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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趴下-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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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好岔开话题,而且又一次不可避免地结巴起来。    
    李秋水的微笑凝固在她光滑的脸上,带着她一贯顽固的冰冷的气息。    
    我回来啦,她说,呆在中国不是很好吗?    
    


第三部分 在人间第58节 从“猛男”引出大师

    我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一跟李秋水说话就会结巴,因为我一跟她说话就会紧张。这种紧张潜藏在我的皮肤里面,压迫着我的神经,使我习以为常的说话方式发生短路——我好像从一个地方跳到了另一个地方,既让我感到新鲜,又让我感到惶恐。    
    那一天晚上水中花很有兴致,与我在床上翻云覆雨。我的身体素质跟往常一样好,甚至比往常表现还要出色,剑拔弩张。但是水中花不知道,我并不是在跟她做爱,而是和李秋水做爱——水中花变成了一具被想象替代的躯壳——然后我就在暗夜中诡异地无声地笑了一下。    
    我不知道这一笑所为何来,而且源源不断——当第二天王二娃怒气冲冲地把一本书扔在我面前,我觉得自己的嘴角又莫名其妙地抽动了一下。    
    你这是笑吗?我觉得比哭还难看!王二娃没好气地说。    
    我干吗要哭呢?我继续抽动着嘴角说,生活这么美好,我笑还来不及呢。    
    王二娃放心了,然后我看见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比我刚才的表情更像哭。    
    你看看这本书,他指着扔到我面前的那本书说,看看,看看……    
    我把书拿起来,看了一眼书名:《沙发床》。然后我又把书放下,说,这本书怎么了?讲家居的我不感兴趣。    
    王二娃的那根手指一直指着书的封面,好像在练一阳指。    
    你看看作者,看看作者……    
    我又把书拿起来,看了一眼作者:猛男。这厮显然精力过剩,而且自作多情,以为起个名字叫“猛男”就能骗小姑娘都去买他的书。    
    你出咱们那本书的时候就叫“处男”吧!我受到“猛男”的启发,建议王二娃说,就别叫什么“王者”了,比这个“猛男”更有特色!    
    你好好想一想,王二娃痛心疾首得手指颤抖起来:你还记得生活中有谁叫这个名字吗?    
    生活中谁要是叫“猛男”,我看还不如直接改名叫“傻逼”算了。“猛男”——孟南?!    
    就是这小子!    
    王二娃终于有气无力地放下了手指:我他妈没成作家,这小子他妈成作家了——时不我待啊,咱们的书不能再拖了,要赶紧登上舞台啊——这小子怎么还会写小说呢?写出来怎么会卖得这么火呢?当初野花文学社没他什么事儿啊!这个世界真是他妈的不讲道理!    
    王二娃费尽心机,点灯熬油地写了几十篇小说也没看到一丝希望,孟南却悄无声息一夜之间成了畅销书作家,他心情之愤怒可想而知。    
    我和王二娃的心情不同,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本小说中一定会出现我不愿意看到的东西。    
    以《沙发床》滥觞,两年以后,孟南成为了咱们国家最有名的作家之一,出版了10本小说,这10本小说又被改编成了5部电视连续剧和5部电影。据说他是全世界有史以来写作速度最快的作家,但这还不是他最突出的成就,他最突出的成就是创立了一个叫“猛男文学”的新流派。历史上曾经出现过一个叫“美女文学”的流派,因为美女作家们很不争气,几年之后就日见式微,这时候孟南挺身而出,秉承了“美女文学”当初的风骨,并大力发扬光大。原来“美女文学”的主要读者是男性,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渐露阳痿之疲态,而孟南的出现激起了广大蒙昧中女性读者的阅读欲望,她们竟相传阅,并直接引发了我国女性主义觉醒的大讨论。孟南作为这场新女性运动的肇始者之一,每次在研讨会上发言都意味深长地说,是的,女性不仅自己在觉醒,她们也让男性觉醒。    
    孟南话有所指,我想他说的是李秋水让他觉醒。在处女作兼成名作《沙发床》中,他塑造了一个淫荡的女人(这也是他小说中所有女性的最主要特征),我从她身上看到了李秋水的影子,其中最主要的根据是这个女人与三个男人之间发生的性爱故事。这三个男人分别是大学生、大学生、教授,我想就是我、孟南、单姆士。但孟南显然杜撰了他、我与李秋水之间的故事,因为他让我们在书中至少做爱30次以上,而事实是我连李秋水的手都没有摸过,他顶多也就是摸过手、亲过嘴。我比较相信的是她与单姆士之间的故事——在我和孟南傻乎乎地心有所属之时,一表人材的单姆士早与李秋水暗渡陈仓,抱得美人归。我和孟南之间在登科隆大学的殴斗纯粹属于自作多情,力比多的发泄没有用在正地方,应该是我们联手与单姆士殴斗才对。孟南比我有出息的地方在于搞清楚了事情的真相后,决定不再让自己剩余的力比多白白浪费,转移到了对“猛男文学”的开拓上,而我只是停留在原地叹息。    
    我不明白为什么李秋水一定要躺到单姆士的怀里,然后又躺到钱贵的怀里,就是不躺到像我这样的人怀里——也许这就是她,同时也是我古怪的命运?    
    钱贵相信人受命运的支配。他对我说,人这个东西,不相信命不行。有的人折腾了一辈子,觉得自己挺是个东西,折腾到最后才发现自己不是个东西。有的人你看起来什么东西都不是,可折腾来折腾去还就他像个东西——你说命运是不是个东西?    
    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在说我和他。我自然不愿意自己不是个东西,于是说,那你知道自己的命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钱贵肯定地说。    
    我要是知道我就是大师了,他接着说,有一个人知道——大师知道。    
    什么……大师?    
    钱贵的神情顿时庄重起来,如同大师就在身边一般——我也不由自主地严肃起来。    
    我们都管他叫大师,这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叫的。他搭眼一看,就知道你过去是什么样,再仔细一瞧,就知道你将来是什么样。我和几个朋友都服了他了,说得太准了!现在要是没有他指引我下一步该怎么走,我就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你说人能没有命吗?人能不相信命吗?    
    我盯着钱贵的眼睛,心里充满了愤怒,又夹杂着下作的委屈和伤感:就是这个不是东西的小子,以一种最直接、最简单的方式,占有了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取得任何成果的女人。在这一瞬间,我否定了这件事情本身可能的逻辑,相信似乎有一种冥冥中的命运左右了所有的道路。也许真的有人能够洞悉另一个人不能觉察的命运。    
    我微笑着说,让我也见一见这位大师吧!    
    好啊,正好我也想再见见他,咱们一起去!    
    


第三部分 在人间第59节 大师的预言

    要想见这位大师一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的业务十分繁忙,因为有很多人都想知道自己的命运,从想升官的领导到想发财的商人,都希望他能够指点迷津,明确自己的人生方向。想跟他见上一面需要预约,就像买东西要排队,又像大臣一个一个等着皇上召见,妃子一个一个盼着皇上临幸。    
    不管队伍有多长,总有排到我的一天。钱贵兴奋地告诉我可以晋见大师了,开着车就往外跑。我以为是去大师家里,钱贵却把我拉到了一处静谧的咖啡馆。    
    大师从来不在家里接见客人,那是他修行的地方,钱贵说,大师喜欢喝咖啡。    
    在大师到来之前,我和钱贵喝起了咖啡,一杯接一杯。我觉得自己有点喝醉了,有一种莫名的兴奋,一直想象着大师如何以无比神秘,又无比超脱的口吻,说出我的秘密。    
    和大师约好的时间是七点。我看了一下表,已经六点五十九分了,还没有他的影子。    
    大师马上就出现了,钱贵说,他一秒种都不会差。    
    在指针指向七点整的时候,我抬头盯住了咖啡馆的门。那扇门无比精确地在此时打开了。我抑制住自己狂乱的心跳,静神定气,在漫长的期待过后终于看见了大师的面孔——这就是大师?这不是和我在登科隆大学一间宿舍里睡了四年觉的大师傅吗?    
    大师傅没想到他的客人会是我,也愣了一下,但这种表情迅疾地以接近光速的速度消失——大师傅的道行显然正在向深不可测的境界迈进。    
    大师!钱贵恭敬地迎上前去说,我来向你介绍一下……    
    大师傅微眯着眼睛,头部以难以觉察的幅度轻轻摇了一下,也可能根本就没有摇,说,李生……    
    我很想热情地过去跟大师傅握手,然后告诉钱贵这位大师以前曾经是我的大师傅,教过我弹吉他,还跟我一起光屁股洗过两块钱的澡——但我面对着毕业以后就隐居起来的大师傅,如今已成长为钱贵偶像的大师,觉得自己最好还是闭紧嘴巴。    
    钱贵对大师傅佩服得五体投地,在他看来大师傅简直就是未卜先知。    
    你看看,钱贵回头对我说,大师连你的名字都能算出来!    
    大师傅不置可否——我知道自己做得对,于是半张着嘴巴,也不置可否,但钱贵很可能认为我是跟他一样呆掉了。    
    大师傅果然很能喝咖啡,比当年喝二锅头的量还大,但话却越来越少了,比当年坐在床上打坐的时候还少。这倒完全可以理解,现在他是指点人生的大师了,一字千钧,自然要惜言如金。我看见他的目光似乎漂浮着,迷离不定,又似乎有一种坚定不移的刚毅,焕发着神秘的难以抗拒的魅力——啊,真的很像有100年修行的大师啊!    
    我坐在如梦似幻的大师傅身边,一边回忆着我们共同度过的青春岁月,一边暗自感叹生活岂是我辈所能想象。钱贵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他更关心自己将会遇到什么,然后再从大师傅那里寻求破解之策。    
    大师傅喝咖啡不像他喝二锅头,怎么喝都不醉。他陶醉地品味着咖啡的芳香,似乎尘世已离他远去。我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说点什么,钱贵是想说点什么却不敢说,生怕自己惊扰了大师的沉思。    
    我听着咖啡馆里音乐传出的潺潺流水声,觉得自己的肚子胀得难受——他妈的,咖啡喝得太多了,估计比我在单位每天上午要喝的两大缸子茶水还多,我得上趟厕所。    
    我离开座位,到厕所里一边痛快淋漓地撒尿,一边还在想昔日的大师傅究竟是怎样成长为了今天的大师——可等我回到座位时,大师傅已经不见了,像传说中的道士一样,驾鹤而去,无声无息。    
    大师呢?我问钱贵。    
    大师觉得自己这时候应该走了,所以他就走了!    
    钱贵依然沉浸在大师傅的大师风采之中,无限神往地说。    
    那咱们的命不就没有着落了吗?    
    我有点闷闷不乐,不是因为命,是因为我没看着大师傅怎么算命。    
    别着急,他都写在这张纸上了,你看……    
    钱贵递给我一张纸。我接过来,上面是熟悉的大师傅的真迹。    
          为女人生,为女人死,为女人奋斗一辈子    
          吃女人亏,上女人当,当心折在了女人上    
    这是说你呢还是说我?我问钱贵说。     
    这是说咱们俩——大师说咱们这段时间的命一模一样。    
    钱贵若有所思地回答说。    
    我整理了一下我与身边女人的关系,看看她们里面谁能够像大师傅预言的那样,成为我的克星。    
    第一个当然是水中花。作为我床上的朋友,她虽然很想从我这里收获一点东西,经常琢磨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主意,希望在我的帮助下完成她的大业,但可惜我还没有糊涂。所以吃她的亏上她的当,我认为可能性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第二个女人应该是闹闹。她虽然与我并没有直接关系,但她交付给我的侦破任务牵扯到的是钱贵,所以应该计算在内。按道理说我的任务已经基本完成,但在失去了提成,我和其他人一样只能领一样多奖金的情况下,我已经丧失了最初的兴奋和冲动。更重要的是,我隐约感觉到钱贵将成为我生命中一个重要的人物,我必须维持我们之间现在看起来亲密无间的关系,即使他占有了李秋水,足令我出离愤怒,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这仇不明不白,我也许本来就不应该把仇恨记到钱贵的账上。我要等待一种我还不知道的方式,我想象着,在那样一种方式中,我会获得一种怎样的极端的快乐——至于闹闹给我的首付款,退回去就是了,应该也不会在她身上吃亏上当。    
    我绕不开的女人是李秋水。大师傅“对联”的“上联”明确指出我“为女人奋斗一辈子”,虽然有点儿夸张,但确实有一定道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为李秋水奋斗一辈子,但她长久地占据了我的内心,即使我什么都不曾拥有。我想我就像一个小孩,对第一次令自己心动的东西总是怀有一种奇怪的迷恋,恰似十八般兵器,不练别的,专门练那个“贱”。    
    我控制不了自己。其实我很想把大师傅当年打坐静修的功夫学到手,但脑子里转来转去的不是佛经,而是李秋水的影子,打坐宣告失败。    
    我常常不由自主地就走到了迪奥▪;金奴专卖店,看店主李秋水打理店铺,看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吾不禁晕矣。    
    李秋水起初总是向我推荐新款女士内衣,但我就是有钱也不会买。然后我们就不再在内衣上纠缠,改成了聊天。我对这种状态比较满意,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代,于是就很想请她吃饭。    
    不行啊,她淡淡地却又坚决地回绝我说,我今天晚上有事啊!    
    她的晚上总是没有空闲,一想到这点我就心疼得厉害——还不是钱贵找你有事?    
    没……没关系,我强作笑颜说,下一次再约……约你。    
    李秋水每次都会露出她在我心目中已成经典的笑容,对我表示歉意。而我总想从她的笑容中看出不同,希望能读出预示着变化的蛛丝马迹——有一次我真的读出来了,她的嘴边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苦涩。    
    我为她的苦涩而欢欣鼓舞,因为这说明她对自己的生活并不满意,而她的不满意正是我的满意,我马上就有精神儿了。    
    大师傅的预言如果不错,能让我吃亏上当的女人,毫无疑问首选李秋水。    
    


第三部分 在人间第60节 “道教”惊变

    我手里拎着一根双截棍,行走在一条不黑也不白的路上。我左顾右盼,想找个什么东西砸两下,好练练我的双截棍法。我找啊找,就是找不着,正在郁闷之际,一个浑身缟素的女子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吃了一惊,定睛一看,没看出她是谁,连眉毛、鼻子都看不清楚。一定是个妖女,我使出全身的力气,想舞起双截棍扑上去,可腿上却像灌了铅,胳膊上像灌了水银,双截棍没舞起来,人却一下子扑到地上去了。我听见我的牙齿十分爽朗地发出清脆的响声,至少有一颗被我咽到了嗓子眼里。我的嘴立刻肿了起来,就像发酵的面包,还抹上了番茄汁——应该是血。我想爬起来赶紧溜之大吉,但很没出息,就是爬不起来,还出了一身汗。我越来越着急,听见耳边传来了谁的熟悉的声音:喔——,喔——    
    我从梦中猝然惊醒。    
    床头的老母鸡,我的闹钟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挽救了我。我来不及回味在梦中的惨状,赶紧爬起来,比梦中的我麻利得多了去了,在5分钟之内完成了穿衣服、上厕所、洗脸、刷牙等程序,一边摸着干瘪的肚子,一边冲出门,直奔公共汽车站而去——经过实践的检验,如果我精确地完成了这些步骤,再加上一点运气,比如这天的交通状况不是乱七八糟,我基本可以在单位的打卡机变成9点之前1分钟赶到办公室,把考勤卡塞到打卡机嘴里,然后再悠闲地看它把考勤卡吐出来,在上面留下表示没有迟到的黑字。    
    我简要说明一下,这个打卡机是我们单位最重要的固定资产之一,所以被摆在了最重要的地方——张道长的办公桌上,只有上下班的时候才露出真面目,平时都盖着一身儿天鹅绒。如果张道长不出差,每天一到快下班的时候,张道长就会忽然打一个激灵——如同魂灵附体,我觉得很可能是他的生物钟定点启动了——放下手中的《参考消息》,要不就是《环球时报》,一声不响地把天鹅绒拉下来,坐直了身体,等着上面的时间变成5点之后,看着同志们把考勤卡塞进它的嘴里。    
    “时间就是金钱”,张道长在他主持的所有全体职工大会上都会向大家强调这个观点。为了能让大家更深刻地领会这个观点,他明确规定了时间与金钱之间的关系:1分钟等于20块钱——就是迟到1分钟扣20块钱工资,工资扣没了就扣奖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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