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陈紫峰和妻子缓缓徐行,享受着空阔与宁静,这里有如世外桃源,远离闹市的喧嚣,没有街路的风沙。沿路古柏掩映,徐徐吹来的微风,饱含着老树的清香,夹杂着野鸟的鸣叫。陈紫峰信步向柏林深处走去,妻子紧紧地跟随着他,他们脚下的绿草散发着勃勃生机,草地像柔软的绒毯,漫无边际。儿子忽然从大树后面钻出来,在绿地上打滚,宛如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动物。
陈紫峰望望高秋菊,两个会心地一笑,陈紫峰拉着高秋菊的手,两个人坐在长条木椅上。高秋菊看到丈夫的眼里射出愉悦的光芒,她不想打扰他,想让他一个人静静地休息一会儿,她对陈紫峰说:“你一个人在这坐坐吧,我去和致公玩儿一会。”
陈紫峰愉快地点了点头。
第二部分:佛头契文(3)
高秋菊领着儿子,瞻仰皇帝祭天的圣殿。当她领着孩子回来的时候,发现丈夫的神色不对,他又在绞尽脑汁思考着什么,甚至没有发现他们回到他身旁。高秋菊体贴地看了丈夫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
陈紫峰在考虑撰写另外一部书。
他想把这本书定名为《契文断代》,专门研讨甲骨文在殷商不同时期的不同书体。叔父在世时,也注意到这个现象,曾和他讲过:甲骨文经过漫长的历史,不同时期有不同的书体。但是他们都没有认真地归纳,并进行仔细的分析,找出其演变规律。陈紫峰决定从今天起,开始认真研究这个课题。
甲骨文是从盘庚迁殷之后出现的,盘庚至帝辛即纣王共十二帝,各个时期的字体各有特色。陈紫峰就要根据卜辞的干支,断定甲骨年代,阐述不同时代字体的特点。
从天坛回来,陈家人皆大欢喜。高秋菊见丈夫晚饭吃得很多,也很香,心情非常舒畅,她认定此后的丈夫,会从那堆枯燥的龟甲中解放出来,因而暗自高兴。
陈紫峰因为确定了第二本书的选题,心情无比舒畅。从那以后,经过细心研究大量的甲骨,认真分析、反复比较,他归纳出甲骨文从盘庚迁殷之后出现,至帝辛即纣王十二帝,各个时期字体的不同特征。武丁时期,多为雄伟瑰丽之大字,中小字迹工整刚劲。祖庚、祖甲时期,行款整齐,字体适中,风格趋于谨饬。禀辛、康丁时期,行款不齐,逐渐流于草率。武乙、文丁时期,初尚粗疏古拙,后又日趋严整。帝乙、帝辛时期,多为严整细密之小字,风格放逸优美,宛如一丝不苟之蝇头小楷。陈紫峰就要根据卜辞的干支,断定甲骨年代,阐述不同时代字体的特点。
这天,一家人吃过晚饭,围着饭桌喝茶聊天,忽听有人敲门,致公跑去开门,兴奋地大叫:
“姑姑!姑姑来了!”
翠莲的到来,给家里带来了欢乐。
高秋菊请妹妹坐在炕上,拿出芝麻糖和糖炒栗子给翠莲吃。致公给姑姑斟了一杯茶水。看见哥哥精神焕发,陈翠莲很是欣慰,关心地问:
“大哥的书写完了吗?”
陈致公抢着说:
“爸爸的书早就交到书局了。今天我和爸爸、妈妈到天坛玩儿去了。”
“那太好了,哥哥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陈紫峰放下茶杯,笑着微微点头。
高秋菊知道,这么晚了,妹妹来家一定有什么事儿,便笑眯眯地看着她,等她说话。果然,翠莲心事很重地对陈紫峰说:
“大哥,敬之遇到点儿为难的事儿,我想求您帮忙。”
“什么事儿?你说!”
翠莲放下茶杯说:
“敬之遇到一桩大买卖,没有本钱,愁得整天耷拉着脑袋。”
“为什么不早点儿和我说?”
“这他还不让我来呢!”
陈紫峰听后,内心深感自责。他在反省:自从叔父过世,几个月来,自己只顾写书,竟忽略了一件大事:博文斋是叔叔苦心经营半生创下的,自己从小失去父母,是被叔父一手抚育长大,培养成人的。叔父把自己当成亲生的儿子看待,送到同文馆深造,没有叔父,就没有我陈紫峰。叔父临终,将博文斋交给我经营,可这个大家业并不是我陈紫峰的,妹妹翠莲有权利继承,起码应该继承一半,这话早就应该和翠莲说。
他知道萧敬之的脾气,不管你给翠莲多少家财,他都不能同意接受,无论如何,当哥哥的,绝不能不办这件事情。但是,现在却不是时候,眼下萧敬之遇到了困难,我若是提出和翠莲平分家财,就会让翠莲和敬之感到难堪,好像妹妹找上门来要钱似的。想到这里,陈紫峰遂问道:
“大约需要多少?”
“这桩买卖做下来,要六万大洋。”
“明天我给你办张汇票,就是六万大洋。“
翠莲说:
“我对敬之说,让哥哥出钱,你有多少出多少,两人合伙做买卖。做成了,哥哥多分,你少分,您猜敬之怎么说?”
陈紫峰笑问:
“怎么说的?”
“他说,这买卖就让大哥做,我帮大哥的忙。”
陈紫峰笑了:“没有这么办事的。”
“我就说,大哥绝不会那么办。”
“就这么着吧,钱我来出,买卖让敬之做。明天我叫账房先生送汇票去,六万。”
“用不了那么多,有五万就够了。”翠莲说。
“这个机会很难遇到,弄不好,就会让姚以宾给撬过去。不然的话,我不会来找大哥借。”翠莲又说。
陈紫峰说:
“自家兄妹,不能说借!”
陈紫峰不想更多地谈钱的事儿,于是就转了话题:
“后天是妹妹的生日,你和敬之都回家来,好好庆贺庆贺!”
翠莲感激地看着哥哥,心中感受到哥哥真挚的关怀。
又说了一些闲话,天已大黑,翠莲告辞。陈紫峰叫致公送姑姑回家,致公欣然答应,蹦蹦跳跳地自顾往外跑去。
第三部分:石窟牙牌(1)
温季澄的酒醒了大半,从梅晓箐温热的小脚上撤回脚来,专心打牌,再也不敢掉以轻心,这时,牌桌的形势起了变化,一向大大咧咧的张树勋似乎认真起来,虽然他嘴里不断地说着粗俗的话语,眼睛却紧紧盯着牌,毫不含糊。
翠莲所说的大买卖,是从萧敬之接到温季澄的电话开始的。
萧敬之第一次接到温季澄的电话,感到拘谨和不安。电话那边洪亮的声音,强壮的气势,都让人感到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电话铃响了之后,萧敬之拿起话筒,礼貌地招呼:
“您好?”
对方劈头盖脸地问:
“你是韫古斋吗?”
“是啊。”
“找你们老板说话。”
“在下就是,有事儿请讲。”萧敬之以他固有的温和缓慢的语调回答对方。
“你就是老板?贵姓?”
“免贵姓萧,请问先生贵姓?”
“温季澄。”
“温次长,您好!”温季澄的名字,在北京古玩界无人不知,他是中央政府的财政次长,大名经常在报纸上出现。他又是位著名的收藏家,身居要职,聚财方便,两三年之内,通过各种渠道,相继买了一大批明清名人字画,疏璃厂经营字画的店铺,没有不知道温次长大名的。更主要的是,温季澄对收藏的字画进行研究,写了一本书,叫《倚云楼书画赏析》,为此,他在京师名声大噪,因为他曾在韫古斋买过一些字画,萧敬之以为他需要购买什么,就以询问的口气问:
“温次长有何吩咐?”
“我呀,有一批字画,都是名家的珍品。因为急于用钱,想尽快出手,不知你们能不能买?”
“不知您想出手几张?”
“大概一百一二十张。”
听到数量太多,萧敬之有些不知所措,他一时无语。
对方说了一声,“喂!”
“不知您想卖多少大洋?”萧敬之客气地问。
“我要六万大洋。”对方明朗地说。
萧敬之听得清楚,是六万大洋,但他不相信这是真的。因为他清楚,就是在一两年前,收购这些字画也需要十万大洋,何况现在字画的价钱不断上涨。萧敬之想询问一下,让他再说一遍,他立即意识到不应该那么做,应该由自己来重复报价,再次得到对方的确认,于是他向对方说:
“您是说一百一二十张字画,要大洋六万,一次付清?”
“对,因为我急着用钱,必须一次付清。”温季澄的话非常肯定。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绝不能错过!萧敬之当机立断,不管多难,也一定要做成这笔买卖。于是,他肯定地告诉对方:
“温次长,这桩生意韫古斋做了。价钱就照您说的定,一次付清。”
“你什么时候来看画儿?”
“这就由您来定了。您什么时候方便,来个电话,随叫随到。”
“今天下午怎么样?”
“行啊。”
“下午我在家等你。”
“您府上在?”
“西绒线胡同一百零六号。”
“好了,我记下了。下午两点成吗?”
“成!不见不散!”对方咔地挂断了电话。
萧敬之仍旧拿着话筒,呆呆地站在电话机前。
买卖绝对是好买卖,画儿肯定没错,不仅是真东西,而且都是名家的精品,利润更是大大可观,不仅是自己一生难得的机遇,就整个琉璃厂来说,也是多年难得的好机会。当年师父和盛王爷做了一笔买卖,连本带利,才卖了两千大洋,就以为是号大买卖,吓得告老还乡了。目前,只要能筹措到六万大洋,最少可以得到一百一二十张名画儿,也就是说:立即出手,最少也能卖到十二万大洋,正好是一倍的利润。萧敬之甚至有点不相信,这样的好运会撞到自己面前。
然而,电话的听筒还在自己手里,温次长的话音还响在耳边,政府的财政次长,绝不会和一个普通老百姓开玩笑的。
可是,机会再好也等于没有——自己上哪里弄到六万大洋?六万大洋绝不是一个小数!
萧敬之久久地站在电话机旁出神。
他在心里盘算着师父离开的六年多的时间收支概况。第一年基本持平,余下一些明清字画儿;第二年净挣三千;第三年净挣六千;第四年净挣一万二;第五年生意稍差,也挣了一万;去年利润是一万五千多,今年从正月到现在,卖了七千多,一共挣了五万零两三千。刨去这几年孝敬师父四千,师弟的劳金六年九千多块,去年正月让人讹去一千,再刨去人吃马喂,加上买宅子,娶亲,给翠莲买翠件等花销,余下的三万多块大洋,两万多块存在货里,倾其所有,只能拿出一万大洋,买温次长的画儿还少着五万呢!
这事儿让他惶恐不安,中午饭也没有吃好,下午一点半钟,先给温次长打了电话,然后到海王村口叫了辆洋车,一直向北,到西绒线胡同东口,再向西折,径直来到温府。这是个青砖灰瓦的大四合院,屋宇式的大门,开在东南角,占了三间,门楣油饰美观,彩檐辉煌,门上两个大字:“如意”,门扇上镌刻着楹联:
而成教于国
必先齐其家
汉白玉台阶石上,厚重的大门紧紧关闭,门上有个木牌,上写“温宅”二字。
萧敬之交了车钱,走上台阶叩打门钹。大门开处,走出个穿着一身黑衣服的听差,那人问道:
“您是韫古斋的萧老板?”
萧敬之点头说“是”并递上名片,听差接过名片看了,说:“请跟我来。”说罢,在前面带路。进门是个砖基瓦顶的大影壁,砖刻博古图案。穿过前院,由垂花门到二进院,垂花门为一殿一卷式,两边是仰覆垂连柱,垂花门内又是一个影壁,砖刻八仙过海图。
萧敬之看到青砖对缝的抄手游廊,辟有雕刻精美的什锦窗,煞是好看。一共是五进院落,后罩房是一座画栋雕梁的中式小楼,上有一匾,大书“倚云楼”。楼阁高下,轩窗掩映,楼前是好大的一个花园,花园里盛开着月季花,绚丽多姿。从人带领客人来至大厅,然后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请客人进入。
第三部分:石窟牙牌(2)
萧敬之步入大厅,大厅宽敞明亮,窗户带着雕花方格,地板油着红漆,室内全是明式家具,一张紫楠嵌柏木面雕灵芝大翘头案,上面是两摞狭长的红木画盒,萧敬之知道,画盒里装的是手卷。客厅的四壁都挂着明清字画,有二十来张。靠墙一溜是四个一样精绘山水图的大青花卷筒,内中满插着一轴轴的字画。
温次长从通向大厅间的小门缓步走出。他身穿藏青色的毛凡尔丁长袍,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四十上下的年纪,一张养尊处优的脸,白皙微胖,刮得很净,眼睛炯炯有神,眼圈发黑,略带着放纵生活留下的倦色。
温季澄平生最大的爱好就麻将牌,其次才是收藏书法、字画。如果有两个年轻美貌的小姐陪伴,他打牌可以打个通宵,叼着烟卷,吵吵嚷嚷,绝无倦意。
平时他玩牌,只有赢时没有输时。
昨天,温季澄在张树勋将军府上玩儿了大半宿。张将军握有实权,在北京是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乱世出英雄,这位将军年轻时,是个穷措无赖,终日馆子吃窑子睡,耍钱闹鬼,设局抽红。在玩牌的技巧上,他出类拔萃,各种赌具,无不精通。有必要时,就设套坑人,手段高超,不会露出丝毫马脚,但这段历史却鲜为人知。如今功成名就,整日无所事事,就思量重操旧业,既可排遣寂寞,又可广开财源。
温季澄和张将军在国会上相识,一见如故,常在一起饮酒,酒后玩牌消遣,逐渐成为好友。魁梧胖大的张将军,剃着光头,在牌桌上,有些心不在焉。开头几次,都是温季澄赢钱,有时一千,有时八百。张将军输赢全不在乎,他性格豪放,输了按数交钱,谈笑如故,绝无小家子气,每次输,还要约好改日再玩儿。这天傍晚,打电话约温季澄,温带了两千块,坐汽车来到张邸,因是熟客,门前的卫兵并不阻拦,汽车通过大门,一直开到客厅。沙发上早就坐着一位珠光宝气的摩登小姐,穿着水粉色的旗袍,整个体形完好地展露出来:胸部饱满,腰肢纤细,臀部肥硕。温季澄一睹芳容,觉得似曾相识,抬眼再看,就认出来了,原来这位小姐是当前红得发紫的电影明星梅晓箐,温季澄眼睛一亮,精神大为振奋。
张树勋哈哈大笑:
“来,来,我给你们二位介绍一下:这位是大名鼎鼎的政府财政次长温季澄先生。”
“温次长您好!”
“这位是我的干女儿,声满中华的电影明星:梅晓箐小姐。”
“认识梅小姐非常高兴。”温季澄极尽温柔地说。
梅小姐对他莞尔一笑,温季澄的心,为之怦然一动。
张树勋说:“晓箐,温次长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啊!”
温季澄笑逐颜开:“哪里,哪里,大将军过奖了。”
“走,咱们到福寿堂去吃饭,今天我请客。”张将军大大咧咧地说。
温季澄自然是求之不得,忙抢着说:
“今天有幸认识梅小姐,应该由我做东。”
“今天这顿饭我请了,明天该您的。”张将军说着,已经在穿将军服了。
“好好好,恭敬不如从命。”
张将军叫上太太,四个人分乘两辆小汽车,随从和卫兵另有汽车。到了福寿堂饭店,上楼落座,张将军要的菜肴非常丰盛。酒足饭饱之后,张树勋用银牙签剔着发黑的牙齿,含混不清地说:
“我建议,吃完饭,呸!”他吐了一下剔下的肉渣,接着说:“回家去打麻将。”
温季澄听了,正中下怀,这无疑是进一步接触梅小姐的好机会,他感激地看着豁达的张将军。
梅小姐却有疑义:“我不想玩儿。”温季澄闻言,心往下一沉,他求援似的盯着张将军。
张将军有些不悦,问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去嘛!”梅晓箐撒娇地说。
“不去,不去,你不说出个理由来,干爹不答应!”
梅晓箐扭捏着说道:“我不会玩牌,怕温次长笑话。”张树勋哈哈大笑:“不会玩儿没关系。都是家里人,温次长不会笑话你的。打哈哈凑趣嘛!你要是不去,温次长可要挑礼了!温老弟,您说是不是啊?”
温季澄生怕梅晓箐不陪他玩儿,焦急地说:“初次相见,请梅小姐一定给个面子,会不会玩儿无所谓,消磨时间而已。”
梅小姐含情脉脉,轻轻点头。张将军哈哈大笑,扔了牙签,点点手,随从过来,从大衣架上摘下又肥又大的将军服,帮张将军穿了。张将军戴好帽子,走出雅间,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