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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第4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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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而,嫁作长媳的汪小妹一时走不开,只能急急忙忙往娘家送信让哥哥千万多留两日。她一定设法赶回来一趟。

    知道两个妹妹全都嫁得不错,大姐和姐夫也还美满,汪孚林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下,当下便和父亲商量了动身的日期。虽说他是要回京去述职的,可广东毕竟属于很远的地方,他此次送怀孕的妻子回家。还是决定在家多停留几天,大不了回头再日夜兼程赶路。

    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母亲吴氏安置了小北后过来时,正好听到他说十天后启程,竟是立刻开口说道:“双木,我和你爹之前就说过,要是你这次留京,那么我和你爹就带着小北坐船去京师和你会合。她自从嫁了给你之后,就没怎么和你分开过。再说这女人生产不易,若有个万一,我和你爹就没法交待了。”

    “娘,我和小北早就说定了,她就留在徽州生,这次从广州回来就已经很折腾了,再千里迢迢上京,只会比在徽州生更危险。而且。您二老又不是不知道,她晕船晕得厉害。运河又是十天九堵,万一遇到钞关或者税关找茬就更麻烦了。”见吴氏还要争取一下,他便握了握母亲的手说,“娘,我是第一次当爹,当然也很希望和她一块看着孩子出生。但世事难两全。我相信,世上没有比爹和您对媳妇更好的公婆了。”

    汪道蕴登时面露得色,吴氏则是想起之前对媳妇说起这话时,小北直摇头的情景,再品味汪孚林刚刚这番话。她不由得露出了欢喜的笑容。她素来是菩萨一样的人,儿媳妇是丈夫早年就定下婚约挑中的,儿子也喜欢,过门之后小北又很会哄她,她这个婆婆虽说偶尔心里也会酸溜溜的,但更多的时候却也真的把儿媳当成女儿来疼。所以,她还是再争了一会儿,见丈夫也帮着劝自己,她便最终放下了这念头,可心中却高兴了起来。

    儿子有了媳妇,却还是向着爹娘的!

    把汪孚林和小北送到家,常年在外漂泊不着家的吕光午自然也告辞回了新昌,汪孚林亲自把人送到了渔梁镇码头,少不得又是好一番感谢。

    因为在家里停留的时间有限,汪孚林原本还派人去了岩镇方家和西溪南吴家送信,让汪小妹别过来,叮嘱汪二娘好好安胎,自己回头去看她们,可没想到次日申时,汪小妹就匆匆和丈夫一道赶了过来。已经梳了妇人发髻的她看上去显得成熟了许多,可甫一见面还是忍不住抱着兄长又哭又笑,直叫汪孚林庆幸自己那位妹夫被汪道蕴叫了过去问话,没看到这一幕。

    直到好容易劝了汪小妹松开手,哄了她坐下,他方才笑问道:“我之前都没来得及为你送嫁,不怪我吧?”

    “当然怪!”汪小妹却气得皱了皱鼻子,随即才悻悻说道,“可那是我运气不好,谁让二姐的婚事正好是你中进士候选的时候,我却偏偏撞上你去广州上任的时候?不过,哥你得贴补我私房钱,之前公公生病,我花了五百两银子。”

    汪孚林顿时大汗。堂堂岩镇方家,又是斗山街方老夫人亲自保的媒,不会穷到真要用媳妇的陪嫁看病吧?

    “岩镇方家有些眼皮子浅的人看到我过了十八才嫁人,背后编排我的不是,还说哥肯定不喜欢我这个妹妹,嫁妆也是虚张声势,我家里公公婆婆那两个糊涂的竟然还真信了,这次公公生了一场快死的病,婆婆一开始死抠着不肯花大钱请名医,直到公公不好了,我掏了腰包,她才醒悟到斗山街方老夫人给他们挑了一个就算别的优点都没有,却有钱也肯花钱的儿媳妇!所以,哥你贴补给我五百两银子,大不了我回头转手还给你,我看谁回头还敢说我哥不喜欢我!”

    想到汪小妹当年未嫁时,泼辣不下汪二娘,如今嫁为人妇却要受这种磋磨,汪孚林只觉得心头怒起,沉声问道:“你和爹娘没说过?”

    “和他们说干嘛?爹一怒之下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来,娘又是三从四德的。”汪小妹声音一下子低了下来,往外头看了一眼,仿佛生怕有人听壁角,随即才用比蚊子还轻的声音说道,“再说他对我挺好的,之前还在公公婆婆面前替我说话。这次出来的时候他还对我说,回头他一定把我花掉的嫁妆银子补给我。”

    汪孚林这才笑了起来,等留下汪小妹和妹夫方旭吃了晚饭之后,他二话没说就摆出了大舅哥的架势,直接把人拎到了书房耳提面命了一番,等第三日早上送两人回去时,他就当着方旭的面直接把一个匣子塞给了汪小妹。

    “里头是五十颗合浦南珠,随你串项链还是珠花,还有两千两银票,算是哥哥我给你的私房钱。你大姐和二姐回头也有一份,只管拿着。”

    汪小妹也没想到要五百两装个样子,哥哥竟是多塞了几倍给她,饶是她素来胆大皮厚,也忍不住脸上发烧。方旭就更加不好意思了,可他上前正想替妻子回绝,却被汪孚林瞪了一眼:“做哥哥的给妹妹私房钱,你啰嗦什么?都是干干净净赚来的,又不是我贪墨来的。”

    就算那合浦南珠是林道乾的珍藏,他也是让于文调了银子兑换了回来,否则杜茂德等人哪有第一笔资金去开发东番?

    汪道蕴虽觉得儿子有些太宠小女儿,可想想钱是儿子挣的,愿意送给小女儿当私房,儿媳妇都没发声,他也就没说什么,吴氏倒是劝解了两句,见汪孚林不听也就算了。而方旭小心翼翼地陪着妻子一道离开汪家,等上了骡车之后,他才忍不住按着胸口道:“你哥哥比我也就大一岁,可我在他面前偏偏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被瞪一眼更是连腿肚子都哆嗦。”

    “那是,我哥是什么人,他之前在广东当巡按御史的时候,那才叫厉害!”究竟怎么个厉害法,汪小妹虽说听父母提过一星半点,却也没乱炫耀,只是拿着手指在丈夫身上点了点,“总算你对我好,否则我才不帮你说话!”

    方旭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想到大舅哥上广州时还带着妻子,如今妻子身怀六甲回徽州待产,他就忍不住挨着汪小妹坐得近了些。

    而送走了汪小妹夫妇,汪孚林一视同仁,少不得又跑了一趟西溪南吴氏,探望身怀六甲的汪二娘,当夜就住在了松明山老家,见了见父老乡亲,又多停留了一日。唯一的遗憾是,家住岩镇南山下的舅舅吴天保去了严州府建德县办事,没有遇上。

    等到接下来从松明山回到歙县,汪孚林拜访了程许两家,接下来就闭门不出不会客,专心致志地陪着妻子。十天的日子一晃而过,启程时他虽说满心牵挂依依不舍,却更知道限期不是玩笑,也只能启程。路过宣城时又去见了大嫂汪元莞和姐夫许臻,顺便在宣城沈家住了一晚上,这才继续北上。

    等到了南京,已经是他从广州出发两个月后的事了。原本他只打算稍作停留,见一见秋枫,再拜访一下业已承袭了爵位,喜好风雅的临淮侯李言恭,却没想到竟是因缘巧合,挖出了一件陈年旧案。

    PS:今天两更,顺便提一句,作家荣耀堂评选还请支持一票^_^(未完待续。)

第七五三章 贪婪的背后

    尽管当年永乐迁都时,曾经一度挖空了南京的富商和富裕阶层,但地处东南的这座金陵古都,其恢复能力从来都是非同一般的强,在正德皇帝南巡之后更是发展迅速,如今的南京哪怕没了帝王,依旧一副名城气象。不说别的,单单聚集在这里那些大大小小的衙门,囊括了六部、都察院、大理寺等等重要的职司,便足以让其比起苏松杭来,更有一番权贵云集的气象。

    然而,相比只挂着个尚书名头,实权相比京城六部却差一大截的南京六部尚书,在这座古城中,最重要的职位除却应天巡抚和应天府尹之外,决不能忽略南京守备。守备一职一分为二,一半由勋贵担当,一半由太监承领,大多数时候都有四个人。

    这其中,魏国公徐家因为扎根于南京,几乎每一代都承袭南京守备之职,再无上进之心。此外则是嘉靖年间方才归还爵位的临淮侯李家。如今,守制期满已经复出的临淮侯李言恭佥书南京中军都督府,兼南京守备,又承袭了父职。

    但李言恭附庸风雅,白雪山房固然名声在外,可他的威望和名声与当初实打实打过点仗的李庭竹却又不能相提并论。汪孚林抵达南京城之后,一过府拜望,李言恭就立刻屏退从人,也不顾两人已经两年多没见,就是好一番诉苦。起头,他自然是只说自己执掌临淮侯府和担当南京守备的那些难题,可渐渐话题就拐到了另一个方向。

    “我之前这守制两年多来,有苏杭商贾看好银庄票号的市场。也已经插进了一脚。投靠的却是魏国公徐家。和老牌勋贵徐家相比。李家虽说有些吃力,可本来也能维持的下去,不至于怕了他们。可偏偏这位魏国公吃相难看!这徐邦瑞出身庶长子,早年因为已故老国公徐鹏举打算废长立幼,甚至还把生了幼子的小妾郑氏给扶正,请封了魏国夫人,让庶幼子摇身一变成了嫡子,他吃了不少苦头。

    还是后来事情败露。老国公被罚俸,那位小妾扶正的魏国夫人被褫夺了封号,他这才算是得了世子名号。等老国公一去世,他承袭了爵位,到现在才五年。老国公当初不喜欢他,金钱上头自然克扣,他大概是穷怕了,所以他承袭爵位之后,自忖年纪一大把,反正横竖就只是个南京守备的前程了。便一心想着搂钱。因为他的关系,那帮苏杭商贾不守规矩。竟是变着法子挖我们的墙角。”

    汪孚林当然知道大明如今那些勋贵不比开国,开国年间勋贵就是生十个八个儿子,那些不能袭爵的儿子也往往都能有个不错的前程,运气好的还能当到正二品都督,可现在就不一样了,除却袭爵的那个幸运儿,不能袭爵的不但分不到多少祖产和财产,而且往往只能混个勋卫就算到顶了,有多少勋贵旁支早已沦落到吃饭都成问题了?正因为如此,为了一个爵位,这些看似光鲜的人家往往能掐出脑浆来,徐家更是从第三代就开始不停地打御前争产官司。

    只不过,他这次在徽州停留的那几天,叶青龙以及其他掌柜,还有程许两家的人对于东南开拓的局面都还算满意,并没有提到南京这边有什么应付不了的大困难。所以,听出李言恭话里有话的他就索性反问道:“那侯爷的意思是……”

    “南京守备太监孟公公已经在南京呆了好些年了。”李言恭微微一笑,这才点破了自己的用意。

    这无疑就是要分润股份的意思。两人虽说结交已经快四年了,可毕竟聚少离多,利益成分多,情谊成分少,汪孚林当然不会奢望李言恭出让利益。但是,要让他让步,他却也不肯轻易松口。倒不是为了那点钱,而是商场如战场,和官场也有类似之处,你要是随意退让,会让人觉得你软弱可欺。更何况,李言恭本来就只是以李家的政治资源,再加上一部分的真金白银入股,经营上头都是徽商汪程许三家作为主导,他就更不会任其左右了。

    天知道李言恭是不是勾结孟芳,打算侵吞他们这些徽商的利益?

    于是,笑着顾左右而言他,最后含糊答应考虑之后,汪孚林一离开临淮侯府,明面上仿佛住在松明山汪氏在南京的一处别院,实则悄然住进了南京的那家长风镖局。

    历经多年开拓生意,从杭州、南京、镇江、扬州,四家极具规模的长风镖局早已成为这东南一路太平的标志,网罗了不少很有名头的武师,唯一的区别只在于各自的根基不同。杭州的班底在于那些打行的旧人,南京则是浙军老卒,镇江是好勇斗狠的机工,而扬州则是盐商的运盐班底,其中包括某些私盐贩子。而这么一批人的洗白,汪孚林花钱无数,但收获也同样巨大。

    此时此刻,带着刘勃和封仲的他一进镖局,就被迎到了最深处一间厅堂,几个最核心的镖头,如张喜和张兵连声叫着姑爷,争先恐后禀报各种进项和成就,他听得笑意盈盈,不住点头,到最后方才问起南京守备的情形。得知临淮侯李家和魏国公徐家确实明争暗斗不断,而自从隆庆六年起就担任守备太监的孟芳,则是正死死压着刚刚到任南京还不满一年的守备太监张丰,他便忍不住沉思了起来。

    “这张丰是哪里人?孟芳既是在压制他,他可有什么反击?”

    “说来也奇怪,这张丰不像从前那些被打发到南京守备太监来养老的太监,他才四十出头,听说去御马监之前,还曾经在司礼监的内书堂呆过,不知道怎的就突然派到南京来了。不过听说京城皇上身边有好几个姓张的太监,也许是亲戚?”

    汪孚林当初还见过司礼监第二号人物张宏,深知其人年纪一大把。却能在冯保之下安之若素。绝对不是寻常人物。而万历皇帝身边。张诚和张鲸也同样备受宠信,前者据说很得冯保的喜欢,至于是真巴结还是假奉承,他就不是很清楚了。如今这南京多了一个出身司礼监,年纪又不大的新任守备太监,也同样姓张,虽未必真的是一家,可他不得不考虑得深入一些。他想到李言恭之前对自己的建议。便又问道:“临淮侯和孟芳关系如何?”

    “李小侯……咳,如今该叫一声李侯爷了。他和孟芳往来不多,或者说孟芳眼高于顶,瞧不太上刚承袭了爵位的李侯爷,再加上魏国公徐家巴结得狠,送礼也重,所以孟芳和魏国公徐家走得更近,李侯爷大约心里急,前几天还去拜访过一次,却被孟芳挡驾了。”

    原来是想要巴结孟芳却没巴结上……说实在的。如今这些勋贵真的都已经远不如从前了,这种世袭不降等的承袭方式。养出来的只有酒囊饭袋!

    镖局里头这些汉子在背后对于太监阉人素来不大恭敬,因此汪孚林对太监直呼其名,他们自然乐得省掉那公公两个字,只对李言恭还称呼一声侯爷,却也只不过因为李家和汪孚林有些交易往来而已。他们七嘴八舌又回答了汪孚林几个问题,见这位姑爷若有所思摩挲着下巴出神,在兵马司做事的潘二便开口问道:“姑爷可是打算见张丰?这位守备太监和当初的李小侯一样,常常微服四处乱晃,但碰见什么冤情又或者不平事,却也不大管,仿佛就是个闲人。”

    汪孚林当初碰李言恭就是用的“偶遇”,如今有镖局作为后院,其中从镖头到趟子手,大多数都是出身中下层,再加上走镖靠的不止是武力,还有和三教九流打交道的能耐,所以他如果打算再制造和张丰的偶遇,可以说易如反掌。可听到张丰的这种行事方式,他就觉得有几分微妙的熟悉感,思前想后,他就决定暂且按兵不动,再打听一下具体情况,反正就算一百二十八日期限不能全都用在路上,却也还时间充足。

    但在此之前,他在镖局陆续秘密接见了徽安票号和宁盛银庄的三个大掌柜,先期交待了通过镖局将真金白银分批转移,也就是换个库房的事。尽管只是以防万一,但这般安排交待下去,三个大掌柜仍旧面色沉重。然而,就在汪孚林井井有条地按照最糟糕的打算进行布置的时候,这天入夜时分,还在翻看账册的他却听到外间轻轻敲了敲门,随即就是一个极轻的声音。

    “小官人,有人在后门指名求见您。”

    汪孚林自忖自己可谓是潜踪匿迹住进了这里,没想到依旧被人发现了行踪,意外的同时却也不免好奇,当即起身去开门,吩咐让陈炳昌先去摸摸对方的底子——这个少年小秀才历经在广东的磨砺之后,至少不用担心三两下被人掏出全部底细来。大约一刻钟之后,就有人在虚掩的房门外头再次敲了敲,得到他的许可后就直接推门进了屋子。

    “汪大哥,来的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他自称是南京守备张丰。”说这话的时候,陈炳昌忍不住使劲吞了一口唾沫,脸上还带着几分不可思议。从前在湖南的时候,一县之主就已经足够他仰视了,后来到了广州濂溪书院求学,这才算是见过好些天南名士,可比起跟着汪孚林见的那些官场要员,就相差很远了。然而,如今一到南京,先是造访白雪山房见了临淮侯李言恭不说,竟然还有南京守备太监夤夜来见?这也太离谱了吧!

    汪孚林也觉得有点离谱。可是,结合张丰很可能是因为在宫中站队错误,又或者政治斗争失败,这才在壮年到了南京,如今又被老前辈孟芳排挤这一现状,他又觉得这种情况还算可以理解。只不过,既然来人已对陈炳昌吐露了身份,他就不能太过怠慢,当即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裳,跟着陈炳昌前去见人。

    因为这是半夜三更从后门造访,镖局中大半的人都早就睡下了,前头那些平日待客的厅堂一概不能用,临时用来招待客人的。只不过是后院的茶房。就连这茶房。也是照顾汪孚林这个素来晚睡的夜猫子。这才一直都开着,于是这时候还能给不速之客提供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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