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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呢。长老春秋已高,一定要多保重身体呀。”
道衍双手合十,作了一个揖,说:“老衲老了,本不过问天下事,今日是偶发凡心,故破门而出,来故地走一趟。”
李谦给他找了个坐垫,放在龙案前面,道衍便盘腿坐了上去。宫女上了茶。
朱棣问:“长老必是有教而来呀。”
道衍说:“方外之人很难判断人间是非呀,哪敢言教?”
朱棣已经猜到他是为何而来了,就说:“长老客气,你这有点打上门来的意思呀,朕看得出来。”
“是吗?”道衍冷笑道,“那老衲就直言,老衲是看这来之不易的江山又将崩坏而心痛,特来进一言啊。”
在朱棣听来,这话很有危言耸听的味道,他显然极反感,但这表情转瞬即逝,又换上了谦和的笑脸:“长老未免言重了吧?朕靖难登极以来,匡正纲纪,恢复祖制,减赋税、惩贪官,疏浚运河、三千名士修《永乐大典》,派三宝太监下西洋,朕统五十万大军亲征漠北,如今北方平定,万国来朝,哪一个不是盛世大举?长老何故如此耸人听闻、杞人忧天?”
道衍说:“皇上这一席话是封门了?那老衲真是多此一举了,告辞。”说罢真的要起身离去。
朱棣又一次离坐致歉:“长老别生气,朕对长老的话过去言听计从,如今也一样。”
道衍说:“说什么言听计从!当年南京城破前,老衲只求皇上一件事,不杀方孝孺,你也是满口答应的,可皇上还是杀了他,而且灭了他十族。灭十族,真是旷古奇闻啊!”他又翻起了老账。
朱棣说:“长老还记着这事呢。这是朕的一块心病,当时在气头上,过后也很后悔。”
道衍说,皇上自靖难以来,正一步步成就汉高祖、唐太宗一样的大业,天下安定,人心敬服,这是天下人有目共睹的,但世间的事不怕外力而怕自身先烂。强风暴雨不易把一棵参天大树吹倒,但树心烂了,会无风自倒,因为它自己早已枯死了。这道理是不言自明的。
朱棣知道他何所指,一时无言。
道衍单刀直入地告诉朱棣,他方才去东宫看了太子的病。
朱棣说:“长老还惦记着他。对了,长老是懂医术的,你看他面相如何?是什么病啊?”
道衍说:“太子面色青紫,是惊扰之故,并没有别的症状。”
朱棣说:“这朕就放心了。”
道衍说:“皇上说反了,这病症恰是最重的,又无药可医的。”
朱棣却说太子好好的,皇上北征,他留京监国,并没有什么惊扰啊。
道衍将了朱棣一军:“若换成我,我也会吓出病来。老衲想问问皇上,是不是想废了太子呀?若废,就快点。”
朱棣很尴尬,连忙声明,并无此事,这都是外面的猜测。
道衍说:“陛下让他监国,又不给他半点实权,又派人暗中监视,弄得太子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奖赏、不责难已是万幸,而皇上却在文武百官面前出他丑。”
第八部分
金石良药其病立除遁入空门瞄着人间(5) 朱棣说:“这你都知道了?朕是很生气,朕得胜班师回朝,百官出城迎驾,唯太子迟到,这成何体统?”
道衍说:“这可以训斥,但总不至于把东宫官属一律抓起来下牢吧?迎驾迟到,并非大事,怎么能扯到‘助太子为恶’?这分明是个由头、借口,再愚笨的大臣也会联想,太子要废了,连老衲都这么想。”
朱棣说:“太子也确实有过。”
道衍说:“有过毕竟是太子。皇上张皇榜公布,说他监国期间所做的一切处分全作废,这不更是出太子丑吗?”
朱棣不语。
道衍长叹一声说:“这就是老衲方才说的,一棵大树,已经从树根烂起来,日后难免无风自倒。皇上不明白汉王要干什么吗?他与纪纲、陈瑛勾结,构陷太子,盯着的就是未来的皇位,这种历史的悲剧还能重演吗?陛下愿看到这样的结局吗?”
朱棣渐渐听进去了,还是不语。
道衍说:“我听说汉王私自募兵三千,不隶籍兵部,这和陛下当年燕王府所为,何其相似乃尔!更不要说汉王纵部下劫掠,随意杀死南京兵马指挥,这还了得?”
朱棣耸然心惊地听着。
道衍又说:“将来陛下百年后,又是一场萧墙之祸,兄弟间自相残杀。如果是这样,后人写史传时,会对陛下的业绩大打折扣,对自己、对江山、对亲子,都是不负责任的。”
朱棣恍然大悟,他颇为愧疚地说:“朕也不是不明白,有时是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当局者迷呀。长老一定有好主意教我。”
道衍说:“汉王不能一直在京城里混下去,不管封在哪里,尽快打发走,且不能有兵权,可以让他花天酒地地享乐、挥霍,却不能容许他染指朝政。”
朱棣点头认可。他把李谦叫上来,吩咐说:“你到午门去,把皇榜揭下来,给太子送去。”
李谦说:“太子若问,奴才怎么回答?”
朱棣说:“你就说,这是皇上送给他的一服药。”李谦眨着眼,怎么也想不明白。
道衍却哈哈笑道:“一服好药,一定药到病除。”
朱棣说:“方子可是长老开的呀。”
道衍又建议,应当尽快罢黜陈瑛、纪纲这种酷吏,纪纲竟敢勾结沈百万留住在苏州选的美女,还有那个卖身投靠纪纲的洪勘,怎么一下子平步青云,成了左副都御史?皇上已经快听不到这些声音了。这种人,杀了更会大快人心,总之绝不能再用了,再用,势必贬损皇上天威。
朱棣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还是点头首肯了。他忽然问:“你人处朝外,你从哪知道这么多事?”
道衍笑道:“贫僧算出来的。”
朱棣说:“不对,一定是袁珙把你抬出来压朕的。”
道衍大笑道:“皇上这话可言重了,一个出家人岂敢压皇上?那不是连斋饭都不想吃了吗?”
朱棣也大笑起来,他随即下旨,把东宫属官“无罪开释”,只有倒霉的黄淮白死了,那只能怪他不抗折腾。
在那剂“良药”没从午门揭下来之前,朱高炽依然处于万念俱灰的绝望之中。
病体恹恹的朱高炽一见端来饭菜,马上厌恶地挥手:“端走、端走,不吃、不吃。”
太监劝道:“不吃饭怎么行啊!”
太医又送来煎好的药,太子更加烦躁,夺过药碗,把药也泼了。
这时李谦用金漆盘端了一张折皱的皇榜进来,笑嘻嘻地对朱高炽说:“太子,皇上让奴才给太子送一剂良药来。”
朱高炽疑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先是一愣,随后大为振奋,赤脚跳下地来,肥硕的身子行动不便,乐得连着扭晃了几下,弄得周围的人莫名其妙。太子又一迭声叫:“拿饭来,我饿了。”
众人虽然按吩咐摆上饭菜,可更加不解了,看着太子狼吞虎咽香甜地吃着饭,他们才放心地露出了笑容。
朱高炽怎能不乐?父皇揭下皇榜送给他,这是朱棣改变主意的信号,也就是说,他的东宫位置又稳定了,这一定是道衍法师的“法力”所致。道衍嘴上说他遁入空门,不再问凡人事,可他那双半睁半闭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红尘啊。
第八部分
金石良药其病立除遁入空门瞄着人间(6) 柳如烟的出现,令朱棣大为高兴。此前柳升和卫青的奏疏中已经提到了柳如烟的功劳。
柳如烟跪拜后,朱棣立刻吩咐“御前赐座。”这是少数几个极品重臣才能享受到的待遇。
柳如烟坐下,简要奏报说,牛头山一战,将贼寇五万众一网打尽,因卫青指挥使已经奏明,他不想多说,奉旨山东一行,臣总算不辱使命。
朱棣说:“柳爱卿尽力了。朕说话算数。既然有言在先,朕不负你。你离开翰林院吧,翰林学士的官品顶天了,才是正五品,你到礼部去当左侍郎吧,正三品,你满意吗?”
柳如烟忙叩头:“谢皇上知遇之恩。”柳如烟盼望的所谓“说话算数”,并不仅是官位呀,他还在等待下文,虽然知道很渺茫。
朱棣又把话题扯远了:“有人在背地里嚼舌头,说朕嗜杀。朕希望天才贤才都为我所用,朕不念前仇。就连在檄文里把朕骂得一文不值的方孝孺,朕都想收到帐下。天下君王没有像朕这样爱才的了吧?”
柳如烟说:“这是天下读书人有口皆碑的。”
朱棣说:“但你再有才,像方孝孺、铁铉、景清,既不为朕所用,反而谋刺于朕,朕即使是菩萨心肠,也不能容忍吧?宽容也不是无边的。”
柳如烟说:“皇上对微臣的宽待便是一例。”
朱棣说:“是呀,你反反复复,与朕作对那么久,直到兵败被俘,朕有一百条、一千条理由杀你,朕还是想感化你,重用你,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柳如烟说:“是。”
朱棣决定赏他两千两银子,供他在京城买一幢宅子,并且说他也该成亲了,绝口不提景展翼的事,似乎从来没有过承诺。
柳如烟的心凉到底了,他忽然眼里蓄泪地说:“皇上,我想见见景展翼,不知可否?皇上当初不是许诺……”但他马上注意到了朱棣眼里的反感,便又惶恐地更正说:“臣这是非分之想了,臣不见也罢。”
没想到朱棣却说:“这不能算是非分之想。你也许听说了,景展翼现在已经是朕的翼贵妃了,只要她愿意,朕可以让你们相见,毕竟是故人嘛。”
柳如烟的泪水流下来,他说:“方才微臣是一时糊涂,臣现在清醒了,不想见她了。我只该祝福她。”
朱棣一笑说:“随你的便。”停了一下,他又说,宫斗已死,御玺却无下落,贼寇虽土崩瓦解了,贼首唐赛儿和方行子,还有孟泉林却在逃,这终是一块心病。他显然是想让柳如烟继续尽力。
柳如烟说:“臣正想为此献策。臣在牛头山附近的皇姑庵访听过,后来也派官军去搜查过,虽未抓到人,却在大墙下拣到一个绿玉扳指。”说罢将一枚扳指呈上。
朱棣把玩着缠了红丝线的绿玉扳指问:“这不是射箭用的扳指吗!它有什么来历吗?”
柳如烟说,这扳指是有记号的,他曾见过,是孟泉林与方行子订亲时的信物。这扳指是他带兵搜查皇姑庵时拣到的。柳如烟怀疑,唐赛儿和方行子当时一定藏身皇姑庵,又临时逃脱了。柳如烟认为,她们现在也一定藏在某一庵堂里削发为尼了。因为这对唐赛儿来说是重操旧业,轻车熟路,她从前躲避官府追捕时,就当过尼姑。
朱棣说:“你是说,她们肯定是在尼姑庵里藏身?”
柳如烟说:“是。只是不知躲在哪座庵堂里,不好找,是大海捞针,全国的寺院庵堂太多了。”
朱棣说:“只要大海里有针,总能捞上来。好,朕会马上传旨各省、府、县,限期将天下大小庵堂里的尼姑全部秘密抓起来,递解进京,一个个甄别,这针不就捞出来了吗?”
皇上肯下这样的笨工夫,柳如烟可没想到。他说:“只有陛下有这宏大气魄。”接着,他又小心地说:“皇上,如果抓到了方行子,能免她一死吗?”他已永远地失去了景展翼,还有一个方行子在他心中占有不可替代的位置,这个不能再失去了。
朱棣却斩钉截铁地说:“不能,此人死有余辜。”
柳如烟显得惶惑而又凄伤。
朱棣忽有所悟地说:“莫非方行子也是你的意中人?”
柳如烟说:“臣不敢欺君,臣因得知景展翼已死,便和方行子有过感情。”
朱棣说:“她不是和刺客孟泉林成亲了吗?”
柳如烟说:“事后我才知道,方行子和他是假成亲,她是可怜景展翼,为了成全我们,才这样做的。”
朱棣说:“你们这些人,又偏偏有骨气,又有情有义。好吧,朕答应你,不杀她。免她一死,她就会嫁给你吗?”
柳如烟说:“会的。”
朱棣笑了笑。
柳如烟下殿后,朱棣特地嘱咐李谦,绝不可以让景展翼知道柳如烟到宫里来的消息。李谦说,什么话都会烂到他肚子里的。
朱棣带着李谦走过湖畔,朱棣问:“太子病好了吗?”
李谦说,太医们都暗暗称奇,也没用药、没针灸,他一把皇榜送去,太子就光着脚跳下地,什么病也没有了,马上要吃饭。皇上这是一剂什么灵丹妙药啊?
朱棣一笑而已。
第八部分
旧曲听来犹有恨催命判官碰上阎罗(1) 旧曲听来犹有恨,故园归去已无家。她终于寂寞地归去了,带着绵绵的遗恨。顺风耳也怕遇到风不顺的时候。太平盛世是杀出来的,为抓两个藏身庵院的人,竟把天下尼姑悉数抓到京师甄别,真是匪夷所思。群臣喋喋为谀最为可怕,酷吏制瓮之日,就应想到“请君入瓮”之时,催命判官碰上十殿阎罗,奈何?
东安门宦官东厂门前,铁凤正和几个宫女用车子运后宫洗换的被褥。她忽见掌班太监们锁了一个穿绯色官袍的人进来。
有一个宫女说:“东厂又抓人了。”
另一个宫女说:“这个官很大呀。你们看,腰系金花带,胸前补子上绣的是孔雀,这是正三品文官啊。”
那人忽然认出了铁凤,他大叫:“裘丽芳,我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洪勘,你快去找纪纲纪大人救我。”
钦凤正在发愣,见掌班的已开始左右开弓打他的嘴巴。那个掌班说:“别看纪纲是锦衣卫的催命判官,我们东厂二十四衙门是十殿阎罗!纪纲也救不了你了,他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他敢借选秀女机会把宫女留下自己享用,你去调查,怎么查的?”
铁凤还想听,洪勘已被东厂的人推走了。
铁凤脸色大变,他听纪纲说过,洪勘作为钦差曾去苏州查过铁凤的来龙去脉,他显然因遮掩纪纲丑行而官位扶摇直上,他为什么求纪纲救他?一定是纪纲选宫女的事漏了,那她的处境也就岌岌可危了。
铁凤站在那里发起呆来,她必须迅速作出抉择,时间已不容许她从长计议了。一个宫女推了她一把:“推车呀,你发什么愣!”
她没有帮手,她曾经想过与景展翼联手,一来她们不认识,二来景展翼现在是大红大紫的贵妃了,她还是从前的景展翼吗?铁凤心里没把握,不敢贸然去找她。
景展翼此时正坐在寝宫花圃前呆望着繁忙的蜜蜂飞来飞去。出神的呆坐,想心事,成了景展翼每日不可少的功课。
朱棣从御花园那边过来了。
看见朱棣过来,景展翼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她把头扭了过去。朱棣坐在她旁边,倒有闲心讲了一段历史故事,当年周幽王为了博得宠妃褒姒一笑,不惜点燃烽火台,各路诸侯以为王室有难,纷纷发兵来救主,褒姒坐在城楼上,看着这些被骗诸侯的愚忠蠢态,终于撑不住,开颜一笑。这就是有名的烽火戏诸侯。
朱棣一直没看见过景展翼的笑容,他说自己也无法再演一回烽火戏诸侯啊。
景展翼说:“皇上想看妃子笑,还用这样费尽心思吗?有多少宫中粉黛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对你笑呢。”
朱棣说:“这倒也是。现在是朕哄着你、求着你笑啊。”他话锋一转忽然说:“朕起用柳如烟了,他升任礼部左侍郎了。”
景展翼问,他立了什么汗马功劳,值得皇上这样破格褒奖他呀?
朱棣并不想暴露柳如烟卧底出卖义军的事,他说:“他倒没有尺寸之功,朕不过是爱才而已。只要有才干,虽仇必举。”
景展翼问:“那你放他的时候为什么不封赏他呀?”
朱棣说:“此一时彼一时呀。”
景展翼问:“听说山东义军被皇上彻底打败了?”
朱棣说:“你从哪听说的?”
景展翼说:“这对皇上来说是好事呀,还用瞒人吗?”
朱棣说:“朕不让他们告诉你,是因为你毕竟与他们是藕断丝连的,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呀。”
景展翼问:“方行子在哪?”
朱棣说:“匪首除方行子、唐赛儿、孟泉林在逃外,全部打死了,包括你们寄以希望的宫斗。”
景展翼垂下头去,滴下泪水。
朱棣说:“不必伤心了,这也是必然的结局。朕总不能任凭他们造反而置若罔闻吧?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今天朕召见柳如烟,他说他想见你。”
景展翼的眼睛一亮,又马上暗了下去,她说:“他真是异想天开,皇上怎么会答应他呢?”
朱棣说:“你还真说错了。朕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他了。”
景展翼急切地问:“那,什么时候可以见?”
景展翼这表情很让朱棣吃惊,朱棣疑惑地审视着景展翼问:“你见他的心情这么急切?”
景展翼掩饰地说:“那倒也不是。我已经是皇上的人了,皇上还怕他把我拐跑了吗?”
朱棣把她的手抓过来,抚摸着,说:“朕才不担心呢。翼贵妃,朕一直纳闷,你不是跟他成亲了吗?怎么,你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