神学也没有研究,不想跟一个传教上谈论这个问题。幸好她又沉默来,他赶紧换了个话题:“这些印第安人温和吗?”
  “基本上是的。伊佩卡人并不好斗,但他们不相信白人。”
  “那么你呢?”
  “我在这儿呆了11年,他们已经接纳了我。”
  “花了多长时间才取得了他们的信任?”
  “我比较幸运,因为在我之前这儿住过一对传教士夫妇。他们学会了当地的语言,翻译了《新约》;而我又是医生,当我为那些女人接生时,我能很快交上朋友了。”
  “你的葡萄牙语说得很好。”
  “我能说得很流利,我还能说西班牙语、伊佩卡语和马其根加语。”
  “马其根加语是什么?”
  “马其根加人是秘鲁山脉里的土著人。我在那里呆过六年。我刚学会他们的语言,他们就把我送走了。”
  “为什么?”
  “游击队。”
  威胁还不仅来自蟒蛇、鳄鱼和洪水。
  “他们绑架了离我很近的一个村子里的两个传教士,但上帝拯救了他们:他们四年后被释放了,没受到任何伤害。”
  “这附近也有游击队吗?”
  “不。这是巴西!这里的人不好斗。有些走私毒品的,但不会进入潘特纳尔的中心地带。”
  “这让我想起了一个有趣的问题。巴拉圭河离这儿多远?”
  “这个季节要八个小时”
  “巴西人的八个小时?”
  她笑了:“你已经了解这儿的生活节奏,八到十小时,美国人的时间。”
  “坐独木舟?”
  “这是我们常用的交通工具。我有过一只机船,但太旧了,后来终于开不动了。”
  “如果是机船的话需要多少时间?”
  “大约五个小时。现在是泛滥期,很容易迷路。”
  “我已经领教了。”
  “所有的河流都汇集到一起,你们离开时需要带上一个渔夫,没有向导你们到不了巴拉圭河。”
  “你一年去一次?”
  “是的,但我是在旱季去,8月份。那时比较凉快,没有那么多的蚊子。”
  “你一个人去?”
  “不,我带上我的印第安朋友雷克一起去巴拉圭河。水位低的时候独木舟大约划六小时就到了。我再在那里搭船去科伦巴,我在科伦巴呆上几天,办完事后再搭船回来。”
  内特想起他一路上没看见几条船:“随便搭哪一条?”
  “通常是一条贩牛的船。船主很乐意带乘客。”
  由于机船坏了,她只能靠独木舟出行。她搭贩牛的船去科伦巴。这是她与外界接触的惟一方式。钱会如何改变她?内特暗自问。看来一时还无法找到答案、
  他准备明天再告诉她,等新的一天开始、自己也吃饱睡足后再同她谈正事。
  村口出现一个人影——有人朝他们走来。
  “他们来了,”她说,“这儿的人在天黑前吃饭,然后就上床睡觉。”
  “我想天黑之后就没事可做了。”
  “没有我们可以讨论的事。”她赶紧说。内特觉得有点奇怪。
  雅维是和一群印第安人一起来的。其中的一个印第安人给了雷切尔一只方形的篮子,她递给了内特。他从里面拿出一只硬面包。
  “这是木薯,”她说,“是这儿的主食。”
  显然也是惟一的食物,至少那顿饭是如此。当内特吃到第二块时,第一个村子的印第安人也来了,他们拿来了帐篷蚊帐、毯子以及船上的瓶装水。
  “我们就在这里过夜。”内特对雅维说。
  “谁说的?”
  “这是最合适的地方,”雷切尔说,“我可以在村里向你们提供一个住处,但白人去那儿先要得到酋长的首肯。”
  “那是指我了。”内特说。
  “是的。”
  “他不算?”他指着雅维问。
  “他是去拿食物、不是去睡觉的。那儿的规矩很多。”
  内特对此不理解——他们原始得连衣服都不穿,却惜守如此复杂的一套规矩。
  “我想明天上午就离开。”内特对她说。
  “这也要取决于酋长。”
  “你是说我们不能随意离开?”
  “他说可以你们才能走。别着急。”
  “你和酋长的关系好吗?”
  “我们相处不错!”
  她让印第安人回村去,太阳已经落到了山下,森林的阴影笼罩着他们。
  雷切尔站了几分钟,看着雅维和内特费劲地搭支帐篷;折叠起来的帐篷显得很小,支撑起来后也不见得大多少,内特担心能不能装下雅维,更不用说两个人睡在里面了。等帐篷完全支好后,它大约是腰部的高度,四面是倾斜的,里面要睡两个人实在太为难他们了。
  “我走了。”她说,“你们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你保证?”内特一本正经地问。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派几个男孩来看护你们。”
  “我们没事的。”雅维说。
  “你们什么时候起床?”内特问。
  “日出前一个小时。”
  “我肯定我们到时已经醒了。”内特瞟了一眼帐篷说,“我们能早一点见面吗?我们有许多事要谈。”
  “好的!天一亮我就送食物来,然后我们就可以聊了。”
  “太好了!”
  “祷告吧,奥里列先生。”
  “我会的。”
  “明天见!”
  她走进了黑暗之中。内特望着她的身影沿着小径向前移动,直到什么也看不见,黑暗吞噬了村子。
  他们在长凳上坐了几个小时,等空气凉爽下来。一想到要挤在那顶帐篷里,背靠背地互相闻臭汗!他们就分外惧怕。但他们没有选择。帐篷虽然是薄薄的一层,但能使他们免受蚊子和其他虫子的叮咬,而且还能防卫爬行动物。
  他们谈论起那个村子、雅维还讲一些印第安人的故事,都是以死人结尾的。最后他问:“你告诉她钱的事了吗?”
  “没有,我明天再告诉她。”
  “你已经见到她了。她对钱会怎么想?”
  “我不知道,她在这里很快活。打扰她的生活显得有点残忍。”
  “那就把钱给我,钱不会打扰我的生活。”
  内特先爬进帐篷。前一天晚上他躺在船底望了一夜的星空,所以他很快感到了倦意。
  当他打起呼噜时,雅维慢慢地拉上帐篷的拉链,左推右搡地挤出一块可以躺下的地方。他的伙伴早已睡死了。
  第二十八章
  九个小时后,天还没有露白,伊佩卡人就起床开始他们新的一天了。女人在茅屋外生起了炊火,然后和孩子们到河边去取水洗澡。他们习惯要等到第一道曙光出现后才踏上泥泞的小径。留意眼前有什么东西躺着,这是谨慎的做法。
  蛇在葡萄牙语里叫urutu,印第安人则叫它bima。蛇在巴西南部的水域很常见,而且常常带有剧毒。由这个白人传教士接生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一个女孩名叫阿伊什,今年7岁。按照习惯,阿伊什没有跟在母亲后面,而是走在母亲前面:她感觉到了蛇在她赤裸的脚下蠕动。
  她尖叫起来,这时,蛇在她的脚跟部位咬了一口。等她父亲赶到时,她已经休克,右脚肿大了一倍。一个部落里跑得最快的15岁男孩被派去找雷切尔。
  两条河的沿岸一共有四个伊佩卡人的村子,两条河流是在离雅维和内特上岸处不远的一个岔口交汇的。从岔口到最后一间伊佩卡人的茅屋不超过五英里。这些居住区都独立成片,而且有它自已的村子,但居住的全是伊佩卡人。他们有相同的语言、相同的传统和习俗。村子之间相互来往、相互通婚。
  阿伊什住在从岔口数第三个村子。雷切尔住在第二个,也是最大的一个。当男孩找到她时,她正在那间住了11年的茅屋里读《圣经》。她快速地检查了一下药品,把需要的东西放进了药箱。
  潘特纳尔有四种毒蛇,雷切尔每次都备有对付各种毒蛇的抗毒血清,但这次是例外,跑来的男孩告诉她这是条bima,这种抗毒血清是由巴西的一家公司制造的,但她上次去科伦巴时没有买到。那里的药店有一半的药物缺货。
  她系好皮靴的带子,带着药箱上路了。跟她一起去的还有雷克和村子里的另外两个男孩,他们穿行在高高的野草丛里,朝树林走去。
  根据雷切尔的统计,四个村子一共有239个伊佩卡人,其中成年女子是86个,成年男子为81个,儿童有72个。11年前她开始为伊佩卡人服务时。那里的人数是280个。每隔几年疟疾要夺走一些身体虚弱的人的生命, 1991年,一场霍乱在一个村里就夺走20条生命;如果不是雷切尔坚持采取隔离措施,大部分伊佩卡人就不复存在了。
  雷切尔像人类学家一样记录着他们的出生、死亡、婚姻、家谱、疾病以及治疗方法。通常她都知道谁和谁有婚外性行为,她知道村里每一个人的名字。她在他们洗澡的那条河里为阿伊什的父母做过洗礼。
  阿伊什长得很瘦小,没有药物的话她很可能会死去。这种抗毒血清在美国和巴西的一些大城市都能买到,而且并不太贵。世界部落传教团给她的那份小小配额是能够负担的。只要在六小时内注射二次,死亡就可以避免了,没有这种血清的话,她会呕吐不止,然后是高烧、昏迷、最后死亡。
  伊佩卡已经有三年没有发生居民被蛇咬死的事件了,这也是两年来雷切尔第一次没有预备这种抗毒血清。
  阿伊什的父母信奉基督教。有三分之一的伊佩卡人改信了基督教。而且,在雷切尔和其前辈的努力下,有一半的伊佩卡人已经能读会写了。
  她跟在男孩的后面一边小跑一边祷告。她很瘦,但很结实。她每天要走好几英里的路,却吃得很少。印第安人十分钦佩她旺盛的精力。
  雅维在河里洗澡的时候,内特拉开了帐篷的拉链,从里面钻了出来。他身上在飞机失事时留下的淤肿还没有退尽。睡在船上或地上都无法减轻身上的酸痛。他伸展了一下背和腿,觉得浑身就像散了架似的。他看见雅维站在齐腰深的水里,比周围的水要白净得多。
  我迷路了,内特暗自说。肚子饿得发慌,手纸也没一张。他一边回想一路上的艰辛一边轻轻地捏了捏脚趾。
  妈的,这是探险。所有的律师都在计划如何在新的一年里捞更多的报酬、争到更大的诉讼案、减少开支、把更多的钱带回家去。他也是年年发这样的誓,可现在看来,他们都太愚蠢了。
  如果运气好的话,他今晚就能睡在吊床上,随着微风轻轻地摇摆,喝上一杯咖啡。在他的记忆里,他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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