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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骑银瓶-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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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雪瓶不待他说完了就急急摆手,发怒了似的说:“你别说了!别管是真是假,我都不愿认那么一个母亲!” 
  韩铁芳说:“我想:当年是因为方夫人爱子的心重,故不惜以女儿更换……后来中途在祁连山遇著盗匪,也是可怜,我们理应去救她……” 
  春雪瓶愤愤地摇头说:“你别说了!将来谁爱去救谁就去救,我不管!早先我认识我爹爹,我爹爹既……死了,我就谁也都不认识了,明天上山我准保教了罗小虎。救完了他,我再住尉犁取了红萝衣迭到达圾城,以后,大哥你不要恼,我连你也不能再认了。因为究竟非兄妹,非亲非故,在一起长了,实在不合适!” 
  转过了身去,又拿起了她那件衣棠就著灯去缝做,她虽没落下来眼泪,可是容颜却十分惨淡。 
  韩铁芳怔得倒不知怎样才好,本来应当争辩,解释解释,可是又想:人家都已说出“非亲非故”这样的话来了,我还能够腆颜跟人家说甚么呢!于是,微微地叹气,退身走出,身后的穿针拉线之声还“哧哧”地响。他把门轻轻带上,寒风吹得他的心里都已冰冷了,仰观长天,苍茫惨黯,他又叹了口气,心想著:好,好,这倒干脆,她突然变了脾气啦,我倒正可以免去了为难;不过,将来祁连山上我可倒更得走一趟了,她帮助我救我的爸爸,我就不能去救他的亲娘吗? 
  唉!天地间怎会竟有这样的怪事,这样的遇合?玉娇龙就说确是我的母亲吧,她当年何苦以一尊贵之身去钟情于一个大盗?那个方太太又何必以自己的亲生女儿去换别人男孩?真的,妇人之心,诚不可测,而我就偏偏不幸陷在这不测的命运之中!越想越烦,回到柜房里倒头就睡,好在炕热,旁边又有店掌柜那个永远不减的火盆,那些人又谈说了半天,少半的回屋去了,多半的就都在这炕上挤著睡,更暖,也不用盖被,睡了一夜。天色才明,却就听见院中有人拿鞭杆击著窗户,发出春雪瓶的娇声,急急地呼叫说:“韩大哥!快起来吧!快走吧!” 
  韩铁芳一惊,急忙穿鞋下地,一边揉著还没完全睁开的睡眼,一边走出了屋。却见春雪瓶上下身穿著青色的新换的衣里,头上蒙罩著一块雪白的纱帕,脚下穿著「英雄斗智”的绣花鞋,亭亭俏立,一手提著皮鞭,另一手按著腰间挂的变剑柄,两匹马都已经备好,一个还打著呵欠的店伙,冻缩著的手托著才开发的店钱。 
  春雪瓶此时很急躁,却一点也不和气,就催著说:“快收拾!快点走吧!” 
  韩铁芳也赶紧去拿宝剑,匆匆挂在鞍旁,此时春雪瓶早已牵著白马出店门去了,韩铁芳也赶紧牵马追出。就见街上的几家小店铺还都没有开门,四周弥漫著浓雾,风虽不大猛,可是天气更冷,春雪瓶甚么话也没说就上了马,“吧吧”的紧抽了两鞭子,马就飞也似的向南驰去。南边地旷,她骑的马既是白的,头上又蒙著白纱帕,稍离著远一点,她的影子就消失在烟雾里了。 
  韩铁芳不识路,所以绝不敢稍微落后,加鞭紧随,蹄声达达,前后相应,走了半天。忽然雪瓶又将马收住了,她也好像有点辨别不出方向了,逡巡了一会使又决然说:“走!”“吧!”的一声鞭子响,马也转向西边去了。 
  韩铁芳又跟著,心里却说:春雪瓶一发了脾气,怎么跟她爹爹一个样?昨天我说的那也是好话,找不我方夫人去随她,她何必恨我这样发脾气呢?因此心中也有点生气,马又相连著走了半天,韩铁芳虽没有太落后,可是全身都已累得汗出涔涔。烟雾已渐渐消散,马的左边显出一个兀然轰立的深灰色的东西,那就是高山了。 
  韩铁芳就问说:“那边是甚么山?就是天山吗?” 
  他说出这话原想著是自问,自讨一回没趣,春雪瓶既恼了我,她必定不回答。却没想到前面清历历的声音居然答话了,说是:“也就算是天山吧!可是北疆的人都管它叫博洛霍罗山,这是一句蒙古话。” 
  随说著又是,后面的韩铁芳却又觉著心上轻松了一点,精神振起来一点。越走山形越清楚,前面的春雪瓶忽然回首说:“我们该往山上去了,这条偏路可极陡,山上还一定结著冰,马蹄滑,韩大哥你可要多谨慎!” 
  韩铁芳一听她又呼自己为“大哥”,似乎又不是“非亲非故”了。便又高兴地答应了一声,跟著转马往南走去。又是到了山根下,此时雾惭敛,蛟峭的山石上面挂著坚厚的冰雪,已经能够看得出来了。春雪瓶先在前面寻著了山路,然后又向后招呼了一声:“小心!” 
  韩铁芳答应了一声,便跟著她进了山路。这条山路果然是偏路,又陡又狭,地下满铺著厚雪,马向上走,脚下倒还不太滑,但两旁全是雪压著的如怪兽一般的山石。走不远,就得转一个弯,因此绝不敢走快,韩铁芳又怕自己由马上跌下来,遭雪瓶笑话,就更是小心仅慎。越走越高,山虽然寒冷,风力也十分猛烈,但两人都很累,反倒觉得头上烤烤地出汗,多时,便爬上了一座魏然险峭的山岭,又应当往下走了,岭这上全都被雪弥漫著。 
  春雪瓶就又回首说了声:“到此时倒要放开一些胆,马宁可快,别慢,也别迟疑!”说时她就“吧”的一声挥动了皮鞭,她胯下的白驹直冲而下,踢得雪屑飞腾,白马的影子都混在雪色之中,只有春雪瓶的青衣里还能看得出来,飘然地,轨彷佛驾著云降落了下来似的。上面的韩铁芳心中本不禁有点踌躇,可是座下的黑马却一点也不迟疑,四蹄飞腾,也直跃而下,到了下面,几乎与春雪瓶的马撞在一起,黑马的身上落了许多白雪,并喷吐著如烟的白气。 
  这时春雪瓶忽然转首一笑,笑得是那么娇媚嫣然,更发著柔和的声音说:“韩大哥马上的功夫真好!在新疆又经历了这些事,将来到了玉门关里,骑术得数你第一!” 
  韩铁芳也笑了笑,没说出甚么活来,依然跟随著春雪瓶往对面的岭上走去。又是上坡的路,又得慢行,但他的心里却思绪万端,他想起草原上的那次赛马,初与春雪瓶相遇,后来屡次的离合,发生了许多事情,如今二人总算相处得很熟了,并且若细说起来,还其是一家人,可是说是“恩同兄妹”;再若按照著玉娇能与罗小虎之言去作呢?那么又可以成为一段“姻缘”。可是这只好忖之流水,让它像梦一般的飘去,像雪花一般的飞走,办不到,而且,眼看和她就要长久分别了!…… 
  他的心里真有些凄楚,两匹马又过了一重山岭,山路就渐平,马也更快,又纾回地走了许多时,耳边忽然听得“哗啦哗啦”地发出了一种猛烈的声响,韩铁芳不由收住马细听,心中觉得很诧异。 
  春雪瓶就在前面高声说:“到了!到了!到净海了!我听说凡是往伊犁去的都要由此处经过,那么咱们赶紧找个高的地方往下看吧!他们只要今天过山,就逃不开咱们的眼底!” 
  韩铁芳说:“天这样阴,我倒恐怕那些人今天未必过山!” 
  春雪瓶说:“不可能!他们若不趁此时过山,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冷,以后山路要叫冰雪封住,他们就不能过去了。他们之中有久惯行路的人,绝不可能那样办。” 
  韩铁芳又说:“这时天色恐怕都不早了,他们也许已经过去了!”但这句话春雪瓶似乎没有听见,她急鞭催骑,往山上直行,铁芳仍在后面紧跟著。 
  这座山可比那些个更高,山路更陡。因为陡,所以雪在上面挂不住,都随著风吹落到岭下,堆积得也都跟石头一样,往上圭冰雪越来越多。 
  春雪瓶都不敢在马上骑著了,她下了马,纤手挽著缰绳,努力地往上面拉马,韩铁芳就也照著她的样子去做。一前一后,要不就是一上一下,有时走到极陡之处韩铁芳简直就在春雪瓶的脚底下走,他非得仰面才看得见雪瓶那双“英雄斗智”的花鞋,同时花鞋跟白马的四蹄踢落下的雪,都落在韩铁芳的头上,他简直不敢仰脸。 
  费了极大的力,好半天的工夫方才爬上了这座山岭,这简直是削峰绝壁,上面满是雪,韩铁芳的鞋袜已完全成了白色的了,口中不住喘气。 
  忽然见雪瓶身傍马旁,手帕上显露出的发髻,被风吹得不住飘拂,她的娇客反而变得更加美丽。 
  她用鞭向下一指,急声说:“韩大哥快看,那边,那边不是么?啊呀!果然有人比我们先到了!可见那些人还没过去呢!” 
  她极为欢跃,韩铁芳也一惊,就低著头,瞪大了眼,眼光顺著雪瓶的鞭杆向下去看。只见下面真是千山万垫,冰雪无涯,只有一处是青色的,那大概就是“净海”,是山岭之间的一座大河,刚才听见的是那波涛之声,在这高的地方也看见了一条条的山路萦迥盘绕在峰岭之间,就像浅灰色的蛇一般。但是,韩铁芳心里说:甚么也没有啊! 
  春雪瓶又向下指著,更急急地说:“你快看呀?下边,那……” 
  韩铁芳这才看出,原来就是这座岭下,净海湖边,蠕动的无数的灰白影子,都很小,细细地去看,才知道有人有马。马是深浅各色都有,人大概都是穿著反毛儿的皮衣,所以在上面更难看得清楚,再定睛细看,才仿佛看见一闪一闪地,好似是刀光剑影。韩铁芳就更是兴奋,但是又见那些白雪,青涛蠕动的一群灰色人影之中有一点微红,这种红色很娇艳,又似万绿丛中开著一朵小小的红花,只要用眼光找住了它,便特别觉得显眼。 
  韩铁芳看了半天,心里又生出一点忧愁,就转头向雪瓶问说:“下面那群人莫不是小霞率领的……” 
  话尚未说完,忽然雪瓶又连连以鞭向下去指,并且跳起来笑著说:“来了!来了!可真来了!” 
  韩铁芳也察辨出来,就见出北边渐渐发现了更小的灰色的点儿。这种灰色的点儿越出现越多,原来是押解罗小虎的那一队车马出北边的山路爬上来了。 
  韩铁芳也不禁大呼一声,“吧”的跳上了马,就要纵缰直跃而下,好去拦截。雪瓶却立时伸手把他拦住,说:“别忙!别忙!” 
  这时分明看出那队车马才爬上去,正如同一队小虱子似的蠕蠕的前进;而这边的那点红色,却挥起来两道剑光,指挥著那些灰白的影子飞快地迎了上去,拦截去了。 
  雪瓶还笑著说:“有人替咱们动手,咱们就在这儿看著吧!” 
  韩铁芳却奋然说:“罗小虎是我的父亲,是我的朋友,我如何能叫别人去救?我反而坐视不管?” 
  他“吧”的一鞭拍下,马就顺山岭直驰下去,其势很快,几乎等于从天飞落,马真好,四蹄溅起净海湖边的冰雪,真如一条乌龙似的,向那边直飞。韩铁芳已挂上了鞭子,而锵然一声亮出来宝剑。 
  那边一群哈萨克人已经跟那保护囚车的人杀斗起来,刀光交舞,雪屑纷飞。有一个骑红马的手使双剑的女子,简直是这群哈萨克人的头领,一边纵马挥剑,猛杀乱砍,一边失声喊叫,直如天空的鹞子飞鸣。韩铁芳也没看出这女子是谁,他的马已冲至了近前,一眼看见耳边生长黑毛的仙人剑张仲翔,他扑过去就杀,张仲翔虚晃一剑,拨马就跑。 
  韩铁芳催马紧追,并厉声骂:“恶汉!你死到临头了!” 
  追出了多远,忽然张仲翔的马蹄一滑,马倒人落,韩铁芳也跟著飞跃下马,挥剑急刺。张仲翔却蓦然爬起,冰雪扬起来很多,他的剑“当”的一声又将韩铁芳的剑挡住,韩铁芳转腕再刺,张仲翔拼命地迎抵,“当当当”双剑交磕。此时他们都顾不得甚么剑法,只是拼命。 
  张仲翔的面色发白,耳边的黑毛乱动,并大骂:“小辈!我叫你死!” 
  韩铁芳说:“恶汉!”嗖嗖嗖,锵锵锵,他把张仲翔杀得不住后退,他往前去追,不料脚下一滑,他竟一腿跪在雪上,张仲翔却反腕抡剑自头上劈下,韩铁芳急横剑一迎,又具当的一声响亮,震得二人的手腕都发酸,都略缓了缓力。韩铁芳已经站起身来,挥剑扑过去又杀,张仲翔却抹头向岭上紧跑,韩铁芳在后紧追。 
  此时汪洋的净海,就在他们的身畔了,涛声如雷,扰得他们喊骂声,都互相听不见了,同时海里掷出来的大块小块的冰,如雨似的,他们脚下所走的也都是极滑的乳石似的大块小块的坚冰。张仲翔在前面连跌了两跤,韩铁芳要趁势去杀,可是脚下一急“吧叉”也摔倒了,刚要站起,张仲翔却从上面滑下来了,二人几乎撞在一块儿。韩铁芳蓦然一剑砍向他,不料砍在冰雪上,他也瞪大了眼,张著嘴,反剑向韩铁芳去刺,不料脚下一滑,他又跪了下去,韩铁芳可扑上去,张仲翔挺身而起,又舞剑相迎。 
  这时不知何处就有一枝弩箭射来,不偏不倚正射在张仲翔的鼻子上,血汪然流了下来。他瞪大了眼,张大了嘴,手中的宝剑还狂抡,韩铁芳双手握剑,咬著牙向前狠刺,张仲翔仍要闪躲,但前胸也流出鲜血,剑已撒手,身子向后倾斜,随著北风的威力就堕入净海之中。冰块却又溅上来,韩铁芳赶紧往后退去,才一眨眼之间,忽见出那海水之中飞出来一物,撞在冰雪岩石上,摔得血花飞溅。 
  原来是张仲翔的尸身被摔出来,这座山顶的湖无怪其名日“净海”,它的波浪中不肯收容张仲翔的尸骸,当时就给打出来了。倒把韩铁芳吓了一跳,缓了缓气,提剑转首,四下去望,忽然一眼瞥见了自己的黑马,他赶紧又往下跑,不料一不小心人整个摔了下来,忍著痛,由冰旁抓住剑,再爬起来,跑过去把马捉住。两腿酸疼,好容易才骑在马上,这时就见那边的人马有的纷逃,有的仍在交战。 
  那红衣的哈萨克女子,双剑左右分挥,东杀西砍,地下纷纷地倒下了死尸。这时春雪瓶也纵马赶到,等到这边韩铁旁的马来到之时,那边已经住了手了,他直著眼睛才看出这红衣女子原来是小霞的妹妹幼霞。 
  只见她收了双剑,一边微微地喘气,一边带笑地向雪瓶说:“我!因为是我射伤了罗小虎,他才致被人捉住,你又埋怨我,我才,你看我有法子救他没有?哼!” 
  春雪瓶也微微笑著,说:“你走的那天我就猜出来了,你必是回尉犁勾人去啦。其实那时我要是把你追回来也可以,但,我为其么不放你走呢?我就是为叫你办这件事,替我办,你受累是活该!” 
  幼霞撇撇嘴,还傲笑著。春雪瓶又瞪了她一眼,说:“得啦!别得意啦!” 
  幼霞回头看见了铁芳,她也回瞪雪瓶一眼,撇嘴说:“我看你才是得意了呢!”催马又向北去了。 
  雪瓶的脸上突然红了一红,也催马随著去了,韩铁芳最后跟随,他眼望著眼前的两个女子,心中又羡慕,又自愧。少时赶到了那边,罗小虎已经被十多个哈萨克人给救了出来,哈萨克人之中有认得韩铁芳的,还只管向他笑。 
  韩铁芳却顾不得别的事,就超过红马和白马,上前一眼望见了罗小虎,他就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罗小虎虽然两只胳膊被人搀架著,两腿上的铁链也被人打开,但却瘫在雪地上站不起来。他的那身缎子的衣服是又脏又破,沾著干草,滚满了泥沙、冰屑、雪花,还带著斑斑的血迹。他的脸面越发可怕了,鞭痕棒伤,污血和烂肉,并且都浮肿了起来,显得脸膛倒更大,眼睛缩得极小,左眼睁不开像是已经瞎了,然而右眼却微露亮光,并且显出来一种惊喜之意。 
  韩铁芳先下了马,愁容满面,望著他却说不出一句话,只见他身上渗带著这些被虐的伤痕,就痛悔自己为其么不早一点杀了张仲翔呢?为其么那样的怯儒,以至使……“唉!”他长叹了口气。 
  罗小虎那乱蓬蓬的大胡子却直往上拱,笑著说:“好朋友!”他恨他自己发出的声音太哑,他就张开了大嘴又喊了一声:“好朋友!”这声音像破锣似的拼命地喊了出来,他可力弱了,胸脯不住直喘,那一只眼睛也闭上了。 
  雪瓶已到临近,急忙跳下马来,说:“不好!恐怕他要死!” 
  旁边幼霞也下了马说:“快把他平放在地下,叫他卧下喘喘气吧!” 
  春雪瓶却又皱眉踝脚说:“地下全是冰雪,放下他不冻死了吗?” 
  韩铁芳却伸出双臂去抱罗小虎,想把他抱在那边官人遗下的车上,不料罗小虎忽然全身用出来平生之力,将臂一振,架住他的右臂的那个哈萨克人立时就架不住了。他的双腿要努力向上站起来,却站不起来,巨大的身子向后如山的倒了去,幸仗韩铁芳用力把他紧紧的抱住,他的大胡子一根根如刺猬似的毛都刺在韩铁芳的脸上。 
  他却喘息著说:“我要死……可是我死得高兴!”又咧开大嘴哈哈大笑,说:“我半天云有个好女儿!……”微微睁开那只右眼著,看了半天,才看出来蹲下身来的穿黑夜的才是春雪瓶。他不禁欢喜地笑了,说:“你认得我吗?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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