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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我自己无论如何也扭转不了这一点。
终于轮到我了。我穿着那套廉价而蹩脚的深蓝色西装,打着一条10块钱的花领带,表情庄严的如同参加追悼会,内心忐忑如同摇滚乐的鼓点,踏进那间狭长逼仄阴森如渣滓洞般的教研室。
教研室主任李教授装模作样老谋深算地左手摊开向我一摆,用他特有的公鸭嗓介绍说:“这位庄小鱼同学,咱系的保送生,也是今天来面试的唯一的本科生。”
这他妈是抬我还是贬我?即便是抬举,恐怕目的也是为了把我摔得吧唧响吧。我靠,这么多报考者居然都是专科毕业,真他妈让我鄙视。当然我也鄙视我自己。
平日里那些衣着邋遢、有手、有腿、有毛、吃熟食、直立行走的“蜡烛”或“园丁”忽然都西装革履起来,道貌岸然地坐在高座上,以屠夫或救世主的目光注视着应试的考生。
我的问题回答得不怎么样,这是可想而知的,这并不奇怪,因为这是我4年来最糟的课程。我晕乎乎地走出来,但心里轻松了许多——结果就去他妈的吧,我还在乎什么,我对自己早就厌烦了。但我仍然天真地心存侥幸:“我毕竟是你们保送推荐的呀,我掉下来你们的面子好看吗?”
说实话,我顶烦我自己的:什么呀?还要考什么人大新闻系!一个四流的黑山大学冷门专业的硕士保送生名额就屁颠屁颠地捧了过来,拿块干牛粪就当千层饼,猴子得了宝似的,没志气,没出息,只是任生活之手推推搡搡,像个漂浮的垃圾,随波逐流!我就不能有一次自己的主见吗?我就不能自己选择一条道路吗?我就不敢反抗一下别人安排给自己的命运吗?我很不服气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懦弱。
我一直是个高傲狂妄的家伙,连老三也说,他真的没有想到我竟然会低声下气的接受这个附有苛刻的不公平条件的保送名额,简直是小农意识做祟!他考的是上海的一所重点大学,380多分,录取的希望是蛮大的,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第二天,我刚到系办公室,便得知面试没能通过。
面容姣好身材玲珑的教学秘书赵太太轻声问我:“保留学籍一年,明年再上,能接受吗?”
“什么?”我头脑里轰的一声,热血迅速涌了上来,“怎么会这样?”
“很遗憾,因为你没有通过面试,但是你可以申请保留一年学籍,明年再来上公费,不是一样吗?”她很温柔很衷心很体贴很为我考虑地劝我,让我的心如同被蚂蚁轻啮了一口,痒酥酥地微痛。
“快点去找主任吧。”她给我使了个眼色说道。
主任老佟好不容易才把自己肥胖矮矬的身体从舒适的真皮座椅里拔出来。他满脸堆笑,握着我的双手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几天我出去忙,你面试的时候没照顾过来,想不到结果成了这样。”
这时我对他们的所有信念都已经动摇了——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虚伪,都是欺骗。
“唉……主任,您看,我这还有没有什么补救的措施呢?”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哭丧着脸问。
他沉吟了一会回答说:“那……要不这样吧,你写个申请,就说因家庭经济困难,资金不足,明年再来读研。怎么样?”
“屁话!我保送生又不是自费生,掏什么钱!”当然这是我心里在反抗,嘴上却说:“好,好,好……我马上写个申请给您。”一边像个汉奸对日本太君一样点头哈腰卑躬屈膝地退了出去。
回到办公室,我生气地说:“我不干了!我要自己考外校!”
赵太太和几位老教师赶忙劝我说:“先写个申请再说吧,以后想自己考再另做打算。以后你考不上怎么办?就不打算再回来了?”
我平静下来,想了想也是,就赶忙写了份申请,去给老佟签字。
他扫了一眼,惜墨如金举重若轻地签了名,最后又告诫似的颇含深意地点了我一句:“快去研究生处办手续吧。以后干什么事都要早点行动,早做准备!”
我连滚带爬地离开了他的主任办公室。
这事就这样完了?!
这事就这样定了?!
在这里,现在,人家就是刀子和案板,我就是那被宰割的鱼,任凭我怎样地活蹦乱跳,任凭我怎样凄厉地呼号,我都没能逃脱悲哀的命运。
跟迅哥儿一样,小鱼我也向来都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中国人的,但是最后的结果是:我还是被他们吃掉了,骨头都没有剩下,渣都没吐出来……
春天狼会来
但无论如何我总算得到了一个结果,再也不用担心时时刻刻被吊再半空中了,现在是尘埃落定了,虽然我掉下来时,摔得浑身伤痛。感觉自己就是《狂人日记》里面被吃掉的孩子,我开始明白了老佟和李教授正是刽子手,帮凶就是赵太的老公研究生处的赵副处长赵嘉构,不然和他碰面时这条“赵家的狗”何以多看我两眼呢?
同时被涮的还有那个考了400多分,超过国家录取分数线60多分和黑山大学录取线40多分
的第一名。她是个漂亮的女生。这些人居然没有怜香惜玉,真是奇怪。后来才知道,原来她已经结婚了。据说,她去年就被黑下来了。这一次,她终于认清了黑山大学研究生处和中文系联手进行暗箱操作的伎俩,于是也撕破脸皮在两处门口哭闹。领导们怕影响不好,于是勉强允许她自费每年万元在这所“具有百年历史的全国建立最早的三所高校之一的本省最高学府”就读,真是发足了善心。
关心我的办公室的大嫂们也让我去给主任、教授们道谢:他们最终并没有把我扫地出门,只是给了我一点点的颜色和小小的教训,这真是天大的恩惠。他们是想让我认识清楚:这里是黑山帮派,是近亲繁殖的学术机构(教授们以前本科读书在这里,硕士在这里,教书还是在这里),尚未进门的毛头小子要懂得按资排辈、韬光养晦、尊老爱幼、察言观色、溜须拍马,要与他们同流合污、沆瀣一气,逢年过节应该乖乖进贡才行。这是黑山大学中文系不变的铁的游戏规则,谁违反了它,谁就要遭殃;谁就要激起“民粪”,被弄得臭不可闻、无人理睬。
我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是被皇帝阉割了以后还要三跪九叩山呼“谢主隆恩”的臣子一样窝囊;其实我觉得自己更像已经被割掉的和身体分家的那一部分一样软弱——无论如何用力都硬不起来了。
我这下可真的是没法再牛了。
后来得知,就读2000级中文系公费研究生的两个人,一个是市某领导秘书的小姨子,一个是由李教授的已经跟他学习了一年的省内自筹生“考”取的。据其他老师说,李教授与他这位女学生是“情如父女,关系极不一般”。其他男生也纷纷相互转告:“甚莫近前教授嗔。”主任和研究生处那里也不知得了他们多少的好处。想起这些鸟男女,我的一股无名业火就腾腾地烧将起来,忍不住攥紧瘦弱的拳头大叫一声:“呔!那厮哪里走?且吃洒家一板斧!”清醒过来才知道自己毕竟不是鲁达或李铁牛,不禁怏然凄然而涕下沾襟、泪湿青衫。
我就这样接受了自己被刷下来的事实。我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懦夫和虫豸。但我也知道木已成舟、尘埃落定,学泼妇骂街也无济于事,反而会更糟糕。但我因此而对黑山大学产生了极度憎恶,对这里的师生已经深恶痛绝,我一分钟也呆不下去了。此时,系里也开始落井下石,毫不客气地开始向我追缴学费——我既然不可能和他们成为同事了,又何必对我客气呢。
研究生上不成了,双学位也丢了,和女朋友也分手了,今年的考研时间已过,公务员考试也结束了,找工作也结束了,看着班级里平时最不学无术的蠢货们都一个个衣着光鲜地进了黑山报社或者电信局等不错的单位,我真是悲痛欲绝、捶胸顿足、如丧考妣。我彻底地理解了什么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句话。我感到自己被完全抛弃了,成了这个不合理、不健全的研究生招生制度和这些披着羊皮的狼的牺牲品。我已经一无所有,仿佛是寒风中的叶子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
我总结分析自己让人算计的原因(我总是喜欢在吃亏以后习惯这么做,却不知有什么用处,下次仍然会落入别人的圈套):
一、没给“领导”送礼。主任老佟和副主任马伯涛不止一次地告诉我,他们是如何辛苦才搞到这个名额的。老毕还专门带我到他家里去;并欢迎我常来做客。我虽受宠若惊;却并未领会到其中深意;再也没到他们家里去过。然而和我一起直升的武大郎却经常到导师和主任的家里走动,并被安排在资料室轻松地拿一份钱。
二、没和其他老师打成一片。某导师的研究生和我聊天时,问我是不是愿意做她的师弟,我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并说我对这个专业方向根本没兴趣。这位老师大为恼火,曾在酒场上当着其他老师的面,警告我:“庄小鱼,你不要太牛逼!”
三、我太自信了,太大意了,对他们过于相信,也太不在乎这码子事了。自认为是保送生,谁敢动我呀!每天跟办公室的老油子们瞎混,吃喝玩乐、打情骂俏、流里流气,导师们早就看得不顺眼了。
四、“武大郎”这厮在资料室这个师生聚集的地方是不会说我好的。我一个师姐告诉我说这小子趁此机会在那里大肆传播我的小道消息:庄小鱼和女生在一起同居鬼混;庄小鱼其实不想读这个研究生;庄小鱼看不起某教授还说过他坏话;庄小鱼和同学关系恶劣,人缘极差……也许大部分都被他说中了,但是当面说说固然无妨,在别人背后搞鬼就不仅仅是有失厚道而是阴险恶毒了。其实,他已经暗中把我看作是竞争对手了,而我还蒙在鼓里。
五、我在语言学方面真的没有天赋,没有兴趣,没有感觉。什么语音、语法、词汇、修辞、古代汉语,没劲死了,太抽象、太空洞、太迂阔了,和我天马行空的浪漫思想,和我的实用主义、功利主义观根本就沾不上边。我努力尝试去喜欢它,它却酸倒了我的牙齿,倒足了我的胃口。
我尽量把自己的失败总结得详尽而全面,以此来证明自己好像还不是太愚蠢,还有那么一点儿聪明,好让自己的心里好受点。其实,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充其量也就是个“事后明”,不过自己总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是你总是笑我,一无所有。”我像一头狼一样每天晚上都要这么嚎叫几声才觉得过瘾。
我还有什么?我还能有什么?我一遍一遍地追问自己,又一遍一遍地把自己的遭遇讲给周围认识的或不认识的人听,就像祥林嫂在儿子被狼叼走以后对别人诉说:“我很傻,真的。我明知道春天会有狼的,还让阿毛在门前剥豆,我真傻,真的……”听众们或付之一笑或发一通人心不古、遇人不淑之类的感慨或洒几滴同情的泪水,然后带着欣赏完毕后满意的表情依依不舍地离去,我仿佛也在这一次一次的诉说中得到一些解脱和满足,没人的时候却又骂自己有暴露隐私癖。
只是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青蛙也可以变成狼呢?
“阴阳合和散”以及我们的第一次
整个被人暗算一事的唯一“积极”的后果可能就是:小雪转变了对我的态度。
现在我真的一无所有了。今年是上不成研究生了,明年怎样还是个未知数。英语双学位也得不到了。我的心真的凉透了,我彻底绝望了。我觉得自己很失败很失败,就像一个没有讨到金钱和饭菜的乞丐,又像一条被主人抛弃了以后又不小心掉进阴沟里的落水狗。老师们对我嗤之以鼻,同学们对我冷嘲热讽。幸好我还有鲁村这里的一间斗室,否则我该如何逃避
这一切,怎么又有脸再活下去!
我又开始去找小雪了,仿佛她是我的麻醉剂,可以让我暂时忘掉忧伤。毕竟自己在她身上付出了近两年的感情,又把她看作自己在这里最亲密的人,并且我还清楚地知道她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心太软”。果不其然,在我的软磨硬泡之下,小雪又开始跟我去鲁村了。
我和她脱掉鞋子靠着墙坐在床上。我甚至以泪洗面,看起来是那么忧伤、孤单和软弱。我对她说:“我可以放手让你走了,我答应只做你的普通朋友,我不想再对你苛求什么了,你不是我的,我们俩也不合适。只是我没有想到我自己居然会这么蠢,被这里的一帮混蛋给耍了。无论咱俩的结果是好是坏都已经不重要了,我的心已经死了,枯萎了,再也开不出爱情的花朵来了。就让我一个人默默承受分手的所有痛苦吧,你不用管我。”
其实,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也不知道里面的真实到底有几分,但我的语气绝对能打动一个少女的心(除非她铁石心肠),我的样子也绝对的是惹人同情,我想任何一个心肠较软的人都不会无动于衷的,何况小雪呢。果然,她抱住我说:“你也不要太难过了,反正研究生明年的名额还有你的,空出一年的时间也可以出去打工挣钱不也是很好的吗?其实,我也并不是完全的排斥你,我觉得咱俩在一起挺惯的,也很开心,虽然老吵架,但过去也就忘记了。我们还可以经常见面的呀,我也可以经常到这里来一起做饭什么的,不是很好吗?”
她搂住我,我们耳鬓厮磨,我的嘴开始寻找她柔软香甜的唇。我觉得我还有希望,于是采取了对她的进一步行动,她也没有拒绝,并且开始了轻微的撩人的呻吟声,此时的我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占有、报复或者是破坏的欲望。我感觉我和她很快就要那个了。我已下定决心,这次不能上了她就绝对不放她走。我已经很久没有祈祷了—— 我早就冷淡、疏远了上帝——我的天父。魔鬼撒旦的邪恶力量在我体内蓬勃地生长,诱惑着我一步一步走向伊甸园的禁区。
终于我死乞白赖地又把她留在我那里过夜。瞎折腾了一个晚上,但没有任何结果。我真的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就是阳痿早泄,或者是个性无能。
早上醒来,终于把她的底裤彻底脱掉,纵身而上。很不幸,我二哥又吐了口水。我暴郁闷——我不信我今天就上不了一个女人!否则我他妈还有什么脸活着!于是我从枕头底下摸出一瓶早就准备好的“欲海狂情液”来。这是前两天在鲁村一家私人诊所买来的。
当时我还羞涩地问:“大姐,有没有让人……那个……可以帮助勃起的药?”说完我就使劲咽了口唾液,以掩饰自己的窘迫。
那妖艳的女人很风骚地笑了笑,拿出来好多种摆开——就像孔乙己从口袋里摸出几文大钱一字排开在柜台上一样——给我一一介绍,听得我浑身发热,口干舌燥,心里发痒,毛发倒竖,如遭电击。
我挑逗地说:“我没有用过啦,你给我点建议怎么样?”我相信我说话的时候,样子肯定比她还要妖媚。
她立刻递给我这瓶,“这个效果包好,包好。”
我越听怎么他妈越像迅哥儿小说《药》中刽子手老康对华老栓说的话:“包好,包好!这样的趁热吃下。这样的人血馒头,什么痨病都包好!
她索价60,我砍了一半,成交。
她祝我好运,欢迎我再次光临。我头脑中试着使用此药和她性交了一次,感觉不错,于是欢快地离开。
我揭掉瓶盖,往那里喷了几下,它果然昂首而起,像一条响尾蛇一样发出吱吱的声响。这多少让我想起武侠小说中那种下三滥的药物:阴阳合和散。 嘿嘿,没有想到今天俺小鱼儿也成了采花大盗,幸甚,幸甚。
仿佛行走于阴暗的路径,那么逼仄,那么曲折,那么陡峭,山石荦确,犬牙交错。在耳边鼓荡着的是嘶叫的飚风,迎面是紧而且密的雨,一刻也不停歇。于是我怀疑是不是又走错了地方,是不是又该重蹈覆辙打道回府?不!不!我生来还从未完成过一件事情,我曾经做过什么?完成过什么?我从来都是虎头蛇尾半途而废。我要坚持,我要抗争,我要摧毁,我要毁灭。此刻我的心终于坚硬起来,甚至带有凶狠的斗志和恶意,我不知道那凄厉的风是在向哪个方向吹,我已经迷路了,只是低头,一心一意默默地冒雨前行。后来,我终于筋疲力尽,倒在柔软的泥水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终于在朦胧中醒来,窗外已是黄昏时分。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就是我告别处男生涯,完成20多年来的一大使命的过程,也是小雪所说的她第一次献血的经历。幻想了千百次的雄伟壮观柔情蜜意的第一次性爱就这样完成了,多少有点失落。但她并没有像影视中第一次献身的女人一样哭哭啼啼,甚至没有像《晃晃悠悠》中的阿来一样装模作样地假哭几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