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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缘-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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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凡忐忑,忙躬身回了一礼。 

  偏过头来看篱落,他只握紧了自己的手不作声,脸色半青半红,甚是凝重,还有些怒气,却似乎极力压抑着不敢做得太分明。 

  平素对这篱清的印象都是听他说的,只知是个极是严厉的人,即使亲如篱落,犯了错也断断不会轻饶。现下来此,却不知是为了何事。难不成自己和篱落的事竟被他知晓了么? 

  这一想,苏凡心中一颤,掌心也冒出了汗,和篱落的手交握在一起,湿乎乎的。 

  偏偏门口还围着许多人探头探脑地看,大庭广众的,说什么都欠妥当。所幸管儿赶回来,三言两语地把人们打发走了。那些人犹未满足,临走不忘回过头来招呼: 

  “苏凡,明儿带着你这亲戚来你张婶家吃饭,知道不?” 

  直到外人都走了,屋里剩了四个人。管儿小孩子心性,先是好奇地瞄了狐王两眼,转过来笑笑地看篱落,很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篱落回瞪了他一眼,依旧冷着脸不说话。苏凡心中惶恐,更不知所措。 

  正为难时,就听篱清缓缓说道:“苏先生对愚弟救命之恩,篱清感激不尽。” 

  “不敢,不敢。学生侥幸为之,实不敢当。”苏凡见他先前是托了墨啸来传话,此番又亲自登门来道谢,竟把此事看得如此之重。想自己确实只是偶然之举,却受到人家厚遇。心中有愧,急忙推辞,“学生莽撞,误入后山,不曾打扰各位打仙清修已是幸事。所谓救命之恩不过凑巧,大仙厚待至此,实在愧煞学生了。” 

  “哼!他要谢就由得他谢,等等他要是想磕头你也大方地受了,不用跟他多罗唆,不然他难受。”篱落开口道,话里话外对这位大哥非但丝毫不见尊重,反而有些嘲讽。又如往常般搂着苏凡的肩往厨房里推,“本大爷饿死了,书呆子还不快去做饭。” 

  “小畜生!跪下!”篱清猛地一声怒斥,掌下的枣木茶几顿时四分五裂。 

  苏凡人还未进厨房,急忙回头一看,只见几点寒光射来,篱落身形来不及闪躲,便被寒光击中,“啪”地一下双膝着了地再站不起来了。 

  这变故突如其来,苏凡被惊得目瞪口呆。那寒光还停在篱落身上,仔细一瞧就如同是一条绳索一般强缚住他。篱落脸上的愤怒全显了出来,可身体却是直挺挺的,一动不动,怕是被捆得连挣扎都不能。 

  “这叫捆仙索,连神仙也没办法,就别说他了,再修个五百年也脱不出来。”管儿跟苏凡解释,语气里对篱清更加敬畏,“以前常听说王对他弟弟下手比对对头还狠,没想到是真的。” 

  篱清看也不看篱落,走到苏凡面前深深一揖:“劣弟愚钝,无礼之至,对先生多有得罪。还望先生海涵。” 

  苏凡急忙摆手:“不!不!没有!没有!篱落不曾亏待过学生,绝对没有。大仙还是快把他放了吧。” 

  “先生休要纵容他,他的脾性我还能不知?”回头又对篱落厉声训斥道:“小畜生!胆大妄为!枉你修成|人形,却不知半点礼义廉耻!说!让你下山来是干什么的?” 

  篱落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便马上缩着脖子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报恩。” 

  “如何报恩?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篱清执意让苏凡落座,自己方才在篱落惯坐的那张软椅上坐了。好察言观色的小狐狸手脚麻利地奉上茶水伺候。 

  “为奴为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冬暖衾被,夏赶蚊虫,鞍前马后,端茶递水,洗衣做饭,洒扫庭除。不许贪嘴挑食,不许吆五喝六、不许作威作福,不许忤逆犯上。”篱落低了头闷闷地回答。 

  篱清慢慢啜了口茶,完了就把茶盅捧在手里,一手掀了盖碗轻扣着杯沿,垂眼,挑眉,亮闪闪一双金瞳。苏凡这才知晓这狐狸平素的举止是从谁身上学来的,只是眼前这只脸上一片飞雪含霜,比篱落更多了股清逸气息。 

  静默了良久,篱清才放了茶盅沉声道:“那你是怎么做的?” 

  “我…”篱落张了张嘴,抬起眼看苏凡。 

  苏凡原先就坐不住,此刻见篱落语塞,立刻站起身来劝解:“篱落对我很好,不曾有过任何违逆。他原先就病了一场,大仙还是快让他起来吧。” 

  篱清却不打算放过,盯着篱落的眼中沉沉一片风雨:“没有吗?做饭不是你干的活么?怎么就轮到主子来给你这个奴才做饭了?现下我在尚是如此,如若我不在岂不是把人家苏先生当牛马使唤了?有你这般报恩的吗?无礼的畜生!在山中就胡作非为,倚仗着自己是皇族一气乱来,给我惹来多少是非?没想到你下了山仍不知悔改,愈加放肆,再如此下去,岂不是要为一方妖孽祸害人间了?我篱清怎么就教出了你这么个混帐东西?” 

  说罢举掌就要往篱落头上拍去,篱落不能闪躲,就仰着脸任凭他打。苏凡着急,挺身挡在了篱落跟前: 

  “大仙息怒,不是篱落支使学生,是学生不习惯有人服侍。大仙一片心意学生大为感激,只是莫强逼着他。这些时日,若没有他陪伴,我…学生只怕还不能如今日这般快活。” 

  “切!听听,你要谢也得问问人家要不要,硬塞一通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篱落见苏凡挡在身前,暂时他大哥不敢打来,便又开始逞口舌之能。 

  “你也少说两句吧。”苏凡怕篱清再被他激怒,半跪下来柔声安抚他。 

  篱落撇撇嘴,就没再说什么。过了会儿又悄声对苏凡道:“苏凡,苏凡,我饿。” 

  篱清不再有所动作,只坐在椅上看着。听了篱落的话,眼中似有光芒一闪,却仍静静地不作任何表示。 

  这一餐饭进行得艰难。。篱清远来是客自不好让他动手,篱落还跪着,苏凡想下厨篱清又不让,只得让管儿来。 

  不消一刻,饭菜上桌。简简单单的四菜一汤,焖茄子、炒青菜、蒸地瓜、一碟子酱菜、一大碗番茄鸡蛋汤,还有四碗米饭外加几个刚蒸透的馒头。 

  苏凡看着跪在一边的篱落,想开口让篱清给他解了。篱清说让他再反省反省,硬拉着苏凡坐了,连同管儿三个人先开吃。 

  苏凡见篱落孤孤单单地跪着,一双淡金的眼一刻不离地看着自己,越发食不下咽,手里空端着碗,眼睛却与篱落两两相望。篱清只当没看见,细嚼慢咽地吃着。 

  吃罢,就坐在桌边与苏凡聊了些文章学问的事。不愧是一族之王,谈吐不凡学识渊博,兼之见闻广博,侃侃道来让人受益良多。若在平时,苏凡必定引为良友恨不得与其闲话一夜。只是现今记挂着仍在受罚的篱落,言语间不觉有一搭没一搭,心思涣散,寥寥数语间已数次回过头去看他。 

  “不知不觉原来已是夜半了。”篱清也不怪罪苏凡的分心,看着窗外的夜色道,“暗夜行路甚是不便,不知先生能否让在下在此留宿一晚?” 

  “你还要住下来?”苏凡还未开口,篱落先怪叫起来,“苏凡、苏凡,快叫他走。他不就是山上嫌得无聊,特地跑下来教训老子么?现在老子跪都跪了,你还想怎么着?老子在这边安分得很,是哪个不长眼的又跑去你跟前告老子的状了?你说,是黑野猪还是老秃驴?是不是墨啸那只活该生个儿子没屁眼的大尾巴狼?还不方便,你没让别人不方便就谢天谢地了。什么暗夜行路不方便,你还当你是黄花大闺女呐?” 

  篱落越说越有些不像话,虽说对方是他的哥,但是苏凡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反观篱清却没事人一般,一双眼殷殷地看着苏凡还等着他回答。 

  苏凡权衡再三,想人家毕竟是兄弟,来看一次也是关心。又思量了一下,可以让管儿去隔壁借宿,自己和篱落就在堂屋里挤一挤。便硬着头皮答应了。 

  一夜无话,里屋里听不见半点动静。只是篱落心里不痛快,苏凡好言劝了他大半夜脸上仍有些气闷。 

  “他是教训我教训惯了,不打我不舒坦。”篱落愤恨地说。 

  第十章 

  篱家大哥说要借宿一晚,这一借不知不觉就借了个把月。他不声不响没事人一般在这里住着。苏凡木木呐呐地想,人家要住就由得他住,怎么好意思赶人?管儿是在王婶家住惯了,成天有人往他手里塞把糖转着弯儿问他:“那苏家的大表哥娶亲了不曾?家里有几亩地?还是开店铺的?” 

  “没呐,没呐。说亲的快踏平门槛了,人家愣一个都没看上!几亩地?呵呵,什么叫几亩地呀?那说书的怎么说来着?他那叫家有良田千顷,千顷知道不?你当人家跟你家似的光种地呀?种地怎么能发财?他们家是开店的,卖皮草,皮草知道不?可不是你身上穿的老羊皮袄。人家做的是宫里头的皇后娘娘穿的,貂绒!通共才那么几件,皇上一件,太后一件,皇后一件,剩下的就几条围脖,那些个不得宠的哭哑了嗓子也摸不着!你说他做的是什么生意?” 

  小狐狸塞了一嘴糖满口胡吹。吹得旁人一愣一愣的,于是明儿个再塞一把糖接着问:“那他喜欢啥样的姑娘?你看看你迎香姐姐成不?” 

  只有篱落过得难熬,晚上缠着苏凡要篱清走。 

  苏凡为难地说:“他不是你哥么?” 

  篱落寻不着借口,低头往苏凡唇上啃。还想再进一步,就被苏凡推开了。小书生红着脸往里屋的门板上看:“别闹,家里有客人。” 

  兜头一盆冷水淋下来,激得篱落掀了被子跳下床抬手就要往那门板上砸。门在此时突然开了,篱清直直地站在跟前:“有事?” 

  手心里寒光闪烁,正是捆仙索。 

  抬起的手硬生生半途改道折回来摸摸自己的鼻子,话也说得含糊:“那个…苏凡让我来问问你,那个…明天想吃什么菜?” 

  篱清对苏凡道:“苏先生客气了,这几天就很好,不敢劳先生费心。” 

  转而教训篱落:“别成天尽想着吃,下山时我是怎么跟你说的?都忘了不成?” 

  白天,苏凡和管儿要去学堂。苏凡总担心着家里,怕他们两兄弟又生出什么事。傍晚回家来看,果然,鸡都飞上了墙头,堂屋的墙上有多了些爪子印,篱清捧着茶盅喝茶看落日,而篱落则时不时地被捆了在地上跪着,似被施了什么法术,连张嘴都不能。晚上脱了衣服察看,背脊上一条又一条交错的红印,伤口倒是不深,上了药再过两天就好了,连疤都不留,想是留了几分力的。 

  苏凡起先害怕,后来便也习惯了,只是依旧心疼:天底下哪有兄弟是这么相处的? 

  春夏之交天气甚好,闲了就坐在院里的紫藤花架下看书。架下摆了一个小茶几两把椅子,看书也好聊天也好,乏了就喝杯清茶,均是惬意的。 

  “这花架倒是精致。”篱清走了过来在茶几另一侧坐下,口中赞道,“先生好雅兴。” 

  苏凡笑着从书里抬起头:“都是篱落弄的。” 

  边说边去看那个正蹲在鸡舍前喂鸡的人影,只看见他手臂一动一动,大概是在搅拌着盆里的黄油和小米,看不见嘴边是不是淌着口水。 

  “事先都没听他说起,从学堂回来时一进门就看到了这东西。” 

  轻风吹送,架上的紫藤花开得正盛,铜铃般模样的紫色花朵一簇一簇聚成一串,悠悠在风中摇曳。 

  那时还未开花,青色的藤蔓攀绕着黄竹支架,狐狸倚在架前冲他笑眯起淡金色的眼:“书呆子,可别说本大爷尽在你这儿吃闲饭。” 

  “切,都是用了术法的,又不是全你一个人亲手干的。”管儿冒出来拆穿他。 

  篱落却不慌,指着架上的一个绳结大声道:“这是本大爷亲手弄的。” 

  笑,一点一点在嘴角上显露出来:“他…篱落他确实对我很好。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为我做这种事。” 

  “…”篱清看着苏凡,眼里的金色似明似暗,“这是我第一次听说那个混蛋会为别人着想。” 

  这边香油味飘到了隔壁,隔壁王婶家的鸡都聚到墙边“咯咯”“唧唧”地叫个不停。 

  “我和篱落的父母很早就不在了,父亲说他被族里的事务纠缠够了,就带着母亲云游去了。很任性的父母对不对?那时篱落还是狐形,我也不过刚成年。什么都不懂,族里的事务,篱落的事情,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靠我一个人去解决。我没有办法两头兼顾,所以…所以很大一部分时间我都不知道篱落在干什么。我们是亲兄弟,可每次他闯祸我都是最后一个知晓的人,往往这个时候,大家都看着我,看着我这个王怎么去处置他的弟弟,会不会徇私?会不会偏袒?会不会护短?…在兽族中,恃强凌弱,适者生存是永远的法则,即使是王族也无法改变。温情对于我们来说是虚幻的东西,连自己都顾及不了,哪里有心思去关爱别人?” 

  “或许,这些他都明白。”苏凡想起那一夜他醉酒时脸上的笑意。 

  篱清颔首,眼睛看着不远处的篱落:“那一次的天雷是他的天劫,能让他遇上先生实在是他三生有幸。把他派下山亦是我的私心,人间虽比不得他在山中,让他沾染些温情也是好的。” 

  篱清回过头来看苏凡,笑容颇有些暧昧。苏凡被他金色的眼一盯,脸上立刻烧了起来,呐呐地不知该怎么开口。 

  “篱落他从未被人如此好生对待过,逢场作戏、酒席间的亲热终是虚假。这些日子我也都看在眼里,先生你是真心待他好,想来那个混帐也是明白的。篱某别无他报,只在这里先谢过先生了。世间纵有千般万般求不得,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未尝不是一种幸福。苏先生您说呢?” 

  事情被他看破,苏凡脸上烧得更厉害了。篱清见他发窘就再没往下说,只笑盈盈地看着。 

  那边的篱落已经喂完了鸡,拍了拍衣衫下摆的灰往这边走来。篱清忙敛了笑,又是一张一族之王的面孔。 

  苏凡瞧见了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晚间睡下了,篱落一如既往地靠过来搂苏凡,苏凡在他胸前低声道:“你大哥他也是记挂着你的,以后在他面前就别再胡说八道忤逆他了。” 

  篱落不作声,把苏凡搂得更紧了。良久方道:“我知道。” 

  后又补了一句:“只要他不再说话忤逆我。” 

  苏凡又是无奈。 

  第二天清早起来时,里屋的门开着,床铺被褥都整整齐齐的,屋里屋外找了一圈,唯独不见篱清。堂屋的桌上压了张纸条: 

  “愚弟顽劣,祈苏先生多多管束。火琉璃一颗,乃仙家之物,有延年增寿之效,苏先生不必过虑,安心服下便是。” 

  篱落拿起桌上的红珠子放到眼前端详,火红火红,放在掌上,远看就跟火团似的,内里却通体透彻,外侧隐隐一层红光,照得白皙的手掌也跟着泛红: 

  “这东西还真没见过,传说三千年才炼出三颗,凡人吃了能长生不老的。 

  “这…太贵重了…”苏凡听了大吃一惊,“我…学生怎么受得起?” 

  篱落不说话,把纸条翻过来递给苏凡看: 

  “此事非是为了篱落,乃篱某不情之请,万望先生成全。” 

  苏凡默然,想起昨日他笑笑地说:“间纵有千般万般求不得,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未尝不是一种幸福。”那时没注意,如今细想起来,那脸上的笑,那说话的口气,分明是有感而发。 

  抬头看篱落,篱落环住他:“你不愿与我长长久久么?” 

  “我愿。”闭起眼,这些时日表面没什么,心里却总是惴惴不安,每每看到太阳落山就悲哀难抑。晚上睡不着,能听到篱落的叹息,越发睡不着。 

  “那你还犹豫什么?” 

  “我…”苏凡踌躇,“这么贵重的东西…” 

  话没有往下说,篱落的唇贴了上来,唇舌相交间什么东西喂了进来,他舌尖一顶,就直接滚下喉。腹下些微发热,苏凡挣扎着想叫篱落放开。篱落紧紧箍着他的双臂就是不放,稍微离开些距离,能看到苏凡漆黑的眼里有自己淡金的瞳的倒影: 

  “本大爷不管他这珠子是哪里来的,也不计较这东西有多贵重。苏凡、苏凡,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你明白么?记得那首《上邪》么,你不是说你信么?嗯?” 

  苏凡愣愣地看着篱落的眼睛:“天荒地老的事不到天荒地老谁也不知道。” 

  那是他说的,一直记到现在。 

  “那就跟我一起等到天荒地老的时候,我们一起看看会不会。” 

  … 

  小狐狸恰好抓着一手糖果跑进来,赶紧扔了糖用两手捂住眼睛再稍稍留一条缝:“呀!大白天的,你们不羞我还羞呢!” 

  院里的母鸡正带着小鸡散步,扑腾着翅膀来啄地上的糖粒,“咯咯”的鸣声和着院外大树上的鸟鸣声。有孩子一蹦一跳地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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