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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钟楼-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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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些话都是从哪儿听来的?”索燕道,“我怎么听着这么反动啊!”
  “我这话一点儿也不反动,现在掌权的这些人干的事儿才叫反动呢。”李全明说,“当然,我是信得过你才对你说这些,对外人绝不会说。不瞒你,我每天都在收听外国广播,主要是为了学外语,也捎着听一些时事新闻。我可以让我的收音机听到这些,你想听吗?我也可以给你装一台。”
  
沉默的钟楼 48(2)
“原来你在收听敌台啊!我可不要这种收音机,我不敢要。”
  “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李全明的脸色沉了下来,抽着烟,半晌才说了句,“也许我真的看错了,咱俩的确不是一种人……你可以去告发我。”
  “说什么你?”索燕急得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这么不识逗……你是我的恩人,我感谢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去告发你?再说,我也挺喜欢你对我说的这些,听着挺新鲜的……”她走过去,摇晃着他那宽厚的臂膀说:“别生气了,就算我错了还不行吗?在兵团时我们都是这么说话。”
  “好吧,从明天开始你每天都要准时到我家来补习功课,不许迟到旷课。”李全明的脸上又恢复了笑容,“还有,谢谢你给我买的车。”
  那一刻,索燕觉得自己已经稳稳地跨入到一条崭新的生活轨道上。她预感到这是一条正路,是过去生活的终结,是新天地的起点。
  
沉默的钟楼 49(1)
训练休息的时候,尤菁菁又一次拿起水杯跑到隔壁三楼去打水。地区文工团隔壁就是地委办公楼,文工团没有自己的食堂,吃饭、打开水都跟地委机关裹在一起。地委办公楼总是有开水供应,三楼上环境优雅、安静,是地委领导办公的地方,车跃进就在那里办公,她每次去打水心中暗暗希望的就是碰见他。
  车跃进是地区革命委员会主任的秘书,是从南方分配来的大学生,在校时就入了党。他带着副眼镜,皮肤白晰,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他那时时略显忧郁的神情,最令尤菁菁着迷。虽然他们之间只说过几次话,但她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对她的好感。一次,她因为下去演出回来晚了,等到食堂买饭的时候,开饭时间已过,食堂里稀稀拉拉地只剩下几个还没有吃完饭的人。尤菁菁在已经关闭了的卖饭窗口前徘徊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那时她刚刚到文工团,这里的人谁都不认识,就在这时车跃进走上前来。“把碗给我吧,”他微笑着说,“我去里面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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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会儿,他就端着一份热气腾腾的饭菜走出来,放在她的面前。
  “先吃吧,”他说,“我还让他们给你做了一碗热汤面。”
  她看到,菜里竟然有一条她最爱吃的、当地非常少见的黄花鱼。就在她痴愣着还没有来得及道一声谢谢的当儿,他走了。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她感到心底里有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油然而升。
  楼道里没有人,尤菁菁端着水杯来回走了两趟,最后停在了窗前向外望着。窗外飘着丝丝春雨,树梢和草儿都在不经意间泛出了绿色。本来事情是可以依着她的设想往前进展的,她甚至想到了结婚,对象当然是车跃进,尽管年龄上他比她是大了一些,但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她甚至还拿他与黄方做过比较,两相之下,黄方显得要嫩多了,现在看来整个儿是一玩世不恭、不负责任的大孩子,全然没有一个男人该有的那种深沉和责任感。但事情并不像她想像得那样顺利,原因是她所在文工团新来的团长也看上了她,那人是一名转业军人,据说还是地区革委会副主任的弟弟。这真让她两面为难了。团长叫李秋龙,长得黑眉虎眼、膀大腰圆,根本不懂什么文工团的业务,但却独断专横,作风霸道,才来了三个月,就已经把团里整得服服帖帖,没有人再敢说个不字。本来团里有个保留节目不但群众欢迎,而且还在全国调演上拿过奖,都被他撤了下来,非要赶排一个学大寨组舞,说这是全团第一位的事情,并要求音乐、配器、编舞、排练两个月完成,谁误了处分谁。同时,他对尤菁菁的追求也像他的工作作风一样专横霸道。男同事中要是有谁多跟尤菁菁说了两句话,又不巧被他发现,很快就会遭到他的找茬喝斥。他有老婆在农村老家,但他对尤菁菁说,他可以离婚。他一有空便来到她的宿舍里粘着不走,弄得她的同屋没有办法再呆下去,搬回到自己家里去住了。她知道,团里面对此早已经议论纷纷,说她的话难听至极,但她又无法解释,只能在私下里不伤面子的情况下,尽量摆脱李秋龙的纠缠,毕竟他是团长,而她只是一个户口还没有办过来的知青,一个他可以随时将她赶回到村里的所谓新型农民。几天来,她一直想找到车跃进,把这一切都对他明说,听听他有什么办法,另外还可以同时测验一下他对她到底如何?
  她将杯子伸出窗外倒掉里面的水,又一次来到水房。烧茶炉的老大爷狐疑地看着她,问了句,“姑娘,你是来这儿找人的吧?”
  尤菁菁“嗯”了一声,问道,“车跃进在吗,我怎么一直看不到他?”
  “他出差了,走了一星期了。”
  “那他多会儿回来?”
  “不知道。”
  话问出口她就后悔了,一个烧茶炉的怎么会知道主任秘书的行程呢?她慢慢地向排练房走着。排练房就在地委办公楼对面一座楼房的地下室里,此刻,学大寨组舞那烦人的音乐又一次响起,别人一定又在抓紧排练了,好在她在其中并没有担当什么重要角色,不过一个伴舞而已,用不着次次跟练,伸伸胳膊腿,跟忠字舞没什么差别。
  走着走着,她突然灵机一动,心想,干嘛不提出一些他无法办到的要求来搪塞李秋龙呢,比如回京问题、户口问题等等,实在不行就提出担当学大寨组舞中的领舞,也是他很难办到的事儿啊。现在的领舞是文工团里公认的尖子,舞跳得好,人也长得好,资历也没得说,地区上上下下都知道她,把她换下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她还是地区公安局副局长的老婆,料他肯定很为难,也许这就是以后她搪塞他的一个最好理由。连这样一件事都办不成,还谈什么别的。
  晚上,当李秋龙又像往常一样来到尤菁菁宿舍时,她开门见山地对他提出了这个要求。他听完先是一怔,随即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起了步子,眉心紧皱,一副为难的模样。
  “这事可难办了,你哪条也比不上她呀!”他说,“再说,她上领舞也是地区领导点了头的呀。”
  “你不是平时总说你能吗?”她说,“什么谁都得听你的,上上下下你全平趟,怎么真赶上这事就缩了?”
  李秋龙站在门口回头白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愤愤地摔门而去。
  没呆上两分钟他就滚蛋了,这招儿真不错。尤菁菁心中窃喜,看来以后还得如法炮制,省得他总是纠缠不休。
  
沉默的钟楼 49(2)
就在她洗漱完毕,正要上床睡觉时,李秋龙又返了回来。她无奈地打开房门,他一身寒气地闯进屋里,随手将门重重地反锁上。
  “我要是办下这件事,你怎么办?”李秋龙一步跨到尤菁菁面前,一嘴酒气地逼问道,“我做事从来不白做,想涮我可没门儿!”
  尤菁菁怎么也没有想到李秋龙会突然杀她个回马枪,并以此相胁将了她一军。
  “这完全是两回事,”她故作镇定地说,“咱们之间的事我还没……”
  “没想好呢是吗?”李秋龙打断了他的话,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你也甭想了,我早就替你想好了,跟我没错,你必须得跟我。”他边说边将他那冰凉的手插进了她的怀里。
  “你放开我!”尤菁菁边嚷边奋力挣扎着,“你再不放开,我可叫人了。”
  但她的挣扎并没有使李秋龙停下来,他把她抱得更紧了。他将她拖到门口处,腾出一只手打开房门,冲她吼道,“喊呐,大声喊,把全楼的人都叫过来,你以为我会怕你这招儿吗?告诉你,我什么都不怕,我哥马上就要当上地区革委会的主任了,不信收拾不了你这么个小东西!”
  尤菁菁被他这一吼吓坏了,傻了似地愣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身体急剧地瘫软,如同一团棉花,脑子里一片空白。李秋龙复又撞上房门,抱起尤菁菁将她扔在床上,自己则不慌不忙地脱掉衣服,照着床上那颤抖不已的肉体扑了上去。
  第二天,她没有参加排练。她难受极了,头疼得厉害,浑身上下像散了似的没有一点力气。李秋龙走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他穿好衣服站在床边从头到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欣赏着他昨夜捕获的尤物。他拍了拍她的屁股,说道,“舒服了吧,小骚货,今天晚上我还来。”说完心满意足地推开房门,大摇大摆地走了。
  他刚一出门,尤菁菁便失声大哭起来。羞愧、耻辱、愤恨,她真恨不得去找李秋龙拼命、去死。但她知道自己不会去那样做,李秋龙没有吹牛,一个孤身在外的女知青是不会对他有任何威胁的,她的确不能把他怎样,真闹起来最后吃亏、受害的还是她自己,没有人会替他说话,到处都是他的人。车跃进呢,他会不会帮助自己呢?她想,他也许能帮助自己逃出这里,摆脱这个魔鬼。文工团她是不想呆了,这间宿舍也不能再住下去了,她想,马上应该做的事情是要找个地方住下来,先离开这里,一切都等到车跃进回来再说。
  车跃进是一个星期之后回来的,几次见面下来,他便天天晚上来找尤菁菁了。车跃进那南方男人特有的细腻、温柔和体贴,令尤菁菁感受到无比温暖。另外,由于长期单身生活的磨炼,他还练就出一手做饭的本事,每次在一起吃饭,通常是由他来做。由于他俩都爱吃鱼,市场上又没有卖的,所以他俩就去郊外钓鱼。明媚的春光下,俩人依偎在青青的草地上,静静地注视着在波光粼粼的的水面上不停晃动着的鱼漂,安详得令人陶醉。一天,他还叫上地委领导的的小车,带上她去逛了趟平遥古城。一路上,他博古通今,侃侃而谈,兴致极高。历史知识,古今传说,无不被他讲述得有生有色,听得尤菁菁对他简直有些崇拜了。
  她小心翼翼地维系着他们的热恋,从心底里希望这样的时光能越长越好,但她又想找个机会述说自己的困境,请他想出一个好的办法。他曾问起过她为什么一直不去上班?她推说自己有病,又不喜欢那个学大寨组舞,所以才一直没去,他相信了。那段日子里,他们之间的感情升温很快,车跃进甚至向她提出了结婚的请求。


  一天晚上,他俩终于冲破了恋人间感情的那道最后的闸门,忘我地陶醉在数次疯狂的做爱中。他那温柔备至的爱抚,强健有力的冲动,令她在感到无比幸福的同时,心中涌起一种深深的愧疚,她感到自己再不该对他隐瞒什么,而应当把深藏心中的苦痛和需求对他和盘托出。
    她这样做了。
  她眼含热泪地诉说着李秋龙的种种恶行和她艰难的处境,车跃进始终默默地听着,两眼望着天花板,一言不发,脸色铁青。
  隔了一会儿,他问道,“你没有对其他人谈起过此事吧?比如团里的其他领导或地区的领导们。”
  “没有,”尤菁菁说,“这事怎么能对别人讲。”
  “那就好,”他叮嘱道,“这种事如果不想好了,千万不能采取什么动作。”
  她依偎在他的怀里,紧紧地搂抱着他,轻声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也别多想了,如果你能帮我调出文工团那更好,办不成也没有关系,大不了我再回村里,反正我是不会再去那里上班了。我什么都不需要,只要有你,有你在我身边我就满足了。”
  他双手捧着她的脸,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突然,他翻身伏在她的身上,又一次进入她的身体里……
  拂晓时分,他们吻别。尤菁菁恋恋不舍地拉着他的手半天没有松开。
  “晚上早点来。”她说。
  他“嗯”了一声,抽出他的手,走到门口时又一次回头看了她一眼,脸上带着异样的神情。敏感的她立即捕捉到了他那种复杂的表情,还没容她说什么,他就匆匆离开了。
  那一天,她是在忐忑不安中度过的。她想像不出她对他说的这些会对车跃进产生什么样的压力,会对他们之间的感情产生些什么?她不敢再往深处想。想来想去,她反过来又找出了不少理由来安慰自己,但种种不祥的预感还是不断地在脑海里涌现出来。也许跟自己交往会影响到他什么,毕竟李秋龙的哥哥是即将上任的地区革委会主任,是车跃进的直接领导,和自己交往下去对他今后的仕途肯定不会是一件好事,更何况李秋龙是全团皆知的那种睚眦必报的人。她不敢再想下去,只盼着夜晚早些到来。
  
沉默的钟楼 49(3)
那一晚,车跃进没有来。
  第二天他仍然没有来。
  第三天,尤菁菁实在忍不住,冒着被李秋龙发现的危险,跑到地委办公楼里去找他,却没有找到。第四天她又去找,依旧没有找到。一个星期后,她终于还是从那位烧茶炉的老人口中得知,车跃进已经临时被抽调到省委、去太原上班了。
  还有必要去太原找他吗?她反复地问着自己,一个在爱情和仕途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仕途,而将爱情丢弃在一边、毫无信义地背叛的人,难道还能指望他回心转意吗?也许他还会这样认为,对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一个被别人强暴过的女知青,是实在值不得他去牺牲什么。
  最终,尤菁菁没有去找车跃进。在度过了好几天以泪洗面的日夜之后,她将自己的全部东西都送给了那位待她不错的女房东,登上了返回北京的列车。
  如果说,在她生活中的前两次噩运都是魔鬼给她带来的,那么这一次她的最爱给她带来的是更为惨痛的伤害。这种伤害彻底改变了她的一生,她开始了仇视,在不断地伤害着自己的同时也伤害着别人,她堕落了,自甘堕落,以堕落回报着这个使她备受伤害的时代和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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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钟楼 50(1)
你终于又回到了北大荒,在别人都日思夜想地要永远逃离这里的时候,你回来了。一年多颠沛流离、心惊胆战、饥寒交迫的流浪生活,使你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想过上有人管、有人问、有组织、有单位的日子。这要放在生活在今天的年轻人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举动,甚至会怀疑你是否弱智或无能,但你当时确实是这样想的。原因很简单,时代不同了,如果说今天的社会能向人们提供一百种生活方式的话,在当时也就是一、两种。社会不允许另类存在,人们的思想全都禁锢在非敌即友、非此即彼的愚蠢之中,全都像木偶一样被一种思想操纵着,浑然不知所觉。
  回到连里的日子踏实、顺遂,你没有受到来自任何方面的压力。回连后的第一天连里还特批了你一天休假,令你睡了近两年来最安稳的一觉。几天后,连长还招呼你到他家吃了顿饭,酒酣耳热之际,连长对你历尽严刑拷打而终不改口,保护了老吴一家的事称赞不已,说你和黄方的为人都称得上是爷们儿,这样的人值得交。尽管你在回连之前就已经知道,刘大林因为强奸多名女知青而被判刑,但连里对你的热情还是令你出乎意料。趁着连长提到了黄方,你顺着话口提出想去探望一下他,连长很爽快地同意了。
  那是你平生第一次进到监狱里,铁门、高墙、迷宫式的房子,你猜想这样的地方如果只走过一次,恐怕再放你出来,任你选择路线都很难逃出来。监狱座落在一片旷野当中,四面是庄稼,距离公路和铁路都很远,只有一条颠簸的土路通达这里。附近没有其他单位,土路上不时有哨兵游动。
  你跟当班的管教聊得不错,毕竟你是兵团战士,所以他也并没有十分戒备。攀谈中得知他是从河北参军的,你又不失时机地攀起了老乡,并把你从北京带回来的高级雪茄烟塞进了他兜里。
  “黄方这家伙表现得还可以。”管教说,“这小子挺聪明啊!当初他的案子有很多地方对不上茬口,疑点不少,说他是谋杀也不能说没有道理,关键是你们连里、团里的证明材料救了他,说他性格单纯,表现一直不错,根本不具备杀人动机。”
  “那是,他确实是出于好奇,”你说,“在连里时他什么都想动动,可什么都做不好。”
  “哼,不是那么回事吧?”管教怀疑地说,“我们这儿也种地,去年夏天拖拉机陷在泥塘里开不出来,这小子上去几下子就鼓捣出来了,我当时就看出来了,他是个熟手……”
  “那是他蒙的……”你紧忙解释道,“他确实没开过拖拉机。”
  “不说这个了,他的刑期都快完了,”管教说,“大概还有半年多吧,他就可以出去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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