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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雅双手紧紧拽着夫墨的衣服,怕得要死,脚也踩在他鞋上,许久才敢战战兢兢一低头,虚着眼睛朝下看,就看见那一派绿意盎然,辽远无边的森林在脚下慢慢远去,不由兴奋起来,除了双手双脚不敢稍动,其他地方已是在雀跃了。
第 18 章
夫墨瞧着她一眼的兴奋欣喜,忍不住问:“喜欢吗?”
九雅看着荷叶下瑰丽雄奇的风景嗖嗖直过,大好的山河就在眼前脚下,高兴得直点头,恩恩地答应着。丑女站在一边,一只手直指着前方,嘴角扬起,应该是笑着看着两人。
不多时,那一片九雅走了多少天的森林慢慢远去,渐渐能看见纵横的官道,几间零星的土屋,不远处小小的村落……九雅忽然叫起来:“啊……忘了忘了,我的马啊……”
不过这许多天过去,秘书不是自己跑了就是被人拉走了,怎么可能还找得到?
九雅唉声叹气,想着这一路真是损兵折将,小东西没了(想着打了个寒战,又一见挨夫墨这么近,心里又打了一遍鼓),连马都没了……
又回到最先住的那家店,那家掌柜的看见走了的两个人竟然又回来了,还带了个丑得让人不敢看的女子,一时呆在那里张大了嘴巴。
“我们住一天,明天起程。”夫墨说,没理两个女子,径自望自己以前住的那间屋走去。九雅低头带着丑女到给她开的那间屋。丑女见着什么都一脸欣喜,这个拿起来看看,那个伸手摸摸,又凑到临街的窗边,支起竹篾窗,看路上行走的女子,她们的衣衫和自己穿的大不一样,阔袖摆裙,色泽亮丽大方,让她心羡不已。
九雅手里没钱,看丑女的模样也不是有钱的人,唯一有的可能还就是夫墨了。她看着丑女脸上散发的好奇羡慕,不由得想给她买身衣服来。
敲开夫墨的门,九雅站在门口,背着双手低着头:“有没有钱?”
夫墨就去摸他的荷包,倒了半晌也只几个铜板,他皱皱眉,念着:“钱呢?”转身又去另一身衣服里找,找来找去还没有凑起一吊钱。
九雅的心嗖嗖嗖往下沉……这就是不辞辛劳不计生死去找他的结果?好穷的人啊……
正这样绝望地想着,夫墨摇摇头走过来,两根手指夹着个什么东西:“你拿去当了,换钱用。”
九雅接过来定睛一看:天!天天天,这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颗龙眼(水果)大小剔透晶莹的珠子,圆溜溜不带半点瑕疵,托在手里又沉又凉,一看就是无价之宝。她不由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差点没缓过气来:“这这这,这是什么?”
“盘缠。”夫墨道。
九雅一口口咽着口水,决定还是自己当丫头挣钱,这宝贝就自己藏着日后当嫁妆。
“呃?”九雅小心仔细地藏到怀里,探头往里面一瞄,“还有没有?”
夫墨慢慢揉着鼻子:“以后再说吧。”
九雅再看夫墨的时候,眼睛里就多了很多东西,那层害怕反而慢慢地淡了。这之后依然是穿得土气吃得简陋,九雅小心翼翼提防着夫墨,生怕他问起银子的事。不过夫墨自己穿的还是那两身衣服,对吃的也不甚在意,根本没有对银钱的直觉。
反而是丑女,吃得太差,连着拉了几天肚子。不过过后习惯了也就没事。
次日清早三人就起身走了。九雅算的房钱,反正就是那一吊钱,多的没有,丢掌柜面前赶紧就溜烟跑了。后面出来的夫墨气势惊人,一副张狂打扮,没谁敢上去找他要钱;丑女一下来,众人的头就赶紧低了下来,谁还敢到她面前和她讲话来着?
按夫墨说的,到他朋友家不过六七日行程,不过现在大家只有一匹马,九雅拿不出钱买马,夫墨诧异地看她,见她一径低着头,倒底还是没问出钱的事来。
只好走路去,九雅一回头把那马转手卖了,得了点钱买干粮。
“为什么不还是坐荷叶去呢?”九雅跟在丑女身边问,想偷懒。
“那个么,太耗精气,若只有自己还好,加了外人就很损元气。”
九雅点着头,原来如此啊!
“别担心,”丑女摸着九雅的头,悄悄指指夫墨,“夫墨大哥正在作法,缩路过山,这行程还是很快的。”
九雅忙去看夫墨,他走在最前面,面色如平时一般清冷,手没动嘴没动,这时本是无风的时候,他的衣袍却大鼓起来,大红丝带系住的墨色长发四下里飞舞,一派凌厉气势自他身上慢慢漫开,叫人不敢接近他十步之内。
九雅战抖着嘴唇,哆嗦着问:“这,这缩路过山不耗精气么?”
“夫墨大哥很厉害,再说这只是道歧之术,就是平常学道之人好好练习,也能做到的,只是要凝气敛神,我们不去打搅他就是了。”
九雅点着头。他那气势如此骇人,去打搅他才怪!
虽说有夫墨前面开路做法,九雅觉得走的路还是那么多,天天走天天走,不过每回一摸怀里最深处,那财迷的笑就袭上她的眼角唇畔,觉得再走多远也值得。休息的时候逗逗小百合,喂它点吃的喝的,抱着亲两口,其实日子也不错。
骑马走六七天的路程,走路也只用了七天。
那天下午,金乌西下,西边天色一派血色苍漫,红霞照得人浑身都是金红颜色。九雅正喘着气拿袖子抹汗,就听夫墨平稳的声音:“到了。”
丑女和夫墨一样,走路走再多都不显得累,连气都不喘。九雅很是不甘,这时听说到了,忙跳起来四望:“在哪里在哪里?”
“那里。”夫墨遥遥一指。
九雅忍不住扶着脑袋慢慢又坐倒在地:我的妈啊,那里!那里还有多少里路?顺着夫墨的手指,只能看见一个极黑的小点,嵌在一座高山腰里。那山极是雄奇巍峨,不过隔上这么远,也只能看见一脉辽阔青岱色。
“没关系,我们就在这里等。她很快就知道是我来了,会派人来接。”夫墨面上竟出现几分淡淡的欢愉颜色,看得九雅有些好奇,歪着头观察他。
丑女这时静静坐在一旁,随手拔了根草在手里把玩,也望着夫墨的面色,微微有些发呆,不过也只片刻,就慢慢转头,细细地看着手中草叶。
倒是九雅,东看西顾有些无聊,就坐到她身边小石头上,拔弄她手腕上的细竹,慢慢儿顺着手臂往上看,越过雪白凝脂般的脖颈,竟看到脸上去了。九雅其实就最开始看见她时观察过她的容貌,也只是匆匆的几瞥,这时细细看来,竟不怎么觉得难看,就是这样看她的脸也没有特别恶心的感觉……那些脓疮一样起泡的脸,渐渐结了疤落了痂,眼睛没再被压迫遮住,竟显出水灵来……
“看什么呢?”丑女用草打她的头,笑问。
九雅认真地拉着她的手:“姐姐,我觉得你变好看了。”
丑女格格一笑:“是么?哦,也是,毕竟离开那里了。”这样说的时候偷偷儿就看了眼夫墨,那黑袍少年已经迎着血色夕阳闭眼打坐,物我两忘起来。
“姐姐还会变好看么?”九雅好奇地问。
“也许吧。”丑女一笑,这时便有了些落寞的意思。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九雅想问许久了,一直却没问。
“唔,你还是叫我姐姐吧。”丑女笑道,“我的名字是落华。”
九雅念了两遍,一笑:“好听啊。”
第 19 章
果然不多久,就有铜车咯吱咯吱行来,车前两个白衣红带的少女,都是二八年纪,面如芙蓉,见了夫墨就笑:“公子来了?可把我们宫主给高兴坏了。快上车吧。”
夫墨招呼九雅落华上车,九雅一进车里,着实倒吸几口凉气:那车中精美绝伦,软椅包金嵌玉,椅前的小桌花纹精美,是纯金打造,车顶四角上各嵌着一颗乳色夜明珠,这时夕阳渐褪,夜色降临,那四颗珠子就淡淡地发出润润的光,照得车里又明又柔……
九雅的手按着怀里的小珠子,一颗心啊……
夫墨坐在靠门处,一手撩起丝绸门帘,静静地望外面。
九雅凑到他跟前,捧着他的袖子咿唔几声后才问:“这里就是你要我住下来的地方?”
“是,喜欢么?”
九雅笑着使劲点头。
夫墨道:“这里是青山天咎宫,也算一世外桃园,宫中极富贵,门人多博学,是女子参道的圣地。你在这里好好修炼,日后或有悟道一日。”
九雅听得头大,不过她心里眼里都是这金车银辙夜明珠,哪里想到其他,脸笑得一朵花儿似的,直点头,生怕他要带走她……
还在车中,九雅把夫墨赶到一边,自己坐在门帘前,撩着看外面风景。前面两匹黑红骏马,脚下生风,跑得飞快,路间或有石头小坑,会颠得人直跳直跳……
隔得尚远,九雅就瞧见一座灰色的高大建筑,全是巨石砌成,楼高得要人仰望,如果戴帽子的话,帽子都会掉下来;城楼棱角分明,顶上都竖着高高的木刺,直刺向天;城前大门,有四五丈之高,令人咂舌……
九雅看得小心儿直跳,忙把小百合拿出来,指给她看。
“天咎宫?”小百合一见,立刻说道,“怎么来这里?”
九雅笑眯眯地捧着它个它炫耀:“以后我就住这大楼里。”
小百合张着嘴巴:“原来你也是修道之人,这,这可是道家的圣地之一,都是女子,极清苦的。”
九雅四下望着这豪华马车,哪里肯信?一笑置之……
一进那高大厚重,雕着奇怪花符的酱青色大门,就有人来接,是两个中年灰衣的道姑,冲三人合手为礼,一人道:“我来请夫墨公子去乾坤大殿。”另一人道:“我来接九雅姑娘去珐音小筑。”
九雅歪头看看夫墨,见他点了头,才高高兴兴跟着去了。
她一双眼睛骨碌碌左右顾望:这城真大,却不像是世间平常所见小城,没有店铺人家,没有四下走动的人,城中十分安静,和夜色一样沉静。除了路边几盏风灯,连个亮都没有。九雅看着前方,或明或暗一盏晕黄小灯摇曳着,回头看后面,沉重的大门缓缓被推上,渐渐生出一丝压抑诡怕来。
“这个……这位大师,这里的人呢?”九雅小跑几步,跟在那道姑身边,殷勤地问。
“这里修行的人都不甚点灯,你慢慢就会习惯。”
“那,这里,这里……是干什么的?店铺吗?”九雅随手指了几个门。
“天咎宫怎么会有店铺?”道姑笑道,“这里每座小楼都是给修行者所居,两人一间,衣食都是上面发下来,不需要买卖什么。”她一指城中最高的一座大楼,“那是宫主所在的天穹殿,旁边那小的是乾坤大殿,是城中议事之所。”又一个垂直转身,指向另一边的一座尖塔,有五六层之高,“那是丘塔,藏书的地方,日后你会常去的。”
九雅笔都握不好,勉强能写自己的名字,识字虽多却少有拿笔,这时拧着一双眉毛奇怪地问:“我为什么要去那里?”
“你年纪尚幼,所习所知定说不上全,谈不上渊博,自然要去那里查些书看。你可知道,这城中的每一处屋子,外面的修行者多少人挤破了头也进不来呢。”道姑看着她一笑,“我们走吧,先去看看给你安排的地方。”
九雅踉踉跄跄,跟在她后面,脑子里乱成一团,想问什么却十分糊涂。
“就是……就是说我是在这里修道的?”九雅赶上道姑的脚步问。
“难道不是么?”道姑一脸奇怪地反问。
“当然不是。”九雅摇着手委屈地说,“我没修过道,不是尼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来……我是来……”说了半天没说出口,那道姑拍拍她的肩:“还是先去小筑看看吧,今天夜了,有什么没弄清楚的等到明天吧。”
九雅回头看来路,一路晕暗,夫墨和落华早已走得不知去处,只得叹气点头:“好吧,不过明天我就要找夫墨哦,我不修道的。”
一路走到珐音小筑,推开院外虚掩的小门,进到月亮门里,面前的景色又让九雅捂着嘴笑起来:“好美哟。”
院子不大,一半是水一半繁花,贴院墙是一道青石板路,走过沁人的花香便是一座竹香小楼,两层楼。道姑领着九雅,先在一楼给她领了一个小包袱,再带到楼上,推开一间屋,里面极简陋朴素,无窗无床,只有贴墙放在两个团蒲,一个上面已经坐了个人,还剩着一个,看来正等着九雅。
九雅抱着小包袱,心直往下落,指着那团蒲不敢相信地问:“这个?是我的?”
道姑微笑点头:“这间房甚好,不潮不热,外面风景也好,你就先住下吧。”
九雅站着门边,啊了一声,随即哼唧起来:“这个,床……”
道姑没说话,倒是那在屋里打坐着的中老年道姑皱眉抬头:“进来吧,别杵在那里。”
九雅眼巴巴望着领路的道姑,还想哼唧个什么,忽然身子一紧,被一股什么邪力拉着似的呼啦就进了门,直撞上对面墙上,随即门砰地一声被关上了。
九雅吓得半死,立刻嗖嗖嗖爬到墙脚,紧紧抱着小包袱自卫。门外的道姑没理会这事,听声音已经转身走了;打坐的那人也没再抬眼看她,闭目凝神去了。
九雅惊疑不定地看了她半晌,慢慢放了心,赶一天路的疲乏上来,又累又饿起来,这里的人竟连顿饭也没招呼她。她委屈得要命,瘪着嘴巴掏出小花仙,又去翻刚领的小包袱:咦?竟有两个馒头?放在一身灰扑扑的粗布衣上。
九雅赶紧抓起馒头,一边咬了口,一边给小百合掰了一丁点,一人一花仙抱着狼吞虎咽起来。吃完了觉得渴,却没水。九雅还不敢随便出去,怕打坐的那个人是一个原因;外面没有光,也不知道去哪里找……
明天吧!她想着,把小花仙抱好,让她睡自己身上,又摸摸怀里的那个小宝贝,恩,还在……她倚着墙找了个稍微舒服的姿势,一歪脑袋睡着了。
第 20 章
夫墨和落华走在另一边,落华左右看看,这城中街道齐整几无人烟,倒和她住的地方有几分神像,便笑问道:“大哥,你怎么认识这天咎宫宫主的?”她不甚清楚这天下间门户之别,不过听夫墨的口气,这好像是十分厉害的一处,不禁生了点好胜心来。
夫墨道:“我幼时常随师傅来此,现在的宫主比我还年少,有些交情。”
落华听着,心里就生出好些幻想来,想起青梅竹马,年少之谊……这类的词语来,再看这山门之巨,弟子之广之多,心里不由有些乏酸起来。
夫墨并没看她,走到前面去。
落华看着他黑袍如墨,红衣绚丽,摇摇头暗笑自己两声,紧走几步赶紧追上前去。
乾坤大殿。
飞雕巧檐,庄重藏拙,才挨近就威严的感觉扑面而来,陈年累月积薄的迫人气势压得人喘不上气。夫墨负手进殿,眼里是淡淡轻松,虽没笑却让人感觉得到他的不设防。
落华跟在他身后,又觉得一阵气恼。
殿中并不见豪华,只一排白衣红带的美貌少女含笑站做两排,便已是最动人的风景。那大殿之上,最高的玉台之颠,坐着个白衣女子,轻裘薄袍,发若流云泻玉,面如春水含俏,手指削若青葱,捻着一缕长发,唇角含笑,自夫墨进门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眼睛。
“梵迦。”夫墨唤她。
“恩。”梵迦从玉席软榻里站起,眉弯如月,几步走下来,那一身风姿傲人,“可知道回来看我了?”
“我才下山来,你知道的。”夫墨道,自己找了一处椅子坐下。
梵迦看看他身后随形的落华,一笑后转过眼去:“你下山也没想着先来看我,亏我一直等着。”自己从使女手中端过茶盏,亲手捧到夫墨面前,“请你喝。”
夫墨接了放下:“就是来找你有事的。那个九雅,是我的朋友。”
梵迦忍不住笑起来:“朋友?”她看看落华道,“怎么不和我说说这位姑娘?”
夫墨回头看,落华坐在离他一个位子的侧边,因为一直没说起她,不过是瞄过几眼,便微微有些尴尬样子。周围一圈美貌少女都悄悄看她,脸上各露些嫌弃神情,再看梵迦,那眼里眉间也带着点好笑的颜色。
夫墨便正色道:“这是落华,十分厉害。”
“哦?还能听你说厉害!那我可要好好认识一下。”梵迦轻移步子,走到落华那边,“落华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啊。”
落华直看着她,微微带些戒备的神色。
梵迦看了她几眼,眼里就有了些了然的神情,一笑回头,回头后眼里才多了几分不屑轻视来,她坐在夫墨旁边,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点着桌几:“我这城中清苦,又少欢娱,就怕招呼不好你这贵客,我亲自训了支舞队,今晚吃饭时看看权当消遣如何?”
夫墨微微皱眉:“我就不太懂你,你一个天咎宫宫主,怎么就喜欢做这些事?”