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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然后放松下来的时候,心里空荡荡的——她终于还是走了。我听见阿依的脚步声停在门口,我知道她正回头来看我,我背对着她,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宽大的椅背把我整个人都遮住了。
门关上了,阿依走了,又剩我一个人在黑暗里。
我把那杯威士忌倒进嘴里,入口我才知道黑暗里把餐前红酒当作威士忌了,可是我还是一口灌了下去。餐前红酒很酸,浓烈的酸味从舌尖一直泛到胃里,有一种呕吐的感觉。
早晨七点十五分,阿依在蔡氏国际的门口等我。天灰蒙蒙的,下着雨。
我那辆黑色的宝马在十五分钟后到达高级法院,七点三十分,我还有一个半小时去准备开庭。和我的预计一样,我的计算从来没有失误过,我甚至计算到了交通状况和天气情况。作律师就是这样,什么都要计算在里面,象是下一盘棋。
但是今天居然有了我没算到的事情,七点三十分,法院的门口已经停满了车,我能分辨其中的一辆金色罗尔斯罗依斯,还有一辆白色的,一辆水蓝色的兰伯基尼“鬼怪”,四辆奔驰,其中一辆是鲜红色的,在朦朦的细雨中显得苍老。剩下的车几乎是围绕着这些车的,已经明显的破坏了停车的秩序。
我忽然明白原来赵奎海比我想得更有面子,这个“声援团”的阵势大得有点离谱了。竟然连黑道上的苏,李两个老头,和“太子”李言震都来亲自来听这场审判,相比之下,鲜红色奔驰的主人,“大成公司”的裘显君就算不得什么了,虽然警方怀疑他在一起黑帮火拼事件中利用军用火箭筒一次造成了七十九人的伤亡。据说那一次,公海的海面上鲜血染红了方圆五百米的大圆。
大约有十个黑衣的保镖站在司法女神的雕像下,其中有一个走向了我的车,他毫无顾忌的站在我的车前面。我停下车,打开了窗户。他站在外面的雨里,一言不发的看着我。他魁梧的躯体包裹在紧身西装里,厚实的胸肌几乎要把衣服撑炸。我对他笑了一下,然后一瞬间,我的笑容就消失了。我想这一定吓了他一跳,因为他眼里立刻闪现了警惕的神色,他的手势也随即改变,看来是个空手道的高手。我按下了车窗的按钮,车窗缓缓的升起,把他那对巨大的牛眼挡住了。十个黑衣保镖现在全都站到我的车旁了,冷冷的看着我,阿依很害怕,紧紧的握着我的胳膊。
然后我缓缓的发动汽车,驶过他们身边开进了法院——我是律师,有出入的许可。
水幕从车窗上哗哗的垂落,我看见司法女神举着剑,提着天平站在雨里。
“我不喜欢这个雕塑,”我对阿依说,“眼睛里没有神采,可是我喜欢看她,我一直想知道她到底是个战士,还是个商人。”
“天平用得多了,拿剑的手就不会有力量,是不是,阿侬?”我笑笑说。
邹汉年大律师正和一群人在屋檐下谈笑,十几个黑色西装的保镖恰到好处的形成一个保护圈。邹汉年看见了我,那个老头子带着和蔼的笑容走出人群,把手伸向我:“后生可畏。”
我伸出了手,然后在最后一秒钟把手收了回来,邹汉年的手尴尬的停在空中,我微微笑着向他点头,然后走过那些身份高贵的大人物进入法院。
他们在背后的神情一定很有趣,我一直微微的笑着,阿依紧张的看着我,一步也不敢落下。
八点四十五分,阿依在镜子前帮我整理假发。镜子里的人年轻而高大,带着温和的笑意,又不乏严正,我对这个形象很满意。然后我大喊了一声:“糟糕,一个证人的口供留在我办公室里了!”镜子里的那个人似乎很紧张的样子。
“我回去拿吧!”阿依赶紧说。
“好,在我桌子的一个抽屉里有一个蓝色的信封套,里面就是那份口供,如果不在桌子里,就在那个胡桃木的文件柜里面。你一定要看清是那份口供,上面有我的签名。”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阿依慌慌张张往外跑,跑到门口她忽然又跑回来,在我面颊上吻了一下说:“小心啊!”
“我不会输的,我总能出奇致胜,赢在最后一刻!”我眨了一下左眼。然后我看着她出门上了车。
车开走了,我很得意。如果阿依发现那几个抽屉里足足有三百个蓝色信封套,她的表情一定很可爱吧?如果她找遍了那三百个信封套,最后拿到的只是一张支票和一份辞退的通知,她是不是会哭出来?如果她不哭真的很糟糕,那么我整整一个晚上的准备就白费了。如果她哭得太伤心了也不好,毕竟我还是喜欢看见开心的阿依。
我在出庭律师名单上划掉了阿依的名字,只剩我一个人在上面,让秘书小姐在电脑里修改了出庭名单,并且重新打印了,然后才交给法官先生。
我烧掉了原先的名单,在镜子里调整了我的笑容,然后走向了审判庭。
一个年轻的法警对我抱歉的笑了一下,然后他搜遍了我的全身上下,他甚至扣下了我的裁纸刀。赵奎海的律师向法院申请了特别手续,要求检查参加庭审的每个人,包括律师和法官,法警外的任何人不得携带武器入场。关押期间有十名探员轮流保护他,理由是赵奎海有大量的仇家。我打赌如果我不是御用大律师,这个尽职的法警会把我脱光了搜查,所以我微笑着表示谢意,然后我在两个黑色作战服的特警队员拱卫下走到了自己的桌前,他们手里的以色列产UZI 九毫米口径冲锋枪闪着乌黑的冷光,晃着审判庭里每个人的眼睛。
警方一共出动五十名精英特种战士来保卫这次审判,对外隔绝了一切消息,也没有报界的采访。所有参加的人都是足够身份的人物,只有陪审团的十二名陪审员例外,他们只是普通市民。
武力的压迫下,法庭的气氛尤其严肃。只有我一个人还在不慌不忙的嚼着烟草,我看见邹汉年不停的看我,不知道会不会告我藐视法庭。
九点钟,名流们,保镖们,赵奎海的几十个家属都来了。被告席后面的椅子上居然坐满了一半,一共七名律师组成的律师团使得律师席不得不临时加了座位。而我身后的椅子上只有司法署一个年老的科长在打瞌睡,律师席上更是只有我一个人。
我摇了摇他说:“嘿,嘿,醒醒了,开庭了。”
科长揉着惺忪的睡眼和我一起站了起来,英国籍的法官迈特格雷森穿着红黑相间的法官服已经站在了法官席上,同时十二名陪审员入席,他们手中握有决定权,是今天的大人物。
全体起立而后坐下,这和剑道正好相反,那是先跪坐行礼再起立,不过意思都一样,战斗的号角吹响了而已。
控方律师(三)——被告席上的牧师
□ 江南
司法署的科长拖长了声调宣读起诉书,似乎还没有睡醒。
几乎没有人在听,大多数人都在看我,我在看赵奎海,而赵奎海却是平静的看着那睡眼朦胧的科长。显得有点滑稽。
赵奎海和严家亮同时作为被告出席,这种双被告的例子很少见,是因为被告辩护律师邹汉年的强烈要求,据说对了解案情有极大的帮助。而严家亮自己的审判则被安排在赵奎海的审判结束后。他垂着头缩在那个木笼子里,很象一条狗。
赵奎海今天的表现很有趣,他穿着一件银灰色的西装,藏蓝色的衬衣,素花领带打着精致的小三角结,却没有什么昂贵的服饰,头发梳理过,但是很随意。他的神色庄严凝重,目光又很柔和,不看科长的时候,他就微微低下头,扶着被告席木笼里的把手,好象在思考什么。如果我在教堂里见到他,我会对他作忏悔,因为他实在太象一位牧师了。
可惜我却不象个教徒,我斜靠在自己的座位上,叉起十指一动不动的看着他,除了慢慢的嚼我的烟草。我还在微笑,我相信我笑得很象一匹狼,诡秘而狡诈。
格雷森法官终于示意我可以提问了。我站起来,尽量回忆镜子里那个人的笑容,想使我的微笑显得柔和一点,至少也要柔和得象赵奎海。向陪审团点头致意之后,我走到赵奎海的木笼前,一言不发的看了他五秒钟,然后说:“赵奎海先生?”
“我是赵奎海,您好,律师先生,”赵奎海平静的说,他的用词和发音都很考究,他的手按在圣经上说:“作为一个教徒,我向主起誓如实回答一切问题,帮助案情的调查!”
“对不起,请不要使用这样的词语,你不是证人,是被告!”我笑着说,“但是我们需要你的口供,请如实叙述你于三月十五日在三湾口监狱的所作所为。”
赵奎海对我轻轻点头,他居然还微笑了一下,然后以很平稳的声调说:“我是奎海公司的董事长,奎海公司1991年成立以来发展很迅速……”
“赵奎海先生!”我以一种很凌利的语气打断了他,“请直接叙述你在1994年三月十五日夜间约十点十五分至十二点的一切行动!”
邹汉年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优美的英语修辞,浓重的牛津味:“格雷森法官大人,我以御用大律师的身份保证我的当事人将会叙述于本案关系密切的一些事实,请允许他把这些事实展示给尊敬的陪审团成员们。”
我不知道什么打动了格雷森,或许是他字正腔圆的英语。“控方律师,请让赵先生继续他的陈述。”
“奎海公司对雇员的要求主要强调能力,对背景的考察很缺乏,渐渐的我才发现身边的一些高级雇员有相当程度的黑社会背景。我没有及时向警方报告,现在感到非常遗憾。我对我自己的一些所作所为非常悔恨,我不想为自己在1993年12月的那宗伤害案里的错误寻求辩护,只有悔恨。受害人江年宝,我对他表示同情,是我公司的高级职员,但是他和严家亮两人分别属于不同的黑社会组织双青组和大圈仔,他们在那宗伤害案里和我一起入狱。从入狱后他们一直向我提出逃跑,并向我要求两百万美金的现金准备逃往南美,被我拒绝了。”
邹汉年不失时机的向陪审团散发赵奎海的资料,奎海公司象征爱心的心形标志很醒目的印在表面上。
“后来严家亮和江年宝之间好象发生有了冲突,我不知道详情。1994年三月十五日晚上十点的时候,同监狱的严家亮忽然把一把钥匙塞到我手里,说要带我出去看看,我不愿意。严家亮说如果他叫狱警来,看见牢房钥匙在我手里一定会重判,他说只是在监狱里走走。我很害怕他真的叫狱警,就跟他出去了。他带我到牢房一层放杂物的小房间里,我看见方大宏,刘伟和陈玉都在那里,江年宝被捆在地上。后来严家亮说江年宝出卖我们,然后他们就使劲的打他,他们有铁棍和刀,严家亮让我打,我不敢,后来他威胁我不准说出去,否则就和江年宝一样。快到十二点的时候,严家亮说差不多了,他拿出一把手枪说要打死江年宝,又对我说打死了江年宝我们除了越狱就只有死路一条,问我要三百万美元。我怕他们真的打死江年宝,就说如果他们不杀江年宝我过几天就叫家里送钱给他们。严家亮说不用等了,今天就可以走。然后他就开枪了。”
赵奎海的眼睛里缓缓流下了泪水,他的头垂得更低了。我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在他声泪俱下的演讲里,我都快怀疑我是不是刚刚睡醒,脑子里还残留着梦境。
“后来我们听见有人往这边过来,严家亮拿枪想挟持我。我只好和他抢那把枪,我刚刚把枪抢到手,警察先生就冲进了杂物间,我们被逮捕了。整个事情就是这样了!”
我看着赵奎海,四周静得吓人。我是很想笑,可是又笑不出来。我忽然发现自己完全想错了,邹汉年根本不准备把赵奎海作为从犯进行辩护。在他的故事里,“海龙王”赵奎海是无辜的,甚至可怜的。这个巨大的变化让我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杀了人的魔鬼提着刀流泪,一切都挺象演舞台剧的。
我拼了命才把嘿嘿的笑声压在喉咙里。整整有二十秒钟,除了想放声大笑,我头脑里什么都没有。
“赵先生,请问江年宝在遭受残酷的殴打时,你在干什么?”我问。
“我很害怕,什么也不敢做……”赵奎海低着头小声说,竟然有点害羞的样子。我绝对相信他可以去百老汇,这样精湛的演技让那种呕吐的感觉又跑到我胃里了。
“那当严家亮要挟你的时候,你忽然产生了勇气是么?”我微笑着说。
“反对!”邹汉年的声音又一次扬起,老头子对着格雷森说:“我的当事人当时处于一种极混乱的状态,巨大的刺激使得赵先生在精神上直到现在都没有恢复,我抗议控方律师用当时
残酷的场景刺激我的当事人,这会导致当事人产生错觉。”
心理医生的报告被放在法官席上,格雷森仔细阅读以后很严肃的说:“反对有效!”
“赵先生的身体一定很好吧?”我说,“严家亮有南派洪拳的底子,赵先生居然夺下了他的手枪,可见赵先生身手不凡啊!”
“我一直坚持练习太极拳!”赵奎海居然很正经的说。
“江年宝是个瘦小的老头,健康报告表明他的健康正逐年下降。那么,”我很狡诈的笑,“那上一宗妓女虐待致死案里,精通太极拳的赵先生作为从犯,难道没有能制止他的暴行么?我记得赵先生是因为阻拦江年宝进一步虐待被害人而被减刑的吧?”
“反对!控方律师无权将与本案不相关的案情带入审判。”
“反对有效。”
我只是随便笑了一下:“赵先生,我记得你刚才告诉我们江年宝属于大圈仔,严家亮属于双青组是不是?”
“是的,这是我听来的。”
“对不起,我好象犯了个错误,你似乎说的是江年宝属于双青组而严家亮属于大圈仔,”我向法官微微鞠躬,“对不起,我太紧张了。”我要防止邹汉年的反对。
“我刚才听错问题了,确实是江年宝属于双青组。”赵奎海回答的还算流利,不过话音已经僵硬起来。
“可是我有个小小的疑问,大圈仔都是由大陆背景的新移民组成,而严家亮是土生土长的香港人,不知道他怎么会成为大圈仔的成员呢?”我对着赵奎海撇撇嘴。
赵奎海说不出话来,他眼睛里第一次射出了狠毒的光,他咧着嘴的样子叫我很怀疑獠牙就要露出来了。我终于笑出声来,我实在忍不住。
“反对!”
“谢谢赵先生和邹律师,我已经问完了!”我截断了邹汉年的话,悠闲的走回自己的桌子。
邹汉年的提问很巧妙,最大限度的让赵奎海发挥了他的故事,把每个细节都精心的修饰了一下。格雷森转向陪审席:“各位陪审员有什么问题么?”
陪审席上漂亮的女陪审员举手了,那个二十多岁的妙龄女郎以动听的声音说:“我想进一步了解赵先生和匪徒搏斗的细节。”
赵奎海谦虚的叙说了他和严家亮的搏斗,很有说书的感觉,只要稍微改编一下可以是一部武松打虎一类的山东快书。女陪审员眨巴着长睫毛的大眼睛仔细听,很有几分风情。我叉起的十指关节错在一起,暴出一串轻响,我微笑的听着,脸上的每一丝笑容都很清晰。
无论第一回合的胜负,我已经失去了陪审团十二分之一的支持。这是我早就料到的事情,即使在警方的严密监控下,钱一样可以收买到良心。我已经看见了,现在我只想知道钱到底收买了多少良心。
看着那个女陪审员秋波流动,我忽然想起门口的那尊司法女神像。我忽然觉得她真是太可爱了,虽然她的双眼没有神采,可是至少她不会脱光了跑到大庭广众之下为撒旦唱赞美诗。
“严家亮先生,”又到了我的提问,“请叙述你在1994年三月十五日夜十点到十二点的行动。”
严家亮抬起头来,还是躬着腰,双眼无神的四处游动,那确实是一对死鱼眼睛。他的衣服也算考究,可是我看见他脖子上的泥垢,我可以肯定他至少一个礼拜没有洗澡了。
“是不是和赵先生说的一样?”我忽然用一种特别柔和的声调问他。
严家亮愣愣的看着我,然后沉沉的点头。他点头的时候,那颗大脑袋一颤一颤,好象会折断他的细脖子落下来:“是的。”
“是和赵先生的的叙述一样么?”
“是的。”
“我是说赵奎海先生的叙述,是一样的么?”
“是的。”机械的回答,严家亮很象一个木偶。这个效果正是我要的,他本来就是一个受操纵的木偶。
“反……”邹汉年站起来了。
“我说的一切都是和案情有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