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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也喝醉了，说什么呢？”晓茵平静地问。
“我就是喝醉了也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在为自己鸣冤，这是我李珉这辈子遇到的最大冤案。你不审问不调查就武断判我死刑，你说你是不是法西斯？要不是苍天有眼，让晓轩给我打个电话来，我大概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他本欲说：“自己深爱着的女人……”又改口说：“不知道你没嫁人，不知道自己身后还有个儿子……”开始他还有点气势汹汹，说到最后两句，像泄了气的皮球，声音渐小，不流畅，嗓子也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
晓茵这边忙说：“我也没想瞒你多久的。”
李珉镇定了一下，有点委屈地问道：“你听说什么了？我哪儿来的什么女人啊？”虽然他怕晓茵戳他公关小姐那件事，但他与那女子并无苟且之行为，他自信自己经得住任何流言蜚语、飞短流长的考验。
晓茵见李珉提“女人问题”，自己也很想把这个疑团解开。她相信李珉的为人，若真有什么女人存在，他不至于撒谎不敢当。既然他否认，其中必有蹊跷。
刚才静宜打电话来时彭炜也在，她只是听静宜讲，自己并没说几句话。后来换了儿子，她是用日语跟儿子谈的。她并不是成心瞒着彭炜，事情来得突然，她没有心理准备，有些招架不住。
李珉将近一个月没打电话来，却突然出现在弟弟家，跟儿子在一起。如果真像静宜说的那样他没有女人，自己该怎么办？彭炜对自己一往情深，诚心诚意，自己也正想求得儿子的同意，准备答应彭炜与他共度余生的。她强作镇定，陪彭炜去寿司店吃了午饭。彭炜见她放下电话便心事重重，问她宏宇可有事，她摇头，他不再追问，知趣地早早告辞。
李珉见晓茵不说话，又追问道：“你找人调查我了？你到底听说什么了？”
“没有，我是听你跟别人讲电话，觉得对方可能是你的女朋友。”晓茵慢慢地说。
第五部分 峰回路转父子相认（6）
李珉想不起来他都跟谁讲电话了。那两天他把心思全放在晓茵身上，对来往电话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便让晓茵给他提个醒。晓茵说他哄那个人睡不着觉吃两粒安眠药，并且答应她五号一定去。李珉马上想起来，解释道：“那是老林，我送你回来就去了他家，他还埋怨我没带你去他家呢。”
接着李珉告诉她他跟老林的关系。老局长是他的棋友，退休后在家无聊，他常去跟他下棋聊天儿；而且只要没什么事周末必去，无论他去多晚老林都等他。他妻子去世后，老林的老伴和他家的小保姆玉英还照顾他的生活。
晓茵想他或许是哄这位老人家。又问道：“第二天我早上散步走到你家附近，上楼按门铃，你没在，你……”她说得吞吞吐吐。没等她说完，李珉那边笑了起来，他边笑边说道：“原来是你呀！搅了人家的清梦，还倒打一耙。你按了两次门铃对不对？第一次一下，第二次两下。我刚睡了一会儿听见有人按门铃，那么早我哪想到是你啊？还有什么都痛快说出来。”他本想说：“真是女人！女人天性喜欢猜疑。”但转念一想，这不是没用的话吗？她本来也不是男人，喜欢猜疑也属正常。
晓茵又高兴又懊恼，小声说：“没有了。”
李珉放下心来，心情好得一下子有了精神，声音跟着也清脆响亮起来，“再想想，真没有了？”
“啊，还有一件事。”
这一句话吓得李珉不敢再得意，恨自己多嘴引她说话。转念一想，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一次解决了也好。
晓茵吞吞吐吐地说：“你……那个……”晓茵越不痛快，李珉越发毛。那件事还真不好解释，没有人证物证，所谓无风不起浪，晓茵若问起来：既清清白白，岂会空穴来风？那自己该怎么辩解呢？
“你的卧室，你藏起来的是什么？”李珉一心想着对策，一下子没听进去晓茵的问话。晓茵又重复了一遍他才明白。这次他脸上心里都乐开了花。
“你说那张画像啊？啊……我带着呢，我现在不告诉你，到了东京给你看。我学了一年画，那是我的第一幅作品，也是我惟一的一幅作品。”李珉卖着关子说。
晓茵恍然大悟，她已经猜到那张画像是怎么回事。原来一切都是子虚乌有，自己跟自己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让自己悲不自胜，以至于感情脆弱得在彭炜的关爱真诚中产生了动摇。她有些怨李珉道：“你怎么一直都不给我打电话呢？”如果李珉打电话来，听到他的声音、他的关怀，自己一定不会跟彭炜走得这么近。
“对不起，晓茵，有几次我是想打的，真不知说什么好。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一直都没结婚，还一个人拉扯个孩子，真是委屈你了。一想到这些我就不好受，你又误会我，我怕在电话里跟你说不清楚。”
李珉以为她与晓茵的误会烟消云散，万事大吉，便谈起儿子。他称赞晓茵教育有方，宏宇非常聪明、懂事、善解人意。说起儿子像他更是乐不可支。晓茵见他如此喜爱宏宇，自然也高兴。她建议如果他不觉得给自己添麻烦、宏宇也愿意的话，七、八月可以让宏宇去他那儿呆两个月，让孩子多享受一点有父亲的感受。李珉又难过又高兴地说：“是啊，孩子从小到大我什么都没为他做过，以后只要他有假，就让他到我那儿去。你放暑假也来，咱们全家可以团聚了。”最后的一句话他说得即轻松又自然。
晓茵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告诉他到时候再看。李珉在兴头上，没注意到晓茵的语气有什么不对劲儿。洛杉矶已是深夜两点多，晓茵让李珉早点儿休息，李珉还不想放下电话，恋恋不舍地真情流露着：“晓茵，我好想你。”
晓茵小声说了句：“睡觉吧，累的话今天就别出去了。”然后便挂了电话。
李珉想起二十年前，他对晓茵说：“Iloveyou。”时，晓茵从未以同样话语回他。有一次他逗她。他先说了一遍“Iloveyou。”见晓茵不重复，又盯着她说了一遍。晓茵只是羞答答冲他嫣然一笑，仍没重复，好像很难启齿似的。二十年后晓茵更是金口玉牙，想听她说句“我爱你”“我想你”之类的话看来更难。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李珉认了儿子，跟儿子他妈的误会也冰消瓦解、云消雾散。早上他一副神采奕奕的姿容从二楼下到客厅来。宏宇正跟舅舅舅妈在客厅聊天，李珉向大家问早安，看墙上的挂钟已是十点。
他坐到儿子身边，宏宇叫了声“爸”，然后问他喝咖啡还是喝茶。
这一声“爸”甜到了李珉的心里，他先搂了儿子一下，然后，告诉儿子他想喝咖啡。宏宇给爸爸倒了一杯咖啡。李珉问儿子睡得好不好，头疼不疼。儿子说睡得好，头也不疼。静宜关心地问他跟姐姐谈得怎么样。李珉便告诉他们晓茵误会他的几件事，大家听了直乐。
李珉又对宏宇说：“你妈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不用上暑期班，七、八月到我那儿去呆两个月。”宏宇高兴地表示他愿意去爸爸那儿。
晓轩跟李珉半开玩笑道：“突然有这么大个儿子，你这位市长大人怎么跟黎民百姓交代呀？”李珉把手放在宏宇的肩上，看着儿子说：“我用不着向任何人交代，但是我会告诉全世界我有个好儿子。”他回过头来看着晓轩说：“你姐姐昨天虽然没说，但是我想她大概也以为我会有顾虑。其实我本来也没有什么官瘾，对那些没必要的应酬，早腻了。这次到东京跟晓茵商量一下，如果她希望我提前退休的话，我回去就跟上边谈，最长干到年底就可以交班了。无官一身轻，有子万事足哇！我都这个岁数了，不知还能活几年，我得珍惜我这剩余的日子。”
第五部分 峰回路转父子相认（7）
宏宇听爸爸这么一说，难过地叫了一声“爸”，李珉这才意识到自己已为人父，不可以在儿子面前无所顾忌地说话，赶快说：“爸爸是想多有点时间跟你和你妈妈在一起。”静宜说：“就是嘛，有什么能比跟自己的亲人在一起快乐地生活更重要啊！”
早午饭一起吃。晚饭李珉也动手做了两个菜。儿子跟他的口味很一致，喜欢吃红烧肉，不喜欢吃芹菜。晓轩说他们是不折不扣的父子，李珉心里乐滋滋的。
晚饭后，李珉跟宏宇送刘浩回凯利家。李珉跟凯利夫妇聊了一会儿两个孩子的情况，去宏宇和刘浩的房间看了看，跟刘浩说好星期三去学校接他一起吃午饭，便跟宏宇回晓轩家。
第二天上午，李珉要带宏宇去一个饭店与代表团其他人会合。他换好西装出来，见儿子也穿上一套笔挺的西装站在客厅等他。穿西装的宏宇显得年长了一点，很帅。李珉上下打量着儿子，高兴地问他为何穿西装。宏宇告诉爸爸，妈妈带他去像样的饭店吃饭时总是让他穿西装系领带的。李珉满意地拍着儿子的肩膀心里赞赏儿子有常识。
到了饭店，代表团全体成员正在大厅恭候着市长。李珉向他们介绍自己的儿子李宏宇。众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儿子真像爸爸。宏宇很有礼貌地向各位鞠躬问候，大家很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纷纷夸市长的儿子一表人才、有礼貌。李珉一向不喜欢别人拍他马屁，可是今天听了大家的马屁话却没有任何反感，反觉得很受听。
因为他不喜欢被采访、被拍照、上电视，一般人也不知他的家庭私事，大家以为市长跟别的“官”一样，把孩子送到国外留学来了。
吃饭的时候，中方带的那位翻译水平差得常常出错。有市长在座她本来就有些紧张，刚才见市长与客人握手时用流利标准的英语介绍自己，猜想着市长也许不只会说这一句英语，所以听不懂或译不出来时就更加紧张。双方寒暄完，大家随便谈话时，美方的几位客人讲话速度突然加快，这位小姐听了下句忘上句，还有很多听不懂之处。她求助地看着李市长。李珉小声让儿子帮帮她。宏宇本来英语就不错，集中学了这两个月，听说方面更好。美方客人以为这位西装革履的小伙子也是中方翻译，夸他英语说得地道。可是宏宇的汉语露了馅儿。中方说的话有一些词他不知道意思，南方人的普通话有些音他也判断不准，像“四”“十”之类，他只好伸出手指头确认一下再翻译。美方的话译成中文时他的汉语常常不够用，不过他与那位翻译小姐配合着，有时李珉也帮一下忙，总算圆满完成任务。
饭后团长和翻译小姐向宏宇道谢。宏宇谦虚地表示自己的水平不高，请各位原谅。李市长口碑很好，他的儿子又这么谦虚有礼，众人心悦诚服地又夸儿子有礼貌又赞市长教育有方。李珉见儿子与大人们谈话大大方方、谦恭得体，心里不禁又是一阵欢喜。
团长给宏宇一个信封口袋，说谢谢他的帮助，一点小意思。宏宇推托，李珉把信封口袋拿过来又塞到团长上衣口袋里。
李珉跟他们又谈了一会儿。今天心情好，对于他们的请示、请求都给予宽松的许诺。回程李珉单飞，便就此互祝一路平安。
此后的两天，李珉跟儿子去看展览、画廊。又重游了一些他以前跟晓茵去过的地方。他给儿子讲了他跟他妈妈的相遇、相知和相恋。儿子没交过女朋友，不能完全理解爸爸的心情，但从爸爸时而激动时而泪光闪闪中似乎明白爸爸很喜欢妈妈。
李珉问儿子可否知道他妈妈为何一直没有结婚。儿子说：“妈在我小学的时候说过要给我找个爸爸，可是没有合适的。有一个人好像还行，但是他想让我去姥姥家。我还记得妈那次特别生气，她跟江阿姨说：‘我绝不会让我儿子离开我的。’姥姥总催妈快点结婚，妈好像不着急，后来就干脆不找了。江阿姨跟我说：‘你妈是觉得谁都不如你爸好。’妈也跟我说过一次：‘咱谁也不找了，等你爸来找咱们。’爸，你怎么不早点来找我们呢？小时候妈还骗我说你飞到别的大海上去了。我问姥姥，姥姥总说你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一时回不来。”
李珉这才明白那天刘浩说得不明不白的话原来典故出自这里。他不知晓茵怎么跟儿子讲的关于他原来有妻子的事，也不知儿子会不会理解这些事，只好跟儿子说：“都是爸爸不好，爸爸对不起你和你妈。”
他们坐在一个公园的椅子上说话的时候，宏宇的手机响了。
“是妈打来的，妈，我正跟爸在你们以前来过的公园坐着休息呢。”
妈妈问他跟爸爸在一起开心不开心。宏宇回道：“妈，有爸真好，我都不想让爸走了。”李珉在旁边听着，不禁百感交集。他自己也是由母亲一手带大，深知没有父亲的感受，没想到儿子竟跟自己的命运如此相似。如今儿子已长大成人，有没有他这个父亲已无所谓，倒是他更需要儿子。
宏宇跟妈妈说了一会儿，把电话交给爸爸。李珉跟晓茵也说了一会儿话。
挂上电话，李珉问儿子：“你小时候没有爸爸，有没有人欺负你？”
“那倒没有，不过我小时候特别想有个爸。看人家的爸爸跟孩子一起玩儿我特别羡慕。小学我参加足球俱乐部，我们常常有比赛。比赛的时候别的同学的爸爸都来看，我们的教练也是别的同学的爸爸。我家只有妈，我知道妈不喜欢看足球比赛，所以好多次星期天比赛我都没告诉妈，我骗她说是在学校训练。”
第五部分 峰回路转父子相认（8）
随着儿子的讲述，李珉想像着由于没有父亲给儿子带来的孤独和寂寞，在儿子幼小的心灵中不知有多么痛苦，而他又多么坚强地忍耐过来。一个完整的家庭对小孩子真是太重要了！
宏宇接着说：“有一次学校开运动会，学生跟家长一起跑百米。我的那一组的家长都是爸爸，就我跟妈跑。本来我跑得挺快的，妈跑得慢，结果让别人拿了冠军。妈那天觉得对不起我，还哭了。”
李珉心里很难过，他联想着晓茵一个女人养大孩子的各种难处。他问宏宇有没有恨过爸爸。宏宇想了一下，诚实地说：“有过。”他讲了因为什么恨爸爸。
“我小学的时候，有一次妈病了，一天都没吃饭。她打电话给我要了比萨饼，可她不吃。妈不喜欢吃比萨饼，喜欢吃面条，我就给她做了一碗面条。做好了我给妈端过去，太烫我没端住，碗掉到地毯上，把地毯弄脏了，我的手和脚也给烫红了。妈给我往手和脚上涂着药，难过地大声哭了半天。一边哭一边说：‘宏宇，你爸怎么还不来找咱们呀？’那次我有点恨爸，从那以后我再也不问妈爸什么时候回来了。”
李珉满眼泪水，拿出手绢来擦。宏宇见状，赶快说那是小时候的事，现在一点儿也不恨爸爸。
宏宇告诉爸爸很多他跟妈妈的事，他还问爸爸以后是不是跟妈妈不分开了。李珉告诉儿子这得看他妈妈是否愿意跟他在一起生活。单纯的儿子问：“爸，你脏不脏？你要是脏的话我妈准不愿意跟你在一起生活。妈常说她不喜欢脏男人，总跟我说要养成清洁的习惯，否则长大娶不到媳妇。”
李珉想起刚才晓茵在电话里说的“你别看他个子不小，他还是个孩子。你跟他说那些事他不一定懂的，在日本长大的孩子跟国内的孩子不同，很单纯幼稚的……”实际上，李珉见到儿子后确实不知怎么跟儿子谈话，谈哪些话，谈到什么程度儿子能理解。这几天他常追忆自己十八、九岁时的情景。他仿佛记得那时自己已经很懂事了，母亲的悲哀喜怒等都跟自己谈的。他忽视了时代和环境的不同。
李珉笑着问儿子：“如果你妈嫌弃爸爸了，你可不可以帮爸爸？”宏宇大包大揽地说：“没事儿，我妈最听我的。”爷俩儿击掌为盟。李珉又向儿子讨教了半天他妈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他似乎觉得他们父子俩的心已经连到了一起，对征服儿子他妈又多了一层信心。
前两天他和晓茵讲了几个小时的电话，他们谈误会，谈孩子；李珉虽流露出思念之情，晓茵并无任何反应，仍像上次见面时那样不冷不热、不卑不亢。刚才的电话也是客客气气，没有任何亲近的表示。李珉的直觉告诉他，认儿子是一回事，认儿子他妈作老婆也许完全是另一回事。不过有儿子的支持和帮助，前途必是一片光明。晓茵从不愿意将儿子作为筹码换到他，他可不介意利用一下儿子得到他妈妈。二十年的相思，二十年的魂牵梦绕，他绝不能让晓茵再从他身边溜走，他要调动他所有的智慧去赢得她的芳心。
星期三中午，宏宇跟爸爸一起去语言学校接刘浩。星期三下午没课，李珉带他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