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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来寿非但没有翻过身,反而向里侧挪动,羞得满脸通红,“啊?昨天一点都不记得了……我是不是又干了什么丢人的事?”
一想起昨日的情景,卢约理还是憋不住噗的笑出来,环着他的腰给揪到跟前,“我说你发起酒疯来还真难缠,大半夜嚷的满院子都听得见,还不做准备就上,不知轻重的乱晃,弄伤了也不觉得疼,还真是没心没肺。”
“啊?我怎么可能?……嘶……”酒精痧的伤口痛,钟来寿乖乖趴着,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还阵阵的颤抖。
卢约理清理完,又上了药,放开他,将药瓶又整理进药箱,从外面端了碗温乎乎的白米粥,一口一口的喂他。
“怎么?有胆做没胆承认?照这么看,你这两天是别走动了,饭食找个小工来做。还有,这几天你只能喝白粥。”
“啊?”钟来寿委屈的撅起嘴。
“啊什么,这就叫自作自受。”卢约理故意挖苦他,突然又把声音压的很低,凑到他耳边,说:“不过难得你也会那么主动,那会儿的样子实在很勾人,勾得我心里真是痒的厉害,偏偏半截你就睡着。赶回头,我一定要找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做好准备,再亲自灌醉你一回。”
两张脸离得那么近,说的是酒醉后的情事,钟来寿心突突的跳的厉害。
“约理也,也很勾人。”他吃饱了,自个擦擦嘴,慎了半天,挤出这么句话来。
“嗯?”
“我第一次看见约理的时候,就感觉嗖的一下魂就飞了。”
“我被埋伏的那次?”
“不是。”钟来寿抿着嘴,红扑扑的脸蛋上绽出一个甜甜的笑,摇摇头,“是你刚到那天,我往鲁仙阁送冰的时候,不过你肯定没有看到我……”
“哦?那还真是可惜。”卢约理放下碗,侧卧在床边,望着那水面般的目光,心想那若真的是一旺清泉,自己定然会义无反顾的一头扎进去。
拾壹:南瓜子
这年的夏天,十分的闷热。入了秋,秋老虎更是变本加厉,几乎让人承受不了。
或许天气还是以往每年的样子,只是人的心都被那或远或近的战火蒸干了,干巴巴的悬在空中,不知哪天哪夜自己便一同焚在其中。
如此国难,有人热血沸腾投入抗争,却也有人为那些一己之私,转而投入敌方的怀抱,而更多的人得过且过的享受着眼前的平安,把那些个悲愤统统换作冷漠,该做些什么还做些什么,毕竟日子还得过,只能巴巴的盼望着多赚些大洋,少交些赋税,祈祷炸弹永远不会炸在自己头上。
也正是有这么样的人在,这个庞大而碎裂的家国,才能艰涩的运转着。
1938年7月,武汉战事也一触而发,四溅的火光几乎把那繁华顷刻间燃尽。
这让刚刚意外离开武昌的人们感到侥幸,却又不得不担心终有天逃不过被卷进那大潮的命运。
如卢约理所料,王跃庚担心的并不只是这一件事而已。
且不说西北东北诸多地域都已然在日本的控制之下,长江沿岸已有半数土地被那厚重的履带碾过,华南形势也颇为紧张,流民渐多涌向内地多半也没带什么家当,管他东西再好,也没有多少人消受的起,还有英美公司的垄断,就如王跃庚这样本土的烟行,面临的命运几乎就是破产倒闭。
账上几乎都是死结,入了秋的天气闷热异常,王跃庚一脸愁容,躺在竹椅上,仰面对着雾蒙蒙的天空发呆。一个身影从外闪过,他更皱了皱眉,眼神里却多了份溺爱。
“又跑出去玩了?”
穿着一身男装的王爱婷倒退回门前,一脸嬉笑,“嗳,爹你自己说要管生意的事,我闲得慌出去逛荡逛荡。”
“去找姓卢的那臭小子了?”
“嗯。”她索性拐进来,坐到爹旁边,“爹怎么知道的?”
“去找你那帮姐妹,还至于打扮成这样么?我说他那里有财宝是怎的,值得你三天两头往他那边跑。”
“嘿嘿。”王爱婷扑过来搂住王跃庚的脖子,笑道:“还是爸聪明!我是觉得他们有意思,跟他们玩才不觉得无聊。”
“嗯,怎么个有意思法儿?要说不出个所以然,你再说没对那小子动心,我都不信了。”
“他们的想法啊,见解啊,都跟旁人不同呢。出去见识过的人就是厉害,若是爸当年肯放我去,我肯定也不一样。”
“这是女儿跟我算帐呢?你一个女孩家家,怎么能跟男人比。”王跃庚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烦恼也忘了,展眉搂住了这心爱的女儿。
王爱婷却是满脸的不服气:“女孩怎么啦,男人怎么啦?您老人家生病的那些年,家里哪样不是我照顾的,你手底下那批人,哪个是省油的灯,多少人吃里扒外的帮着舅舅姨妈他们。我没什么建树,至少咱们家平平稳稳的维持着以往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呢!”
王跃庚赶忙过来哄道:“好啦好啦,委屈我的乖女儿啦。爹错了还不成?”
“哼,便是男人也未必一定非要雄心壮志才让人羡慕,爸你应该还记得钟来寿吧?”
“嗯,我看得出来,原先京城里也兴那个。那孩子机灵是够机灵,可惜是个娈童兔爷……能有什么出息的?”
“我一开始也这么想他,可他们俩经历还颇坎坷,的确也都是过命的交情。慢慢的我就明白了,任对方是男是女,就凭这份不离不弃的情分,也够人羡慕的了,任他是分桃断袖呢,也比那些同床异梦的夫妻强上百倍。”
“还分桃断袖?我的乖女儿学坏咯,这些个事从哪知道的?我原以为他们跟那姓翁的来往密切就够了,没想有这些个,以后不准你一个人往他们那跑了。”王跃庚话说的严厉,却满脸慈爱,显然不舍得责怪。
王爱婷脸刷的红了,跺脚嗔道:“爸,你怎么知道翁伯伯的事?况且谁要跟他们学这些,书上写的,都不屑他们这样,我偏不觉得有什么。”
“嘿嘿,你当你爹是傻瓜呢,蒙得了我一时,蒙得了我一世么?听爹的,女孩子老老实实在家待着,也省得人说闲话。你若真闲了,好好帮我料理家里的生意吧,再这么下去……唉!”
王爱婷收起脾气眨眨眼,软了下来:“生意怎么了?”
“世道不好啊,凭得咱们家数年的积累也扛不住太久!”
“哦。”王跃庚又皱起眉,这回连同王爱婷也有些沮丧了,“我去换件衣裳再来听爸详细说。”
王跃庚扬了扬手,示意她去。人在门槛处消失了片刻,忽得又倒回来,冒个头。
“爸,虽说世道不好,也总有人会花得起,是吧?你也不用太愁啦。”
“知道知道,哪有那么简单的。”
“可是说难也不难,过了这关再说,我记得,某人家两代都是做这个的行家,他还欠您老人家一个人情呢!”
王跃庚迟疑了会儿,才又笑道:“行啊行啊,姓卢的那小子怕是连准备都做好了,等着我往里跳呢。他救得了这一时,咱们以后还不都得都受他家扶持照应了?”
“这回我可没有胳膊肘往外拐,爸你做主。不过我说啊,烤烟您也试着种了,新的那些个方式你却从来不接受,那些个田产一时半会又不会长了翅膀飞出去,便是偷师也值得试试不是?”王爱婷嬉笑着溜走了。
王跃庚一个人在天井里占了许久,开口唤了声,有个梳着分头的青年从刚刚王爱婷消失的地方冒出来。
“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去给我准备下,写个帖子,改天我亲自去拜访卢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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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是饭前收到的,卢约理正等晋子的消息,有点坐立不安的踱着步子。他很少这样任由钟来寿里外忙着却连手都不搭一把,钟来寿的伤刚好,却也乐得享受自己弄食物的乐趣。
旁边卢秦氏歪在一把太师椅里面,翘着腿对着一张空的八仙桌修着自己的指甲,仿佛周身的一切一切都不关她的事,又好像一个人丝丝密密的关注着所有的事。
伙房里飘出饭菜的香气,王跃庚派的那个梳分头的青年,极不耐的咽了一口唾沫,垂头等着卢约理回话。
“卢某具已准备好。”
卢约理展了拜帖说了这么一句,那青年有些摸不到头脑,抬头“啊”了一声。卢约理看了他一眼,嘴角一勾:“你就回去给你家老爷说,我都备好了,恭迎他光临寒舍。”
青年诺了声匆匆的回去交差了。卢约理脸上浮现出势在必得的样子,刚好被端了一盘子南瓜子进来的钟来寿撞见,两个人对视一笑,他伸手去接。
“真好!”钟来寿也未拒绝,便将盘子递给他,手舞足蹈的说:“王先生那里终于松动了,这下约理也可以换口气,不用那么操劳啦。”
卢约理苦笑一下,脸又沉下来。
“唉,总算是顺了一次,我还是比较担心晋子和翁先生那边。”
“放心啦,晋子哥向来做事稳重,想出差错也不太容易。”钟来寿笑笑,转身回了厨房。
卢约理回身,正对上卢秦氏的目光,她挑了一边嘴角笑起来,等卢约理将盘子摆在桌上,抓了一把嗑着。
“王老头那地里长的料的确是好料,地好,养的也好,难怪你也总追着不放。你爹当初就是觉得稀罕,想偷偷收下来,背着那帮洋人,自己开行立牌子试试。谁知道王老头没那周转经营的本事,却还想自己独立一摊,硬是不肯松口,你爹才跟他扛上的。”卢秦氏懒洋洋的说。
“哦。”卢约理依旧在旁站着,也抓了几个掂在手心里,“常叔却没说这么详细。”
“老常待兄弟笼络人心是一绝,经营的事他可不擅长,你爹怎么盘算,他只能看个大概。这回你送人情帮他一把,以咱们家这么多年的经验,只怕他有这一次尝到甜头,若想继续干这个行当,就难免会找咱们第二次第三次,不过人情只欠一次,到时候,恁地他再怎么顽固,也都得跟咱们签那一纸协议了。你爹都没做到的事,你做到了,真是好手段啊!”
“娘谬赞了。”
卢秦氏也站起身,半倚在桌边,鼻子里哼的一声。“我可不白夸你。另外还有走私的事儿,那是老头子分给你的钱,怎么造那是你自个儿的问题。不过你可小心点儿,连累了正事我可不答应。”
“是。”卢约理拉过椅子,坐下,恭顺的答道,“干完这单,我便收手。王老爷子那边若没什么差错,咱们就可以在重庆落停了,到时候让常叔把约朋偷偷接过来,原先想继续跟着卢家的也都带来。答应下的事,便没反悔的道理。我看透了,这家产家业在我眼里,只是负累,巴不得早点甩掉这个包袱,过我想过的日子去。”
“哼,被那小子迷的还不轻。”卢秦氏嗤笑道。
卢约理回以微笑,没再答话。
“你真的变了。”
许久,卢秦氏长叹一声。
“嗯?”
未待应答,钟来寿突然冒个头进来,“晋子哥还没回来么?你们饿不饿,咱们等等他再开饭吧!”
“等晋子来一起,还有些什么,我去帮你。”卢约理卷了袖子跟出去。
卢秦氏紧赶着唤了声:“……约理。”
“娘有事?”
卢秦氏瞟了眼外面,钟来寿已经先进了旁的屋,她才垂下头,声音极小。“不管你要不要留在家过,有些事,能忘的就忘了吧。以前是我性子暴,做的糊涂,往后我不敢说拿你跟约朋一样对待,至少你是琴姐姐的孩子,作为个长辈,我也不会亏待你。”
听了这话,卢约理站在原地愣了半晌,缓缓的说:“我小时候最怕你,为那些事恨你。也起过杀心,反倒是你出了事以后,我有些后怕,那感觉就淡了。人说福兮祸兮,我的结果倒不坏,爱谁恨谁去哪儿留哪儿,任由我自个儿决定,积蓄又多,多少人羡慕还羡慕不来。回想那时候,爹一直整夜的不回,你心里很难过吧?”
“你果真是变了。”
“哦?怎么变了?”
“变钝了,变暖了,变得会为别人着想了。”
卢约理咧嘴微微笑起来,刚想开口,却见远门咣的声被撞开,晋子气喘吁吁的冲进门。
“二少爷,不好啦,那批货,那批货出事了!”
拾贰:炒杏仁
卢约理咧嘴微微笑起来,刚想开口,却见远门咣的声被撞开,晋子气喘吁吁的冲进门。
“二少爷,不好啦,那批货,那批货出事了!”
晋子不停的喘粗气,卢约理有些慌神,忙问道:“快说,怎么了?”
晋子跟了他这么久,还没见他这么慌张过,更不知所措,支吾了半天才反问:“二少爷没看今天的报纸?广,广州沦陷,那批货被堵在城内了。”
说着,晋子又翻出一张电报递给卢约理,卢约理展开来看,厚厚的电报纸在他手里,发出微小的漱漱的响声。晋子接着解释:“我到咱们约好的地方等了两天,一直不见他们人影,后来才收到这封电报。”
电报寥寥几个字,象是刻透了纸一般:“鱼塘遭火,唔食,渔人走路免殃及!”
卢约理整个人僵着没动,似是要忍不住向后栽过去,却又生生的挺住了,皱着眉不言不语。
晋子望了眼不远处满不在乎的卢秦氏,又冲着卢约理说:“我想是轰炸的时候殃及了咱们存货的地方,现下日本人占了广州,咱们就更不能轻举妄动冒险进城,舍了它自保比较明智。不过二少爷不用太担心,这些人都是翁先生安排的,也算是我们交了货,他怎么着他也得跟咱们一起分担这个损失……”
卢约理扬手制止了他,晋子没再说下去。钟来寿忽地蹦出来,高声叫道:“啊,晋子哥回来啦,刚好可以开饭了呢!”左右看看气氛不对,又压低声音问:“怎么,出事了?”
“等下再告诉你。”卢约理揉了揉太阳|穴,向钟来寿挤了个微笑,“咱们先吃饭,下午有的忙了。”
难得钟来寿重新掌厨,一桌菜做得十分丰盛,在座的四人却都不是很有胃口。沉默的一顿午饭过后,卢约理突然问:“娘,外公过去也是烟行里有名的掌柜吧?据说约朋的那些行事也是您手把手教的,对不对?”
卢秦氏有些诧异,不过还是点点头。
“那,这个家,你来做主,如何?”
“啊?”三个人同时惊呼一声,卢秦氏顿了下,缓缓的说:“三年未到,你怎么着急撂下了?”
“我走私的货堵在广州,这么多东西也不可能炸的不留痕迹。上次给翁先生救了急,日本人已经开始关注了,何况这回走的还是田中的那条道儿,难免会查到相关的这些人头上,这事有多严重我心里清楚,留在这里的话,误了我自己也误你们。”
众人皆无话,卢约理接着说:“晋子今天辛苦一下,一会儿去一趟翁先生那里,相信咱们知道的消息,他也已经得到,不管他在不在,你只管留下话。这批货虽然没了,但我卢某人能交上翁先生这样的朋友,是至上的荣幸,到今天卢某人不后悔。他若有其他事,你只管推,说往后我会亲自会他。”
晋子一听,忙插话:“那货款……”
“你先不用讨,我自有安排。过后你去帮我和来寿弄个假的身份,再弄辆车,我们打算明天就出发,你就留在这里帮娘,找时间写信跟常叔商量下,尽快把约朋也接过来。”
晋子忖思的半晌,也点点头算是应下,匆匆换了件衣服便出门去。
卢约理又面向卢秦氏,说:“娘先休息一下,过会儿我跟您交代生意上的那些事儿。来寿,你来下。”
他拉着来寿起身,卢秦氏忽然开口:“你当真信我?”
“信!”卢约理转身道,“我信你,也只能信你了。娘,我相信你上午说的话都是真的,也信你不会单为跟我作对,而掘了你和约朋今后的路,是不是?”
卢秦氏笑了,眉眼都舒展着,并不是因为得意,而是真真实实的欢欣。“我信你”在个字掉在心上的重量,直比的那些虚荣和富贵,勉强和纠缠轻如浮云。
她是个精明的女人,会的学的也多,又懂得察言观色。她不仅羡慕当年琴姐姐才干,更向往她手中创造的财富。同样是女人,她得了她想得的,失了她自己都料定会失的,却不知还有这样几个字,感觉如此踏实,不因为母子之情,也不因为那些难堪的过往,只是人和人之间的这种微妙的情感。
她似乎霎时间明白了为什么常庆安于做一个司机守在卢家,也明白为何王晋对卢约理会如此尽心。
她笑着,自己都觉得,有很多年不曾这么笑过了,她没想到有一天她会亲手掌控这一份财富,却已不是初衷,而更像是一份承诺。
“好!”她慢慢的吐出这个字,“约朋到时,我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