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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福海又站起背手踱步：“我这两天把我的小九九都用上了，能打的电话都打了。”停停又说：“他那个小学老师严富道在看守所服刑还没走吧？”
马立凤说：“快走了。”
龙福海说：“你让他们拖一下，一定留机会让罗成去看他。咱们成全他。”
马立凤说：“明白，一个市长看个犯人可就留下好说法了。”
第五部分我看你们谈得挺机密
天下开了雨，罗成骑着车，叶眉骑着摩托，顶风雨上了一段坡。半山腰有一个石亭。两人到石亭里避雨。罗成脱下雨衣，扯毛巾擦了擦脸，又双手一前一后抓住自行车提了几提。
叶眉问：“又检查体力呢？”
罗成说：“是，越来越不像高梁杆了。”
叶眉说：“下乡这么多天，你已经骑了一千多里地了。”
罗成说：“你统计着呢？”
叶眉拍了拍摩托车上的里程表：“它统计着呢。”
罗成承认：“确实有点累。”
叶眉那样地看着他。罗成问；“怎么了？”
叶眉走上来，仰头探究地看着他脸，伸手按他眼皮：“你闭上眼。”
罗成闭了眼：“眼皮上有什么？”
叶眉却欠脚吻了他一下。
罗成睁开眼：“你不怕吓着我，怎么突如奇来这么一下？”
叶眉又那样地盯了他一会儿：“因为你累了。”
罗成看了她一眼：“好了，现在恢复办公状态。”说着一指罩着雨的山：“这里就是精卫衔石填海的西山，所以叫精卫乡。”
叶眉说：“精卫衔石填海的西山不是传说在山东吗？”
罗成说：“我更相信是这里的传说。你看精卫多了不起，炎帝最小的女儿，在东海不幸溺水而亡，便决心填海不让它再淹人，化为一只鸟每日从这里衔着石头飞到东海填下去。”
叶眉说：“你就挺精卫的，有股轴劲。”
罗成说：“一个人太轴不行，但没一点轴还叫人吗？”雨中走过几十个井下的民工，罗成看着他们说：“都是人哪，他们天天下井掏煤，起码他们的安全得有保障。黑三角八百多煤井煤窑，我就是准备个个看到。”
叶眉说：“龙福海已经通报了魏二猛封建迷信，魏二猛马上会来周旋你。他们怕你又把黑三角班子动了。”
罗成一挥手：“这次不是动班子的事了，黑三角开发区的牌子我整个想摘掉它。”
叶眉说：“那龙福海、魏二猛这些人不跟你玩命啊。”
罗成说：“一个，不能再掠夺性开采，要给后代留点资源和环境；一个，人命关天，不能把活人埋在里面。有这两条就够了。”
叶眉说：“黑三角有上万人靠挖煤打工呢。”
罗成说：“天州有神农、女娲、大禹、后羿还有精卫，要搞绿色旅游文化，改变经济类型。说句大话，就凭这里的旅游资源，开发好了，老百姓坐着就能养得又白又胖。”
叶眉说：“听说调查组的汇报对你不太有利。”
罗成眯缝眼了：“是，这两天我从小道上也听到这个消息。”他推起自行车，拍了拍自行车后座：“豁出去了。”
晚上，白宝珍正在家里和白宝贵、魏国说话。三个人说话很机密。
魏国说：“大伙儿都让我跟白主任说说，赶快让龙书记想办法。罗成真把黑三角开发区撤了，咱们好不容易经营的那点产业可都保不住。”
白宝贵说：“市里不少干部在黑三角公司里占着股，一旦黑三角撤了，龙书记在干部中也难说话。”
正说着，龙福海回来了。魏国忙起身招呼：“龙书记回来了？”
白宝珍立刻紧抽两口烟，摁灭了，把当家的地位让出来。
龙福海坐下，白宝贵、魏国争着敬烟。龙福海摆了手：“歇会儿再抽。你们说什么呢？”
魏国说：“我们正在谈黑三角的事。”
龙福海说：“我看你们谈得挺机密嘛。”
白宝贵说：“黑三角您抓的典型，动一下影响天州全局，我们自然关心。”
龙福海指着三个人：“你们心里明白，我也就不点破了，我关心黑三角，和你们关心黑三角大不同啊。”
魏国和白宝贵看了看白宝珍，干干地笑了笑。魏国说：“我们说的小事大事各一半。刚才说的关心天州大局这个大事，也是真的。”
白宝珍说：“魏国和宝贵来家里就是想让你多关照黑三角。”
龙福海说：“我早知道你们和魏二猛经营黑三角的路数。”他指着白宝珍厉声说：“现在正要紧三关的时刻，你这个小肚鸡肠的女人千万别只看着眼前利益，要知道大局。我管不了那么多，只能管大概。天下这么多事都让我管，累死都来不及。”他对魏国说开正经话：“魏国，你最近在黑三角多下点心思，和你那侄子魏二猛电话勤点，要把罗成对付好。”
魏国点头说：“明白。”
白宝贵说：“都说防火防盗防罗成，我看，咱们也真该好好防防他了。”
第五部分该折的，早晚要折
两辆奔驰车亮着车灯开到龙福海家门口停下。龙少伟和赵平原分别从车里出来。龙少伟伸手示意赵平原在前面走。
龙福海正在客厅继续与魏国、白宝贵、白宝珍说话。赵平原和龙少伟一块儿进来了。
魏国套近乎：“平原，你俩怎么一块儿来了？”
龙少伟稳稳一笑：“赵大哥请我。”
赵平原笑着说：“是你给我面子。”
白宝贵也笑着巴结：“你们搞什么合作呢？”
魏国添话说：“他们二位肯定是强强合作。”
龙少伟指着赵平原说：“我比不上他，我们俩只能算强弱合作。”
赵平原笑道：“少伟，还是颠倒过来说吧，你是强，我是弱。”说着，两个人坐下了。赵平原对龙福海说：“龙书记，听说要搞天州梆子会演，我舅舅还想回来看看呢。”
龙福海一下坐起身来了精神：“你让曹部长来，吃住看戏我都安排，要专车去接也可以。”
赵平原说：“我刚从北京回来，没和我舅舅少说天州的事。”
龙福海大盘脸上一双眼睁得十分冒光：“往下讲，曹部长说什么？”
赵平原说：“我舅舅说了一句话，峣峣者易折呀。”
一屋人互相看了看，体会这句话。龙福海点点头：“讲得好。该折的，早晚要折。”
第六部分风水文化可不罪该万死
上午，罗成、叶眉趁着雨小一路下坡骑到了精卫乡煤矿。这是黑三角开发区精卫乡的乡属煤矿。矿井前一片办公平房，停着几辆豪华车。
罗成、叶眉刚靠近，门开了，魏二猛弓着腰举着伞出来迎罗成：“哎呀，罗市长冒着雨就来了，快进屋。”他伞张到罗成头上，挥手吆喝着，出来一二十号举着伞将罗成、叶眉接到屋里，车和摩托也推到房檐下。魏二猛连连点头对罗成说：“罗市长，我附庸封建风水文化，惹罗市长生气了，真是罪该万死。”
罗成说：“风水文化可不罪该万死，用得有道理了，就是建筑环境学，用得没道理了，才是招摇撞骗。”
魏二猛弓着腰点着头拱着双手：“罗市长说得对，我魏二猛年轻没经验，从这个极端又摆到那个极端去了。我一回来就到处找您。”
罗成说：“我手机开着呢。”
魏二猛抱着拳，左右颠着脚，好像冻着了一样：“不敢给您打，只想这样找准您的路线迎住您，才算礼貌些。”魏二猛招呼人拿来干毛巾给罗成、叶眉用，又让沏茶倒水，还照顾叶眉：“欢迎咱们省最大腕的记者光临黑三角，欢迎曝光黑三角各种问题，帮我们改进工作。”
罗成上下扫描了一下魏二猛。
（画外音：罗成看见这个字字句句像喂开心果的年轻人，也便明白龙福海怎么被他哄舒服。）
魏二猛说：“还有二位，办公厅洪主任和报社王副总编呢？”
罗成说：“他们今天整理资料。”
魏二猛依然像冬天冻着了一样双手握紧一起，左右颠着脚对罗成说：“您要资料，我让他们有什么给您备什么。”然后指了指周围人群和墙上几张生产图表：“这几位是精卫矿的主任副主任和一些部门负责人，您想了解哪些情况，让他们汇报。”
罗成面对一群人说：“我只想了解一条，安全问题。”
魏二猛说：“安全没问题，这是黑三角一类矿。”
罗成一指面前站的这些位：“你们下去过吗？”
一群人都目光闪烁了，支应道：“下过。”
罗成哼了一声：“那今天都跟我一块儿下去看看。”
十几张脸为难了。魏二猛却弓腰点头说：“没问题，我们都跟着罗市长下。”
那位来黑三角第一天就见过面的副区长龙在田说：“罗市长，您先歇一歇，让他们先派人下去趟趟道，四处检查一下。”
罗成说：“咱们下去就要先趟道，工人们天天下呢，你们趟道吗？不啰嗦了，咱们这就下。”说着站了起来。
罗成、叶眉及魏二猛一行人穿好矿工服，到了竖井，坐着升降车往几百米深处下。他看着身边一二十个挂着负担的脸，就知道这是一群下井就悬着心的人。叶眉在他一旁站着，张望着哗哗上移的井壁。罗成感到叶眉也有一种生疏的紧张。他伸手示意她站过来挨着自己。
叶眉挪了挪挨住罗成，仰脸目光闪闪地看了看罗成，表明对罗成关照的领会。
罗成也看了她一眼，不可觉察地微微摇了摇头，那意思是你非要什么都跟着，真没办法。
升降车停了，他们进了一个比较高大的水平巷道，沿途亮着电灯，每个人头顶的矿工帽上也有灯。魏二猛撑足了胆显得很开道地走在罗成前面。
走了几百米，拱形巷道矮了窄了，巷道到头了。魏二猛看着左右：“罗市长，是不是就到这儿？”
罗成说：“工人呢，这儿根本不是采掘面哪。”
有人指了一下一个半人多高的小洞：“还要从这儿过去。”
罗成蹲下身看了看，又拿矿工帽上的灯照了照：“这得爬过去。这一段有多长啊？”
人群有的说：“不清楚。”
有的说：“大概有几百米。”
罗成站起来：“看来你们个个都没有真正下过井。”
魏二猛说：“罗市长下到这儿就行了，再往前怕您危险。”
罗成说：“你不是说很安全吗？”
龙在田大概是最胆小的一个，不时看着回去的路：“罗市长，今天就到这儿吧。”说话的声音都不太对了。
罗成说：“我今天不见工人不算完。你们谁跟我去，自觉自愿。”
叶眉先猫腰钻进洞里：“我在前面。”
罗成跟着也猫下腰，回头看众人：“哪位跟着去？”
魏二猛往死咬了咬牙：“我代表他们跟您去。”
罗成钻进去了。魏二猛对众人抬手致了一下意，咬咬牙猫下腰跟着往里钻。
龙在田等人看着叶眉、罗成、魏二猛都钻进去了。他胆战心惊地上下看看巷道又看看那个小洞，说：“罗成长真没必要……”
众人没吭气，也都有些忐忑地上下看看。龙在田又上下看着说：“咱们有必要在这儿等着吗？”
众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有一个人说：“没跟着爬洞就够惹罗市长了，还敢这就上地面去？”
众人又静默。龙在田上下看看：“那咱们也不一定在这儿等。咱们不上去，在巷道口等也行啊。”说着就看众人。众人也看他。
叶眉、罗成、魏二猛三个人匍匐着在洞里爬着，爬了很久，有个稍高一些的蛤蟆洞，坐下喘一喘。三人头上的矿工灯照出一方亮。
罗成说：“这已经爬了有三四百米，看来前面还不短。”
魏二猛仰靠洞壁坐在那里喘：“罗市长，咱们回吧。”
罗成说：“我不见工人不回，这话我已经说明白了。”
魏二猛闭着眼摇摇头：“我不行了，我对这里的空气过敏，喘不上气来。”
罗成歇了一会儿，一摆手：“接着往里进。”
叶眉又爬了一个打头，罗成跟着钻洞。魏二猛咬咬牙跟着钻，还没钻进去，就往外退：“罗市长，我确实不行了，请恕罪，不陪您到底了。”
第六部分罗市长真伟大，不能不服
罗成和叶眉一前一后爬着。他们又爬了几百米，洞高了，两人直起身喘着气。
罗成揽住叶眉肩膀，叶眉靠在罗成胸前：“要是一个人真吓死了。”停会儿又仰脸看罗成：“有我陪着，你是不是感觉也好点？”
罗成一边喘着一边拍拍叶眉慨叹地说着反话：“是感觉好多了，老操心你顾不上操心自己了。”
叶眉哼地瞟了罗成一眼。罗成闭着眼喘了一会儿：“好，再接再厉往里进。”
两人又往前进，更宽敞了，接着听到声响，到了工作面上。几十个工人正在打炮眼，见罗成、叶眉来万分惊诧。叶眉说：“这是罗市长来看你们。”
工人们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随后围上来抓住罗成，乌黑的脸上滚开眼泪：“我们这儿连乡长、矿长都没见过。”
罗成问：“安全怎么样？”
工人们指了指一旁的瓦斯测量仪，绿灯亮着，黄灯红灯灭着。罗成告诉叶眉：“瓦斯超过安全指标，黄灯先亮，响小警报；到达危险指标，红灯亮，响大警报。”正说着，黄灯闪了两闪，小警报嘀了几声，还是绿灯。罗成说：“看来这里安全标准不行。”他又凑近看了看仪表上读数，回头和工人们挨个握手。
一群人跟市长握完了手，纷纷说：“罗市长，您快回吧，我们这一辈子都记住您来看过我们。”
罗成却抱膝坐下了：“我还要和你们唠几句。”他一指来时路问：“人从这儿爬过来，煤从哪儿出去？”
工人回答：“有一个斜巷道，溜下去溜到竖井，再运上去。”
魏二猛走完最后一段巷道，在紧连竖井的巷道口与龙在田一群人相汇。他说：“你们胆够大的，敢撤到这儿等罗市长。”
龙在田说：“你胆也够大的，敢跟罗市长往里爬。”
魏二猛摇摇头：“我胆用完了，跟着爬了一半。”又说：“又怕洞塌，又怕罗市长，两头怕。胆不够用。”
罗成与井下的工人握手告别后，与叶眉一起往回爬。爬了半截，到了那个蛤蟆洞。两人坐起身喘歇。叶眉说：“刚才魏二猛就是在这儿和我们分的手，现在人已经不见了。”
罗成哼了一声。
再爬后半截，到了能站起来的拱形巷道，还不见人。叶眉说：“那群人呢？”
罗成前后看看说：“这帮人胆都吓破了。”两个人往回走。听见两人的脚步声。
走完宽敞的巷道，到了竖井。一群人像熬地狱一样候在那里，魏二猛也在其中，一见罗成叶眉到，都如获大赦。魏二猛大声说：“都往后靠靠，让罗市长和叶记者先上升降车。”
一群人上了升降车站好，就往上。魏二猛摇头叹道：“罗市长真伟大，不能不服。”
一出煤井，罗成对魏二猛说：“魏二猛，下午到天州煤矿开会，通知开发区正副区长，管理局正副局长，股份有限公司正副总经理，以及下面各乡各处负责人都参加。”
魏二猛说；“天州煤矿是市属企业，不属我管，我们跑那儿开会干什么？”
罗成说：“它现在你地面上呢，邀请你这地方长官有什么不可以？”
魏二猛立刻滑软地一笑：“我糊涂了，这是罗市长召开会。”
罗成对叶眉说：“通知洪平安、王庆，让他们二位下午到天州煤矿开会。另外，让洪平安打电话通知，请领导组副组长孙大治、贾尚文过来。”他想了想，又说：“告诉洪平安，让魏国还有文思奇、阮为民几位副市长也一起来。”
魏二猛觉得来头有点不对，弓在一边带笑说：“罗市长，看来您这又是开现场会，这会什么精神，能不能先给我近水楼台先得月一下？”
罗成说：“想和你们商量一下黑三角的发展大略。”
魏二猛似懂非懂地点着头：“那我就算有点开窍了，我们正做一个综合发展的规划。”他说着看看表：“罗市长，时候不早了，不知罗市长肯不肯赏脸到区里吃顿饭？”
罗成说：“不了，我计划午饭前再看两三个矿。”
魏二猛害怕再和罗成一起下井，连忙笑着点头：“那我先回去准备下午的会了。”
魏二猛坐上他的大奔，带上随从三四辆车先走了。他一边开车一边拨通手机，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