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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吃顿饭,也可以补偿一下情面上的缺憾,不去就过分了。他们当初送礼,不就是想你跟搞好关系么?可话说回来,人不求人一般大,以前是想托你办事,可有的人也并不是指望你办事,只是用钱来巩固和发展这种关系,建立一种纽带。现在你不在这里了,至少人事方面的事就不再涉及了,吃吃喝喝就没什么关系了,即使将来托你办个什么事,只要不是违犯原则的,他还是愿意帮忙的。再说,你别说到了市里,就是到了省里,大明县依然是你的家乡,是生你养你的地方,你在一方当官,就得依靠这里的领导,还要他们积极配合才行。如果将来回到这里,谁见了你都不理你,那也很悲惨。所以,古长书谁请他都去。他还在席上检讨自己,说,以前对各位若有不周的地方,请大家多多包涵啊!说这样的话,既是抚慰自己,也是抚慰他人。
不过,人们真正觉得古长书确实是个难得的好人。有人也在暗中观察着古长书,平时看领导是看不出来的,大多数时候全是一副道貌岸然的谦谦君子形象。看一个领导的品质,只有在他过节、害病、或调走的时候是否干净。以前,有多少往市里省里调动的领导,临行之前都是在家里坐收受礼金啊!而古长书,人们没有说他这类闲话。
有天傍晚,刚刚和父亲一道从外面吃饭回来,顾晓你打来电话说,我在办公室等你。知道你要走了,我们见面聊聊吧。古长书说,我刚刚回家呢。顾晓你说:“你不来我来!”
古长书说:“你知道的,我父亲在我家里。”
顾晓你说:“那我就到你家了。”
古长书打电话时,父亲就在旁边,他隐约听到古长书在电话里的对话了,觉得儿子神情怪怪的,有些机警和提防。父亲脸色一沉,走开了。未等古长书多说,顾晓你已经关了电话。十多分钟后,顾晓你就敲门了。一进门,顾晓你就气呼呼地说:“副县长同志,你也太过分了。你调动了,我祝贺你。我不就是想见见你么?你怕什么?”
古长书连忙拉她坐下,说:“慢慢说。别急着。这么漂亮的姑娘,一急就不好看了。”
顾晓你说:“我就是不好看!偏要不好看!”
古长书父亲从自己房间里出来,给顾晓你端上一杯茶,递到她前面,然后对古长书说:“我今晚回去住了。”就知趣地转身离开了。
古长书父亲一走,顾晓你瞅瞅门口,说:“你爸爸都比你懂事!”
今天顾晓你打扮得很漂亮,精心准备过的,看上去娇媚多姿,风情万种。她就是要跟古长书聊聊。顾晓你对古长书说,她在机关呆的时间长了,越来越不懂什么叫政治了。好象自己离政治很遥远。古长书说,其实每一个人都是政治载体,离政治都是很近的。并不是当官的才与政治有关。为什么要对处以极刑的人要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可见一个人的政治权利跟生命是同等重要的。各级政府所采取的一切政策措施,都是政权意志的反映,它会影响或改变你的生活和思想,你能不感受到吗?顾晓你象个小孩,拍拍腿说,这下我明白了。
顾晓你说:“你跟我接触的其他领导不一样。有的领导,包括我爸爸在内,都是政客。你不同于他们。你总是那么明白,那么明朗。”
古长书说:“我不喜欢那样。从政的人不要太圆滑,不要太世故,当然也不能过分老实。太圆滑太世故了,就容易玩弄权术和使用心计,导致互相倾轧。心思用不到正路上,老百姓的事都搁一边了。太老实了也不行,必须要学得聪明一些,否则容易受伤。我就崇尚清明政治,班子团结,大家襟怀坦白,互相信任,拧成一股绳干事。这是最大的快乐。”
顾晓你说:“我看我就不是一块从政的料。我幼稚。”
古长书说:“那也不一定。给你一个局长,你也照样能当。问题在于能不能当得很好。”
顾晓你环视着这套宽大的房子,毫无生气,显得很清静。顾晓你说:“我真佩服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不寂寞?”
古长书说:“我没时间寂寞。业余时间,我要看书,写字,还要考虑一些问题。哪有时间寂寞呀?”
顾晓你说:“你忙得连寂寞的时间都没有了。真是的。”
这天晚上,顾晓你聊了好久才离开。要不是古长书偶尔看看手表,她还会坐下去。
在县委县政府为他举行欢送会的晚宴上,正在觥筹交错的时候,一个彪形大汉突然出现了,进门便大叫一声:“天不怕来也!”声音和身子是同时进来的。因为提前自报家门,大家都知道是“大明第一恶人”来了。在座的领导突然一怔,感到非常意外,气氛骤然紧张起来,贺建军看了看古长书,似乎在提醒他小心。古长书早就认识“天不怕”其人,马上意识到是来找他算帐的。古长书说:“你找我吗?”
天不怕长得牛高马大,相貌凶恶,天生一种霸道气质,虎虎生威。他一副傲视群雄的模样,连其他领导看都不看,只是盯着古长书的眼睛,咬着牙齿说:“找你。”
古长书对服务员说:“来客了,加把椅子!”
天不怕摸了摸乱草一般的串脸胡,露出了几颗发黑的大门牙,和气地笑了笑,说:“古县长,不要误会,我不是来跟你拼命的,听说你要走了,是来给你送行的。今天我一定要敬你一杯酒。”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了。古长书说:“那我先谢了。”
服务员加了一把椅子和一双筷子,天不怕瞅瞅后面,没有坐。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茅台,再掏出两个杯子,很熟练地打开酒瓶,斟了两杯满酒,端起一杯递给古长书,说:“古县长,全县都知道我是个恶人。敢打人,敢骂人,甚至敢杀人——那几天我就恨不得杀死你的。可仔细想想,你跟我无怨无仇,你也是为大家好啊!我祖祖辈辈都在县城,什么都见过了。我为什么成为恶人,是因为社会是这样,你不恶,你就没有立足之地。这是社会逼成这样的。我再恶,我再坏,我再贪图私利,可我有一点是不会变的——我热爱县城,希望我们的县城越来越好。你能冒险清理违章建筑,把十多年来的遗留问题解决好,我从内心佩服你。请你相信,恶人也有善良的时候,有心软的时候,也有服理服人服法的时候。”说到这里,“天不怕”的眼睛都红了,他恭敬地把杯子举起来,说:“所以,我要用我自己的酒敬你!你一定要喝了!你先喝。”
古长书有些翀动,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这杯酒的意义太大了,超过了以前喝过的许多酒,它的份量举足轻重。天不怕在他心目的形象一直是恶劣而丑陋的,而今却看到了一颗浑浊之后纯净得透明的心,看到了一种不容置疑的真诚和纯朴。古长书说:“谢谢你的理解。”随之一口喝了,差点呛了嗓子。
天不怕又给古长书斟了一杯,恭恭敬敬递过去,说:“这杯我们同饮。碰了!”
天不怕也不怠慢其他领导,从贺建军开始,一一对敬过去。一瓶茅台喝完,最后跟古长书握手道别,挥手向大家打了一个很土匪的手势,潇洒地转身出门了。
接下来该贺建军借题发挥了。作为县委书记,“天不怕”此举对他是深有触动的。贺建军沉默良久,语重心长地对大家说:“各位领导,这位天不怕表面是来给古长书敬酒的,其实是来给我们上课的呀!他的这种转变说明什么呢?他自己已经说了,恶人也有善良的时候,有心软的时候,也有服理服人的时候。还说明,我们的政府只要真正为老百姓着想,如果为了绝大多数人的利益而伤害了极少数人的利益,人们总有一天他们是能够理解的。”
周县长连忙附和道:“贺书记说得很对,这次清理违章建筑,也给我们以后处理一些老大难问题提供了宝贵经验。我们需要进一步总结,促进工作。”
周县长坐在那里一直是很开心的。古长书调走了,对他是个利好的消息。古长书一走,便不存在功高压主的事了。周县长没有了压力,也没有了压抑感和自卑感,县长的权威不会受到同僚的挑战与威胁,也不会因为比较之下显出自己的低能,他在心理上就轻松多了。从这个意义上讲,他祝贺古长书的调动是真心实意的。周县长接过贺建军的先前话说:“我们古县长可是恰恰相反,他是身体从来不胖,心胸一直不小;权力越来越大,威望越来越高。”
古长书听出来,周县长说的不是心里话,也不是奉承话,而是不阴不阳的话,听着不舒服。古长书呵呵一笑,说:“周县长过奖了。过奖就要罚酒。”
于是,两人都笑容可掬地举杯碰了,各自一饮而尽。那模样,好象两人是几百年的好朋友了,但心里都明白想的什么。
第三部分第22节 工业局任职(1)
古长书到市工业局任副局长了。报到的那天,陈局长对他说:“长书,你是我专门向市里面要来的。你在大明县干得很红火,在这里任副职,可能出乎意料,也可能很屈才。可我过两年也就退下来了,你从现在开始,就要放手大干。”
古长书这回才明白,他是陈局长专门要来做他助手的。言外之意,陈局长一退下来,他就是局长了。不过,眼下尽管是副职,有人看中你总是好事。古长书说:“谢谢你这么信任我。要是我当不好这个助手,那你别后悔。你不要对我的期望值过高。”
陈局长说:“还有一个副局长何无疾,你认识的。你在工业局当干事时,他是科长。今天局里给你接风,你跟科级以上的领导见个面。”
一个市工业局,处级领导有六个,科级领导有十五六个。有一半以上古长书都是认识的。他们看到古长书调回来当副局长了,很感慨。当初古长书在工业局工作时,还是毛头小伙,一般干事。他们都知道古长书的父亲是拾破烂的,捡酒瓶子的,一些人还在背后嘲笑过他,也有人看不起他,出身决定了他在别人眼中的卑微与低贱。可几年时间过去,人家摇身一变成了副局长,而且大有取代局长之势。而工业局当初是干事的人,现在大多数人还是干事,混得最好的也不过是个科长。何无疾当初是科长,现在也不过是副局长。那时候何无疾是最看不起的就是古长书,曾经背着古长书对别人说,你别看他是名牌大学毕业的研究生,就那么回事,不就是乞丐的儿子吗?这种人天生就视野狭窄,见识浅薄,自卑心理严重。这话传到古长书耳朵里,古长书就是一阵冷笑,说咱们慢慢走着瞧。何无疾不把古长书放在眼里,古长书也不把何无疾放在眼里,两人虽说没有明显的矛盾,但内心是有隔阂的。现在何无疾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古长书会调到工业局当副局长,跟他平起平坐。而且来势不俗,从局领导的排序上已经排到他前面了。虽然没有明确称为第一副局长,但势头明摆着的。除了陈局长,下来就是古长书了,再次才是何无疾。
古长书工作稳定下来后,他到市里一些熟人或朋友那里走了走。该拜访的还是要拜访的,这方面古长书也不能免俗。刘副市长是从大明县委书记调来的,对古长书也非常赏识,这次调古长书到市工业局,也有他的作用在里面,所以要见见面的。还有市纪委副书记罗庆,原来是大明县常务副县长,这也要见见面的。这并不是拉帮结派或者什么编织关系网,而是一种礼节和处世方法。走上了从政这条路,真才实学是一种能力,协调各种关系也是一种能力。古长书到他们那里去聊聊,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但人家觉得你这人懂事,你眼里有人家,心里装着人家。今后有什么事需要找他们,说话也方便些。
按照分工,古长书分管市办企业,这是工业局的重头戏。市办企业都是国有企业,也都是包袱企业,所以既是重点,又是难点。市里缺少这方面的管理人材。陈局长亲自跑到市委组织部要人,说你们天天在讲发展地方工业,要发展,首先要有懂企业的人,懂管理的人,人是第一位的。刘部长说,你在全市范围内挑选,挑上谁就是谁,我给你开绿灯。陈局长点名要古长书回工业局,就是让他来管这个事。市办企业散的散,垮的垮,仅有的几个都不成体统了。继续办下去,越办越亏损,实行破产又面临大面积失业,所以落入了进亦忧退亦忧的尴尬境地。现在除了有两个企业略有盈余之外,大都是负债经营。这个烫手的山芋从陈局长手上交给了古长书,何无疾就有点幸灾乐祸。他相信自己没那个能耐搞好它们,也相信古长书没那个能耐搞好它们。
分工完毕,古长书迅速深入第一线,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前期考察,摸清了底子。市政府主管工业的刘副市长来了,听取工业局的汇报。刘市长也是从大明县县委书记调任市里当副市长的,也就是贺建军的前任。他比较了解古长书,对古长书也很信任,他寄予了很大期望,希望古长书能抱个金娃娃回来。刘市长问古长书有什么高招,古长书说,他有两条思路:一是对管理不力而亏损的企业,主要进行内部改革,让它们起死回生。二是对那些经营性亏损的、负债经营的企业,能否考虑把它们卖给别人。通过这个办法把资产盘活。拍卖是一种比较好的办法,如果舍不得丢手,我们自己把它纂在手上,那就只有继续亏损;得不偿失。所以他倾向于卖掉。刘市长说,“卖掉早考虑过了,说句难听的话,这些企业就象四五十的女人再嫁,要找个好老公难度很大的。”古长书说:“没有嫁不出去的女人,只有没人要的男人。”刘市长笑笑,说:“那你找吧。有两点不能忘记:无论采取哪种措施,都必须保证两条:一是不能造成国有资产流失,二是不能造成更多的人失业。在这两个前提下,你放手大干。”
市长好当,讲完原则性的话就走了,具体怎么操作还是留给了部门。接到一窝烂摊子,古长书简直坐立不安。他给深圳的老板黄骏打电话说:“我可是要卖企业了,你要不要?”
黄骏知道古长书调工业局了,上任前古长书曾经告诉过他,两人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每年新茶出来,古长书都要在清明节前后给他寄去的。让他在第一时间内喝到新茶。在做人交朋友上,古长书认为,要广泛结识有用的人,要尽可能地让你结识的每一个有用的人为你服务,同时你也要尽可能地为每一个有用的人服务。让结识的每一个有用的人为你服务当然不可能,但要努力争取更多更好。有用的概念,第一是能干人,第二是正派人。黄骏就是他最看重的一个人。英俊说:“你这么快就上任了?说说要卖哪些企业,我感兴趣的话,可以考虑的。”
古长书介绍了几个企业的情况后,说:“我是真心诚意欢迎你来金安市看看,对你是有好处的。老弟奉劝一句:只要你想继续发展,就别死守在深圳那一个地方。要向全国扩展。”
“假如我买下你们的企业,你相信我能够搞好吗?”
“这可不敢说。任何投资行为都是有风险的。”古长书不会在嘴上把投资回报说得天花乱坠,结果人家来了一看大失所望,这会有欺骗朋友的嫌疑。但他又想把情况说得诱人一点。“我只能保证:让你用十块钱去买一个价值十五元的东西。如果我有钱,我就不当这副局长了,就把它们全部买下来,做生意去。”
“为什么?”
古长书说:“因为很值得。一是优惠政策,二是优惠价格。”
黄骏说:“那好。你抓紧进行资产评估。搞好了我来看看。主要是来看你啊,其次才是看你们那地方。”
古长书明白商人的心理,永远具有驱利性。小商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赚小钱的机会,大商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赚大钱的机会。这在利益的本质上是一样的。只要黄骏有“来看看”的意愿,古长书就自信有这个能力把他抓住。于是就抓紧进行资产评估。金安市这些市办企业,资产评估以前早就搞过,也组织过拍卖,但由于缺少拍卖经验,没有宣传好,也没有组织好,所以全部遛拍了。几年过去了,有的资产增加了,有的减少了,现在需要重新进行。主要是把增减的部分计算进去就行了,程序上比较简单。用不了多久就搞完了。
那些日子古长书确实为企业的问题搅尽脑汁,成天在工厂和机关两头跑。古长书在家里也是做事的,但他只做两件事。一是给儿子擦屁股,这是个臭活,左小莉就推给了他。二是冲洗厕所。古长书喜欢做这事,有没事了就钻进厕所了,把整个卫生间擦得雪白。用他的话说,他“把马桶洗得比碗都干净”。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