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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周恩来得了膀胱癌,我们感到事关重大,立刻将病理学专家们一致得出的“膀胱移行上皮细胞癌”之结论,打电话通报了吴阶平。
“佐良,你还是多请几位泌尿外科大夫一起看看吧,大家在一起再多商量一下,集思广益,看看还有什么好的办法。”吴院长如是说。
吴阶平提出请友谊医院泌尿外科主任于惠元、协和医院泌尿外科吴德诚教授等人,一起集中到中南海会诊。
专家们会诊时提出,即刻派专家携带细胞病理学检查的涂片标本等资料,赶赴天津、上海两地,请那里的专家“背对背”会诊(即不告诉病人姓名)。当即决定,由中南海门诊部派一名医生随吴德诚教授一同前去。他们到天津,请虞颂庭,在上海,请上海第一医学院附属中山医院泌尿外科老前辈熊汝成教授等人会诊。
至5月18日,我们将京、津两地泌尿外科临床及病理学专家的意见汇总,跟北京病理学专家在看法上没有异议。
最后,为慎重计,我们很快将京津沪三地会诊过的专家都请到北京来,进行了多次讨论,大家对于周恩来患“膀胱移行上皮细胞癌”的诊疗意见完全一致。
这时,我们同吴阶平等一起商量将周恩来的病情,向党中央写了一份书面报告,详细叙述了目前病人没有任何症状、应争取尽早治疗的好处,制订了切实可行的诊疗方案和疾病发展的不良后果等。
自从说服周恩来接受反复化验小便以来,他很认真,每次去卫生间解小便,都注意叫人帮他留取尿标本作化验。与平时不同的是,他不再像以往那样询问小便化验的结果如何。我认为,这并不是周恩来的疏忽大意,亦不是他对自己的病情不在意。谅必,他已经敏锐地从保健医生及专家的言谈举止中察觉到问题的某些症结。比如,按惯例,保健医生应当主动向他汇报每次化验尿的结果。现在,小便化验已经做了好几次,结果早已出来了,但医生及专家们同他见了面,没有人主动跟他提及此事,似乎有意在回避他。
作为中国共产党元老级政治家的周恩来,他知道正确地对待这件事,不愿难为医生。医疗组成员的心情是极为矛盾的,既不希望周恩来向医生直接提出难以回答的问题,可又希望他能得到及时的治疗。
在此期间,周恩来的工作实在太忙,抽不出时间作进一步检查也是重要原因之一。而早期膀胱癌患者没有任何自觉症状,无丝毫痛苦或不适而影响到他的工作及生活,是次要原因。
第一次突然尿血1973年1月13日,正值隆冬季节,农历三九寒天滴水成冰。寒冷刺骨的西北风呼呼地刮了好几天,把天空“清扫”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片云彩。这天大清早6点多钟,周恩来批阅完大量文件离开了办公室。按他的老习惯,仍然怀抱着一大摞文件放到卧室床头边。然后,他去卫生间洗漱。解小便时,突然排出大量鲜红色血尿,使整个抽水马桶里的水都变成红色,把照顾他生活的当班警卫老张吓坏了。
此时,我在内院东厢房里刚洗漱完毕,吃了安眠药躺到床上。忽然,房间里平时只响几下的电铃呼叫声,此时“吱、吱、吱吱……”持续不停地响了起来,紧接着,我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来到我的房门外,随后是一阵“咚咚,咚咚”的敲门声。我只说了声:“请进!”老张已推门进来了。
只见老张神色紧张,气喘吁吁,手里举着玻璃尿壶。这时天色已经大亮了,他高声嚷道:“张大夫,你瞧,这下子可糟了,小便全红了!怎么办?你快去吧,总理正在卫生间里等着你呢!”
我急忙穿衣起床,拉开了窗帘,室内亮堂了,看到老张举着尿壶的手在抖动,玻璃尿壶中有大约二百多毫升的鲜红色血尿在晃动。
“总理怎么样?他说了什么吗?”我一面穿衣服,一面急切地问道。
“你快去卫生间吧,他在等你哩!”他说完话,便独自走了。
我赶紧追出房间去,紧跟在他后边一路小跑来到总理身边,他正穿着睡衣,平静地躺在大沙发上等着我。
我见了总理,简单地问道:“我看到了血尿,您排尿时有没有特殊的感觉,身上有无不舒服?”
“没有特别的感觉。”他说。
这时,我看出来,他还是有点紧张。他说话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非常严肃的样子,眼睛不看我,而是盯着天花板。他违反“常规”地没有问我为什么会有血尿——这样一个通常他是不会轻易放过的问题。
我见周恩来不再说话,我也不愿再引出别的什么叫我难以应答的话题。我觉得此时此刻说什么话均是多余的,没有任何意义,倒不如请他早些上床睡觉。于是,我向他建议道:“您先服一点安眠药睡觉,我马上请吴阶平院长和卞大夫来,一起商量诊断及治疗问题。”
“好么。”周恩来只说了两个字。当我要离开时,他从沙发上起身,说:“我要解小便。”
我立即扶他到抽水马桶边,并拿着玻璃尿壶去接尿,玻璃尿壶里大约有几十毫升鲜红色血尿,不,那是鲜血。泌尿科临床医生称此为“全程血尿”,即整个排尿过程中排出来的都是血尿。另一些病人,他们排尿开始时排出的是颜色正常的小便,到排尿行将结束时排出的尿呈“鲜红色”,专家们称之为“终末血尿”。
看来,对于“膀胱癌”这三个字,再也无法跟周恩来捉迷藏下去了。周恩来患早期膀胱癌,只要不及时治疗,血尿是迟早会出现的,这本在我们的预料之中。但是,今天早晨突然出现了血尿,我又亲自用玻璃尿壶接下了他排出的鲜红色尿液,预料已成为事实。此时,我的心里相当紧张,尤其在见到周恩来那种难以名状的无言,又似有点苦涩的神情,我感到很难过。
周恩来解完小便回卧室去睡觉。见他未向我提什么问题,亦没有话要对我交代,我即吩咐护士给他加服止血药、镇静药和防止发作心绞痛的药物;若他在睡眠中醒来有何不适,或是起床解小便,都要叫醒我去观察病情。
因为是清晨,估计吴阶平院长尚未离家到单位去,我向护士交代完事情,马上出来给吴院长挂通了电话,将清晨发生血尿等一切情形,简短地向他叙述了一遍,并商定派汽车接他到西花厅来。吴院长听后很焦急,希望立刻亲自来看望周恩来。
吴阶平院长是著名的泌尿外科专家,更重要的是他不仅熟悉我们的保健工作,并且对党中央许多领导人都很熟悉,我们同他讨论任何问题可以直截了当,不必有何忌讳。
吴阶平、卞志强和我,对周恩来的病情都是清楚的,可能预见到的各种病情变化及其可采取的相应措施都有预案;有关情况,我们也曾在1972年5月向党中央作过口头与书面报告。现在我们聚在一起要商量的首要问题是,根据今天早晨周恩来发生血尿的情况,立即提出请求,向党中央负责同志口头汇报,同时写一份书面报告呈中央各有关领导同志,希望周总理能尽早住院治疗。
清晨,邓颖超起床后,待她从盥洗室里出来,我们立刻向她报告总理的病情变化;向她说明,一旦出现血尿,就再也无法对总理隐瞒病情了。我们告诉邓大姐:已经将情况与当前的应急措施通报了中央办公厅主任,一方面是让她了解真实情况,同时也为听取她的意见,想得到她的理解与支持。
“这几天,总理实在太累了,应该让他多睡几个好觉。”邓颖超听完了我们的汇报后,镇静而又不无忧虑地说。她没有表示其他不同的意见,我们随即告退出来。
我们一方面等待上级对医疗组所写报告的批示,同时通过有关渠道打听和吁请中央尽快批复医疗组的“病情报告”。
吴阶平提议,由卞志强报请党中央批准,邀请全国最著名的泌尿外科专家:上海第一医学院附属中山医院泌尿科主任熊汝成教授、天津第一中心医院泌尿外科虞颂庭教授、北京友谊医院泌尿外科主任于惠元教授、协和医院泌尿外科吴德诚教授等;心脏内科专家有刚从上海调来北京阜外医院的陶寿淇、协和医院心内科方圻教授;我国麻醉医学权威、阜外医院麻醉科主任商德延教授,以及北京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麻醉科主任谢荣教授;普外科专家吴蔚然教授等十余人到北京集中,共同会诊,讨论诊疗方案。我们尽力采用内科保守疗法维持,居然又勉强地拖了一段时间。
一直拖到了1973年3月10日,周恩来才有可能离开工作岗位,当时出于保密考虑,故没有让他住医院,而是安排他住在玉泉山进行第一次膀胱镜检查和电灼术治疗。
这次膀胱镜检查发现肿瘤比预先设想的情况要好,肿瘤只有0。5公分直径,呈绒毛状,很表浅,因而治疗效果非常显著,只在电灼术后数天,尿色就完全清澈透明。
但是,已经75岁高龄、身患癌症而且持续尿血的周恩来,他仍然带病坚持工作两个多月后才去玉泉山治病。可他治疗后只休息了近两周左右时间,便返回西花厅不停地忙碌起来了。
自然,周恩来也确有他的难处。原先,周恩来几乎每天通过大众传播媒体——各大报纸、电台、电视台同广大人民及海内外朋友见面。此时,忽然间,周恩来“失踪”近两周音讯全无,有谁知道他去了玉泉山治病呢?尤其在那样的年月势必引起海内外舆论界议论纷纷。各种各样的传言和猜测也是可以理解的,特别是外交部与联络部以及对外友协等外事部门向中央提出请总理接见外国贵宾的报告不断地传到周恩来值班室。周恩来在玉泉山呆不下去了。
4月上旬,周恩来借日本相扑队来华访问,在东郊体育场进行首场表演的机会,从玉泉山下来直接驱车到体育场接见、观看表演与对外亮相——周恩来没有倒,让人民高兴,请朋友们放心。
周恩来对于这一次治疗十分满意,在5月份,他于百忙中抽时间愉快地在人民大会堂东大厅设晚宴——“烤鸭席”款待专家、医生及护士。席间,周恩来和邓颖超多次起来举杯祝酒,向大家表示感谢。
但是,在给周恩来治病过程中发生的许多事情,往往既在预料之中,又在预料之外——工作忙、离不开是常有的事;但周恩来挨整,是我们谁也想不到的事。
因此,按照医疗组制订的治疗方案,在这次电灼术以后,膀胱粘膜表面肉眼所见肿瘤确实都被烧掉了。但是,为了巩固疗效、防止复发,待电灼伤表面痊愈之后,应当定期进行膀胱内化学药物灌注治疗。原定每星期灌注两次,后来却因种种缘故,使化疗未能按预定方案进行。专家们着急也没有用,周恩来和邓大姐也都清楚,整个化疗只是断断续续地进行着……
政治局开会对周恩来进行“帮助”,工作人员不满,私下议论:“他们明明是整总理嘛!”要说“文化大革命”给全国人民带来了深重的灾难,那么,周恩来在“文革”期间拼命工作、苦撑危局,他已经到了心力交瘁的地步。
1972年6月份,原先,工农业生产、交通运输……总之,无论是内政外交等方方面面的工作使得周恩来一年到头、日夜忙碌不堪;忽然间,他却整日闷在办公室里写起“文章”来了。他一不接见外宾、二不出席任何会议,连西花厅的大门都不迈出一步,他趴在桌子上整整写了十来天。当然,其时我并不知道总理在写什么。
周恩来由于长时间坐着办公,两腿下垂活动少,故肿得很厉害,从足踝部起一直肿到膝盖以上部位。因日夜埋头写作,睡眠不足,上下眼睑和整个面部都虚肿了。我见他整日紧绷着脸,沉默少语,郁郁寡欢地思考着问题。在那些日子里,他很少到户外散步,乒乓球也不打了。身边人员常提醒他到户外呼吸新鲜空气,活动身子,他均未予理睬。
一向很注意修饰的周恩来,这期间,不理发,也不刮胡子。往日,周恩来起床后必定要正规地穿上中山装,不单扣好每一个钮扣,连领口也扣紧;即使不外出,在家里办公也如此。可是,他在写“文章”的日子里,成天穿着那件淡蓝色条子的毛巾睡袍坐在办公室里,这种不修边幅的样子是我来到西花厅后没有见过的。他不再神采奕奕、精神矍铄、步履矫健,而是失去了往日周恩来特有的风范。
大家心里都很难过,不知道总理为什么心情如此沉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对于周恩来的事,我们不知道就只能是不知道,有谁敢去打听个究竟。当然,我们即便是知道了些什么,肯定亦帮不了他的忙。
8月的北京正是酷暑难当,一天下午,周恩来在人民大会堂东大厅召集了中组部、中联部、中宣部、中调部、新华社、《人民日报》社等中央直属机关负责人开会,由他给大家讲建国前的“党内六次路线斗争史”。
那次会议允许中央负责同志的随员旁听,我亦有机会听了总理的讲话。我对党内多次“路线斗争”的历史不太熟悉,加之,会议中间我要去为总理做事,周恩来讲话时间比较长,讲了好几个小时,所以,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他那开场白的大意。
“今天,我请大家到这里来,是想跟你们讲讲我们党内在历史上几次重要的路线斗争。有‘左倾’错误,也有‘右倾’错误。这个问题,不久前,我在京西宾馆已经讲过一次了”。在长达三个多小时的讲话中,他不断地作自我检讨与自责。
参加会议的人中有不少老革命,他们熟悉党的历史。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在这长达三个多小时的会议中,对周恩来的检讨、自责甚至自贬过多感到不甚理解,心里也不好受,因而会议开得较沉闷。我在那个会场里只不过是个小字辈,更理解不了周恩来花了那么大的精力作准备,召集这样规模的会议来专讲“党内路线斗争”,且主要是自我检讨,……心中不甚了了。
其实,历史上很长一段时间里,毛泽东的处境不太好,比较孤立,周恩来一直是想方设法维护毛泽东的威信及领导地位。现在,周恩来为什么要面对党中央直属单位负责同志对那一段历史独自承担起责任呢?我迄今也难理解他老人家当时的心情,为什么要那样做,难道他有压力?
1973年7月4日,毛泽东对于周恩来处理对外事务等问题上表示出极为不满的意见,同时批评:政治局不议政、军委不议军、大事不讨论、小事天天送,此调不改正,势必出修正……云云。
于是,根据毛泽东的意见,中央政治局在11月底12月初召开会议批评对周恩来的所谓“错误”。
毛泽东一言九鼎,此话一出,江青一伙立刻感到这千载难逢整周恩来的良机不可失,他们狠狠地整了周恩来十多天。
会议是在极端保密情况下进行的。出入会场,专为会议服务的人员都经过挑选和特殊的交代。但正如俗话所说,“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保密再严格,总有少数知情者、周恩来的同情者与江青一伙的反对者。
当时被批准进入现场的服务人员,个别首长的随员对会议表现出极度不满。
“这哪里是什么帮助总理啊?他们明明是整总理嘛!他们是想要打倒总理啊!”说话的是人民大会堂服务人员。她刚从东大厅里端着托盘出来,将盘子往桌上一放,就边说边用衣袖擦眼泪,起先只是嘘唏声,一会儿便抽泣起来了。这可把我吓坏了,我赶紧跑过去把服务间通向外边过道的大门关上,又回过来劝她:“我们都是为首长服务的工作人员,只有做好本职工作,上面的事情我们管不了……”我想以此劝她不要哭。
“张大夫,我实在看不下去呀!”
“我理解你,快擦干眼泪,一会儿你还要进去工作呢。”
我担心她的哭声一不小心被外边的人听到了,对她和我都不利,说不定还会连累更多……真不敢往下想。
人总有良知,大多知道好歹。一个人从幼童时代刚刚能看懂电影那时起,就常会向大人提问:“这个是好人吗?那个是坏人吗?……”他们从一开始便“自觉”地学习辨别真善美与假恶丑。
我在工作间里为总理用开水加温中药汤剂,请服务员送进去。我好容易把那个抽泣的给劝住了,又来了一个更厉害的丫头。她便是前面提到过的,被江青诬指投毒害她的小赵。她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也是一面哭,一面气愤地说:“这个老太婆成天不工作,看电影、游山逛景。总理一天到晚忙着为人民操劳。张大夫,你还不知道呢,他们白天睡觉,晚上来开会整总理。他们开完会回去,一起喝红葡萄酒庆贺干杯呢!我真不明白,他们到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