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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课?补习吗?”
“不是,我在学画画。”
龙子不解地看著夏有志:“可是,不是快考试了麽?”
夏有志点点头:“没错……我的目标是考一所美术学校。”
龙子有些吃惊:“真的,怎麽从来没听你说过?”
“是啊,不过我早就决定了,也好不容易说服了父母,所以现在开始要一心一意朝著目标迈进了!”有志用自信满满的口吻回答,“我从小就喜欢画画,我就是为了画画才出生的。用自己的笔把自己感受到的世界画出来给所有人看,这是最棒的!现在呢,就是为了梦想拼一拼的时候了!”
“拼……一拼吗?”龙子重复著。
4
天已经完全黑了,满世界的霓虹闪烁,不知来处也不知去处的来来往往的人们构成巨大的流动的海,轻轻松松地就湮没了独自走著的龙子孤独纤细的身影。从橱窗里看见的自己站在繁华的街头,置身於一群陌生人中间,人们或急或徐地走过,人群也就不断地运动著。几个OL挽著手有说有笑地进了旁边的酒吧。一对带著孩子的年轻夫妻一边散步一边絮絮地说著话。年轻的情侣靠在墙上默默地享受著独处的时刻。龙子漫无目的地注视著周围的人群,在这个夜晚,好象自己是个格格不入的陌生人,好象自己才是遗忘了来路又找不到去处的那一个,有一种想要融入其中又无从著手的疏离感。他焦躁地踢著路边的栏杆。
“龙子!”
熟悉的银灰色的车子停在身旁。
车的主人微笑著探出头来。
“白驹!”龙子惊异地叫了一声。
“上来吧,我送你回家。”白驹用愉快的语气说著,一边打开了车门。
龙子稍微迟疑了一下,上了车。
白驹一手握著方向盘,一手拿出一支烟,熟练地点著了。熟悉的淡淡的香水味和著烟味,带著主人特有的沈稳气息传来,不知为什麽就让人觉得平静,龙子靠在椅背上,从稍後的位置偷偷看著白驹,心里不禁又涌起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无限爱意。他咀嚼著这种略带苦涩的滋味,一时间,仿佛忘记了周遭的一切,世界在他眼中就只是眼前的男子。
白驹突然轻笑起来。龙子吓了一跳:“怎麽了?”
“啊,没什麽,只是没想到会遇见你呢!”白驹看了他一眼,“普通说来,这个时候,考生都应该留在家里复习的不是吗?”
“偶尔也要出来透透气的。”
白驹很快的点点头,笑著说:“龙子的话一定没有问题的。”
“那也不一定……”龙子低声说。
白驹飞快地看他一眼,温柔地问:“出了什麽事吗?”
他抬起眼,迷茫地看著白驹,没有回答。白驹没有看他,却仿佛觉察到他视线似的,伸手温柔地抚著他的头发。
龙子感受著白驹的手带来的温暖感触,一种令人眩惑的感觉从发根处蔓延到全身。自己到底在做什麽,又要做什麽呢?今天才突然发现原来自己除了白驹什麽都没有。有志的目标是成为一个画家,杜可的目标是做一个好律师,而自己呢?除了身边的这个男人,自己没有目标,没有梦想,没有任何想要的东西!一直以来,他的眼里就只有白驹一个人。龙子痴痴地望定了白驹,暗暗地想,从小到大,他就只是茫然地追著白驹的脚步,因为白驹是这样走过来的,所以从小学到高中,都努力考进最好的学校,因为白驹一直都是最好的,所以不管是读书还是运动,他一直都是第一。然而以後呢?难道还是要追著他走他走过的路,考进他读过的大学,然後以自己并不喜爱的建筑为职业度过这一生?或者努力地去从事某一种工作,只因为他无意中说起过好象很适合自己的样子?……自己想要的又究竟是什麽?……
“龙子……龙子……”
“啊,怎麽了?”龙子猛然回过神。
“到了。你怎麽了?不舒服吗?”白驹伸出手想要试他额上的温度。
“我下车了!”他一边说一边打开车门痕不著迹地躲开。
白驹急急地跟著下了车,跑了几步,拉住正要走进大门的龙子:“出了什麽事吗?”
龙子低著头,固执地沈默著。好半天,终於悠悠地问:“白驹,你,曾经为什麽事而拼过吗?”
他不等白驹回答,继续说:“我从来没有……,不管是学习还是运动,总是很轻松的就能拿到第一,升学的时候也是,没怎麽用功也就考上了……看中了的书也好玩具也好衣服也好父母总会买给我……我从来没有为了一个东西而拼命的努力过……也没有东西值得让我去拼……”
龙子顿了顿,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白驹仿佛预感到什麽似的,慢慢松开了手,他看著龙子,後者清澈的目光正笔直地迎向自己。周围的世界一片寂静,浓浓的夜色正缓缓地压下来,时间也似乎停住了,异样的气氛笼罩著两人。
龙子顿了顿,继续说:“但是,现在,有一件我喜欢得不得了的东西,我知道我无论如何都得不到,却还是无论如何都想要,喜欢得不得了,也想要得不得了……我今天才发现原来我的生命里只有这一个人,除了他我什麽都没有也什麽都不想要……所以……所以……,我想我至少要努力这一次!”
“我想要拼这一次!反正,人一辈子总要拼一次的。”
龙子深深吸了口气,直直地望著白驹:“我喜欢……”
“不要说!”白驹突然大声打断他。
“不要说!”他喃喃低语,声音微微颤抖著,有些沙哑。
龙子一怔,随即涩涩地笑了,失望、无助、痛苦、悲伤的神色交错著复杂地呈现在他端正美丽的脸上。白驹有些不忍,说不清是什麽滋味,然而等他回过神,自己已经紧紧地搂住了龙子。他感觉到剧烈的心跳,只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怀中那个人的。
龙子静静地偎在他怀中,泪水不停的流下来,浸透了白驹的衣服。然後,他轻轻地挣脱了白驹的怀抱。
“龙子……”白驹下意识地伸出手。
“对不起……”,他挥开他的手,“我已经明白了。”
“原来,还是没有办法呢……,所以,请你不要再这麽温柔了,被你这麽温柔地对待虽然很高兴,却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所以……”
白驹的手慢慢地垂下了。
“晚安。” 龙子低著头,喃喃地说。然後,飞也似的跑进了家门。
5
走进教室,随手把书包往桌上一扔,还没坐下来,杜可就拿著书包靠了过来。
“待会儿有数学测验,我坐你旁边。”她露出一个不容拒绝的笑容。
龙子瞟了一眼旁边坐著的男生:“可是……”
杜可走到那个男生身边,很有压迫感地甜甜一笑,说:“麻烦你了。”男生一愣,随即作了个明了的手势,很快地收好东西坐到了她的位置上。
“喂,我说你偶尔也要认真点学嘛!你不是想当律师的吗?这样下去不要说当律师了,能不能考上大学都是问题!”龙子支著头看著她从书包往外拿东西,一边用很冷静的语气说。杜可百无聊赖地趴到桌上,侧著头看他:“没办法,就是数学,怎麽都弄不明白,我已经很努力了。”
龙子被她的表情逗得笑了起来:“是吗?”
“杜可,龙子,收作业了”班长抱著一叠本子走过来。
杜可支起身体,仔细地看了她几眼,笑笑地称赞:“真的很好看呢,小易!”
她伸手一拉龙子:“怎麽样,我没胡说吧?”
龙子这才发现她换了个发型,他看了看,肯定地点点头:“真的,很适合你呢!”
小易微微红了脸,高兴地笑著:“是吗?啊!昨天真的是太谢谢你了!”她拉著杜可的手,一脸感动的样子:“我好高兴哦!当店员把东西拿给我的时候,我高兴得都快哭了呢!”
“哪有那麽夸张!”
小易正色说:“真的!”
正好这时,有人把小易叫过去了。
“什麽事啊?”
“龙子,头发长了,剪剪吧!我知道有家店很不错哦!”
“不用麻烦你了。”
杜可惋惜似的叹口气。
“喂,你好象在隐瞒什麽哦?”
她盯了他半天,举起手:“好啦!我放弃了!昨天在街上碰见小易,看见她头发长了,就介绍了家店给她……,因为看她没时间去吃饭,就做了便当让店员交给她。”
龙子啧啧称赞说:“第一次发现原来你也是个好家夥呢!”
“哪里,反正就在我家附近嘛。”杜可说。
龙子怀疑地看著她。
两人对视了一会,然後,杜可飞快地向四周扫视了一圈,小心翼翼地靠近龙子:“事实上,和那家店的老板说好了,介绍三个人去就给我免费剪一次。”
“你还真是精明。”
杜可一脸当之无愧:“哈,谢谢!──不过,你确定你真的不要剪头发吗?”
“再见!”杜可笑吟吟地看著又一个同学离开教室,回头对龙子说:“喂,就剩我们两个了!”
龙子靠在窗边,懒懒地应了一声。
“不想回家?”她漫不经心地问。
龙子没说话只极轻地点点头。
“是吗?为什麽?”
龙子苦笑了一下。那天晚上回家後,他看到母亲脸色苍白地站在窗前,而透过窗户,可以清楚地看到那辆车和那个人。母亲没有开口也没有回头,只是沈默,一言不发地望著窗外。他一时愣住了,有些手足无措。许久,龙子茫然地望出去,白驹还站在原地,微昂著头,怔怔地看著天空,久久地伫立著,不知在想些什麽,对周围的一切竟像是浑然不觉……
他终於不觉沈沈落下泪来。
夜越来越深,然而,屋外的人没动,屋里的人也没动,仿佛谁都没有察觉到深夜的凉意。世界静止在三个人的眼底。最後,她默默地关上了窗,又默默地拉上了窗帘,转过身静静地看著他,半天,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很晚了,睡吧。”龙子惊醒过来,匆匆应了一声,逃也似的回房去了。一回头,她还独自坐在黑暗中的沙发上,看起来前所未有的疲惫。
但是知道自己唯一的儿子是同性恋,想必是个不小的打击吧!龙子暗暗地想。然而那天之後,母亲的样子却像是什麽都没发生过,一切都和平时一样,也没有再提起那晚的事。但龙子总无法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知道该用什麽样的态度来面对她,只好尽量避免和母亲独处。不过,这些情况,他当然没有告诉杜可。
“去天台吧。”龙子拿起书包。
推开门,夏有志正靠著栏杆坐著,他举起手,懒懒地打了个招呼。龙子走到他旁边坐下:“干什麽呢?”夏有志指了指脚边的素描簿。龙子点点头,很惬意地闭上眼睛。
“真舒服!”杜可说,双手一撑,稳稳地坐上栏杆。
“天气越来越热,马上就是夏天了啊……”有志喃喃地说。
“是啊。夏天一到,就要联考了。”杜可接了一句,马上又气急败坏地叫起来:“啊!可恶!都是你!害我想起来了!”
“咦?关我什麽事?太不讲理了吧?!”
“少罗嗦,我说怪你就是怪你!”杜可一边说,一边在他背上猛敲一记。
有志苦著脸,低声抱怨了几句。龙子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著:“算了,你要记住,杜可永远是对的。”
杜可得意洋洋地一甩头:“我最喜欢夏天了呢!比春天、秋天、冬天都还要喜欢……”
“说一次就好了,干嘛讲这麽大一串!”有志愤愤地打断她。
“我喜欢,不行啊!”杜可瞪他一眼,继续说:“夏天可以干好多事呢!假期也特别的长!可以去很多很远的地方旅行,可以游泳,吃再多冰淇淋也不会有人唠叨!真希望夏天快点来!”
龙子和有志交换了个眼色,吃吃地笑,杜可看见了,狐疑地望著他俩:“你们笑什麽?”
“没有啊!”
“明明就有,怎麽可以说没有!说!”
“小姐求你当作没看见吧!不要再问了!”
“不敢说?!那就是有鬼!不行,我一定要知道!……”
三个人絮絮地争吵著,继而跳起来在天台上又笑又闹追追打打疯成一团。从远处传来的轰鸣声逐渐接近,巨大的上升中的客机慢慢出现在他们头顶的天空。三个人喘著气坐在地上,呆呆地望著飞机缓缓地在天空中移动,飞行所带来的空气的振动似乎从那举目可见的遥远之地传到了地面上,轻掠过因暮春与薄夏之间的天气而渗著细微汗珠的少年的肌肤。
“飞机啊……”有志喃喃地念了一句。
在这个电子时代里已经一点也不稀奇的飞机有的时候却莫名地让人感动,那上面有那麽多人,为了各自的理由,坐在飞机上面,要去的是一个也许自己连听都没有听过的地方,而那架飞机就带著天上的人和他们的希望,以及地上的人蒙昧的无法言语的感动与梦想高高地飞在天空里,要把这一切带到一个遥远的梦想之地。让人不由得肃然起敬了。
坐著飞机,爱到哪儿,就可以到哪儿,这麽大的世界也就是方寸之地。然而,是不是就能把自己带到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与现在没有任何相同之处,遥远得不知所踪的地方呢?并不是想要逃避什麽,然而……抛弃了旧身世旧名姓走在全然不同的一个世界里,就算无法放弃也可以假装忘记的生活下去吧?!
坐著飞机到遥远的地方去……
天空中空无一物。恢复了元气的杜可和有志懒洋洋地说著话。
“我,想去遥远的地方。”龙子说。
6
结果夏天还是来临了。与此同时,联考也顺利地结束了──当然顺利并不是对任何人而言。八月的一个晚上,有志给龙子打来电话,说是收到了某个艺术大学美术系的通知书。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恭喜你了!”龙子转动著手里的钢笔,高兴地说。
“谢谢。说实话我自己也没想到呢!”
就算隔著电话也能想象出他兴奋得不能自已的情景,龙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杜可那家夥,这会儿可能正哭吧?”有志用略带快意的语气复仇般地说:“虽说是如愿以偿地考上了J大却偏偏是新闻系,除了天意弄人倒真不知该说什麽好了!”
“哈,那可不一定,以那家夥的性格来说,说不定正在哪里大呼著不醉不归一类的话和朋友狂欢呢!?”
他唉声叹气地说:“唔,也是……唉,还以为这次可以打击一下她的嚣张气焰呢……啊,对了,你还是决定去W大麽?学校是很好没错,不过也太远了吧?这样一来不是很难回家一趟麽?也不能像这样经常见面了。”
龙子沈默了一下:“是啊。”
“你家里人没说什麽吗?一般去那麽远的地方上学家里都会不同意吧?”
“没有,因为确实是好学校,所以父母都没有什麽意见,虽说是远了点,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嗯。”有志应了一声。
放下电话,他呆呆地看著摊在桌上的杂志。没有和任何人商量就自作主张的报考了W大,直到放榜才告诉父母,算是自己的任性吧?!每次想起来总是觉得很内疚,总觉得好像亏欠了什麽似地。仔细想想,父母应该也有些心酸的,再怎麽说“不想左右你的决定”其实还是希望儿子能征求一下自己的意见的,但是他们还是尊重自己的决定没有提出任何反对的意见。趁著晚餐的机会提出来的时候,父亲很吃惊,好半天都没说话,最後才强笑著说:“哦,那很远啊!真的没问题吗?”自己为什麽要去那麽远的地方,母亲其实是知道的,但那天晚上她只是看著自己,什麽都没说。
龙子猛的站起来,快步走出房间来到厨房。
母亲背对著他站著,微微弯著腰,正在准备晚餐。虽说看起来仍然年轻得让人羡慕,依旧保持著少女时的姣好形容,但毕竟还是留下了生活的痕迹。那双手,何时开始这麽瘦削了?切菜的声音空洞又规律地响著,白烟从锅里溢出,不经意的泄漏。龙子悄悄地站在门外看她忙忙碌碌,突然就很想伸出手去抱住她,像小时候一样亲昵地伏在她肩头,母子俩无拘无束地说说话……
切菜的声音不知什麽时候停下了。
“要好好吃饭。”她突地说。
“生了病记得快点去看医生──你从小就不喜欢去医院──……”
“嗯。”
“有时间就给家里打个电话,知道吗?”
“嗯。”龙子狠狠点头,伸手抹去满脸的眼泪。
“有人欺负你的话,就回家来!爸爸和妈妈都在这儿呢!”她微微地哽咽著,已是泪流满面:“别人说什麽都好……还有妈妈在……我们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的……有人欺负你就回来吧!妈妈帮你教训他……”
“妈妈……”
她转身走过来紧紧抱住龙子:“龙子,我等你回来!”
“嗯。” 龙子低低的应著,把头深深地埋在她肩头,眼泪浸透了她的蓝色上衣。她谅解他了!对陷入这样的恋情选择逃避而离开的儿子,对这样的怯弱的连自己都痛恨的自己,说出了这样好的话来!对这样的自己,却依然那样的爱著呵护著!得到了,救赎!──喜悦、愧疚、释然以及一种深刻的爱意像泉水一样地涌了出来……
她抬头看著龙子的脸,一边流泪一边微笑著抚摸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