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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蚂蚱泪眼矇眬地看了看爸爸。
“知道爸爸为什么不让你上学了吗?”
“听妈妈说,咱家没钱了。”蚂蚱的声音小得连他自己都听不清。不过,蚂蚱爸爸还是听清楚了,不但听清楚了,而且微微打了个哆嗦。
蚂蚱爸爸又点上一枝烟,深深吸了两口后,伸出手去抚摸蚂蚱的头。然后,慢慢地,每一个字都很沉重地说:“是啊,咱家没钱。可是,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后天,我们全家就要离开秋后,到很远很远的一个城市去了。所以,明天我们要收拾收拾行李。”
这可是一件大事。
对城里绝大多数像蚂蚱这样的男孩子来说,如果突然听说自己家要搬,而且是搬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肯定会非常非常高兴。至少,也会特别惊讶。要知道,“很远很远的地方”这几个字,总是充满着童话般美丽的梦。
然而,蚂蚱不高兴。这样的事情,他在秋后经常碰到,而且他的好几个同学,就是这样突然离开秋后,离开自己的。
“一定要离开秋后吗?”蚂蚱问爸爸。
爸爸没有直接回答蚂蚱的提问,只是说:“光靠在家种地,怎么能行?你柳桩叔他们早就出去打工了。在外面挣的钱再少,也总比在家望天收强啊。我和你妈商量了,咱们家也出去打工,留你爷爷先在家看门。”
“我还能上学吗?”
“上,怎么不上?听说,城里也有学校。”
“有秋后小学好吗?”
“当然比秋后小学好。”
“在城里的学校,如果学习好,能得奖品吗?”
“奖状、奖品都有。”
“到了城里,奖状、奖品我都要!”
于是,他有一点儿高兴了。
“那你就去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吧!”蚂蚱爸爸掐灭了又烫着手的烟头,准备出去了。
“我去找村长开一张打工证明,顺便告诉你壮福爷一声。”说完这话时,蚂蚱爸爸已经推开了院门。
蚂蚱爸爸说的壮福爷,就是石头的爷爷。
《草根儿》 第一部分第一章 离家(2)
爸爸走了以后,蚂蚱并没有立即收拾自己的东西。蚂蚱知道,自己需要的东西,妈妈会帮着收拾的,何况,这样的东西并不多。在这一点上,男孩子不像女孩子,哪怕是一个早已破得不成样子的布娃娃,都要像宝贝似的带在身上。
不过,蚂蚱也有自己想要带走的东西,那就是“兔子”。可是,“兔子”是不用“收拾”的,只要爸爸答应,让它跟着自己走就行了。
“兔子”是一条狗,一条个头儿已经长到蚂蚱不用弯腰,就可以抚摸它脑袋的大黄狗。大黄狗之所以不叫狗,而叫“兔子”,是因为它和兔子跑得一样快。不,准确地说,应该比兔子跑得还快。
还是在“兔子”很小的时候,蚂蚱就把它从石头家抱来了。
当时,“兔子”才刚断奶。
为了把“兔子”养大、养壮,蚂蚱常常细细地嚼馍给它吃。如果哪一天家里来了客人,妈妈逮一只鸡杀了,蚂蚱更会把连自己都舍不得吃的鸡肉,留下来给“兔子”吃。就因为这,妈妈没有少吵蚂蚱。但是,每次吵过之后,妈妈都会把自己碗里的肉,再拨到蚂蚱碗里去。
当然,长大、长壮了以后的“兔子”,也没少给蚂蚱挣脸面。
去年冬天的一天,下了好大好大的雪,田里的冬庄稼、杂草丛、乱灌木林等,都被厚厚的雪盖住了。连秋后西边一里外的废黄河,也结上了硬硬的一层冰。
在这样的日子里,大人们最喜欢做的事儿,就是聚在一起打牌、唠嗑、吹牛;再不然,就是扛着鸟铳,到田野里打猎。小孩子喜欢做的事儿,却是聚在一起,轮流讲故事。
蚂蚱正想去石头家玩,走到半路的时候,看见柳桩叔一帮人扛着鸟铳、领着自家的狗,要到田里打野鸡、野兔。这可是一件既刺激又好玩的事儿!
蚂蚱赶紧跑过去,大声对柳桩叔说:“柳桩叔,我也要去!”
柳桩笑了:“好吧。”
要打猎,“没兔子”怎么行?没石头、二蛋儿、三虫儿、猫眼儿、狗剩儿怎么行?“兔子”是蚂蚱的好帮手,石头、二蛋儿、三虫儿、猫眼儿、狗剩儿他们,是蚂蚱的好朋友。想到这儿,蚂蚱赶紧打了几声响亮的口哨,接着,又大声喊着好朋友们的名字。
“石头!”
“二蛋儿!”
“三虫儿!”
“猫眼儿!”
“狗剩儿!”
在大雪覆盖了整个世界的农村,到处都是静悄悄的。蚂蚱尖锐的哨声、响亮的喊声,很快就传到了本来就不远的地方,传到了这些小伙伴的耳朵眼儿里。
不一会儿,先是“兔子”箭一般窜过来。接着,石头、二蛋儿、三虫儿、猫眼儿、狗剩儿,也气喘吁吁跑来了——“呼!呼!呼!”
“蚂蚱,有什么好事儿呀!”三虫儿急急地问,他和叔叔的性格一样,不管做什么事儿,都火急火燎的。
“打猎!和柳桩叔他们一起!”蚂蚱简短而又兴奋地说。
这时,柳桩他们几个大人,正站在村边。笑眯眯地等着他们。
蚂蚱、石头、二蛋儿、三虫儿,每个人都领着自己的狗,狗儿一个比一个欢实,人也是一个比一个快乐。猫眼儿和狗剩儿家没养狗,但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一把弹弓,口袋里装满了小石子儿。
很快,他们从废黄河上面的破砖桥上走过,向离秋后更远的田里走去。
走了差不多快一个小时的样子,他们停了下来。
“注意看地上脚印。”柳桩说。
柳桩说的脚印,是野鸡、野兔的脚印。在大雪覆盖的田野上,如果有什么动物刚走过不久,便会在雪地上留下清晰的脚印。一看这些脚印,你就会马上知道,是野鸡刚走过,还是野兔刚来过。
“这儿,这儿!”蚂蚱喊。
一群人很快从四面聚拢过来,站在一个清晰的脚印边看。
“是野鸡!”
柳桩话音刚落,兔子便窜了出去。
不远处,一只野鸡“咯咯咯”惊叫着,试图飞起来。也许是好久没有吃到食物了,身上没有力气,不管这只野鸡怎么折腾,就是飞不起来,只能在雪地上扑愣着翅膀疯狂地跑。在野鸡的背后,“兔子”箭一般窜过去。一层层碎雪,飘起、落下,落下、飘起。
大家追了刚一会儿,柳桩便喊:“别追了,‘兔子’自己能抓住。”
果然,还没眨巴够十下眼睛,大家就听到了野鸡发出绝望的叫声:“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野鸡真的被“兔子”逮住了!
旗开得胜,第一胜又是被蚂蚱的“兔子”创下的。蚂蚱兴奋得脸都红了。对蚂蚱来说,“兔子”能为自己挣这么大的脸面,真是让人好高兴、好高兴!
那天,他们打到了差不多有十只野鸡、野兔。到了晚上,所有参加打猎的人,包括蚂蚱、石头、二蛋儿、三虫儿,又聚到了一起。他们就在柳桩家的院子里架起了一口锅,把所有的猎物都放进去,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直到现在,蚂蚱还怀念那顿晚餐。
现在,蚂蚱就要离开秋后,跟着爸爸一起到城里打工了,可是,“兔子”能跟着一起进城吗?
3
“汪汪汪!”
“兔子”的叫声,打破了蚂蚱的回忆。是蚂蚱爸爸从外面回来了,他的身后还跟着沉默不语的石头。
“石头!”蚂蚱赶紧迎上去,“你怎么来了?”
“我……”石头欲言双止。
两行泪水,从石头的脸上滑落,沉沉地落在地上。
蚂蚱心酸了,泪水也一下子涌了出来,想控制都控制不住。
《草根儿》 第一部分第一章 离家(3)
看到两个孩子都哭了,蚂蚱爸爸笑了,虽然笑得有些勉强。他走过来,拍着两个孩子的肩膀,说:“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哭鼻子?也不知道害羞。”
“蚂蚱,你真的要走吗?”石头说。
“我也不想走,可爸爸妈妈要出去打工,我得跟着去。”
“你走了还回来吗?”
“回来,肯定回来,爷爷还在家呢。”
“那我等你回来。”
“嗯。”
石头说着,把一直紧紧抓着的弹弓递给蚂蚱。
“蚂蚱,送给你当礼物吧。”
“不,我不要。”蚂蚱赶紧推开石头的手。蚂蚱知道,这个弹弓是石头最心爱的玩具。为了做成它,石头曾花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有一次,石头在课堂上偷偷玩弹弓,结果被班主任发现了。为了保住弹弓不被班主任收走,石头宁愿在教室后面站整整一天,也不把它交出去。
“你一定要收下,见了弹弓,就像见到了我。”石头诚恳地说。
“可是,我没有什么礼物可以送给你啊!”蚂蚱眼泪汪汪的。
“我什么都不要,你只要有空的时候,记得给我写信就行了。”石头说,“把你在城里的故事,告诉我。”
“我会的,我一定会的。”
石头再一次把弹弓递给蚂蚱。这一次,蚂蚱不要就说不过去了,他只好接了过去。可是,刚接过弹弓,蚂蚱的眼泪又出来了。
蚂蚱真的不想离开石头,离开秋后。毕竟,秋后留下了蚂蚱许许多多童年的美好记忆。虽然外面的世界也许更精彩,但不知道怎么的,蚂蚱似乎感觉那些并不属于自己,只有秋后的一切,才真真切切和自己血肉相连。
“蚂蚱。”这是妈妈在叫他,“你来看看,还有什么东西要收拾?”
“哎!”蚂蚱边答应,边和石头一起,向屋里走去。
在屋里,蚂蚱妈妈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全用蛇皮袋装着,旁边还有蚂蚱的一个用了三年的书包。而蚂蚱爸爸,则坐在一边抽着烟,默默地不说话。
“山子,既然说好了出去打工,就别发愁了。不行了,咱们就再回来种地。”这是蚂蚱妈妈,在跟蚂蚱爸爸说话。
山子是蚂蚱爸爸的小名。从妈妈跟爸爸见第一次面起,直到他们结婚、有了蚂蚱,蚂蚱妈妈就一直这样叫蚂蚱爸爸。
“杏儿,不是我发愁,我听柳桩他们说,在外面打工也挺难的,有时候,连工资都要不回来。”蚂蚱爸爸重重叹了口气,“唉!”
杏儿是蚂蚱妈妈的小名,从当小姑娘的时候,她就叫这个名字。和蚂蚱爸爸结婚后,她还叫这个名字。
有时候,蚂蚱也会趁妈妈高兴的时候,偶尔这样叫她一两次,觉得挺好玩儿的。妈妈对蚂蚱这样叫自己并不生气,虽然她也会装作故意生气的样子,绷紧了脸训蚂蚱:“杏儿是你小孩子叫的吗?真是没大没小的。”实际上,这样的话还没说完,蚂蚱妈妈常常就自个儿先笑了。
“难不难,咱们出去才知道啊!”蚂蚱妈妈说,“听说柳桩在城里做得就不错啊,还是一个小工头呢!”
在蚂蚱家,妈妈的权威比爸爸大,很多大事都由妈妈做主。
“人和人不一样,柳桩是柳桩,咱是咱。”蚂蚱爸爸说,“咱不能和柳桩比,柳桩能说会道的,咱怎么行?”
就在爸爸、妈妈说这些话时,蚂蚱已经在和石头一起,检查自己简单的行李了。的确,那是一个十分简单的行李,除了上学期用过的书、几个已经写了大半的作业本、几支用了半截的铅笔、一块磨黑了的橡皮、一把塑料尺,就再没有别的东西了。对了,还有一张四年级毕业时的成绩单、一张升五年级的通知书。
不过,这些对蚂蚱来说,可能都没有什么用了。到了新的地方,还不知道能不能马上接着上学呢?
石头默默看着蚂蚱检查这一切,眼里还是含着泪水。石头知道,明天,在新学期开学的时候,他的同桌就不再是蚂蚱了。
突然,蚂蚱好像想起了什么。他回过头去,看着妈妈,小声地说:“妈,‘兔子’会和咱们一起走吗?”
“‘兔子’?”蚂蚱妈妈惊讶地看着他,好像不认识蚂蚱似的,说,“不能。城里不让养像‘兔子’这样大的狗。再说,你爷爷也需要它啊!”
是啊,妈妈说得有道理。这一点,蚂蚱怎么没想到呢?
“那好吧。”蚂蚱不吭声了。
蚂蚱是个乖孩子,他不想再说什么。但是,他真的舍不得“兔子”。这可怎么办?蚂蚱看了看石头,又看了看站在他身边摇头摆尾的‘兔子’,好像想起了什么。但是,蚂蚱却没有说出来,他只是默默地看了石头几眼。
石头看出了蚂蚱的心思。石头也是个聪明的孩子,要不,他也不会成为蚂蚱的好朋友。
“要不,我来照顾‘兔子’吧!”石头说。
“不用了。”蚂蚱回答,“我爷爷会照顾好它的。不过,石头……”
“怎么啦?”
“你在给我回信时,把‘兔子’的事儿也写进去,好吗?”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石头说,“石头嘛,从来就是实打实的。”
石头本来想开个小玩笑,让蚂蚱多少开开心,可是,蚂蚱不但没有开心,反而蹲下身去,抱着狗“叭嗒、叭嗒”掉眼泪。
“兔子”好像也明白了什么,它老老实实趴在蚂蚱的怀里,一动也不动,嘴里“呜呜呜”地哼着,也好像在哭。实际上,它的眼眶里,的确蓄满了泪水。
《草根儿》 第一部分第一章 离家(4)
“山子,收拾啥样了?”
随着这一声洪亮的问,蚂蚱家的门被推开了。蚂蚱看见,一群人走了过来。这些人蚂蚱都认识,他们都是秋后的,有二蛋儿的爸爸、三虫儿的叔叔、猫眼儿的大伯,还有狗剩儿已经六十多岁了的爷爷……
“差不多了,穷人家,没啥可收拾的。”
蚂蚱爸爸赶紧站起来,迎了上去。蚂蚱妈妈也放下手中正干着的活儿,拍了拍身上的土,快步走了出去。
“你还哭了?”三虫儿的叔叔问蚂蚱爸爸。
“没有,没有。”蚂蚱爸爸急忙去擦眼睛,“这有啥好哭的?出去了总有活儿干。人挪活,树挪死。活人还能被尿憋死?”
“你这样想就对了。”狗剩儿的爷爷说,“我这么大年纪都不怕,你们年轻人有什么好怕的?”
“是啊,是啊!”蚂蚱妈妈说,“你们也都收拾差不多了吧。”
听到妈妈这样说,蚂蚱才知道,原来他们也是要出去打工的。
“你也出去啊,老犟头。”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胳膊底下夹着一根长长的旱烟袋,从外面走了进来。在他松树皮一样的大手里,提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瓶矿泉水、几袋方便面、几根火腿肠,还有一个油乎乎的大纸包。
“爷爷!”蚂蚱马上冲了出去。
来的正是蚂蚱的爷爷。老人家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在家闷得发慌,要去转转。没想到,他是到离秋后几里远的乡里赶集去了。
“爹,你回来了。”蚂蚱爸爸说。
“回来了。”
“买这些东西干啥?”蚂蚱妈妈不解地看着老人。
“给孩子在路上吃。明天不是就要走了嘛。”
“路上吃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蚂蚱妈妈说,“我昨天就蒸了一锅馒头、一锅包子,您还不知道?还有一些,给你在篮子里留着呢。”
“知道,知道。可孩子喜欢吃这些东西,我就给他买了一点儿。”老人说,“穷家富路啊!说什么,也不能亏了孩子。”
蚂蚱接过爷爷提的东西,又搬过一把椅子让爷爷坐下。
这时候,大家都坐了下来。
蚂蚱和石头,也找了几块砖头,坐下了。
“外边的活儿好找吗?”说这话的是二蛋儿的爸爸。他和二蛋儿长得差不多,都是个子不高,但特别墩实。
“不好说。”三虫儿的叔叔边抠布鞋上粘的泥,边说,“有没有活儿,先到劳务市场上看看再说吧。咱有的是力气,还怕找不到一口饭吃?”
“这时候出去打工的人特别多,咱得做好准备。”猫眼儿的大伯说。
“是啊,得做好准备。”蚂蚱爸爸说。
……
听着大人们的话,蚂蚱莫名其妙地有些害怕。至于为什么害怕,他也说不清楚。虽然蚂蚱也曾经去过城里,见到了好多好看、好玩的东西,甚至还在一所漂亮的小学校门口,见过一位长得特别好看的女老师,但隐隐地,他觉得城里不是自己生活的地方,那些东西也并不属于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