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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秀听炉火的劈啪声响，想着睡在冰上的云漫。他记得云漫是喜欢温暖的，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捧着一杯热茶，听自己讲人间的趣事。
这里离云漫的位置已经隔了长长的通道，刘秀总感觉听见他的哭声。他坐了起来，凝神细听。却又听不清楚了。
刘秀犹豫了一会，穿好衣服，去冰窖那边看云漫。
走的近了，哭声也清晰了一些。云漫的声音动听，刘秀曾经形容是金声玉振，最愿意听他说话。现在听他哭泣，声音虽然和从前一样动人，却摧伤五内，让人不忍听闻。
刘秀推开门，小阎王伏在冰块上，肩头微微耸动。
刘秀坐在他身边，从袖子里取出丝巾递给他。
小阎王抬起头，花瓣一样的脸上全是泪珠，睫毛湿漉漉的。刘秀看他不接，给他把眼泪擦了。
小阎王低声道：“谢谢你。”
刘秀一把把他抱了起来，紧紧的收在怀里，大声道：“你怎么知道和我的缘分没有和他的深，你自己没有看过你的前世不是么！”
楚江白安置好青姬的住处，冷淡道：“你就住在这里吧。这些银两也够你生活。”
青姬颤声道：“楚郎，你要走了么。”
楚江白道：“青姬，我和你的缘分早已尽了。”
青姬抱住他的腰身道：“楚郎，从前是我不好，求你别这样。哪怕你只是常来看看我，我都会感激上天的恩德。”
36
楚江白拉开她，蹲下来凝视青姬的面孔，一字一句道：“青姬，我并不相信你的话。”
青姬哽咽道：“不，你还爱着我的。”
楚江白道：“青姬，醒醒吧。”
青姬颤声道：“你喜欢我，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
楚江白道：“可是我更喜欢别人。”
青姬凄然道：“楚郎！”
楚江白道：“青姬，算了吧。难道你以为凭你所做的一切，我没有杀你，是因为还留恋你？”
青姬哽咽道：“别丢我一个人在这里，我再也受不了这累世轮回的苦了。”
楚江白道：“你发现你表哥是鹿精，便设计杀了他，夺取了他的内丹，是么？”
青姬大惊失色，怔然道：“不，不是。”
楚江白道：“你以为得到他的内丹便可以长生不老，却不料你有了内丹，也只不过能带着前世的记忆再投胎而已。”
青姬哭泣道：“楚郎，楚郎。”
楚江白叹气了一声，无奈道：“你不用这样，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楚江白了。”
青姬悲泣：“求你变回从前吧。”
楚江白摇头道：“你怎么还不明白，我若是从前的楚江白，你怎么可能还好好的在这里和我说话。”
青姬怔然，终于在楚江白冰冷的目光中回忆起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
楚江白道：“你可知我死前想过什么？”
青姬不敢答话，楚楚可怜的跪坐在他的脚下。
楚江白道：“我那时想只要我还有一线机会，必定要你受尽折磨而死。我是家中独子，又无半点负你之处。你出此毒计，做事之前，难道便没有想过还有报应。”
青姬颤声道：“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楚郎，你难道一点也不念青姬的好处？！”
楚江白道：“你有什么好处？这轮回之苦，便是你的报应。你将永世轮回，代代不幸。你若愿意住在这野外，这一世倒也没什么事。若是不肯，无论你算计什么，都不会有成功的那天。”
青姬道：“不，不要，楚郎，救我。”
楚江白在她眼前倏地消失，只剩下空气中的一声叹息。
地府如无数个日夜一样的孤寂，小麒麟对于只回来楚江白一个人感到疑惑。楚江白把它抱在怀里，带回小阎王的卧室去。
小麒麟一天没有看见主人，对楚江白叫了一声。
楚江白明白它的意思，摸了摸它头上的角道：“就快回来了。”
他在大殿外迟疑了一刻，冰窖的入口已被小阎王施法封住。他的法力虽然不比小阎王差，甚至还高出一筹。却并不会强行打开小阎王布阵的方法。
他躺在小阎王的床上，小麒麟趴在他的腿上。两个都寂寞，互相望着对方的眼睛。
楚江白道：“你说漫漫要的是什么，他要我的心里只有他一个，别人的一根头发的影子都没有，是么？”
小麒麟显然不太了解这么复杂的问题，但是听见了小阎王的名字，就明显的兴奋一些。
楚江白轻轻点它的小鼻子：“漫漫受伤了。”
小麒麟立刻站了起来，紧张的望着他。
楚江白道：“是我打伤了他。”
小麒麟狠狠的在他的手臂上咬了下去。
楚江白抬起手，拿床边柜子上的丝巾擦了擦出血的手臂，叹气道：“你为什么不问原因就咬人。”
小麒麟本来以为他会有什么举动，看楚江白没有要反击的意思，讪讪的重新趴下去。思考对他来说足够复杂的，小阎王受伤了，是楚江白打伤的这个事情。
37
冰窖
小阎王道：“我和你没有更深的缘分了，只能做几天的朋友。”
刘秀道：“漫漫，你好像变了。”
小阎王道：“我从前不愿意想这些事情。想明白了，就只剩下苦。我宁可混沌着过。”
刘秀道：“漫漫，留在我这里。难道你的情意一定要前缘来注定？！”
小阎王摇头道：“不是的，我真心喜欢他。”
刘秀道：“漫漫，我差在哪里，你说个明白，我好死了心。”
小阎王道：“你能只喜欢我一个人么？”
刘秀道：“我能！”
小阎王道：“永远也不和你的皇后，你的妃子们亲近？”
刘秀犹豫了一下，答应道：“可以。”
小阎王道：“陪我待在阴寒的地方，千年万年？你想一想吧，答应了便永远不能反悔，也永远也没有后悔的机会。”
刘秀震了一震，冷汗潸然而下，反问道：“楚江白肯么？”
小阎王道：“我没有问过，他已经陪了我许多个百年。”
刘秀颤声道：“那我……”
小阎王捂住他的嘴，低声道：“你想好了再答吧。你话说出来，就再也不能做你的皇帝了。”
刘秀心里一阵冷一阵热，半晌废然道：“我不行。”
小阎王道：“是的，你不行。”
刘秀望着他，嘶哑道：“可我的心是真的。”
小阎王温柔的道：“我永远记得你的情意。”
刘秀道：“你一开始就知道我的心意么？”
小阎王摇了摇头。
刘秀道：“你失望了？”
小阎王道：“没有。”
刘秀索然道：“你不失望，是因为你根本不喜欢我。”
小阎王道：“喜欢的，我们是朋友。”
刘秀道：“你不生我的气？”
小阎王道：“凡人能记得一个人十年，那也很难得了。”
刘秀抱住他，眼泪忽的流了出来：“我愿意陪你去，无论哪里，无论多么阴寒，就算是孤寂的月宫，我也愿意陪着你。”
小阎王轻抚他的头发，柔声道：“我要走了，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刘秀急道：“我真的愿意。”
小阎王道：“我相信你现在的话全是真心真意的。可是我只能要纯粹的，永远也不生变化的。我的修为太浅了，有什么事情会害人害己。”
刘秀柔声道：“漫漫，神是不能杀人的，千万别再动气。何不放宽心一些。”
小阎王思索良久，道：“谢谢你。放宽了又何必相爱。”
刘秀悚然一惊，很多事情在心上流水一样的漫过去，叹息道：“我已不敢奢望你想要的那种爱情。”
小阎王望着他，眼睛里是无限的慈悲。
刘秀柔声道：“穿我的袍子走好么？”
小阎王道：“好，谢谢你待我这样好。”
刘秀给他系好狐裘的带子，小阎王轻轻握住他的手，消失在他的面前，只留下一室冷香。
刘秀缓缓坐倒在冰块上，耳边是小阎王在说，放宽了又何必相爱。他伸手将冰块上小阎王的泪珠捧了起来，那些珠子闪耀着美丽的光芒。
小阎王的情泪，化成了明珠。是这段仙缘留给他的纪念，刘秀把明珠捧在胸口，喃喃道：“漫漫，你要的爱不是人间的爱，希望楚江白能不负你。”
小阎王回到地府，已经是第二天了。
小麒麟疯狂的扑过来，跳在小阎王的怀里，眼泪一行行不停的流出来。
小阎王把它举起来，望着它水汪汪的眼睛，笑道：“干嘛啊，看见人就撒娇。”
小麒麟舔他的手，低声嗷嗷，表达自己看不见主人的恐惧。
楚江白站在门口，柔声道：“漫漫。”
38
小阎王低声道：“嗯。”
楚江白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阎王道：“我有点困了，今天我想自己住。”
楚江白扶住他的肩：“漫漫，你的伤好了么？”
小阎王道：“谢谢你关心，好了。”
楚江白看着他抱着小麒麟，一步步的走回卧室里去，在拐角处转过去，人不见了，地上拖着的一角袍子也渐渐不见了。
楚江白想追上去告诉他，我不喜欢青姬了，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可最终没有追上去，没有说出来。
小阎王开始变得沉静，他很少说话，做他该做的工作，静静的看那些需要他看的卷宗。
空闲的时候去地狱看那些囚禁的罪人，去奈何桥看那些喝了孟婆汤忘记了前世的人们。
地府是无限大的。十殿的地狱层层相套。民间传说每个人死后都有向阎王申诉的机会，其实绝大多数人是没有这个机会的。化身千万的博爱，是小阎王还没有修炼到的本领。
孟婆很喜欢寂寞的阎王，她不忙的时候常常陪小阎王看奈何桥上过往的行人。
小阎王寂寞的躺在奈何桥的彼岸。他对人间失去了兴趣，那些阳光下的颜色不再吸引他。
楚江白远远望着小阎王，小阎王的脸色雪白，躺在小麒麟的身上，小麒麟无精打采的趴在草地上，拿爪子扒拉面前的小草。
地府的妖花盛开在小阎王的周围，那样绚烂诡异的美丽，却仿佛比小阎王的脸色还白。云漫是地府最美丽的生命。
楚江白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柔声道：“漫漫，你已经在这里躺好多个时辰了。”
小阎王怔了一下，睁开眼睛，看见楚江白，笑了笑，又合上了眼睛。那笑容礼貌……疏离。
楚江白把他抱起来，让他躺在自己的腿上，低声道：“我没有完全忘记青姬，可是我喜欢她比不上喜欢你。漫漫，你是我见面就喜欢的人。”
小阎王把头侧到另一边，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楚江白道：“可是那时候我不知道，我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喜欢任何人了。后来我看到了你我的前世，以为这是天定的缘分。直到再遇见青姬，我才明白我不是因为你是那颗明珠才喜欢你。”
小阎王一动也不动，不知道是听见还是没有听见。
楚江白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我的确没有忘记青姬，如果我只是喜欢她，或许早就忘记了，可是我恨她。恨比爱要长久的多。”
小阎王把自己的麒麟抱在怀里，没有接他的话。
楚江白道：“漫漫，我不愿意看见你不开心。我也已经不再恨青姬了。再过几个百年，她就会和芸芸众生没有区别。”
小阎王听见这句话，转头看了他一眼，站起来一溜烟的跑了。
楚江白看着他的背影远去，良久才回过神来。心中涌起了一个哄小阎王开心的主意。
39
漫漫是下了决心不和自己说话的了，这大半年，他根本不理睬自己。漫漫的朋友白晶晶紫霞又没有本领来地府。看来只有一个孙悟空可以来这里陪他玩耍，哄他开心。
楚江白出了地府，先去了花果山。打算先去找白晶晶打听打听孙悟空的消息。花果山的猴子们说白晶晶等了这么久也不见人，已经出去拜师学艺了，说学成回来就找着无情无义的臭猴子算账，一定要杀了孙悟空。
楚江白是由天庭下派到地府的神仙，中间虽然经历波折，对南天门之路仍旧熟悉。何况他还有许多旧友在九天之上。
求人不如求己，当下一路飘摇入了天庭，循从前的路去往星宿的辖区。
值班的卫士道：“星君，一晃有几年不见，怎么今天有空上来。”地府与人间岁月相同，已经过去了无数岁月。对于天庭来说，却不过几年而已。
楚江白道：“金卫客气，一别多年，风采依然。”
卫士道：“星君是来禀事，还是探望朋友。”
楚江白笑道：“我来探望一位朋友，你可知道孙悟空在天上任何职务，又住在哪里？”
卫士奇道：“原来星君是来看那个泼猴，他被封了弼马温，住在御马监里。”
楚江白道：“怎么是这个官，马上封侯，倒是个好口采。”
卫士笑道：“正是，星君和当年一般风趣。”
其实楚江白自在凡间历劫之后，已不是从前那个风趣之人。踏上天庭一步都令他觉得厌恶痛苦，若非因为要为小阎王找朋友孙悟空，他此生决计不会再来。现也不和这卫士多说，客气两句便往御马监去了。
孙悟空正指挥手下将那些马匹洗刷干净，骏马嘶鸣，御马监倒热闹的很。
楚江白远远唤了一声：“孙悟空！”
孙悟空回头看见是他，吃了一惊，大笑道：“楚江白，你怎么来了？”
楚江白道：“漫漫很想念你，我来帮他看望看望老朋友。”
孙悟空拉着他道：“漫漫还好么，来来来，既然来了，骑骑这天上的马。”
手下牵出两匹最好的御马，平素都是给玉帝王母拉坐驾的。御马监有极为广阔的范围，用来锻炼马儿。
楚江白和孙悟空纵马奔腾，腾云驾雾。
孙悟空道：“漫漫和他的麒麟怎么不上来？”
楚江白道：“漫漫没有天令，是不允许上来的。”
孙悟空道：“这劳什子规矩倒多，他是阎王，怎么还没有你自在。”
楚江白道：“天界便是这样，位置越高，限制越多。”
孙悟空道：“这真是没劲。”
楚江白道：“孙悟空，下界去看看漫漫，咱们在地府聚聚。”
孙悟空道：“老孙才上来没多少日子，把这些马儿养好再去下凡。”
楚江白道：“下面已经过了几十年了，你再不去看漫漫，漫漫要伤心死了。”
孙悟空道：“啊？！”
楚江白道：“天上一日是地上一年，地府因为在地上，也是这个样子。”
孙悟空道：“俺也想漫漫啊，你说官职越高，越不能自在，老孙是不是要先和玉帝老儿说一声？”
楚江白道：“你的官职不高啊。”
孙悟空道：“什么？老孙算是什么官阶？”
楚江白道：“无品无阶。”
孙悟空道：“那想必很大了？”
楚江白道：“是最小的，不过是天庭杂役，做得好，上面便夸一声好，做的不好还有许多责罚。”
孙悟空怒道：“老孙在花果山做的是祖宗，这狗屁天庭竟敢让老孙做杂役，老孙这就下凡去。”
小阎王正在地府看那些烦闷的卷宗，小麒麟趴在他的腿上，无聊的叼小阎王的袍子。
小阎王轻轻摸他的身上柔顺的鳞，笑道：“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小麒麟无聊的翻了一下白眼，表示自己对这枯燥的生活厌烦极了。
小阎王为难道：“要不咱们去玩球。”
小麒麟站了起来，比刚才看着精神了一点。
小阎王打开桌子下面的匣子，把绣球拿了出来。抱着小麒麟还没有出书房的门，就听见震耳欲聋的一声：“漫漫，快出来，俺老孙看你来啦。”
小阎王楞了一下，开心道：“猴子哥哥？！”
40
小阎王和小麒麟从书房里跑出去，小阎王擦了擦眼睛，小麒麟有样学样，拿小爪子在眼睛前跟着抹了一下。
孙悟空道：“漫漫，老孙回来看你了。”
小阎王道：“猴子哥哥。”眼泪刷的流了下来。
孙悟空几步走到他面前，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小阎王道：“没怎么的，我想你了。猴子哥哥，你怎么来看我了？”
孙悟空道：“楚江白上天找的俺，原来俺在天上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哼，老孙成了给他喂马的下人。”
小阎王听见楚江白的名字，脸色黯淡下来。
孙悟空直率却不愚蠢，楚江白忽然去找他，他心里也有点敲鼓点，看小阎王的表情，笑道：“楚江白怎么了，他要是敢欺负你，老孙一棍子打死他给你出气。”
小阎王道：“没有，他没有欺负我。”
孙悟空道：“呔，俺不信。今天你不告诉俺，俺还是要一棍子打死了他。”
小麒麟转着骨碌碌的眼睛看孙悟空，不知是否也觉得孙悟空有英雄气概。
小阎王苦笑道：“猴子哥哥当了神仙，不能随便打人了。”
孙悟空不屑道：“狗屁神仙，老孙欢喜当便当，不欢喜当还回花果山当我的祖宗。”
当下把耳朵里的金箍棒拿出来，喝道：“你说还是不说？！”
小阎王忍俊不禁，想起青姬，心里黯然，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孙悟空。
孙悟空道：“好腌，好恶心，楚江白这个不要脸的贱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