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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成来到院子一角。推开牛圈门，看见一头牛正在那里左右舔着空食槽，牛铃铛随着叮叮铛铛响。他四处寻了寻，看见一旁笸箩里的草料，抓了两把撒在食槽里，牛呼哧呼哧吃起来。
洪平安裹着棉大衣闻声过来：“罗市长，您还没睡？”
罗成指着牛说：“站马卧牛，牛晚上都是要卧下睡的。这是饿了，来回拱食槽响铃铛。”他一伸手，洪平安又掏出烟递上，给他点着。
罗成说：“老师领不着工资，难着，农村娃上不了学，穷着，牛半夜摇铃铛，饿着。你说，我这个市长什么感觉？”
两人走到院子里。罗成又狠狠吸了两口烟：“他们让我睡不好，我也让他们不能睡。”
洪平安问：“他们是谁？”
罗成说：“立刻通知村干部到我这里开会，睡下的也都起来。通知乡党委书记乡长们也都来东沟村，再通知县委书记县长也马上赶到东沟村来。”
洪平安问：“连夜？”
罗成说：“什么叫连夜不连夜？醒着，就立刻出发。睡着，叫醒了，也立刻出发。”
半夜，龙福海家一客厅人：龙福海，白宝珍，马立凤，白宝贵，魏国等还聚在一起说话。龙福海一打哈欠一抹嘴：“今晚聊多了，就此收摊吧。”
电话铃响了。
龙福海皱眉了：“谁这么不懂规矩，半夜还打电话？”
白宝珍拿起电话：“噢，是汉山啊。我是白主任……没事，龙书记恰好还没睡呢，你说吧……噢，噢，这罗成也真能折腾……好，我告诉龙书记。”
白宝珍打完电话，对龙福海说：“太子县委书记万汉山的电话。他说罗成今天白天就到了太子县，住在太子县小龙乡东沟村，这深更半夜，又通知万汉山他们赶到东沟村去商量急事。”
龙福海说：“这扰民扰干的又想拱什么？”
马立凤说：“我觉得这里面有点险情。”
龙福海蹙着眉心转了转眼珠。
白宝珍说：“万汉山可是铁板一块。”
第二部分你们让下边做的虚假浮夸账
罗成在东沟村住宿的农民房里。村支书村长等四五个人先到了。洪平安请示道：“罗市长，村长村支书都到了。您看……”
村支书对罗成说：“这么晚了，罗市长还不休息？”
罗成招呼着几个人：“都在炕上坐吧。”
几个人上炕盘腿坐下。洪平安、王庆、刘小妹都穿整了衣裳，坐在一旁记录。
罗成说：“半夜把你们叫来开个会。下午，我看了你们上报乡里的年度统计表，我看你们报的农民人均纯收入大概不太属实。我现在问你们，这里到底有多大水分？”
村干部面面相觑。村支书咳嗽了一阵，欲言而止。村长说：“我们再查查。”
罗成拍了炕桌：“这点账还装不到你们心里边？那你们这个村支书村长趁早别干了。”
村支书说：“是有水分。”
罗成问：“有多大水分？”
村支书村长相视了一下。
罗成说：“你们不用交换意见，照直说吧。今天说真话，没罪。说假话，可就要有罪了。你们知道什么叫欺上瞒下吗？”
村支书抹了抹下巴，算是下了决心：“有二三成水分。”
罗成说：“就是多报了百分之二三十，对吧？”
村支书村长点了头。
罗成又问：“那像其他指标，养猪数量，养牛数量，荒山造林面积，水分更多吧？”
村支书村长点头：“那多报百分之四十、五十、六十，都有。”
罗成又问：“农民收入是虚假浮夸的。农民的负担都是实数吧？”
村支书村长们说：“那没有水分，只能多交少统计。县统筹要交，乡统筹要交，我们村统筹也不能一点不收。”
罗成说：“你们这样虚假浮夸，农民日子怎么过？”
村支书村长说：“各村都这么干。不这么干，乡里边通不过。”
罗成又问：“村里小学教师的工资一直欠发着，是不是？”
村支书村长说：“该乡里发的。”
两辆豪华吉普在山下停住。四五个乡干部下了车，打着手电往山上爬。他们爬得气喘吁吁。他们到了村口，手电光照下看见村口墙上“东沟”两个大字。
四五个乡干部气喘吁吁赶到罗成在东沟的住所。罗成坐在炕上说：“好，村支书村长们还没走，你们乡党委书记乡长们又来了。咱们一块儿接着开会。”
洪平安说：“大伙凑和着上炕挤一挤。”又指着人对罗成说：“这位是乡党委书记，这位是乡长，白天您都见过，不用再介绍了吧？”
罗成一挥手：“没那么大忘性。”
人坐定后，罗成问出第一句话：“刚才东沟村已经如实说了，他们上报的农民人均收入等经济指标，有将近百分之二三十到百分之五六十的水分。我想问，这在你们乡里是个别现象，还是普遍现象？”
这次轮到乡党委书记和乡长们面面相觑了。乡党委书记说：“这需要回去再查一查。”
罗成冒火了：“一问你们，你们就来个查一查。你们让下边做的虚假浮夸账，自己不清楚？当我是睁眼瞎，一蒙就过去了？今天明确告诉你们，你们在这里敢说假话，你们摘不掉我罗成的乌纱帽，我罗成就要摘掉你们的乌纱帽，绝不含糊。”
几个乡干部原本就带着汗气，现在更是抹不完的汗了。最后，乡党委书记揪着喉咙清了半天嗓子说：“这应该是普遍情况。”
罗成说：“什么叫应该是普遍情况？你这位乡党委书记说话要清楚，到底是不是？”
乡党委书记回答：“是。”
罗成问：“为什么这样做？”
几个乡干部为难了一会儿，乡长说：“各乡差不多都这样。不这么报，县里肯定通不过。”
罗成说：“把责任都往上推，你们还不是心疼自己那顶乌纱帽？”
乡党委书记说：“大家都是跟潮流的，县里边也得跟。原来我们县的县委书记姓焦，他想挤水分，结果把自己挤掉了，降职为县委副书记。”
罗成问：“叫焦什么？”
洪平安接话：“叫焦天良。”
罗成说：“这可能还是个有点良心的人。通知他，也赶来开会。”
洪平安掏出手机去院子里打电话了。
罗成问：“全乡有多少教师欠发工资？欠发总数多少？”
乡长说：“不算太少，准确数确实要回去查一查。”又说：“教师工资其实最好由县财政统一管。”
罗成说：“具体体制问题，那是后话，当下要由你们解决。我看你们乡里办公楼盖的挺阔，汽车好几部，手机是个人头都花着公款，怎么就让教师一边教课一边打毛衣糊口呢？”
第二部分把老百姓搞得牛半夜都饿得不卧
两辆小轿车在东沟村山下停住。雪亮的车灯照见停在那里的两辆豪华吉普。
县委书记万汉山、县长李胜利下了小轿车，指着两辆吉普：“这是哪儿的车？”
吉普车中司机站出来：“万书记来了？我们是小龙乡的。”
万汉山：“罗市长把 小龙乡干部们也叫来了？”
东沟的农民房里，罗成的谈话刚刚结束，乡干部、村干部们下了炕，纷纷往外走。
洪平安匆匆进来说：“太子县委书记万汉山和县长李胜利到了。”
罗成说：“让他们进来吧。”两个人迎着人群“万书记”“李县长”的称呼进了屋。
县委书记叫万汉山，很宽很壮的体格，留着板寸。县长叫李胜利，清清瘦瘦，梳着很光亮的头发。
罗成说：“我刚和东沟村和小龙乡两级班子谈完，现在请二位太子县一二把手来谈。上炕吧。”
两个人一在炕上坐下，罗成就说：“今天找你们来开会，谈两件事。一件事是挤水分，东沟村承认他们各项经济指标虚报水分百分之二三十至五六十。我问乡领导，这是个别现象还是普遍现象？最后他们讲了真话，全乡普遍这样。现在我就问你们两位县领导，他们乡的情况在你们县里是个别现象还是普遍现象？也预先告诉你们，讲假话就是对老百姓犯下了罪。”
太子县的一二把手劈头盖脑听了这番话，都有些傻。万汉山掏出烟想递罗成，递洪平安。罗成说：“我开会办公不抽烟，也请诸位节制。”
万汉山到底显得很见过世面，他把烟收回说：“小龙乡的情况既不能说明别的乡都如此，也不能说明别的乡都不如此。我估计它即使不是普遍的，也不一定是绝无仅有个别的。”
罗成打量着对方：“万汉山，你这话就含混得有点水平了。”
万汉山一张很万汉山的大面孔，笑了笑说：“我现在只能这样说。”
罗成转头看着县长李胜利：“你这当县长的，现在给你表态的机会。”
李胜利看看万汉山，用手梳了梳头发：“我估计不是太个别的。具体什么情况，我们确实要回去查一查。”
万汉山显然从刚才一见面的惊慌失措中缓过来，他扬着白光光的大脸盘，很坦然地面对罗成说：“一个县范围大些，我们不可能像乡里的一二把手，能对管辖范围内的事情全部一清二楚。我们回去可以根据罗市长指示，迅速组织力量查。”
罗成说：“那好，今天天州日报、天州电视台记者也都在，我建议他们发这样一条消息：小龙乡党委坦言各项经济指标水分百分之二十至五六十，太子县委县政府决心全县挤水分。你们看这样好不好？”
万汉山说：“没意见。”
罗成说：“希望你们县委立刻开会部署，指定专人负责。我提议，就由县委副书记焦天良负责。”
万汉山眨眼了，和李胜利交换了一下目光。他想了一下看着罗成问：“罗市长的提议代表市委吗？”
罗成目光如铁直视万汉山：“你这是什么意思？”
万汉山转了一下眼珠：“我没什么意思，我们回去根据罗市长提议开常委会决定吧。”
罗成又盯了万汉山一会儿：“第二件事，在你们县召开现场会，专门解决中小学教师工资欠发问题。”
万汉山问：“多大范围？”
罗成说：“全市东半部离你们近的十个县县委书记县长、文教副书记副县长参加。太子县副科级以上全体干部。”
万汉山问：“时间呢？”
罗成说：“明天早晨，也就是今天早晨七点，准时在太子县城召开。”
万汉山问：“龙书记来吗？”
罗成说：“不一定动他大驾了。”
万汉山说：“是不是太早？本地的还好说，外县的五点钟就得起身。”
罗成看表：“现在是三点，通知他们完全来得及。教师还在半夜打毛衣糊口，义务教穷孩子念课本，我们这些当干部的有什么脸高枕无忧？把老百姓搞得牛半夜都饿得不卧，就该醒一醒了。我告诉你们，从此以后，你们都不要想当太平官、舒服官、发财官、抬轿子官，要做吃苦官、干活官。”
万汉山看看罗成不吭气了。
县委副书记焦天良最后赶到东沟村。洪平安把他引到屋里，对罗成介绍：“罗市长，这就是太子县委副书记焦天良。”
焦天良立在罗成面前：“罗市长。”
罗成当着万汉山、李胜利的面对他讲：“焦天良，我正在和万汉山、李胜利研究太子县挤水分，决定太子县在全市范围内率先挤水分。我已提议县常委，分派你专管此事。你看怎么样？”
焦天良黑壮敦厚地立在那里说：“只要县常委决定让我负责，我将立刻组织统计局等单位的专业技术人员，深入到各乡各企业，对上报的所有经济指标进行详细核查。”
罗成坐在炕上一挥手：“好。”
第二部分就会歪批‘三国’
早晨七点，太子县城还亮着路灯。太子县委县政府大院停满了汽车。
礼堂内数百人坐满会场。罗成在台上讲话。
（字幕画外音：早晨七点，天州市部分县区解决拖欠教师工资问题现场会在太子县城准时召开。）
（下接画外音：罗成在会上指出：解决拖欠教师工资问题，实行一把手责任追究制。不管什么原因，凡拖欠教师工资的地方，首先追究一把手责任。凡教师工资发不了的县区，书记县长直至正科局级以上机关干部，工资一律停发。要求各县区一二把手亲自督察，通过财政筹款借款、停发领导干部工资、拍卖小车手机等措施，一个月内将拖欠教师工资难题解决。）
上午，大会散了。两辆警车急驰入太子县委大院。关云山与叶眉下了车，匆匆走到罗成面前。罗成正与一群干部说话，看见本该住院的叶眉出现，稍有些意外和不满地打量了她一下。叶眉迎住罗成的目光，那表情像是说我来了你怎么着。
关云山说：“罗市长，知道您在太子县下乡，有些紧急情况，特别赶来向你汇报。”
罗成走到一边对关云山说：“讲。”
关云山汇报：“罗市长，关于打黑枪一案侦破进展情况，据了解，马立凤的两个弟弟与此案有关连嫌疑。那两个打黑枪的在逃嫌疑人，平时受马大海马小波指使。马大海马小波又与洗浴城老板胡山东有明显利益之争。”
罗成一下十分注意：“采取措施了没有？”
关云山说：“眼下还没有充分证据，只能对马大海马小波暗中监控。”
罗成点点头皱起眉，这个案件显得背景复杂起来。
关云山说：“这个案子比较棘手，只能大胆又谨慎地推进。难度表现在方方面面。胡山东本人也不愿提供更多与马大海、马小波冲突的背景，不愿意得罪天州地方势力。”
叶眉却接着对罗成说：“我准备继续去找胡山东深入调查。”
罗成看着叶眉：“不好好养伤，还是跑来跑去做独行侠？”
两头铜牛顶天立地对峙着，呼地一下冲到一起顶撞开了。接着听到空中响起龙福海的声音：“知道这叫什么吗？”
接着看清是一双大手抓住这两条牛在顶撞。这是龙福海在市委书记办公室桌上一手拿着一头铜牛在给马立凤演示。
龙福海说：“这就叫顶牛。”他左手牛往前一进右手牛往后一退：“这叫什么？”
马立凤想想说：“他当了领导组组长狼一样咬开了。”
龙福海又右手牛往前猛进左手牛退：“这叫什么？”
马立凤想想说：“你一拢干部，势更壮了。”
龙福海又左牛进右牛退：“这呢？”
马立凤想想说：“他开神农乡现场会立威。”
龙福海又右牛进逼左牛退：“这呢？”
马立凤想想说：“你又亲自出席通吃全收。”
龙福海又左牛进右牛退：“这呢？”
马立凤想想说：“他又住东沟搞小龙乡突破太子县。”
龙福海又右牛反进：“这呢？”
马立凤想想说：“你现在马上采取措施，稳住全局。这一来一往都是较劲。”她停停又说：“都是对着干。”
龙福海双手放下牛背起手虎起脸：“我和谁对着干？”
马立凤惶惑地看着龙福海。
龙福海说：“我是家长。家长和谁对着干？家长是管教一切的。”说着他背着手沉着脸看着窗外楼下。
马立凤小心地察言观色：“太子县算是他又抓住的一个茬儿。”
龙福海目光阴沉：“现在局势叫僵持。”
马立凤说：“家长稳住，坏小子就自己折腾垮了。”
龙福海哼了一声，转头看马立凤：“就会歪批‘三国’。”停停又吩咐道：“这一阵多和万汉山联系。”
马立凤一指楼下：“罗成进大院了。”
龙福海看着窗外楼下哼了一声：“下乡下完了？”
洪平安开着车进了市委市政府大院。坐在车中的罗成一指院子训洪平安：“上访的再也不包围大院了，这不是形势推进？全市欠发教师的工资一下子补发开了，这不是推进？”
洪平安说：“违法出版物，黑枪案件，太子县挤水分，你这三个突破口现在阻力都很大。”
罗成说：“三个突破口倒有两个是叶眉一人闯出来的，她那边还是要当心才好。”
下午，叶眉在宿舍里准备出发。她脱下内衣准备戴胸罩，瞥见小猴正盯她：“闭上眼，不许看。”她拿起一条手绢盖在布猴头上。她戴上胸罩穿好衣服，掀去玩具猴的遮头布，指着它说：“你当你是不食人间烟火了却凡心了？我看你压抑得很。”她把玩具猴又挪到床上：“睁好你的火眼金睛，妖魔鬼怪现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