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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镇将虽疑虑重重,却也无奈,奉命各回本镇准备。
郑军船只来来往往地行驶,却也并未逃过荷军的眼睛。清晨之时,一鲲身台湾城城墙上瞭望哨透过望远镜,窥见从西北澎湖方向出现一批批船只,如同鱼群般涌向鹿耳门,便慌忙向总督府禀报。
总督揆一这数日来正不好过,总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惊,焦灼不定,寝食不安,坐在府中苦思冥想而不得解。夜来,他做得一梦,梦见晴朗之日忽然风雨骤至,潮水汹涌,声震云霄。风雨之中,影影绰绰见一伟岸之人,幞着红巾,骑长鲸从鹿耳门游荡迂回,直向台湾城扑来……台湾城竟如纸糊一般,摇摇欲倒……揆一直吓出一身冷汗,蓦然醒来,仍心惊肉跳。他想到两年前的今日,不由得浑身战栗,自言自语道:“莫非郑国姓动手应在今日,福摩萨真要再临刀兵之灾?!”他慌忙从文书柜中寻出一封书信,两眼怔怔地瞅着打开的字面出神。
这封书信他已经读过不下几十上百遍了,文中字字句句均反复咂摸过,想从中寻觅出什么怪异的味道。现在逢事便又重新取出来看个不休。
有关这封书信,有着一番军事上、外交上的纠葛与智慧上的较量,这需先从“福摩萨”这一称谓的来历上说起。
原来,欧洲列强中先是葡萄牙人海上力量日盛,渐向东方扩张。万历初年,一艘葡萄牙巨舰于一次东方远航中远远望见了台湾岛,便驶近登岸,只见岛上层峦叠翠,森林茂密,鸟语花香,只道进入了仙境,情不自禁地狂呼:“福摩萨!福摩萨!”(美丽岛之意)自此,欧洲人便以此名字称呼台湾并沿用之。当时葡萄牙人便存“螳螂捕蝉”之意,岂知后面正有一只恶雀在虎视眈眈。船上除了几十名葡萄牙人外,还有一名年轻的荷兰人,便是这位后来成为台湾总督的弗里德利克?揆一。他当时也为台湾岛的富饶美丽而倾倒,暗自发誓有生之年一定要占领此岛。后来他加入了正向东方大肆进行武力侵略、经济扩张的东印度公司,约在1646年前后到达台湾,先后担任过助理长官、商务长等。他在任职期间,极力奉迎上司,收买人心,暗中觊觎着最高长官之职,到1656年终于如愿以偿,接任台湾总督。
揆一想到的两年前的四月一日,乃是从那日始发生了惊天动地数百年罕见的大地震。他清楚地记的,那日凌晨,人们尚沉浸在甜梦中,突然间天崩地裂,山呼海啸,房屋顷刻间坍塌成一片片废墟,接着狂风呼啸,暴雨倾盆,仿佛人间末日来临。更为可怕的是,连续二十余日,大地不断地震荡。
震后,当地百姓盛传:久震乃为天怒,是荷人残酷盘剥惹怒了天公,才有了这场旷古的大灾殃,古语道“兵连祸结”,接着战祸就要来了。
果然,岛上怪诞奇异之事层出不穷。先是附近海域出现如人形体一般模样的怪鱼,遍体通红,向着台湾岛发出婴儿学语般的咿咿牙牙之声;继而,台湾城上荷军士卒于夜深人静之时,忽闻呼啸呐喊之声不绝于耳,犹似千军万马在冲锋陷阵;有的士卒则隐约发现城上炮台之处骤有青烟弥漫,火光灼灼,热气蒸腾,走近之时却又烟消火逝,平静如旧;更有荷军头目夜间巡视军营之时,常闻幽暗的夜空中传来呜咽呻吟之声,如泣如诉,凄楚恸人……至此,各种传言四起,岛上人心惶惶。
揆一及众幕僚均以为这是郑成功大军将至的凶兆(当时郑成功确有收复台湾之议,只是由于黄廷、吴豪、郑泰等的反对而未成)。他们深知,郑芝龙、郑成功父子对台湾岛眷恋至深,且又极善海上征战,倘若其挥师攻打台湾,荷军兵微将寡,绝难抵挡。由是,揆一屡屡向巴达维亚东印度公司总部告急,请求速速派舰队前来增援。当时,荷兰东印度公司正与葡萄牙人争夺东方贸易权争得难解难分,势同水火,正欲派遣军队远征中国广东澳门岛,见揆一告急文书雪花般飘来,便委任约翰?韦德拉恩为远征军舰队司令,于公元1660年(永历十四年顺治十七年)7月16日率大小舰船十二艘,扬帆出海,日夜兼程,驰援台湾。
荷军舰队于阳历九月抵达台湾,却迟迟不见郑成功军队踪影,耀武扬威的韦德拉恩哪知中了郑成功的疑兵之计,对揆一极为不满,怨声不绝。又见舰队士卒因水土不服而患瘴疫病倒者十之五六,更是甚为着恼,欲谋撤离台湾。此时揆一刚刚获悉郑成功大军于厦门、金门海上大败清军的消息,其斗志更盛,正可乘势而攻打台湾,又见韦德拉恩偏偏此时闹着撤离,顿时慌了手脚,苦苦求恳舰队留下协守台湾。韦德拉恩被求不过,终于勉强答允延期至来年二月,到时若仍无战事,或撤或留,任其自由。揆一无奈,只得答应。揆一急忙派遣一名能言善辩、办事机敏的幕僚雷阿迪斯为使者,前往厦门,拜谒郑成功,表面是重述与郑成功修好之意,实则是为窥探郑军动静。
《血战台湾岛》 第三部分第六章 神兵天降 斗智鹿耳门(3)
荷兰使者雷阿迪斯于永历十四年(1660年)九月二十一日到达厦门,向郑成功呈上揆一的亲笔书信,略道:
……
迩来闻殿下将整师旅东征台湾,谣言四起,充人耳栋,使台湾军民之心惶惶不安。但敝国人深闻殿下大义,尚不敢尽信。然而,数月来贵国之贸易船舶果然骤为减少(郑成功封锁海道之故),此尤足以使吾国人疑虑重重。所传果为真情?还是谣言?幸垂明教。
……
荷使雷阿迪斯在厦门受到殷勤接待,郑成功大排酒筵为其接风,并向其赠送珠宝珍器等礼品。在交谈之时,郑成功多次向他暗示,他对荷兰人是极为友善的,不想干戈相向。
但雷阿迪斯亦不是善与之辈,并不轻率相信,却屡屡有意将话题引向郑军与清军打仗、及金厦大规模备战之事,借以窥探郑军动向,并就大陆至台湾的商船骤减、谣传郑军要攻打台湾之事,直接询问郑成功是否确有其事。
郑成功是何等之人,岂能轻易入他彀中?便将计就计,说道:“本王胸怀恢复之志,多年来率军与鞑虏交战,戎马倥偬,焉有余暇顾及澎湖、台湾这等草莽丛生之小岛?再者,战争,乃诡谲之事也,吾逢战之时,为迷惑敌手,常用声东击西之法。吾不语人,他人又何以揣度吾之真意?”并说:“至于商船减少,一则我军征用来运载士兵,二则是由于贵方过于贪婪,对进出口货物课以重税之故啊!”说的雷阿迪斯无言以对。荷使归台之时,郑成功亦回书一封,略道:
……
台湾之地,乃为我朝之疆域,家君(郑芝龙)手创之旧业,更有吾民耕渔、商旅于该地,吾岂能尽置而不闻不问耶?执事(即揆一)以我国船舶不至台湾互市,便疑心忖度,将有兵事于台湾者,则未免‘杞人忧天’矣!吾以爱国忠君之诚,志在恢复故国山河,其辅大明皇室,救民于水火之中,俾礼仪之邦不至泯于夷狄,乃不辞连年苦战,驱鞑虏也。故声威所至,民皆讴歌迎附。又此次鞑虏倾全国满汉精锐之师,水陆一齐来犯,于本年五月十日大战于海上。幸皇天不负,经一鼓而将其聚歼之,俘虏其将领百余,兵卒万计,获起辎重无算,大获全胜。此时若有所企,则台湾可朝发而夕至,如探囊取物耳。是不为也,非不能也,可释疑虑。至于我朝船舶至台湾者锐减,实为贵国政厅对中国商旅船舶课征过苛之故。商贾之远渡重洋,所图者利也,既被课剥殆尽,岂愿碌碌于千里波涛而一无所得乎?且,年来我朝与鞑虏屡屡交战,民船多应征以输运军需,亦一原因也。今已息罢战火,倘执事善体商贾之艰辛,省课轻敛,则不久可期恢复如昔时之来往耳。由此可鉴,谣传固不可信,然人言亦可畏也。幸释疑虑!
……
郑成功通篇书信,娓娓道来,入情入理,既申明台湾岛自古以来便是我中国之土地,巧妙地表达了复土之志,借与清兵打仗煊耀了大军之神威;又鞭挞了荷夷肆意盘剥台湾及大陆商贾之可恶行径,且轻轻遮过了封锁攻台消息之企图。同时声言:大军收复台湾,犹如探囊取物耳,“是不为也,非不能也!”语辞严谨犀利,铿锵有声,为日后收复台湾埋下伏笔。仿佛是一篇讨伐檄文,读来耐人寻味,又令人生畏。难怪老奸巨猾的揆一看完书信后总觉得阵阵寒意袭身。他不下百十次地反复阅看,细加揣摸,越看越觉得字里行间潜藏着杀机……
舰队司令官韦德拉恩却是决然不同的反应,他在听完雷阿迪斯复述国姓王及其军队之情形,却丝毫也未参悟出郑成功有征战台湾之迹象,反而离意更坚,屡屡与揆一等发生龃龉,讥讽揆一等人胆小如鼠,草木皆兵,并有谎报军情、欺上瞒下之罪……
你道韦德拉恩是何等样人?说起来极为可笑。这家伙身为堂堂的舰队司令官,却是心底龌龊,行动乖戾,傲慢自负,又喜好自吹自擂,是个十足的粗鲁愚蠢之人。揆一万没想到巴达维亚会给他派来这样一个司令官,真是哭笑不得,与众慕僚暗地里称呼他为“丧失理智的韦德拉恩”,并以《伊索寓言》那只“高明”的猪来比喻他,可见对其蔑视到何种地步。这样一个蠢货,如何能识得透郑成功的深奥奇妙之计?所以,他断然声称:在此之前有关国姓王要攻打台湾的说法,尽为子虚乌有之事,荒谬无稽之谈,与一帮纺车旁的老太婆穷聊闲扯一样毫无价值!因而坚持即刻撤走舰队。
揆一及一些老牌慕僚虽从书信中预感到郑成功决不会善罢甘休,但却又说不清道不明,莫之奈何之下,只有苦苦求恳韦德拉恩让舰队再留些时日,并不得已而搬出巴达维亚要韦德拉恩遵示揆一总督及福摩萨评议会的决定,方能行动的命令,来压韦德拉恩。韦德拉恩亦不敢做得太过,终于作了些许让步,留下战舰两艘,大型运输舰一艘,快艇一艘,以防万一,自率其余八艘主力战舰,于1661年2月(永历十五年正月)驶离台湾,扬长而去……
此刻,揆一再看郑成功的书信,想到台湾防守兵力十分薄弱,郑军一旦来攻,海防陆防必于顷刻间土崩瓦解,巴达维亚又距离遥远,驰援不及,怎不令他胆战心惊?
揆一正耳热心跳,乱加猜测之时,忽接禀报,说西北海面上有上千只中国船只来犯。揆一闻报,大惊失色,慌忙率众幕僚、将官登上城楼,持望远镜观望。时值郑成功率水师乘风破浪,如潮水般汹涌而至之时,其景致尽入揆一望远镜镜头之中。
谁知,揆一见到樯帆蔽海,旌旗飘荡,上千船只向着鹿耳门方向驶去,非但不急不惊,反而将脸上愁云一扫而光,哈哈大笑起来。一幕僚问他为何发笑。他停住笑,向着船只方向一指,以不屑一顾地口吻说道:“这不就是国姓王的大军吗?我等日夜提心吊胆,寝食难安,怕的便是郑成功挥军来犯,我道其有三头六臂呢!今日看来,却也不过徒具虚名而已!”
幕僚再问:“何以见得?”
揆一续道:“中国船只虽然众多,但尽为木制小船,彼如敢强渡鹿耳门天险,必使其顷刻间化作一堆废铁烂木;如敢觊觎我台江口航道,怎又抵得住我巨炮轰击?彼必无遗类矣!”
揆一遂不以为意,与众幕僚谈笑风生,十分消闲,遥观中国船只忽而南驰,忽而回东,忽而转北,如观蚂蚁搬家一般,再无大战来临的气息。片刻,忽又见郑军船只尽数消遁,只道是其知难而退,更是乐陶陶、欣然然回归总督府,数日来的焦灼不安亦消逝得无影无踪。突破天险
且说郑成功率军潜伏于台江外海,约在巳时末(上午九时至十一时为巳时),忽闻鹿耳门方向响起了风涛之声,轰轰隆隆,犹如千军万马奔腾呼号,好不骇人!众皆惊异不定,郑成功却面露欣喜之色,令所有船只再次急速驶往鹿耳门。
约正午时分,大军又突然出现在鹿耳门外的海面上。全军将士惊讶地发现,不久前离开时尚狭窄如线、一片淤浅的鹿耳门航道,此刻竟然潮水骤涨,变成为一片汪洋。马信、陈泽等俱各惊叹不已,由衷地赞道:“藩主果真神人也!”
郑成功的帅船停泊在航道口。为慎重行事,郑成功令再行试探航道海水深浅。马信即亲自搭乘小船,以竹篙探试。片刻,马信的小船靠近郑成功座舰。
《血战台湾岛》 第三部分第六章 神兵天降 斗智鹿耳门(4)
马信大声禀报道:“藩主洪福齐天,真有神助,航道海水果然大涨。”
郑成功以手加额,仰天称庆道:“这正是天意哀孤,不欲将我大军委之于沟渠了!”他转而向着小船上的马信问道:“水加涨几何?”
马信答道:“至少加涨丈余。”
郑成功故意再问:“我军船只可能通过?”
马信兴奋答道:“大小船只尽可畅行无阻!”
郑成功这才哈哈哈开怀大笑起来。全军将士受到鼓舞,士气顿时大振,欢呼声此伏彼起,与波涛轰鸣之声融会,在海空之上久久荡漾,其声其势,泣鬼惊神。
岂知这正是郑成功的用兵韬略。郑成功早在萌生收复台湾之初念时,便已设定,台湾只能智取,不能强攻。及至见到何廷斌所献台岛地形略图,详细知晓了澎湖与台湾南部之地形地势及荷军防守之情后,此念愈发坚定,秘密授意何廷斌对荷军不加防范的鹿耳门天险细加勘察,出征之前对鹿耳门海域的潮汐之情也已了然于胸,知悉每月逢初一、十五正午时分,鹿耳门潮水大涨。而荷兰人只顾经营陆上肆意盘剥,与中国百姓为仇,据其地而不知用其利。所以,郑军到达澎湖后,无论从士气旺盛、天气晴好、粮食又告危机等各方面看均应即刻出兵,一鼓作气攻陷台湾岛。但一贯极为倡导兵贵神速的郑成功却按兵不动,反在三月三十日狂风怒吼、巨浪汹涌的大忌之日毅然出兵,正是为了四月初一日赶至鹿耳门。郑成功所以对个中情由隐而不发,却又是冠巾祝祷又是焚香祭海,故意弄得神乎其神,其用意均是假借天授神助,以安定军心,鼓舞士气,正与当年诸葛孔明巧“借”东风以火攻大破曹兵之策,如出一辙。
郑成功的韬略果生奇效,全军将士包括一些重要将领,原来均是疑虑重重,见有“神”助,士气顿时大振,个个摩拳擦掌,准备与荷军决一死战。
郑成功见一切均在自家预料安排之中,心中窃喜。他知此时荷军即使反应过来也再无作为,索性命各镇船只遍升旌旗,鸣放礼炮,擂动金鼓,吹响螺号,以造声势,震慑敌胆。又以何廷斌为向导,按图迂回,指引探水士卒一路点篙试探,徐徐照应。各镇船只转舵扬帆,按序鱼贯而进入鹿耳门航道。
等到揆一复得禀报率幕僚再次登城观望之时,郑军已全部渡过天险进入台江。揆一只惊得目瞪口呆,脸色煞白,浑身冷汗直冒,半晌无语。良久,方回顾左右幕僚、将官,颤声道:“神哉中国军!鹿耳门久已淤浅,沙板坚硬,实为天险,难道中国船只真格能插翅飞渡不成?!”
众人均是神色惨淡,默然无语。
郑成功率军巧渡鹿耳门之神妙,有古人评赞道:
神速因风便,船如箭脱弦;
逢险逞奇谋,遇事假皇天。
又赞道:
曲折更淤浅,亲临始知难;
胜似踱闲庭,克险谈笑间。
揆一见郑军恍若自天而降,瞬息间蜂拥进入台江,方才如梦初醒,仓皇下令炮击中国船只。
顷刻间,设在台湾城的数十门大炮一齐轰鸣。
“咚——”
“咚——”
“咚——”
炮声震天价响,奈何相距甚远,炮力莫能及,炮弹带着呼啸之声划过天空落在海中,随着轰隆隆的声响,掀起大朵大朵的浪花,远远看去,煞是壮观。
郑成功屹立于甲板之上,衣襟当风,飒飒飘动,英姿勃发。他望着前方浪花翻滚,嘴角闪过一抹蔑视的冷笑,回顾左右坦然道:“瞧,揆一这红毛老儿,见我大军骤至,唯恐不恭,鸣放礼炮迎接来啦!”众皆大笑。
郑成功虽料知登陆后,荷军必倾力反扑,亦不以为意,毅然下令依原定之布置各自行动。
第一路:提督亲军骁骑镇马信、左虎卫陈冲各率本部官兵,由林氏老汉为向导,进入台江后直向南插,游弋于一鲲身和台湾本岛之间的水域,相互策应,切断台湾城与赤嵌城之间的联络,以防荷军增援赤嵌城守军。
第二路:宣毅前镇陈泽率本部官兵,驻扎于鹿耳屿,以其水师精锐之一部扼守北航道外口,既阻击外海增援之敌,又护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