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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旗谱-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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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又听得连连响了好几声,好象油锤击在他的脑壳上。大睁着眼睛,痛苦地摇摇头,象货郎鼓儿。冷不丁地抬起头来,抖擞着两只手说:“咳!是油锤砸在铜钟上,铜钟碎了!”朱老巩明白过来,是调虎离山计,一时气炸了肺,眼睁睁看着严老尚,吐了两口鲜血倒在地上,脸上象蜡渣一样黄。
严老尚装着也一本正经地拍着桌子大骂:“这他娘的是干什么?掘坟先埋了送殡的!给朱老巩使了调虎离山计,又掀大腿迈了我个过顶。”说着,把大袖子一剪,就走开了。
这时,严老祥慌了神,猫下腰抱起朱老巩,说:“兄弟!兄弟!醒醒!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事情摆着哩,三辈子下去四十八村的人们也饶不了他们!何必动这么大气性。”
小虎子流着泪,连忙给他老爹捶腿捏脖子。朱老巩垂下头,鼻子里只有一丝凉气。严老祥看他一下子还醒不过来,两手一抄把朱老巩挟回家去。
这场架一直打了一天,太阳平西了,四十八村的人们还在千里堤上怔着。眼看着铜钟被砸破,油锤钉着破钟,象砸他们的心肝一样疼,直到天黑下来,才漫散回家。这天晚上,滹沱河里的水静静地流着,锁井大街上死气沉沉,寂寞得厉害,早早没了一个人,没了一点声音。人们把门关得紧紧,点上灯坐在屋子里沉默着,悄悄谈论着,揣摩着事情的变化和发展。在那个年月里,朱老巩是人们眼里的英雄,他拼了一场命,并没有保护下这座古钟,没有替四十八村的人们争回这口气。他们的希望破灭了,只有低下头去,唉声叹气,再不敢抬起头来了。
朱老巩躺在炕上,一下子病了半月,炕上有病人,地下有愁人。那时母亲早就去世了,小虎子和姐姐成天价围着炕沿转。日子过得急窄,想汤没汤,想药没药,眼看病人越黄越瘦。那时姐姐才十八岁,青春的年岁象一枝花。她看着父亲直勾勾的眼神,心里害起怕来。朱老巩斜起眼睛,看了看闺女,伸手拍拍炕沿,说:“闺女!娘没了爹疼你们,舍不得你们!可是我不行了!”他凝着眼神,上下左右看了看姐姐。又说:“闺女!你要扶持兄弟长大!”又摩挲着小虎子的头顶说:“儿啊!土豪霸道们,靠着银钱土地剥削我们一辈子,压迫我们一辈子。他们是在洋钱堆上长起来的,咱是脱掉毛的光屁股鸡,势不两立!咱穷人的气出不了,咳!我这一辈子又完了!要记住,你久后一日只要有一口气,就要为我报仇,告诉人们说,我朱老巩不是为自己死去,是为四十八村人的利益死去的!”他说到这里,眼神发散了,再也说不下去。
小虎子和姐姐趴在炕沿上,哭得泪人儿一般。朱老巩看孩子们哭得痛切,一时心疼,吐了两口鲜血,一个支持不住,把脑袋咕咚地磕在炕沿上。他失血过多,一口气上不来,就把眼睛闭上了!
姐姐和弟弟扑在父亲身上,放声大哭起来。这天晚上,严老祥一句话也没说,把脑袋垂在胸脯上,靠着槅扇门站着。到了这刻上,他两手搂住脑袋,慢吞吞地走出来,坐在锅台上无声地流着眼泪……听孩子们哭得实在悲切,又一步一步地走进小屋,蹲在朱老巩头前,凄切地说:“兄弟!你带我一块回去吧!我对不起你,后悔拦着你,没叫你闯了关东。你在九泉下放心吧!你白死不了,人们知道你是为什么死的,我们受苦人将子子孙孙战斗在千里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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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三十年以后,在一年的春天,从关东开进第一一二次列车,直向保定驰来。列车通过一座长桥,轮声隆隆,车身震荡,汽笛一吼,把朱老忠从梦里惊醒过来。猛地一起身,没站住脚又趔趄了两步,倒在座椅上。同车的人们,以为他得了什么病,一齐扭过身来看。说:“他是怎么了……”
这时候,一个中年妇人急忙走过去,搡着朱老忠的肩膀说:“醒醒儿,你是怎么了?”见朱老忠满脸通红,睫毛上吊着泪珠子,忙递过一块花条子粗布手巾,说:“快擦擦,你看!”那妇女有三十六七岁年纪,高身干,微褐的脸色,满脑袋黑油油的头发。说话很是干脆响亮,一腔外路口音。朱老忠摘下毛毵毵的山羊皮帽子,把老羊皮短袄的袖子翻卷过来。敞开怀襟,小褂没结着扣儿,露出赭色的胸脯。他接过手巾,擦了一把汗,说:“啊呀!我做了一个梦。”又摇摇头说:“不,不是个梦。”
妇人伸手给他掩上怀襟,说:“看你,叫风吹着了!”
他合上眼睛略歇一歇,又慢悠悠地抬起眼皮,走到车窗跟前。探头向窗外一看,黄色的平原,屋舍树林,土地河流,飞快地落向车后。路旁柳树青青,阳光透过绿柳射进车窗,将淡绿色的影子照在他的身上。他两手恁着窗,嘴上轻轻念着:“快呀,真是快呀!三十年时光,眨眼之间在眼前溜过去了。如今四十开外的人了,才回到老家了!”猛地,他又想起父亲逝世的时候,正和他现在的年岁差不多,也许正在这个年岁上。
一个黑黑实实的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挨到他的跟前,问:
“到了老家?不是还有一两天的路程吗?”
另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听说到了还没见过的家乡,也挤过来,扒着车窗说:“哪里?还没有到嘛!”
大的叫大贵,小的叫二贵,中年妇人是孩子的母亲。一说到了老家,孩子们都高兴。朱老忠也抖擞着精神,笑嘻嘻地说:“人,到了边远的地方,一见了直隶人,都是乡亲。回到保定,就象到了家乡一样,身上热烘烘的。”
真象到了家乡一样,他们心上兴奋得突突地跳起来。朱老忠还是迷迷怔怔,当他出外的时候,正比大贵小一点,比二贵大一点……他舒开两条胳膊,打了个呵欠,又低下头去。眯糊上眼睛,细细回味梦里的情节和人物。父亲朱老巩,那个刚强的老人,矫健的形象,永远留在他的心上,永远不会磨灭。又想起姐姐,三十年不通音讯,也不知道怎么着呢?想着,他的思想不知不觉又沉入过往的回忆里:
在那艰难的岁月里,父亲去世以后,剩下他和姐姐两个人过日子。还和过去一样,他每天下地做活回来,姐姐做熟了饭,两个人一块吃。年岁小,日子过得急窄。有一天晚上,姐弟两个正插着门睡觉,有人从墙外咕咚咚地跳过来。姐姐爬起身子,悄悄把他捅醒,说:“虎子!小虎子!你听墙外头跳进人来了!”
他睡得迷迷糊糊,扒着窗格棂朝外一看,在月亮地里,有人走近小屋。影影绰绰地看见那两个人脸上都蒙着黑布,露着两个眼睛。走过来敲着窗户说:“开门!开门!”这时吓得姐姐浑身直打机灵,他说:“姐姐!甭怕甭怕!”话是这么说,外面敲门声一阵紧似一阵,连他自己心里也打起哆嗦来。
两个强人在窗棂外头,贼眉鼠眼地唬着:“开门不开?不开,我们就要砸!”
他说:“不开,不能开!”又蹑手蹑脚走到外屋,擒起一杆禾叉,站在门道口锅台上,姐姐站在他的脊梁后头,浑身哆嗦圆了。那两个家伙果然要砸门,咣!咣!咣地几家伙,把门砸开,一个箭步跳进屋子。他举起禾叉一插,也没插住。被强人捋着叉杆抓住他,拧过胳膊,摁窝几按在地上,把他捆起来,嘴里塞上棉花套子。姐姐嚷了两声,要往外跑,被强人拦腰搂住,拖进屋里……
听见姐姐惨叫,他心里又气又急,可是年纪小骨头嫩,又有什么办法?
等强人走了,姐姐踉踉跄跄地走过来,脸色惨白得怕人。颤着手给他解开绳子,说:“虎子!走吧,走吧,逃活命吧!
爹爹死了,霸道们不叫咱们活下去呀!”
他眯瞪眯瞪眼睛,说:“一个人,孤孤零零的,怎么走法?”姐姐哭哭泣泣,包上几件破衣裳,捆上一条破棉被子,说:“去找老祥大伯,叫他送你。走吧!普天底下哪里黄土不生芽,非死在这儿?”
他问:“你呢?”
姐姐一下子哭了说:“我?”她说出一个字,又沉默住。瞪起眼睛在黑暗里盯着弟弟。老半天才哭出声来说:“兄弟!亲兄弟!你甭管我了,我见不得人了!你走吧,走吧!”
在黑夜里,周围静寂得怕人,姐弟两个踏着月光偷偷地走出小院。出了门往西一扭,沿着房后头的水塘,走进大柳树林子,到了河神庙底下,小虎子又站住。父亲打架护钟的形象,又现在他的眼前。姐姐扯着他的手说:“快走!快走!”才沿着千里堤走出来。出村的时候,引起一阵犬吠,离远听得千里堤外头,滹沱河里水流声,哗哗地响着。走到小严村东边下了大堤,到老祥大伯的家里。
老祥大伯听说小虎子也要出外,心上一下子皱起疙瘩,半天不说话。老祥大娘也暗里抽泣,看着朋友的孩子为难。实在难离难舍呀!等公鸡叫了一遍,天快亮了,老祥大伯扯起褡包,杀了杀腰,拍拍胸膛从屋顶上抽下一杆红缨枪,扛在肩上。叫他儿子志和给虎子背上行李,穿过梨树林子,送小虎子出村。走出梨树林子的时候,老祥大娘又把虎子叫回来,拍着他的肩膀说:“虎儿!虎儿!不管走到哪儿,莫要忘了给我来封信。嗯!常言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啊!你娘虽说死了,还有我,还有你姐姐哩!心上牵你,孩子!”她说着,又流下眼泪来。
路上走着,志和说:“虎子哥!你出去了,找到落脚的地方,也给我来封信,我去找你。”
他回过头,盯着志和走了七八步,才说:“不,兄弟!几年以后我还要回来,一定!”说着,抬起头一看,老祥大伯高大的身影,扛着长枪在后头跟着。走了十里路的样子,他们才分了手。他一个人悄悄离开锁井镇,走到保定。那时候这条铁路已经修上,可是他没有钱,也坐不上火车,沿着铁路旁的村庄,讨着饭吃,到了北京。在北京看见前清那些拖长辫,戴花翎缨帽,坐着八抬大轿的老爷们。他在那里当了半年小工,又到天津学织毯子。织着织着,爹爹的容貌就现在他的眼前。一想起爹的死,心上就烦躁不安。他想:“这一条线一条线的,织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呀?”又背上铺盖卷,提起两腿下了关东。
他一个人,在关东的草原上走来走去:在长白山上挖参,在黑河里打鱼,在海兰泡淘金,当了淘金工人。受了多少年的苦,落下几个钱,娶下媳妇,生了孩子,才象一家子人家了。可是,他一想起家乡,心上就象辘轳一样搅动不安。说:“回去!回到家乡去!他拿铜铡铡我三截,我也要回去为咱四十八村的人报这分血仇!”
车身颠荡,摇得身子颤颤巍巍。他眯糊着眼睛,回忆了半生的遭遇。想到这里,不知不觉出了一口长气,眼上掉出泪珠。放开铜嗓子,铜声响器地喊出来。同车的旅客们都停止了嗞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笑着纳闷:“这人儿是怎么了?”
火车还没有进站,就徐徐地慢下来,旅客们开始鼓捣行李,准备下车。大贵他娘也从座位上站起来,伸手打了个舒展,才说取下行李,朱老忠说:“不忙,不忙,一忙就要失手。”
听得说,贵他娘停住手,又递过手巾说:“看你,快擦擦脸上的汗!”
朱老忠接过手巾,说:“在北满的时候还冷着呢,一进关天就热了。”
火车一进站,嘈杂的声音象潮水般地涌上来。用旧道木夹起来的围墙上,有卖烧鸡的,卖甜酱的,卖春不老的,一股劲儿乱喊。
火车进站了,脚行推着手车走上来。检票员手里拿着钳子,开了栅门,等待收票。等不得火车停住,就有人从窗口扔出行李,又从窗口跳下车去。看人们着急,大贵和二贵也着了急,扛上包袱向外撞。朱老忠一把将大贵捞回来,又一把将二贵捞回来,连连说:“不慌,不慌,慌什么?”
抓回二贵,大贵又挣出去,伸直脖子往人群里撞。他把脑袋伸到人们腋窝底下,三撞两撞,象泥鳅钻沙似的,钻出人群。二贵见哥哥先出去,也挣脱了父亲的手,伸起脑袋向人群里钻。这边碰碰那边碰碰,他哪里碰得动?又低头耷脑地走回来,红着脸钻在娘的胳肢窝底下。
朱老忠背着褥套,看着他的两个儿子,摸着胡髭笑模悠悠地说:“青年人就是爱抢先儿!”
贵他娘说:“哼!两头小犊儿!”又摩挲着二贵的头顶说:“看看,长出犄角芽儿不?”她说着,低下头看了看二贵笑了笑,二贵也笑了。
朱老忠带着一家大小下了火车,人群拥挤,一时走不出栅口。他们在月台上停住脚,扬起头望着站上的房屋树木。他离开家乡的时候,这站房才修上,铁道两边的树木才栽上。如今树木成林,夏日时节郁郁葱葱,遮得路旁荫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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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等旅客走完,月台上人稀了,朱老忠才带上一家大小走过栅口。进了候车室,看见一个人,在售票处窗口背身站着,胳肢窝里夹着一把铁瓦刀,手里提着个小铺盖卷,铺盖卷上裹着块麻包片。朱老忠看他的长身腰,长脑瓜门,挺实的腰膀,心上一曲连,急跳了几下,用手扪着心窝说:“嗬!好面熟的人!”他停住脚仔细瞧着,看那人端着烟袋抽烟的硬架子,完全象是练过拳脚的,完全象!可是看他满脸的连鬓胡髭,却又不象。
朱老忠抿着嘴暗笑了一下,抬起脚兴冲冲地走过去,一下子把被套角挂在那人的腿隔肢上,把那人挂了个侧不楞,仄歪了两步又站住。那人慢搭搭地回过头来,问:“你干吗碰我?”这时,朱老忠已经走过去。听得说又返回身来,睁圆了眼睛,泄出两道犀利的光芒,射在那人的脸上。听语声看相貌,心里肯定说:“是,一定是志和!”
一个警察,离老远看见这两个人的架势,颠着脚跑过来。还没跑到跟前,朱老忠扔下被套,跨过两步,一把抄住那人的手腕子,说:“兄弟!你在这儿发什么楞?”
那人把手一甩,抽回胳膊,皱起浓厚的眉毛,抬起眼睫,弓起肩膀仔细打量朱老忠。又看看贵他娘,看了看大贵和二贵。喑哑着嗓子,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认错了人吧?”朱老忠又赶上去,攥住他的手,哈哈大笑了,说:“没有,我没有认错了人!”
说到这里,那人睖睁着眼睛,盯了朱老忠老半天。他乍一看起来,在朱老忠身上已经找不出什么特征,可是看到大贵和二贵的脸形、鼻子和嘴,又睁起两只大眼睛,盯了一会子。猛的朱老忠幼时的相貌,在他内心里唤起了久远的回忆。他“呵!”地叫了一声,扬起下巴,扳着指头暗暗算记。摇了摇头,悄悄地说:“三十年,三十年不见了呵!”他说着,迈开大步赶过来,抬起长胳膊搂住朱老忠。不提防腋下那片铁瓦刀,当啷的一声掉在洋灰地上,惊动了周围的人们,一齐扭过头来,睁起怀疑的大眼睛看。
那人就是严老祥的儿子严志和,他和朱老忠从小的时候,跟着老人们在一个拳房里跳跶过拳脚,在一块背柴禾筐。大了在一起赶靛颏鸟儿、打短工。朱老忠远走高飞的时候,他背上行李送出十里以外。想不到三十年以后,在这里会见了!严志和跟朱老忠站在一块,正比朱老忠高一头。严志和这时心上一闪,忆起和父亲扛着长枪送朱老忠离开锁井镇的情景。抱起朱老忠,把下巴墩在他的肩膀上,瞪圆了眼珠子,说:“虎子哥,你可回来了!”说着,两颗大泪珠子从眼角里滚出来,落在朱老忠的脸上。
朱老忠返回身,捧起严志和的脸,这么看看那么看看,拍拍他的长脑门,说:“兄弟!想啊!想啊!想你们呀,我回来了!”
那个警察,提着警棍转游了一遭,最后看到这两个人的虎式子,总有些放心不下。旁边一个浑身风尘的老太太,也插嘴说:“离乡背井,还不够受的?还你一拳我一脚的!”那个警察又提起警棍,颠起脚跑过来,把人们赶散了一看,严志和正攥住朱老忠的手,说:“哥!你一去三十年,三十年音讯全无!”
朱老忠说:“甭说写信,一想起家乡啊,我心上就一剜一剜的疼!”又扯住严志和的手说:“来吧!我给你介绍介绍,这是你嫂子,这是你两个侄子。”他捋着嘴巴上胡髭,笑眯眯地站着。
严志和笑咧咧地说:“唉呀!出去的时候,嘴上还没有毛儿。回来,老婆孩子一大堆了,咳!岁月不由人啊!”
那个警察看他们不象打架斗殴,倒是在异乡遇着亲人,就骨突起嘴,嘟嘟囔囔地说:“我以为是他娘的干什么,也这么大惊小怪的!”
朱老忠一听,扭过头横了他一眼,回头又对严志和说:
“说了半天,还不知道你要去干什么?”
朱老忠一问,严志和一下子红了脸,怯生生地楞了半天,啃啃哧哧地说:“我,我要闯关东,离开这个愁城!”
朱老忠说:“怎么,你也要下关东?”他也楞了一刻,心里想起他在关东三十年,多咱一想起家乡,想起老街旧邻,想起千里堤上的白杨树,想起滹沱河里的流水,心上就象蒙上一层愁。这才一心一意要回老家,千里迢迢,好不容易赶回来,想不到志和又要走。他又问:“你到底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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