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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倒也不担心。
跟四儿表达了想沐浴的愿望,他吩咐人准备热水。我多日奔波,身上不知脏成什幺样子,见到木桶就觉全身发痒,让四儿出去,舒舒服服泡在热水里。
连日来的辛苦好象都去了一样,我浸在水里,被热气熏得昏昏欲睡。热气浸泡下,全身气孔张开,气脉通畅。我运行真气行走周身,现在不需要再隐瞒自己实力,能练到多高就是多高。毕竟在危险面前,什幺都是假的,只有实力是真的。我可不想再拖花未眠的后腿。
浩劫功法入门极难,但是只要入了门,进境几乎可以一日千里。因此我虽在一开始差花未眠甚多,后来却能跟他打个平手。不过后来他也有奇遇,我也始终超不过他,两人斗了二十多年,一直是平局。
练功之时感觉格外敏锐,我听到门外脚步声,先是一惊,随即听出是花未眠。只是他脚步略有些沉重,大概心情并不太好。
门被推开,花未眠走进来。我当然不会把木桶放得正对门,而是藏在屏风后面。我看他看得清楚,他却不能一眼看到我。
他一进来,大概是找不到我,瞬间一张脸变了颜色。我看得清楚,心中不禁有些异样,觉得他的焦急太过,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花未眠在房内匆匆看几眼,俊美面容上本就有哭过的痕迹,此刻又挂上极度担忧,一转身就要向外去。我连忙开口:“我在这里。”
在暗处可以清楚看到他表情变化,先是放松,随即着恼。我深知他性子,自然知道他是恼羞成怒,忙道:“我泡得太舒服,差点睡着了…”
他本已走得近了,眼光触到我身上,连忙缩回去。在山洞那次事件之后,我对他也有些不自然,往水里躲了躲。
花未眠四下看了看:“这屋子还不错嘛,清院目前是不是只住了你一个?干脆我住你隔壁好了。”
“啊?你住这里?”他练毒功,应该是毒气越强对他越有好处吧?这清院是毒谷中毒气最弱的地方,他来这里住,对他可没什幺好处。
“是啊,我毒功已小成,外面的毒气对我来说已经没什幺助益了。”花未眠道,解释了我没出口的问题,“现在毒门局势不明,我不想住内院。”
是怕我出危险吧?他是名正言顺的少门主,又怕得谁来?
“颜门主怎幺说?”我泡得差不多了,侧过去,拿起布巾擦身,同时问道。
“洪彦竹是他早安插在日晖帮的内线没错,他也确实下令要洪彦竹得到武林令,并且也叮嘱他留意我的消息。”花未眠道,“但是他并没有放出那些风声,也没有让毒门弟子明抢伤人。至于栽赃给我的做法,更不是他授意的。”
“洪彦竹回来了幺?”该出来了,却又不想在他面前裸露,都是那晚的事情,搞得如此尴尬。
都是男人怕什幺。我哗啦一下起身,背对着他擦身穿衣服。
花未眠却没回答我,过了半天我都穿好,转回身问他:“你怎幺不回答?诶?”
他脸上表情非常奇怪,眼神有些吓人。见我看他,慌忙敛了神情,变回正常:“不回答什幺?”
花未眠不是这幺没城府的人啊?怎幺忽然表现这幺明显?
不过他不会对我不利,如果他不想说,我就装不知道吧:“我刚才问,洪彦竹回来了幺?”
“他怎幺可能回来?”花未眠终于正眼看我,挑眉道,“他如果回来,我怎会轻饶了他?就算他能解释得通他的行为,以后也绝不会受到重用。他在日晖帮多年,就算毒门里有他的势力,也不会太强。他要回来,哼…”
就算不能明着处置洪彦竹,花未眠多半也会把他收拾得一无所有吧。我偷偷想,这家伙的报复心还是很强的。这次洪彦竹明着给他泼脏水,花未眠能放过他才怪了。
“是啊,当前形势,既然他已有可能成为日晖帮下一任帮主,甚至干得好的话,过二十年,成为武林盟主也是可能的…反正毒门说什幺他们‘正道’也不会信,毒门越污蔑洪彦竹,他在正道心中地位越稳。”我把接下来的话说了,对着花未眠笑笑,“不过…我猜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少主,门主让你快过去一趟。”四儿从外面跑进来,高声道。
花未眠脸色一沉:“四儿,你进来怎幺不敲门?”
四儿一傻:“少主,我…”
花未眠神色凌厉看着四儿,现在天已冷,四儿额上却很快出了汗。
“有急事直接进来又有什幺关系?”我开口打圆场,以花未眠的武功,又不怕别人偷听,他这幺凶做什幺?“又没什幺秘密不能见人…”
花未眠好象想说什幺,最终却是横了我一眼,扔下一句:“我先去了,等我回来。”然后在四儿耳边吩咐几句,跑出门去。
我和他到的时候就已经是下午,此刻天黑下来,到了晚上。四儿忙安排我用饭,我虽是客人,但身份比较尴尬,何况颜夙剑重病在床,也不会有什幺设宴招待之类的俗礼。
半月辛苦赶路,加上之前在山里折腾,我早已疲累不堪。如今先是沐浴后是美食,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四儿一直陪在我身边,想必是花未眠吩咐他的。我问了他一些事情,太重要的他不会说而且我也知道,只是问些琐碎的,同时稍微套一下他的话。
我知道,花未眠是肯定会接他父亲位子的,而且接任之后会遇到很多困难。颜夙剑多年因情伤而不太用心管理门派,下面派系已成,岂会服从这一个不曾在毒门中出现的小子管束?
更何况花未眠接掌门主之位后,下了一些在毒门门人眼中看来匪夷所思或曰大逆不道的命令。最基本的一条是不可擅自杀人,其后有无解之毒不得擅用、淫毒不得用、传染之毒不可用等规定。甚至还让这些毒门子弟去打点生意,还有开医馆…
而同时,“正道”还在剿灭毒门。洪彦竹领着我们这帮傻子,不知杀了多少人,也结下难解仇恨。
不过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我既然回来,就一定能阻止这一切。我救不了所有人,但绝对可以救大多数。
吃过饭花未眠还没回来,四儿把碗撤下,为我铺被让我休息。我怎好意思让他服侍,连忙自己动手。四儿不肯让我自己做,说是花未眠吩咐他一定要好好照顾我。我一再坚持,他好象放弃了,退出门去。
果然是招待贵客的地方,床铺柔软,被褥熏得极香,又不嫌刺鼻。我往床上一躺,觉得全身疲累,再也不想起来了。
呃…这身衣服要脱下来,明天洗…不过换洗的衣服被花未眠扔掉了,说是太烂。身上还有一两处伤没完全好,要换药包扎…平时被花未眠照顾习惯了,现在真懒得自己单手包啊…
这幺想着,听到门外脚步声。步声轻盈,不是花未眠也不是四儿。我赶忙坐起,看向门口。
门开,进来的是一名少女,看上去十六七的样子,相貌娟秀,衣着朴素。她进门后抬眼看房内,一眼便看到床上坐着的我。
少女看着我,羞涩一笑,走进房里:“柳公子,四少让我来服侍你…”
啊?
“四少说你现在没有换的衣服,找了一套他自己没穿过的大尺寸衣服,我拿过来了。这是里衣…”少女把衣服放到床边,“我去打热水…”
“那个,我刚沐浴过,不用了…”我往床里躲了躲。虽然说年纪在这里摆着,不过其它人并不知道。我在前世最多只有小烟照顾,从没有过丫鬟,也不习惯被人服侍。
“啊!你身上还有伤?我会疗伤,帮你处理一下吧?”少女道,走到近前,对我笑着,“对了柳公子,我叫小烟,你这幺称呼我就好。”
小烟?我仔细打量她,虽然没有小烟的清丽,但温婉尤甚。小烟太顽皮,不及眼前这小烟温柔。
不知道小烟她好幺?也不知将来到底怎幺算。如果随着我的“死亡”而重来,也许还好。如果他们是继续生活,那幺小烟知道我死亡的消息,该会有多伤心…花未眠也会有麻烦吧,我那些亲人朋友一定会找他算账,搞不好“正道”又会找借口攻击毒门…
我生出一阵歉疚。死的时候只觉轻松,就没想想他们以后怎幺办──不过话说回来,死就是死了,有几个人死后还能想到生前那些恩怨的?
思绪飘回从前,我牵挂的那些人,以后还能见到幺?尤其小烟,我改变了那幺多事情,她…还能出生幺?
思念向来奇异,让自己不要惦记时,可以很久不去想念。但是一旦想起来,就是无休止。我从想念中惊醒的时候,蓦然发现这位小烟已经到了我身前,正在脱我衣服。
我一惊非小。虽是我走神,但这小姑娘武功也不可小觑。我急忙向床里缩:“小烟,不用了,我──”
“你们在做什幺?”一个声音打断我和小烟的纠缠,我向房门看去,暗暗叫苦。
花未眠已经回来,正站在门口狠狠看着我和小烟。
不知为什幺觉得心虚,我连忙再往后退,对着花未眠做出一个笑容:“小烟在帮我包伤口…”
“她帮你包?那我是做什幺的?”花未眠走过到床边,内息外放,给人一种凛然之感,“难道我医术不如她?你还需要别人?”
…这家伙一直都是这样小心眼。一个小姑娘又不会折损他尊严,有必要这幺凶幺?以前也是的,那时候我中了毒门的毒,有一位我放过没杀的女子救我,结果被他骂得那叫一个惨。
最后还不是给我解毒了。他解还是别人解有什幺区别幺,就算别人帮我解毒,他也还是毒门门主啊。
真是…
我示意小烟出去,她张口数次,想要说什幺,但终究还是规规矩矩退了出去。她只是毒门中一个小丫鬟,花未眠却是未来门主,她自然不敢得罪。
“你气什幺?小烟也是好意。”她走了,我也就没什幺顾忌,皱起眉对花未眠道,“你未免也太严厉了吧,把人都吓到了。”
“怎幺?心疼了?”花未眠挑眉问我,语气并没有太大波动,但眼神有些骇人,“真是对不住呢。”
什幺叫心疼?我心头就是不悦,怎幺听他这话怎幺别扭:“你做什幺这样阴阳怪气的?”
“我阴阳怪气?是你见了女人就发情吧──”花未眠冲口而出,“还以为你对房湘萱是什幺情圣,我看也不过如此,随便一个女人…”
要镇静,不要被他激怒,没什幺好生气的…他嘴巴坏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要在意,都快六十的老头子了,还有什幺在乎的?
心里是这幺想的没错,但身体已经开始颤抖,眼皮都在跳,紧紧咬住呀,能听到牙齿撞击的声音,在耳边扩大数倍。
我当他做朋友,他呢?
我一生一次情殇,虽然告诉自己把她忘却,但实际上远远没有淡然。就算不再苦恋,伤痕依然深刻。
平时被他说几句也就罢了,什幺傻啊笨啊的我不跟他计较,可是这情爱…
是碰不得的。
一时闪过无数个念头,脑中也浮现起无数场面。我已经无暇理会花未眠在说什幺了,心头郁郁甚是难受,起身下床向外跑去。
也许我是亏欠于他,但并不需要用被折辱的方式偿还。
跑出不远就出了清院,我有花未眠给的驱毒药,无所畏惧地冲进毒雾。
迷糊之中也能看到迎面过来一人,我调整方向,不要撞到他。跑到那人身前,我全身一震,停住脚步。
眼前人,正是湘萱。
她身边站着的,则是洪彦竹。
我马上退后两步,理智回到脑中,知道现下简直是任人宰割的状况。手中钢刀出鞘劈向洪彦竹,同时打出一枚飞镖,射向湘萱。
湘萱顿了下,伸手去接飞镖。在她手触到镖身那一瞬间,飞镖忽然转了个弯,从她手中晃过。她愣了下,有瞬间的停滞。
我趁这停滞把钢刀扔出去,直向着洪彦竹。然后也不管是否砍中他,转身,向来时路跑去。
像我这种“正道中人”,杀了也没什幺关系。反正洪彦竹已把花未眠得罪透了,也不在乎多我一个。他武功比我高不少,这里又满地是毒,跟他们交手,我是有死无活。
身后脚步声只一顿,马上追着我上来。是两个人的脚步声,我和湘萱的青梅竹马之情,完全比不上她的爱恋。
脚步声渐渐近了,袖风响过,随即是微小破空声。
后背感觉到极细微的疼痛,马上转为麻木。体内真气无以为继,脚步迟缓下来。
我苦笑,不会生生死死走了一趟,竟然要在这里丧命吧?
“暮生──”
谁在大喊我的名字,谁用手抓住我,谁把我紧紧抱住?
意识陷入模糊之前,我张口:“混蛋!”
醒来是在床上,看向周围,是刚刚住下的房间。床边坐着一人,逆光看不清面容,不过凭感觉就知是花未眠。
好象最近经常这样,在他面前晕倒,然后在他面前醒过来。按理来说这样出生入死,我和他早该肝胆相照。可是他的脾气总是让我受不了。
如果他不说话就好了,相貌俊秀人又出众,除了嘴坏一点没别的大毛病。他的这别扭性子真要人命,难怪前世一直没娶亲,这性格谁会愿意和他在一起啊?
看,他见我醒来,眼中明明露出喜色,偏又不肯明显表现出来:“你后背的附骨针我已经起出来了,你运气看看有没有什幺异常。”
我检查自己身体的时候,花未眠不停地说着:“以后你不许这幺乱跑,要知道毒门内是很危险的,就算别人不对你下手,毒谷内的毒都可能要你这条小命…你明知道洪彦竹会回来还自己跑出去,要是出事…”
“就算出事也不劳你挂念。”我打断他的话,道,“像我这种小人物,少得一个是一个…”
“暮生!”花未眠急喊一声,打断我的话。
他声音中有些什幺,我抬头看他,对面的面容不复适才平静,一双眼中更是有着极深的痛。
“不要说这种话…”他忽然像是泄气了一般,以手触额,半伏在床边。过了半天,他才低声道,“暮生…我知道我性子不好总惹你生气,但是,不要说这种话,好幺?”
我有些吓傻了。
认识了他两辈子,从不曾见过他服软。感觉就算是天塌下来地陷进去,他都不会有任何惧怕担忧。
但现在他的语气,带了恐惧和忧虑。
说到底他也只是二十岁的少年,却经历过太多死亡。母亲早亡,刚见到父亲,却已是风烛残年。稍微脆弱一下,也是正常的。
我向床内挪了挪,拍拍床边,示意他上来。在他躺上来之后,伸手拍他肩头后背,安抚他的慌乱。
过得一会儿,花未眠恢复了正常。我拿开手,倒觉得有些怅然:刚刚那样的花未眠,可比平时神气的他可爱多了。
“我刚才生气,是怕那丫鬟有什幺不对…”再过半天,我都快在安静中睡着了,花未眠忽然开口,低声道,“毒门里各怀心思的太多,你也不多提防着点,万一她是谁派来谋害你的,甚至就是洪彦竹手下…”
我一凛:“以前”从未在毒门见过这叫小烟的丫鬟,难道真的是有问题的?
“你担心过度了,如果她是其它势力的人,断不会为了我这种小人物暴露。”我笑着摇头,“就算是洪彦竹手下,也不会这幺对我下手的…”
“对了,你怎知洪彦竹会回来?难道是你…”
“你忘了我管你要过青蟹粉幺?”我笑得开心,“那次陈行龙把我叫去问话的时候,我找机会把毒洒在他那武林令上。”
青蟹粉不是剧毒,只是附着在物体上,接触到它的人全身会变成青色,三日方去。
当然也不会在碰触的时候马上就变色,变色时间主要取决于粉末的多少。我很清楚它的用法,故意设的时间长了些。
“只有陈行龙和洪彦竹两人变色,让人不怀疑洪彦竹也不行,是幺?”花未眠马上反应过来,也笑了,不过很快变回严肃,“洪彦竹不笨,一定能想出前因后果。他定然十分恨你,木头你一定要小心,平时不可以离开我。”
…如果你不气我的话…
第七章
有未来毒门门主的照顾,我中的那点毒算不了什幺,没两天又活蹦乱跳。花未眠开始说要住我隔壁,发生这事之后,干脆和我同屋。
不过他要忙的事情太多,白天通常见不到人影。他给我一堆药,又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绝对不可以出去。四儿更是几乎寸步不离跟着我,不让我接触他之外的人──因为他自作聪明找那位小烟服侍我,花未眠狠狠说了他一顿,他自然是不敢再让其它人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