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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血 by 霍湮-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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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拍警匪片呐!”他一脸无奈,放低声音,“我没和我爸说。” 

“我凭什么相信你?”我斜着眼睛看他。 

“……你爱信不信。”马王堆苦笑。 

“那你这一个礼拜作什么去了?难道不是和你老爹准备着对付霁血?” 

马王堆脸上不知道是哭还是笑:“我跟我爸回乡探亲都不行么?你不信可以去教务处查,我都递了请假单。” 

他朝地上的包努努嘴:“那里面还有给你们带的土特产呢。” 

我看看霁血,他在原处端端正正坐着,神色很平静。于是松开马王堆,涎笑着帮他揉肩膀:“老大,大人不计小人过,我这不就是怕你一时冲动……” 

他往我肩上砸了一拳:“去你的,你小子瞒的我好苦。差点没被你气死。” 

我哎哟喂呀怪叫两声:“谁叫你们父子两一副包大人的无私样,好的坏的一网打尽。我得防着两手啊。” 

原以为再见到马王堆会是尴尬得不得了的局面,没想到竟万分融洽。我有些刻意的讨好他,而他似乎也有一些迁就我。之前的隔阂两三句话间烟消云散,友谊也算更进一步。 

他有点讷讷地跟霁血点头打招呼,霁血朝他友好一笑,他头一低,跑过来跟我分土特产。我心里暗笑他小样,脸皮子这么嫩。 

“我爸总和我说,异类是不可信的。除妖降魔不能有妇人之仁。但是那天晚上我回去想了很久,那个陈湘说的话好像敲钟一样脑子里荡来荡去。要是没有……呃……” 

“霁血。”我提醒他。 

“哦。要是没有霁血,我们都完蛋了。亏我还准备了所有对付僵尸的法咒,结果一上来就中了迷魂术,啥都不知道了。我想异类也该有好坏之分,我们若是不分青红皂白一揽子除去,所作所为和那些嗜杀的妖魔有什么区别?”马王堆苦笑,“若让我老爹知道我这想法,定要说我不够坚定。我也知道我心太软,也许也就是我这么不长进的原因。” 

听他这席话,我知道他的确是想通了,虽然他这个急转弯来的有些突然。 

我大力拍他肩膀,豪气干云:“这有什么关系。佛法还有大乘小乘呢,走你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关键是要有自己的思想。我相信老大你以后一定大有作为,道士头头非你莫属!” 

他被我马屁拍得一乐,回身从边上包里掏出个卷轴:“其实我爸这次回去是参加他师父,就是我师祖的追悼会。我头一次见那些师叔伯,还知道了些道门秘传的事情,我老爹平时都不爱跟我说这些。” 

他打开卷轴,是一副人物白描。国画人物五官基本辨不出区别,只能从神态气质上看出点端倪。画中人眉清目秀,神态儒雅,道袍加身,仙风道骨,手里捧着把宝剑。一名女子跪在其侧,瑶鼻凤眼,一脸虔诚望着道士。 

我不明白他干吗给我看这个。 

“这是在师祖房间里挂着的一副画,我临摹下来的。” 

我不禁向他投去崇拜的目光,看不出他还能临摹出这种神韵。 

“按辈分来说,他是我不知道第几代祖师爷了。但是祖庙里却没有他的牌位,连衣冠冢都没有。名册上也没有他的记录,何年生何年卒,何时拜师入门。我只听说他是明朝时候道门第一人,收服过无数了不得的妖怪。然而像他这么样的高人最信任的居然是只异类。”他一指边上的女子,“你猜猜她是谁?” 

“她情妇。”我不假思索。额头上遭到一记暴栗。 

“她是头九尾狐,却是三界当中唯一能接近我这个祖师爷的,是他的下仆也是助手。”马王堆笑的有些得意,“所以说教条都不是绝对的吧?” 

哦,感情他是拿他这个祖师爷来坚定他的想法,顺便当作偶像来崇拜。 

“那后来呢?这么伟大的人物怎么你们不给记上一笔?” 

马王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大师伯看我对这副画好奇就把这事当故事说给我听了,还叮嘱我别搬上台面讲,忌讳。关于他的最后,说法还不一致。有的说他堕入魔道到处屠村,疯狂而死;也有说他是与众妖之王同归于尽,尸骨无存。我更相信第二种说法。” 

“那妖怪老大的确是死了?”我好奇。 

马王堆顿了顿,忽然看我一眼:“大概吧。反正好几百年没有群妖联合兴风作浪了,最多就是少数不安分子偶尔冒个头,也许就是少了头头的关系。” 

他说的平淡,听到我耳朵里却有些惊心动魄,仔细看画中人,竟在眉梢眼角看出丝苦涩。我一惊,背脊撞上霁血的腿。 

“把画给我看看。”霁血朝马王堆微微一笑,口气却不容置疑。马王堆乖乖把画递给他,他就着低头看画的动作定格,一动不动,脸上毫无表情。 

我和马王堆都愣愣地看着他。 

“一点也不像。”半晌,霁血幽幽吐出一口气,把画还给马王堆。 

马王堆一下站起来:“你认识他?” 

霁血缓缓点头。我怔住,随即想通,500年前差不多就是明朝时候,若说霁血认识这个祖师爷也不奇怪。 

马王堆又惊奇又兴奋,追着霁血问:“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一个痴子。”霁血想了想,忽而一笑,“不能爱恨喜怒,连凡夫俗子都不如,即便洞晓天机,他也只是个痴子。” 

好像有点过分了,也不能这么直接就把人家新树立的偶像贬低成白痴吧!我看到马王堆有点怔怔,想打圆场,却被霁血的表情震住。 

他虽然笑得一如往常的温煦平淡,眉梢眼角却泛着决然,看得我嘴里涩涩的,说不出话。 

马王堆垂下头,不知道对谁说话:“我们何尝不都是痴子呢?” 

我吓了一跳:“老大你没事吧?打击大了?” 

马王堆朝我咧嘴一笑:“没什么没什么,随便感慨一下。霁血说的有点道理,所谓高处不胜寒吧。” 

霁血微笑着不置可否,只是感慨:“这个世界实在小,想不到你也师出龙虎山一门。” 

“啊?”我又吃一惊,“那不是和张璨成了师姐弟了?霁血你怎么知道的?” 

霁血一指画像:“他是正宗道门出身,既然小马叫他祖师爷,自然就是这一门出来的。”(霍:小马……我先寒……) 

马王堆疑惑:“张璨是谁?” 

“咱们学校外院院花,陈湘的表姐。”看他皱眉,我只能继续解释:“陈湘就是我们遇僵尸那天差点和你对掐的那个。哎呀,这话说来长了……” 

我开始唧唧呱呱把这几天遇到的事情大致说了说。马王堆有点晕乎地看着我,慢慢点了点头。 

“我老爹一向游离于师门,所以我对龙虎山的情况也不了解。乾坤表里图我听也没听过。这个很厉害的师姐倒是有所耳闻,想不到竟然死得这么惨!” 

“唉!别提了。”我摆手唏嘘,然后问他:“你老爹呢?这事情还是让他知道一下的好,不过霁血的事你还得帮我瞒着。” 

“他还有些事没处理,留在江西了。因为要考试我才提前回来。我会跟他通电话的。”马王堆拍胸脯保证,“你放心,霁血的事一定帮你保密。” 







注:龙虎山位于江西鹰潭市郊西南20公里处。是中国道教发祥地。龙虎山天师道至今一千八百多年,是中国道教最正统的一派,属正一宗符籙派,以《正一經》為主要經典,降神驅鬼、祈福禳災。东汉中叶,第一代天师张道陵在此肇基炼九天神丹,“丹成而龙虎见,山因以名”。张天师在龙虎山承袭六十三代,是我国一姓嗣教最长的道派。 







22 







今天晚上的复习计划全面泡汤。那几个去趴空调房的家伙不久之后统统冲了回来,对着马王堆长嘘短叹,倾诉相思。董小脚二话不说提了那只装着土特产的包包猫到他床上开始拆包装,像只老鼠似的吧唧吧唧动嘴。 

我无奈收拾书本,到卫生房冲了个凉水澡钻进蚊帐,手里拿把破扇子摇啊摇,一边听他们闲扯。 

霁血回玉里歇着去了。身下的竹席虽然沁凉,却比不上他鬼冷的身体解暑。我想把他叫出来当抱枕用,还可以听他说说床头故事。 

太小孩子气的行为,想想还是算了。 

脑子里浮现出马王堆那幅画,每笔线条居然都清楚得好像刻印一样。霁血说,那是个痴子。这句话我放在心里反复咀嚼,越觉越不是滋味。 

若不是我问起,他总避而不谈他的过去。即便是回答我的问题也是简单扼要或者含糊其词高深莫测。其实我也并非一定要刨根问底,他过去如何如何也都是他活着时候的事了,他死后作玉灵也有他自己的道理。我只在意他的放不开。 

是了,他越是说的云淡风清事不关己,越彰显出他眼里的寥落,仿佛可以看见一个沉重的包袱压在他肩头,叫人无端心痛。 

不只心痛,还有不爽,很不爽。明明已经跟了我,却还要记着好几百年前那些有的没的,欺负我什么都不知道就不把我当回事。横! 

我把胸前的血玉塞进嘴里狠狠啃了一口。呸呸,硌到牙了。 

我可不想只当他的累赘啊!虽然我是凡人,也只能窝囊地让他保护,但总有我能尽力帮到他的地方吧?我要他把我当成,当成…… 

当成什么呢? 

见鬼了。脑子里浮出来的居然是昨天晚上与他的唇舌纠缠,身上立即一阵燥热。 

不就是嘴对嘴渡精气么?我秦大少什么时候变那么纯情,记忆犹新到现在。不行,睡不着了,这把火烧起来,再要浇灭不是容易的事。我噌地坐起来,随便披上件外衣。想了想还是把紫金如意从枕头低下摸出来塞进裤袋,以防万一。 

哥几个都躺下了,不知道谁在咔嚓咔嚓磨牙。马王堆在上铺翻了个身,咕咕哝哝问我干什么去。 

“尿尿。”我小声回答。汲着拖鞋踢踢嗒嗒走了出去。 

我们这间302正对楼梯,冲凉房在走廊另一头。我一路上跟几个白影子点头招呼,它们立刻慌慌张张飘开。老学校老宿舍,难保不会有这些东西,我早就见怪不怪。人怕鬼,鬼还怕人呢。 

不知道是哪个没公德心的家伙忘记关水龙头,老远就听见哗啦哗啦水资源往外流。我走进去,把龙头一个一个拧紧,然后脱了衣服站到莲蓬头下让冷水从头浇到脚。熄火。 

可悲啊,想我人见人爱风流倜傥的秦大少居然有不能解决需求的时候。我把问题归结于太久没找过女人,自从两个月前和上任女朋友分手。 

早知道就先把张璨给吃了。哇哈,这个想法对不起陈湘,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有严重恋姐情结,原先我还以为他对霁血有意思呢。偏偏霁血老爱跟他眉来眼去,害我心里酸不拉几像喝了醋似的。 

我呼吸猛然顿住。呼啦呼啦就着冷水狠狠扒拉两下头发。 

别想了,再想就不知道歪到哪条路子上去了。我开大水流猛冲,直到思想彻底冷却。懒得把身体擦干,直接套上沙滩裤把上衣搭在肩上,打开朝南的磨砂玻璃窗吹风。 

夜晚的T大和所有历史久远的大学一样,沉谧中带着点阴气。层层叠叠的树海里有若隐若现的小径,远处是灰蒙蒙高低不一的教学楼群,昏黄稀疏的路灯光冲不破雾一样的黑暗。 

不知道哪间房晾出来的内裤挂在宿舍前那棵榆树的枝桠上随风飘荡,那模样颇为好笑。 

我咧开嘴,视线却被树下两条白影擭住。 

其中一个是霁血,我相信我的视力。 

他面前的白影背对着我,以至看不真切它的面目。但那站着的风姿倒和霁血有几分相似,雪白的长袍坠地,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挽了个髻。 

他们在说什么。我伸长脖子竖起耳朵,却只听见树叶被风撩动的沙沙声。 

忽然,霁血抬了抬眼,正触上我的目光。他朝白影说了什么,白影缓缓回身,只差一点我便可以看见它的脸。 

背后空气轻微波动,直觉告诉我有什么出现在冲凉房里。 

我刷一下转身,一只手插进裤袋。 

冲凉房门口站着个人,青黑干瘦的脸,仿佛千年古尸。 

马王堆。 

“老大,你吓死我了!”我松开捏在手里的紫金如意,长出一口气。 

“我看你这么久不回来就跟过来看看。”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在暗处发着光,盯得我突然冒起一层鸡皮疙瘩。 

“天太闷,我冲一下。在等头发干。”我下意识再往树下看看,霁血和白影都不见了。 

马王堆朝我招招手:“回去拿毛巾擦干吧。再这样吹下去小心着凉。” 

我点头,吧嗒吧嗒过去。他还是堵门口没动,我走到他面前愣了一下。 

他一咧嘴,露出马式经典的阴森笑容,抬手用拇指轻轻抹去挂在我下巴上的水珠,旋即转身走了出去。 

这家伙吃错药了?阴阳怪气的。我用手背擦擦下巴,没怎么在意,慢腾腾跟在他后面回到寝室。 

擦干头发倒头就睡,只是想着明天要问问霁血跟谁幽会去了。 







23 







然而霁血只说了两个字:“故人。” 

我眨巴着眼睛等他下文,他就看着我悠悠的笑,那眼神仿佛穿过我的身体透视到某个久远的年代,见着某个久违的人。 

我怒起,隔着桌子一把抓他到眼前,想跟他吼:你现在是我的玉我的灵我不许你想那些早被时间消灭的东西你怎么不想想我? 

话到嘴边又噎住,我这是怎么了?暴躁又易怒,秦相侯该是个成天嘻嘻哈哈没心没肺什么事都不在心里放过夜的人,那现在的我又成了谁? 

我颓丧地放开霁血,把头埋进面前摊开的砖头书里。现在不是胡乱烦恼的时候,心浮气躁或许只是因为考试压力大的关系。 

边上有人拍拍我肩膀:“同学你没事吧?我看你脸色不定,四肢抽搐,不是犯了什么宿疾吧?” 

我抬头,见图书管理员一只。尽量早来挑了个三面环书架的角落,想不到还是有人经过。 

“我没事。”克制住想拿他当出气筒的欲望,我僵硬地笑笑,目送管理员一脸不放心地远去。 

叹气。 

一只冰凉的手覆上我的额头。 

“昨晚没睡好?” 

他眼睛里的关切很好地安抚了我的浮躁。我吐出胸中一口浊气,摇摇头,把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砖头书上。 

“这些天你还是多保留些精力的好。”他一声轻叹,“麻烦随时可能出现。” 

我惊疑地抬头:“怎么了?” 

“蜃枭。那天他逃走之后我再也没感觉到他的气。”他一指揉着眉间,脸色郑重,“这只代表一种可能,他重新找到了宿体潜伏。鬼灵精怪一旦进入宿体,便能把气隐藏起来。这就是为什么当时我没察觉张璨体内的它,而它也没料到我栖宿在你胸前的玉石中。” 

所以它只偷走了紫金如意而大意地把霁血留在了我身边?想来马定川也是因此一直没有发现霁血躲在玉里头吧。 

我恍然点头:“也就是说现在谁也不知道他躲在什么地方,准备的是哪一出,所以防不胜防。” 

“最要提防的便是你身边的人,这段时间切勿和他们走得太近,直到我找出它为止。”他隔着桌子拉过我的手紧紧拽住,“我虽一直在你左右,但还是做不到万无一失。你若不警惕,做什么都一头栽进去,我拦也拦不住。” 

我愣愣的看着他,让他眼里的后怕搅得胸口一阵彭湃如潮。 

“就好像上一次……” 

我知道他指我冒冒失失就跟张璨跑去郊外,结果差点被炼化在乾坤表里图。 

他叹口气,垂下眼,淡淡哀愁在他周身弥散开来:“好不容易到了今日,你若出什么岔子,我势必追悔永生。” 

心脏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揪得生疼。原来他这么在乎我,我却木知木觉猜忌他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实在显出我小气。 

我猛地反握住他的手,一边掏出手机拨通寝室电话。 

“喂,老大?嗯,我今天中午有事,陈湘我帮你约好了,十一点半南门鼎太丰。你们两个谈吧,我就不过去了。好,那就这样。”挂机。 

我看向霁血,咧出一个灿烂笑容:“我现在就和这两个家伙走得最近了。” 

霁血说的对,跟他们疏离开来不仅为我好,对他们来说也是好事,不至于被卷入是非成为第二个张璨。 

一个复杂的笑容在霁血唇角绽开,欣然而忧郁,宽慰而不忍:“其实你也不必……” 

我打断他:“这样做最好,对谁都好。我不仅为我自己,也是对你负责。” 

突然领悟自己想要的,便是霁血无忧无虑的笑容,不再落寞寂寥哀怨神伤。不让他操多余的一份心,也许是目前在他保护下的我唯一能做的。 

边上又有人拍拍我肩膀:“同学,你确定不要去医务室?不是精神压力太大了吧,连自言自语都跟背台词似的。” 

又是管理员。看来是我动静太大让他盯上我了,赶紧点头哈腰连声道歉说下次不敢,他才一脸不放心地再次走开。 

坐在对面的霁血清咳两声,还是憋不住扯起了嘴角轻轻笑出声。那模样好像春风吹融了一个冬季的雪,吹化我的心。我目不转睛盯着他,发誓以后要想尽办法让他这样笑给我看。 

他笑着倾过身体拿手指戳我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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