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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reet Fighter II）的卡，这是id近来最喜欢的游戏。卡马克在楼下，坐在一大堆可乐瓶上，他周围到处是比萨盒，面前是他心爱的NeXT计算机，凯文在他右边，后面是杰伊。他们刚住进来没几天，但是很显然，他们已经完全安顿好了。
罗梅洛越来越热心于《德军总部3D》的开发，这很容易感觉得到，你只要留意他叫喊起来的音量就可以了。大家意识到，这个游戏已不止是罗梅洛工作的一部分，而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他花在游戏测试上的时间越来越多，而当他不在测试的时候，他就在通过BBS寻找各地的玩家帮他测试。
“嘿！你们知道应该在这里加点什么吗？”罗梅洛暂停下游戏，向大家喊道：“嘘嘘！我们应该加上这个功能，这样，当你放倒那些纳粹后，就可以停下来，在他们身上撒泡尿！嚯嚯嚯！有意思！”
艾德里安和汤姆被罗梅洛逗得直笑，汤姆把手伸到桌子下面，揉起一团纸朝罗梅洛砸了过去，罗梅洛也有他的弹药库，他立刻回敬汤姆三四个纸团，其中一个打偏了，到了阁楼另一头凯文那里，凯文毫不示弱地加入战斗。卡马克则尽力专注于工作。自从到了麦斯奎特，纸团大战、朝纳粹的叫喊、罗梅洛的各种异想天开，已经成了生活的一部分，但卡马克从不参与这些狂欢，也没有人指望他会参与。到目前为止，卡马克的专注力还足以应付这些干扰，就当它们不存在，从而，他才能集中精力去优化引擎，让它更快，更稳定。
纸团大战对卡马克不算什么，让他烦恼的是可缩进的墙。这些墙其实就是游戏里的密门，它可以朝墙体里缩进，然后横向滑动开来，展现出一个秘密房间。汤姆已经为此纠缠了卡马克无数次，他向卡马克游说道：“秘密，是所有精彩游戏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我们从前的游戏里一直都有各种秘密给玩家以意外，譬如《基恩》里的沃蒂冈语言，还有，当玩家长时间不移动基恩时，那可爱的小家伙还会伸伸懒腰，打个哈欠。《德军总部3D》不能没有这种彩蛋，而最自然的做法，就是把秘密房间隐藏到可缩进的墙体背后。”
但卡马克不为所动，用他的话说，这是“一个丑陋的调整”，他不想为了这种额外的功能而把代码变得脏乱。对他而言，编写游戏，越来越成为一件关乎优雅的事情：如何用最整洁的方式来实现期望的效果。《德军总部3D》的引擎从设计之初就没有考虑过可缩进秘密房间的墙体，那个世界里只应该有滑动打开和关上的门，这门只是沿墙体的平面移动，它不需要缩进。功能越简洁，引擎就跑得越快，从而就越逼真，因此，卡马克的答复是：“不行，不会有可以缩进去的墙。”
汤姆没有放弃，他一有机会就提起这个事。罗梅洛很快也加入到汤姆一方，他向卡马克解释说：“我们知道，新引擎的编程工作已经让你不堪重负，但能不能再加上这个功能？就一个功能。把墙弄成可以缩进去吧，我们会很开心，我们会把它放得满世界都是。”卡马克还是拒绝了他们。这是id第一次在游戏设计上发生显著分歧。
工作间歇，他们会到楼下游泳池里打球。一次卡马克也在的时候，罗梅洛再次向他恳求：“哥们，我们要墙能动起来！你不能只是跑过那些房间，杀光所有纳粹就完了，怎么也得有些隐秘的东西吧！你所做的工作都很棒，只要再加上这一个功能，我和汤姆就会高兴得不得了！这完全是出于设计的考虑。”
“提都不要再提！”卡马克厉声道。
压力越来越大，id的人们开始每周七天每天十六小时连续奋战。凯文和杰伊帮了不少忙。凯文协助艾德里安制作了一些游戏里的角色，他还在包装和市场设计方面出谋划策。而作为公司的CEO，杰伊的主要工作并不是制定公司的战略规划或者是商务推广，他忙于其他事务，譬如打印纸还有没有？厕纸呢？磁盘用完了没？比萨订了？账单付了？杰伊之所以能得到这份工作，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是id唯一可以让自己账本持平的人。
但有些事情是凯文和杰伊帮不上忙的，譬如去制止罗梅洛和汤姆的胡闹，这两个精力过剩的家伙以前就一直是跳来跳去、唧唧喳喳地模仿《基恩》里的角色，但现在——对其他人而言非常不幸——他们有了音响。每次博比·普林斯来到id的公寓，他就把这里变成一个小型录音棚，那些调音器和麦克风让罗梅洛和汤姆爱不释手，他们觉都不睡，通宵达旦地在房间里胡言乱语。
一天晚上，他们忽然想到了id的留言电话，他们可以录制个欢迎信息放到里面：开场是一段欢快的钢琴，然后是罗梅洛的背景声音：“id软件由字母i和数字5带给你……”他这是从电视剧《芝麻街》（Sesame Street）的结尾里学来的，然后是汤姆捏着嗓子唱的高音：“五呀，五呀，那是五个草莓派呀！”随即，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响起。在另一幕里，他们用调音器制作出魔鬼般低沉的音调：“id软件现在没空，”然后魔鬼打了个饱嗝：“因为他们正是我的盘中餐！”第三个，汤姆告诉听众他正在id软件的石屋里，忽然，魔鬼出现了：“你跟id有什么关系？！”汤姆告诉魔鬼，他只是在这里帮id录制留言电话，魔鬼怒吼道：“去死吧，你这个呆瓜！”然后是一阵轰鸣声，夹杂着枪声，以及，最后，汤姆的一声惨叫。
艾德里安受够了，在那个录制留言电话的晚上，他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去。而卡马克继续留在了办公室，他暂时还能忍受。
第七章：命运之矛第三节
不光是id感觉到有压力。一天，斯科特接到造型公司打来的电话，自从id决定让他们发行《德军总部3D》的零售版本后，斯科特就和这家公司打起交道。当他们和id沟通有困难时，他们就找斯科特帮忙，这次，一个经理向斯科特表示了他们的焦虑：“我们觉得游戏里最好不要有血腥或是二战相关的题材，我们对此非常担心，它看上去太真实了，这还从来没在游戏里出现过，它肯定会让很多人无法接受。”斯科特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德军总部3D》本质上只是个迷宫类游戏，就像是配了枪的《吃豆子》，但外面的世界可不一定这么认为。
“我试着去劝劝他们吧。”斯科特答复说。
他随即拨通id的电话：“嗨，造型公司的人觉得这个游戏要规矩一点。”他清楚地听到了电话那头愤怒的喧嚣。对，id是该在暴力问题上做点什么了。最后斯科特妥协道：“那么，放开手脚干吧！”——这才是id要的支持。
艾德里安在游戏里加入各式各样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链条上挂着的骨架、牢房里靠着栅栏的尸首、墙上随处可见的血肉。而汤姆原先让他制作的只是锅碗瓢盆等日常用品，艾德里安喜欢这样的改变，他渐渐觉得，游戏就是游戏，它不需要去反映现实，他一直渴望着制作黑暗的主题，现在有了机会，他恣意地挥洒着鲜血。
汤姆和罗梅洛则在其他方面把游戏变得更加震撼，譬如尖叫声。他们在办公室里呆到很晚，操着凶狠的德语录制下各种命令：“小心！”、“来人啊！”以及纳粹临死时的：“妈妈……”在给希特勒配音时，他们向他的妻子永别道：“伊娃，天国再会！”为了烘托出统一的游戏气氛，他们录制下纳粹欢颂曲《德国至上》（Horst Wessel Lied），作为游戏开场时的背景音乐。
他们还制作出所谓的“死亡视角”。当一章结尾的老怪被干掉时，屏幕上会出现字样：“我们来再看一遍”，然后是刚才玩家和老怪鏖战的慢镜头重放，直到老怪呜乎哀哉的那一刻。这简直就是id自编自导自演的死亡记录影片。他们随后决定在游戏开始时加入一个声明：“这款大屠杀游戏由id软件自我分级为PC…13（不适合13岁以下儿童）。”尽管这其实是在嘲讽那些畏惧暴力题材的人，但它的确使《德军总部3D》成为史上首个自我评级的电子游戏。
随着游戏临近完工，可缩进的墙成了唯一的问题。罗梅洛和汤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走到卡马克面前，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卡马克转着椅子告诉他们，墙已经可以缩进去了。卡马克最终同意，这个功能，用他的话说：是正确的事情（the Right Thing）。秘密房间能给游戏带来额外的乐趣，汤姆和罗梅洛在这点上是对的。卡马克的转变让他们很吃惊，也让他们久久难以忘怀。没错，卡马克是个固执的人，但如果你和他坚持争论某个问题，并且你有一定道理的话，他也很乐意被你说服。
罗梅洛和汤姆兴高采烈地把秘密房间加入到各个关卡中，从而，如果玩家站到某面墙前按下开门键，墙就会缩陷进去，并缓缓移开，展现出一个秘密房间，里面通常摆满各种财宝和补给，譬如鸡腿和弹药。他们甚至制作了一整个秘密关卡，里面的敌人不是纳粹，而是《吃豆子》里的小可爱们。
游戏中的秘密可以归结为心理学和哲学的考虑，如果玩家做出一些打破常规的事情，譬如去推动一面看上去坚实的墙，他就会得到回报——宝藏和补给。此外还有作弊码，许多游戏都有这种短小的命令，玩家输入以后就会获得额外的生命值和武器，但他也要为此付出代价，那就是失去赢取高分的机会。所有这些，正如人生，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1992年5月6号凌晨4点，《德军总部3D》试玩版制作完毕，收尾工作都已结束，汤姆正在录入故事大纲：“你是威廉姆·J·布拉泽科维奇，协约国的一名特工，绰号B。J（William J。 'B。J。' Blazkowicz），负责侦察敌情，必要时予以敌人致命一击……你这次的任务……渗透进纳粹最后的要塞……”通常，玩家可以在游戏开始时选择难度，譬如“简单”、“中等”、“困难”，而在id的这款游戏里，玩家看到的是个提问：“你有多强硬？”，问题下方是四个选择，每一个都有对应的肖像，从头破血流的B。J——“我是死亡的化身”，到戴着童帽含着奶嘴的B。J——“爸爸，我可以玩吗？”；本着同样的精神，在玩家想退出游戏时，出现在他眼前的也不再是通常的确认提示框，而是一个满带嘲弄的问题：“勇士请按N，懦夫请按Y”，或者是：“要杀戮和荣耀，请按N；要工作和焦虑，请按Y。”
天极公司已于去年建立了他们自己的BBS：“软件创作”（Software Creations）。在《德军总部3D》的细节润色、错误调试都完成后，id即将通过这个位于麻萨诸塞州的大本营发布他们的最新作品，而曾经对《基恩》着迷不已的玩家们正无比心焦地翘首企盼着。“谁知道呢？”汤姆说：“如果玩家们喜欢它，它也许能比基恩卖得还好。”《基恩》那时仍停留在共享软件排行榜的首位。
卡马克、艾德里安、罗梅洛、杰伊、凯文、斯科特围在一台计算机旁，这台机器通过调制解调器连接到了“软件创作”BBS。初夏的知了在窗外欢快地歌唱，《吃豆子》安静地在墙角闪耀着荧光，键盘按下，《德军总部3D》的文件化做比特流，再被调制成模拟信号，然后进入电话线，从麦斯奎特启程，离开达拉斯，穿过得克萨斯，直奔新英格兰城而去。
大功告成，大家一致同意可以回去睡觉了——明天会怎样？等它到来吧。
第七章：命运之矛第四节
买比萨的钱来啦！杰伊喊道，这是《德军总部3D》的第一笔版税，他们心里对此还没底，《基恩》每个月是三万美元，他们觉得这次顶多是《基恩》的两倍，毕竟，《德军总部3D》仍是通过相对地下的共享渠道和BBS发行，没有广告，顶多有些只言片语在BBS上流传，但他们无疑期望着能有个好收成，毕竟，这个游戏还是耗费了他们一些成本：房租和每人每月七百五十美元的工资，总共两万五千美元。
支票上的数字是，十万。这还只是第一个月，再加上《基恩》带来的进账，id的年收入无疑将达到一百万美元。玩家被第一章深深吸引，他们欲罢不能，这违背了通常的商业逻辑，免费发布反而带来了更多的销量，斯科特的计划再次大获成功。
《德军总部3D》很快成为一种地下文化现象，在主流媒体注意到它之前，BBS上的玩家们早已开始讨论起它那让人身临其境的感受，那前所未有的图像技术和紧张刺激的游戏过程——这分别得自于卡马克和罗梅洛的个人天才。不光是各大地下BBS，甚至一些新兴网络服务提供商——Prodigy、puServe、美国在线（AOL）——的论坛上，也充斥着讨论《德军总部3D》的帖子，因特网的新闻组里，相关邮件铺天盖地。
一个爱好者写道：“它能成为BBS和新闻组里最热门的话题丝毫不让我觉得奇怪，我热爱这个游戏。譬如，你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过墙角，放倒三个士兵和一个党卫军，然后敏捷地转身，再把朝你身后扑来的家伙也干掉。这样的感觉太棒了！简直是无以伦比！还有，在打开每一扇门时的那种紧张不安，因为你不知道门后面有什么等着你。”一个微软的员工在网上激动地说：“德军总部在微软太流行了，我无论走到哪里，都可以听到那些德语的叫喊声。”他还提到他是多么希望id能够把这个游戏移植到微软新的视窗（Windows）操作系统上。
夏天到了，主流媒体也发出赞誉之声。一家共享软件杂志写道：“与其把它比做一款街机游戏，倒不如把它比做一部交互式电影。”另一家则是：“它以一己之力向世人展现了共享软件的精彩。”甚至《计算机游戏世界》（puter Gaming World）这样的老牌杂志都加入呐喊：“首次在技术上能够……让玩家感觉到身临其境的危险……展示了虚拟交互式娱乐的美好未来。”虚拟现实，这个主流媒体爱用的时髦词汇，被和《德军总部3D》联系到一起，成为虚拟现实游戏。肯塔基州还有人把游戏图像通过虚拟现实眼镜展现给玩家，然后在展会上出租，一天就能赚到五百美元。
其实，玩家们根本不需要什么眼镜来使他们融入虚拟世界，事实上，他们的融入感已经过于真实，许多人在游戏时出现眩晕症状，一些玩家甚至呕吐在键盘上。天极公司接到大量这样的电话，此类故事在网上也不胜枚举，并涌现出种种解释，一些玩家认为是游戏的画面太过于逼真，致使大脑把它作为一个真实的世界来接受，但它又和大脑经历过的现实生活完全不一样；另有一些玩家觉得是图像的“抖动”导致了生理上的不适；还有人则推测说，那是因为人们不适应没有加速度的移动，就像速度从零直接跳到六十。玩家们甚至交流起心得——如何才能一直玩下去而又不会难受？
《德军总部3D》的暴力内容也激起大量争论。有评论者写道：“这个游戏里最不缺的东西就是番茄酱，当你击中敌人时，他们身上就会喷涌出大量的红色液体，如果你对游戏中的暴力很敏感，那你可要想办法避开这个游戏。”大部分人并不是很在意游戏里的人血，他们无法接受的事是玩家可以击毙狼狗。其实，正是血腥的屠杀让他们觉得兴奋刺激。一本杂志写道：“这个游戏的确没有什么正面的社会影响，但我们就是对它着迷不已。”
一些人对暴力内容无所谓，但却对id把纳粹作为游戏里的敌人非常不满。杰伊收到一封反诽谤联合会（Anti…Defamation League）的来信，信中，他们对id在游戏里使用纳粹的万十字标记表示抗议。更大的麻烦发生在德国。《德军总部3D》是通过网络传播，而puServe是一家跨国运营商，自然，德国的玩家也可以下载到它，很快，德国政府就注意到了这款游戏，这个国家在二战后禁止纳粹标记出现在大众娱乐媒介中，于是，《德军总部3D》被勒令封杀。天极公司开始收到原封不动退回的包裹，斯科特只好改用不注明内容的普通包装把游戏发往德国。
puServe很快得知德国政府的禁令，并听从了德国律师的建议，把《德军总部3D》从服务器上删除。这个举动引起了社会各界的注意，尤其是律师们，因为这是首个发生在网络空间里的法律纠纷：如果一个游戏——或者任何其他物品，譬如图像、书籍、电影——在某国发布到网络上，但却违反了另一国的法律，应该怎么办？有律师就《德军总部3D》这个案例发表了一篇文章，文章认为，仅仅是因为“电子空间里的纳粹”就把一个游戏从网络上取缔，是“违反直觉的错误举动”，作者还指出，电子空间应该作为一个“独立的国度”而存在，文章的插图里，像毒蛇一样的鼠标线缠绕着迎风飘扬的旗帜，旗帜上是醒目的标语：“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