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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了他的道德纲领,那是埃皮奈夫人告诉我的,也是她所采纳的。这个纲领只有一条,那就是:人惟一的义务就是在一切事情上都随心所欲。当我听到这种道德观时,我不胜感慨,尽管我当时还只是把它当成一句笑话。但是,我很快便看到,这一信条确实是他的行为准则,而且后来我有了许多深受其害的证明。这也就是狄德罗曾多次跟我谈起、但从未向我阐释的那种内心信条。
第四部分;离开了退隐庐公爵的秘书
我还想起,好几年前,就有人一再警告过我,说此人虚假、玩弄感情,特别是不喜欢我。我还想起了好几个有关的小插曲,是弗朗格耶先生和舍农索夫人讲给我听的。他俩都瞧不起他,而且他们应该是了解他的为人的,因为舍农索夫人是已故弗里森伯爵的亲密女友罗什舒阿尔夫人的女儿,而弗朗格耶先生当时同波利尼亚克子爵交情甚厚,正当格里姆开始踏进王宫府邸王宫府邸为奥尔良公爵府第,弗里森伯爵死后,格里姆成了公爵的秘书。的时候,他已在那里住了很久了。巴黎的人都知道,弗里森伯爵死后,格里姆如丧考妣,因为他在受到菲尔小姐的严厉斥责之后,需要维护他所沽钓来的名声,而如果我当时目光敏锐一点的话,本会比任何人都能看得更清楚其中的虚假来的。他被硬拉到加斯特利府去,痛不欲生的样子装得惟妙惟肖。在府上,他每天早晨都跑到花园里痛哭一场,只要是府中的人能看到他,他便用浸满泪水的手帕捂住眼睛,可是,一旦转过一条小径,有些他没想到的人就会看到他立即把手帕装进口袋,拿出一本书来。这事不胫而走,很快便传遍了巴黎,但很快也就被人遗忘了。连我自己也忘了这事,只是有一件与我相关的事使我又记起它来。我住在格勒内尔街,病得要死,而他当时住在乡下。一天早晨,他气喘吁吁地跑来看我,说他是刚从乡下赶来的。不一会儿,我便知道,他是头一天从乡下进城来的,有人还看见他在看戏。
我想起很多这类事来,但是,令我感触最深的却是,我很惊奇,自己怎么这么晚才看透他。我把我所有的朋友统统介绍给了格里姆,他们也全都成了他的朋友。我简直与他形影不离,几乎不愿看到有哪一家我能进去而他却进不了的。只有克雷基夫人拒绝接待他,而我也就从此不再去看她了。格里姆自己也交了另外一些朋友,有的是凭自己的关系,有的是经由弗里森伯爵介绍的。在他的这些朋友中,没有一个成为我的朋友的。他从来就没有吭过一声,让我至少跟他们认识一下,而且,在我有时在他家里遇上的那些人中,从来就没有一个对我表示出丝毫的友善来,就连弗里森伯爵亦然。他是住在伯爵家的,因此,如果能与伯爵有点交往,我会很高兴的。弗里森伯爵的亲戚舍恩伯格伯爵也是如此,而格里姆同他关系更加密切。
不仅如此,我介绍给他的我的那些朋友,在认识他之前都与我关系很好,等认识了他之后,全都明显地变了。他从未介绍给我任何一个他的朋友,而我却把我所有的朋友全介绍给他了,并且,他最后全把我的朋友给夺走了。如果说这就是友情的结果的话,那仇恨的结果又该是什么呢?
就连狄德罗一开始也多次提醒过我,说格里姆并不是我的朋友,尽管我对他那么信任。可后来,当他自己也已不再是我的朋友的时候,他的口气就变了。
我以前处理我那些孩子的办法是用不着别人帮忙的,可我却告诉了我的朋友们,为的是让他们知道这件事情,以便在他们眼里,把我这个人看得比我本人要好。我告诉的朋友一共是三位:狄德罗、格里姆、埃皮奈夫人。杜克洛是我最应该告诉的,可我偏偏没告诉他。但他知道了这件事。是谁告诉他的?我不得而知。这种不仗义的事不太可能是埃皮奈夫人干的,因为她知道,如果我也学她的样儿的话,我是有办法狠狠地报复她的。剩下的只有格里姆和狄德罗,他俩在许多事情上都一个鼻孔出气,特别是在反对我的方面,因此,非常可能是他俩共同搞的鬼。我没有把这秘密告诉杜克洛,因此,他本是有权随便说出这事来的,但我敢打赌,他是惟一保守这个秘密的人。
格里姆和狄德罗在共同策划把“女总督们”从我身边夺走的时候,曾努力要把杜克洛拉过去一起干,但被他鄙夷不屑地拒绝了。我只是在后来才从他那里得知他们之间在这件事情上所发生的情况。不过,从那时起,我已从泰蕾兹嘴里知道了不少情况了,看出这其中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看出他们如果说是不想拂逆我的意愿的话,也是想摆布我,至少是要瞒着我,或者他们是想利用这两个女人来当工具,以实现什么阴谋。这一切肯定是不光明磊落的。杜克洛的反对就无可辩驳地证明了这一点。谁愿意相信这是友谊,那就相信去好了。
这种所谓的友谊让我在家里和外面都必然要倒霉的。多年来,他们同勒瓦瑟尔太太经常长谈,明显地改变了这个女人对我的看法,而这种看法的改变肯定是对我不利的。他们在这些鬼鬼祟祟的晤谈中都议论了些什么?为什么那么讳莫如深?老太婆说的话就那么有趣,让他们如获至宝?就那么重要,非捂得严严实实不可?几年来,他们的这种秘密会议始终持续不断,我原先一直觉得可笑极了,但转而一想,我开始觉着惊诧了。要是我当时就知道这个女人在跟我捣什么鬼的话,这惊诧就会变成焦虑不安。
尽管格里姆在外面大肆标榜他对我热情有加,可他对我的那副德性却很难看出他的所谓的热情来。我在任何事情上都未曾得到过他的一丝一毫的好处,而他所假装对我抱有的仁慈非但对我无益,反而有害。他甚至尽一切可能断了我所选择的那个行当的财路,因为他把我描写成一个很差的誊抄者。我承认他这一点倒是说对了,但这不该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他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不是信口开河,便另找了一个誊抄者,把凡是能拉走的主顾全拉走了。就好像他就是谋划着让我依附他,依赖他的威望来过活,并且要把我所有的路全给堵死,逼我就范。
在细想过这一切以后,我的理智终于告诉我,不该再像从前那样把他往好处想了。我看出他的性格至少是很可疑的,至于他的友情,我肯定那是虚情假义。随后,我便决心不再见他,我把我的决定告诉了埃皮奈夫人,并向她表明我这么做的无可辩驳的理由。不过,我现在已经忘记了我都说了哪些理由。
第四部分;离开了退隐庐一封很微妙的信
她强烈地反对我的这一决定,可对我的理由又不太知道如何说是好。她尚未同他统一口径。但第二天,她没有对我亲口解释,却交给我一封很微妙的信,是他俩一起起草的,她通过这封信,为他的不外露的性格辩解,而对事实只字不提,并且指责我不该怀疑他不忠于自己的朋友,敦促我与他重归于好。这封信(见信函集A,第四十八号)使我犹豫起来。在我俩后来的一次谈话中,我发现她比第一次有所准备,我被她完全说服了。我甚至相信我可能是想歪了,这么看来,我真是很对不起一个朋友,应该赔礼道歉。总之,由于我已经半是出于自愿半是由于软弱,对狄德罗、奥尔巴什男爵作出过我本该要求对方做的一切主动和好的表示,我就像是乔治·唐丹莫里哀于1668年发表的喜剧《乔治·唐丹》中的主人公,在其岳父的逼迫下,向无端斥责他的其妻之情夫赔礼道歉。似的去了格里姆先生家,为他对我的冒犯而请求他原谅,我始终是错以为,只要态度温和、方法得当,没有化解不了的冤仇。这种错误的想法使我一辈子总是在自己的虚假朋友面前唯唯诺诺。其实,正好相反,恶人的仇恨越是找不到原由就愈发地强烈,越是觉得自己不对就越是仇恨对的那个人。我仅凭自己的亲身经历就可以从格里姆和特隆桑身上找到对这一论断的强有力的证据。他俩由于兴趣、爱好和怪癖的关系,竟成了我的势不两立的仇敌;他们根本就找不出我有任何对不起他们的地方。他们的怒火越烧越旺,就像老虎一样,越是迁就它,它就越是要大发虎威。
我期待着格里姆因我的屈尊俯就和主动和解而有所感动,会张开双臂,以诚恳真挚的友情来接待我。可他竟像是罗马皇帝,绷着面孔,我还从来没见过谁像他那样的。我对他的这种态度没有任何准备。当我十分尴尬地扮演着很不适合我的那个角色,胆怯地说了几句来见他的原因之后,他非但没有对我开恩,反而非常傲慢地说了一连串他事先准备好了的训词,列举了他的罕见的美德,特别是在对待友谊方面。他长时间地在一件事上反复强调着,这事起先让我非常震惊,那就是大家看到他的朋友始终都是那么多。他一边在说,我心里一边在嘀咕,我如果成了他这个信条的惟一例外的话,那我可就惨了。他一个劲儿地反复唠叨这一点,而且在装腔作势,使我想到,如果他在这一点上只是说出内心的情感的话,他就不会对这条格言这么重视。其实,他是在利用这个来帮助他达到往上爬的目的。在这之前,我也是同样的情况,总是保住所有的朋友。从童年时起,我就没有失去过一个朋友,除非是因为他们死了。可是在这之前,我就从没把这当成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也没把这当成为自己的一个信条。既然我俩彼此都有这一优点,如果他不是想先剥夺我这一优点的话,那他不厌其烦地唠叨这事干什么?然后,他便处心积虑地举出证据来羞辱我,说我俩的共同朋友都偏爱他而不喜欢我。我同他一样清楚,确实如此,但问题是这种偏爱他是怎么搞到的?是因为他德高望重还是善于耍手腕?是他的威望在提高还是竭力地在贬低我?最后,当他尽情地在我俩之间拉大距离,使我感到他就要施与我的宽大确乎不易之后,便给了我一个吻,以示和解,还稍稍拥抱了我一下,就像是国王在拥抱新骑士一样。我仿佛从云端跌落下来,惊愕茫然,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整个这个场面犹如老师在训斥他的学生,只是最后免去了对他的体罚罢了。每当我回忆起来,总感到根据表面现象去判断是多么地骗人,而庸俗之辈又极重视表面文章,而且,我还感到,常常是有罪之人极其大胆、极其自傲,而无辜者却总是羞愧汗颜,局促不安。
我俩算是和解了,这对于我那颗任何纷争都将引起它痛苦不堪的心来说,总算感到轻松一些。大家可以预料到,这样的一种和解是不会改变他的态度的,它只不过是剥夺了我对他抱怨的权利罢了。因此,我决定忍受一切,不再吭声。
接二连三的忧愁,压得我喘不上气来,使我无力再控制住自己。圣朗拜尔没给我回信,乌德托夫人对我也疏远了,我不再敢向任何人吐露心思,便开始害怕起来,生怕在将友谊当作心中偶像的同时,把自己的一生浪费在一些虚无飘渺的东西上。经过这件事之后,与我交往的所有人中,只剩下两个人还让我仍旧表示敬重,我的心还能对他们予以信赖:一个是杜克洛,自从我来到退隐庐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他;另一个是圣朗拜尔,我认为只有把我的心思毫无保留地向他倾吐出来,才能很好地弥补我的过错,于是,我便决定完全彻底地向他忏悔,但绝不连累他的情妇。我并不怀疑,我这个选择仍旧是我的激情的一个陷阱,为的是与她更接近一些。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是真想毫无保留地扑到她的情人的怀抱中去,俯首贴耳地听从他的指引,把心全都掏出来给他。我一直打算给他写第二封信,我相信他是会回信的,可是,我突然得知他没有回我第一封信的悲惨原因:那场战争太残酷了,他没有能够抗得住。埃皮奈夫人告诉我说,他刚刚瘫痪了。而乌德托夫人也终因伤心过度,自己也病倒了,无法立即给我写信。没几天她从巴黎——她当时在巴黎——告诉我,他已被送往亚琛洗矿泉浴去了。我不想说这个悲惨的消息让我同她一样悲伤,但我不相信这个消息给我造成的忧伤会小于她的痛苦与哀伤。我见他病成这种样子,又担心是焦虑不安促成他病得这么厉害,所以心里难过极了,比以前我所遭受到的一切都更加触动我的心,我痛切地感到,按自己的估计,我没有必需的力量来承受这么大的悲伤。幸好,这位慷慨大度的朋友没有让我长久地深陷在这种痛苦之中。他尽管病魔缠身,但并未忘记我,我很快便从他的亲笔信中得知,我把他的心情和病体估计得太严重了。不过,现在该是讲述我的命运的大动荡的时候了,是讲述把我的一生分为截然不同的两部分的那个灾难的时候了。由于一个不起眼的原因,这个灾难却产生了非常可怕的后果。
第四部分;离开了退隐庐瞒着我的秘密动机
有一天,我根本就没有想到,埃皮奈夫人竟派人来找我。我一走进她家门,便发现她的眼神和举止显得十分慌乱,她平时是不这样的,世界上没有谁比她更会控制自己的表情和举止,为此我更加惊诧不已。她对我说:“我的朋友,我要去日内瓦了,我的胸部不舒服,身体垮得厉害,因此必须抛开一切事情,去找特隆桑看看。”这个决定如此突然,又正值入冬时节,所以我非常地惊讶,特别是我刚离开她才36个小时,我走的时候,她根本没提这事。我问她带谁一起去。她告诉我说,带她儿子和德里南先生一起去,然后,又漫不经心地补充一句:“您呢,我的大熊,您不一起去吗?”由于我并不相信她这话当真,而且她知道在入冬时节,我几乎出不了门,所以我便打着哈哈说,一个病人去陪另一个病人只有乱上加乱。她自己看上去也不是真心邀我同往,所以这事也就过去了。我们只谈了谈出门该准备些什么。她正在忙着收拾,决定半个月后动身。
我用不着太多的洞察力便明白此行有一个瞒着我的秘密动机。这个秘密,这家人家的人全都知晓,惟独瞒着我一个人,但第二天就被泰蕾兹发现了,是总管泰西埃从女仆口中得知后告诉她的。尽管我不是从埃皮奈夫人口中得知这一秘密的,我没有为她保守秘密的义务,但是这一秘密同把它传给我的那些人关系太密切了,所以我不能连累他们,因此,我对此事将闭口不谈。不过,这些秘密虽说是从来没有,也将永远不会从我的嘴里或从我的笔端泄露出去,但因为知道的人太多,所以不会不被埃皮奈夫人所有的圈中人知道的。
我得知她此行的真正动机之后,便看出有一只仇人的手在暗中使劲儿,想让我成为埃皮奈夫人旅途中的护送人。不过,她并没有太坚持,所以我也就没把这事看得过分认真,并且觉得好笑,要是我愚蠢地接受下来,那才真是当上了一个好看的角色了。不管怎么说,我的拒绝反倒让她占了大便宜,因为她终于说服她丈夫送她前去卢梭在此明显是在暗示,埃皮奈夫人已经怀上了格里姆的孩子,要去日内瓦分娩。。
几天之后,我收到了狄德罗的一封短笺,我将转录在下面。这封短笺只是折了一下,里面的内容谁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它是送到埃皮奈夫人家,托埃皮奈夫人的亲信、她儿子的家庭教师德里南先生转交给我的。
狄德罗的短笺(信函集A,第五十二号)
我生来就是喜欢您并让您苦恼的人。我听说埃皮奈夫人要去日内瓦,但却没听说您陪她去。我的朋友,如果您对埃皮奈夫人感到满意,您就该陪她一起去;如果是不满意的话,那就更应该陪她去。您是否对她施与您的恩惠感激不尽?这正好是个机会,您可部分地偿还所欠之情,您会感到宽慰。您一生之中还能找到另一次机会来向她表达您的感激吗?她将前往一个仿佛从云端坠入的国度。她身体欠安,需要娱乐和消遣。又是冬令时节!喏,我的朋友,您以身体不好为由加以拒绝,这理由可能比我想像的要有力得多。但是,您今天难道比一个月前以及入春之后身体还要不好吗?您三个月之后将去旅行,难道就比今天方便得多?要是我,告诉您说吧,如果我受不了鞍马劳顿,我将拄上一根棍子,跟随她去。再说,您难道不怕别人就您的行为说您的闲话吗?有人将会怀疑您不是忘恩负义就是另有苦衷。我很清楚,您不管怎么做,都将总是有良心可以替您作证的,但光凭这个就够了吗?您难道可以这样忽视他人的作证吗?不管怎么说,我的朋友,我之所以写这张短笺给您,既是想对得起您,也是为了对得起我自己。如果它使您不快,您就把它烧掉,以后也无需再提,就当是我根本没有写过好了。我向您致意,我爱您,拥抱您。
我一边读着,一边气得浑身发抖,两眼发花,几乎没能读完,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