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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暂时是停放在成象殿的寝宫内,宇文丞相正在加紧修建皇陵,”她不无遗憾说道,“不过这样酷热天气,等皇陵修好,只怕躯体早已经腐烂,”她叹了口气,“如果夏东海没有盗走水晶棺就好了。”
我出了会神,说道:“刘内人,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吧,你让道长设法,把圣上躯体盗出来交给我,我就把玉玺的下落说给你听,你看怎样?”
刘氏有些惊讶,“你要圣上躯体做什么?”
“我想带回家乡安葬。”原本将傻二葬在皇陵里也没什么不妥,但我考虑的是以后,如果将来有一天,真正的圣上躯体出现,傻二的身份曝光,他势必会被逐出皇陵,其人死得已经十分冤屈,我不忍他死后也不安乐。
刘氏摇头,“这样不成的,圣上九五之尊,是一定要葬在皇陵里边的。”
我冷淡说道:“刘内人,这是你唯一能从我口中获知玉玺下落的办法,你若是不答应我,休想我会吐露一个字给你知道。”
刘氏踌躇了阵,说道:“容我和王郎商量看。”
我懒洋洋说道:“随便你,不过要快,我耐心可不好。”
刘氏说道:“我这就去。”
走到门口,想了想,又鼓足勇气说道:“你之前说那张调理身体的方子,可否先写给我?”
我笑道:“没有问题,你拿纸笔来。”
刘氏连忙铺开纸笔,我提笔写了方子,吹干墨湿交给她,其人十分感激,“碧瑶,我真是不知道要怎么多谢你才好。”
我笑出来,“不用,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张调理方子,两厢扯平,从此我不再亏欠你了。”
当天夜间,我宿在琼花观王世充起居室旁边的玄坛厢房内,快要天亮的时候,意外的梦见了夏东海,面容含悲,双眼之中波光闪动,看着我欲言又止,紧接着又见到圣上和煦宛若春风的笑容,对着我招手,“碧瑶,来,来我这里。”我不由自主向他靠拢,可是一转眼,圣上又森然冷笑,“你为什么私自藏匿玉玺?”
我惊得背后冷汗,想要辩解几句,却发现自己口不能言,手不能写,顿时急得哭出来,圣上冷笑,“东海,拿下她。”夏东海提着长剑一步一步向我靠近,我想起雪亮剑刃穿胸而过的痛苦,惊恐不已,掉头慌不择路的狂奔。
等我驻足时候,发现四下空无人烟,我独自一人伫立在亘古时空的荒原,绝望孤寂,放声痛哭,又听到傻二在身后慢声细语说道:“碧瑶最勇敢,碧瑶不哭。”回过头看见的却是夏东海狰狞笑容,他手中长剑如灵蛇一般,直直刺入我身体,“田氏,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我惨叫一声,从梦中惊醒,只觉胸口一阵剧痛,连忙解开衣衫察看,发现纱布隐隐渗出新鲜的血迹,知道是伤口崩裂,应该立即更换纱布和药粉,但是外边天色灰暗,不到黎明,这当口实在不方便去麻烦王世充和刘氏,只得咬牙隐忍疼痛,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天亮时候,终于筋疲力尽,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梦中仿佛闻到一股奇异的甜香,味道十分古怪,吸入之后只觉浑身酸软,眼皮有千斤重,跟着有人潜入内室,走到我卧榻旁边,先是低声惊呼了声,“我的个神,怎么流了这么多血,”伸手试探我鼻息,松了口气,“她还活着,谢天谢地。”
说着那人就伸手解我衣衫,我心里大怒,竭尽全力想要睁开眼,扇这登徒子两记耳光,又听到有人低声喝道,“行枢,你这是做什么?”
我愣住了,这声音很耳熟,仿佛是我以前见过的某个人。
动手那人干笑,“大哥别误会,我只是想替她包扎下伤口。”
另外那人冷冷哼了声,“用不着你操心。”他伸手将我抱起来,我靠在他胸前,心念翻转,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想到他的名字:翟让。
我张口想要问话,转念却又忍住,闭上眼沉沉睡去。
等我再度醒来,不出所料,果然已经不在琼花观,眼前站着两个人,一个正是翟让,另外一人就很陌生,见着我睁开眼,笑嘻嘻说道:“大哥,她醒了。”
我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身上衣衫连同包裹伤口的纱布悉数都已经换过,顿时又羞又怒,满脸通红。
那人解释说道:“你伤口流血不止,如果不趁早止血,会有生命危险。”
我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只得无可奈何的笑,“多谢。”
翟让负手立在旁边,目不转睛注视我,“田氏,我真是小瞧了你,”他若有所思,“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子,有你这样的心机。”
我抚着胸口,笑着说道:“翟让,我做了什么宝事,让你如此盛赞?”
翟让双眼犀利注视我,“田氏,夏东海死了。”
我勉强笑道:“是么?”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受。
“我差去跟踪他的人昨天回报我,四天前,夏东海在长安被元德太子秘密处死,你知道是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
“因为他自丹阳宫带出的十二颗玉玺,全部是赝品,真正的玉玺不知所踪,与此同时,夏东海随身包裹内,又查抄出一封私通我主公魏王李密的书信,信中指称,正品玉玺已经由我带回洛仓大营,经过验证属实,西魏接受夏东海投诚,”翟让眼中波涛汹涌,步步紧逼,“田氏,这样歹毒的计策,是你一手设计的吧?”
我轻声叹息,“翟让,如果不是夏东海谋害我在先,我也不会这样对待他。”算是默认。
“但你被刺伤之后,一直处在王世充和刘氏监控之下,是如何操控千里之外的情势发展的?”
我摇头,“我没有操控情势,一切早在夏东海和元德太子离开扬州时候,我就已经部署妥当,”我叹了口气,“如果当初夏东海肯带我走,我自然会终止计划,但是他没有,”我清冷的笑,“他做错选择,就要付出代价。”
“夏东海那样精细的人,你是如何成功掉包玉玺的,又是如何在他包裹内暗藏书信不给他发现的?”
第一品 劈棺惊梦 第三二章 伏笔
我摇头,“我没有那么做,我采用的是其它办法。”
“什么办法?”
我笑着说道:“说出来其实很简单,我只不过是利用了人先入为主这一认知上的盲点。”
“怎么说?”
“最初,圣上为着保险起见,制作了一批玉玺赝品,以备不时之需,这些赝品,无论石材还是工艺,都是顶级的,和正品之间的差别微乎其微,”我顿了顿,“赝品的数量,一共是十二颗,你行刺圣上的前一天夜间,圣上将真正的玉玺,连同这批赝品,全部交给了我,所以该时我手中的玉玺,共计是十三颗,但八天前,我打包带出宫的玉玺数量,只有十二颗。”
翟让有些吃惊,“你的意思该不是在告诉我,你根本就没有带正品玉玺出宫吧?”
我笑着说道:“你猜对了,我打包的十二颗玉玺,全部是赝品,真正的玉玺,被我藏在成象殿的某个角落里,那地方非常不起眼,但是隐蔽又安全,不然宇文化及也不会找不到。”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是出于安全的考虑,因为我不知道此次出宫会否发生意外,假如发生意外,我手上一定要有足够砝码,才有可能赢得生机,这一伏笔我没有告诉夏东海,一则是当时时间紧迫,许多细节来不及和他商量,二则,如果我说出这样安排,其人未必会同意,我懒得花费时间去说服他,三则,”我轻叹口气,“正如他对我始终心有所忌一样,我对他也不能说十足十的放心,私自藏匿玉玺,也是为着将来有朝一日,他打算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我也有谈判的筹码,只是我猜到了结局,却没有猜到开始,他在地宫不动声色偷袭我,使我一番计划付诸东流。”
翟让说道:“夏东海刺伤你之后,接收你所有包裹,发现内有玉玺,他理所当然认为,其中必定有一颗是正品,因此也没有细细考究,元德太子又是个百事不理的大眼珠,自然更加看不出差别,而就是这一点点疏忽,夏东海葬送了自己性命。”
我笑着说道:“所以古人说,小心驶得万年船。”
翟让又问道:“那封书信呢,你又是怎么放进夏东海随身包裹内的?”
我说道:“我没有动夏东海的包裹,藏匿书信的那个包裹,是我自己的,只不过里边包的是男子衣衫,出宫那边,因为发生火灾,夏东海忙碌不堪,根本没有时间替自己收拾换洗衣服,于是我就替他置备了几件,在包裹的最底层,我包有一件春秋夹衣,在这夹衣的里层,我藏了那书信。”
翟让问道:“你怎么知道夏东海会接收你这包衣服?”他笑着说道,“如果我杀了人,一定会将死者所有物品全部销毁或者丢弃,以绝后患。”
我笑出来,“翟让,夏东海屠宰我,是获得了元德太子和圣上许可的,在他看来,这就是正大光明的事了,不需要躲躲藏藏,当然也不怕给别人知道,所以没有必要销毁或者丢弃我的物品。”
“他不销毁或者丢弃你的包裹,也不代表他就会接收。”
我淡淡说道:“他很爱干净,最不能容忍脏污,增加一个包裹只是增加一点点负担,却可以带来巨大便利,所以他一定会接收。”
翟让说道:“他身子健壮,夹衣又在最底层,理所当然他不会仔细翻捡,这就中了你的圈套,”翟让出了会神,“田氏,你真是算无遗策。”
我自我解嘲的笑,“我如果算无遗策,又怎么会落到今天地步?”我轻声叹息,说不出的遗憾,“我真是没有想到,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子,竟然会用偷袭这样的下三滥招数,对付一个女人。”
翟让苦笑,“这一点我也觉着有些不齿,但他是我的朋友,我不方便置喙。”
我懒洋洋的笑,“夏东海因我而死,你是他的朋友,那么我可否这样猜测,你今次冒险盗我出来,是打算杀了我替他报仇?”
翟让没作声,他旁边那男子笑道:“大哥,这样心思细密思虑周全的女子,贸然杀掉,真是可惜了。”
看样子我是猜对了。
翟让横了他一眼,男子讪笑,立在旁边,噤若寒蝉。
我问翟让,“这是哪儿?”
翟让说道:“福来客栈,我在本地落脚的地方。”
我指着旁边男子问道:“他是谁?”
翟让说道:“我的朋友赵行枢,之前和你提起过,收买我行刺圣上的人,就是通过他和我交易的。”
我听得一振,“也就是说,这位赵先生,能够联系到那位幕后买凶人?”
“可以这么说。”
“很好,我要见那位买凶人,”我果断说道,“你替我约时间。”
翟让玩味的笑,“你见他做什么?”
我愣住了,是啊,我见他做什么呢?我这样单薄力量,难道还指望能够除掉他替圣上报仇?我苦笑出声,莫名的心灰意冷,“算了,当我没有提过这件事,你要杀我便杀,如果不杀我,请即刻送我回琼花观,我不希望王世充久等。”
翟让微蹙双眉,“你回琼花观做什么?我以为你应该迫不及待想要逃出王世充掌控才是的。”
我出了会神,“我是想逃出他掌控,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
“我得仰仗他,从成象殿盗出傻二躯体,带回雷塘家乡安葬。”
“傻二是谁?”
我反问道:“你不知道?”
翟让说道:“你们在宫中的动向我一无所知,我差去监视你们的人,也是你们出宫之后才开始作业的。”
我解释道:“傻二,就是我们找来冒充圣上的人。”于是将事情的经过以及自己要盗出傻二躯体的原因简要说明一遍,“昨天傍晚,我开出条件给刘氏,只要她盗出傻二躯体,我就说出玉玺下落给她知道,她还没有答复我,不过,应该也就是在今天了,所以请你尽快送我回琼花观。”
翟让沉吟了阵,似是终于下定决心,“田氏,未必非得刘氏的,我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我笑出来,“是了,我倒忘记了,你来扬州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夺取玉玺。”
翟让却笑,斟酌了阵,说道:“你刚刚问我今次冒险盗出你的意图,是否是为了杀掉你替夏东海报仇,我现在回答你,是,但不止这一点,我的意图原本是有三个,第一,逼问出正品玉玺下落;第二,要到悬丝的解药;第三,如你所说,杀掉你替夏东海报仇,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他笑容舒展,“田氏,和我交易吧,我愿意替你盗出傻二躯体,作为交换,你把玉玺献给我,交出悬丝解药,跟我去西魏洛仓大营。”
我失口笑出来,“你要玉玺和解药我可以理解,但你带我去洛仓做什么?”
翟让面有忧色,“不怕老实告诉你,我新近收到来自我主公李密的信函,他在信中说,西魏现在面临严峻危机,极需得力帮手,解除困境。”
我问道:“什么危机?”
第一品 劈棺惊梦 第三三章 合议
“隋皇派出十五万人马,攻击西魏洛仓大营。”
我哦了声,没接他话头,
翟让接着说道:“洛仓坐落在阳城附近,北靠方山,这座方山,又叫瓦岗山,我们所谓的洛仓大营,其实就是修建在瓦岗山上的一座城池,名字叫做瓦岗寨,这也是整个西魏国的基地,七天前,唐王李渊以隋皇名义,调派了十五万人马,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攻袭瓦岗。
东路军是光禄大夫裴仁基率领的五万步骑,驻扎在瓦岗正东方向武牢关,裴仁基是本朝有名的虎将,他爱子裴元庆,是本朝排名第三的勇猛之士,仅次于唐王李渊的四子李元霸和宇文忻的幼子宇文成都,其人勇武好斗,我西魏国目前还没有一个人有能力和他抗衡。
南路军是由本朝武贲郎将刘长恭率领的步骑,共计有两万五千左右,驻扎在瓦岗南边四十里以外的薄城要道,隔断了瓦岗粮草供应路径;
西路军由洛州通守张须陀率领,共计有四万,驻扎在正西金堤关,那是水路要道,瓦岗主要的饮用水源,就来自金堤附近的沁水河,张须陀占据金堤关之后,就切断了瓦岗的水源供应。
北路军是由荥阳太守郇王庆率领洛州步骑和游击,共计也是四万,配合裴仁基从瓦岗背后出击,郇王庆和瓦岗有深仇,因为当年我主李密,曾经带着五十名随从,突袭荥阳,拿下荥阳的粮仓,夺走所有粮草,更一箭射死郇王庆的弟弟郇王通。
这四路军联合作业,由唐王李渊长子李建成统辖,目前双方互有攻守,但是西魏损失更为惨重,裴元庆已经挑死我方四员大将,瓦岗备用粮草消耗得也七七八八,水源遭受严重污染,只能少量饮用,内耗惊人,不过,最为严峻的还在于,西魏军心动摇,已经有两百来人,临阵脱逃,私自下山。
与此同时,西魏的主要对手定杨可汗刘武周,也在蠢蠢欲动,意图趁火打劫。”
翟让叹了口气,“简言之,西魏现在正是生死存亡关头,如果没有外力援助,至多再撑一两个月,必定会全线崩溃。”
我笑着说道:“我很明白你的处境,但我不见得能帮上你的忙。”
翟让说道:“多一个人设法,就多一份生机。”
我沉吟了阵,说道:“好,我答应和你交易,但交易条件要做修改,你要想得到玉玺和悬丝的解药,又要我跟你去西魏,光替我盗取傻二躯体是不够的,你还得替我做一件事。”
翟让听得精神一振,“什么事你说。”
“我父母失踪,你替我找出来。”
翟让皱眉,“我在扬州的资源很有限,不见得找得到。”
我断然说道:“你找不到我父母,我就不和你交易。”
翟让沉吟着没作声,似是为难之极。
赵行枢踌躇了阵,苦笑道:“大哥,你不用为难,我知道田氏父母下落,事实上,”他尴尬的笑,“他们就在我手上。”
他这话一出口,我和翟让都吃惊得瞪大了眼,翟让疑惑问道:“你劫持田氏父母做什么?”
赵行枢干笑,“不是我要劫持,我也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
“你拿了谁的钱财,替谁办事?”
赵行枢无奈笑道:“说起来其实也很蹊跷,就是之前买通大哥行刺圣上那人,那天他突然找到我,许给我巨大报酬,让我出手劫持你家人,你知道我好歹是地方官员,怎么能够做这种为非作歹的事呢?嗯,附带说一声,翟让有没有向你介绍我的来历?我是扬州总管长史王长述大人的府曹参军,从小知书达理,谦恭有礼。。。。”看样子准备罗嗦不下万言字。
翟让听得不耐,暴喝一声,“说重点。”
赵行枢干笑,“重点是,我虽然一向甚有节操,但是对方许下的报酬着实是惊人,我一时贪心,就答应了,其实事后我也是后悔的,还曾想过要释放你父母,可是。。。。”
我冷淡打断他,“你不需替自己辩解,只需要告诉我,你将我父母藏在哪里了?”
“我拿了你父母交给那人,换取报酬,没想到那人又说,再许给我一倍的报酬,让我替他看管你父母,又说万一二老有所闪失,我项上人头就不保。”
我问道:“他有无告诉你,为什么劫持我父母?”
赵行枢摇头,“没有,他很少和我交谈,行事也从不解释。”
我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